“你们觉得军火的价格高了?”
卫挺生阴阳怪气的口吻,让人很难不怀疑,这家伙是否是早上吃撑着了,说话的样,就像是一肚下水在翻腾。
“这倒不是?”
“还是美国的武器质量不好?”
“也不是。”
“或者说李大帅有足够多的武器组建这些俘虏兵?”
“这个?”
“这不就结了,我们也是考虑到把俘虏兵交给你们容易,但是士兵手没有武器,怎么打仗,怎么去平定叛乱?”卫挺生抛出一颗炸弹,要知道福建上到督军府,下到部队,都是对西南发生叛乱的事情严防死守。
也就是李厚基亲信的几个人知道,他们纳闷了,卫挺生是如何知晓的?
不过两人发现一向表情温和,带着微笑的卫挺生脸色很难看,可见这位气很不顺,看来今天的谈判也将是无功而返。
走出宁波会馆,毛旅长的气势一下萎了下去,就像是一块在太阳底下飞快消融的雪,他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卫挺生突然会改变条款,而且还是单方面的改变?
从前几天的谈判过程来看,卫挺生虽然强势,也不太好说话,但促成这次谈判的意图非常明显。
要不是李厚基想付出的实在太少,他们说不定就签订了谈判的意向书。因为在毛旅长看来,在福建境内矿藏勘探权,表面上是让对方渗透福建有了借口。但实际上,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勘探队又不是军队,想要让他们无功而返,甚至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福建的山林里消失,也不是不可能。
除了福州马尾的船厂,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之外,其他的条款还算妥当。
当然,从卫挺生的立场来看。如果看到船厂福州绝对不会让出来,也不见得会放弃谈判。
但现在,却绝对变味了。
对方不仅提出,在福建西北部建设两条公路,而且还要求路边的矿藏开采权。少量军队的驻扎权,并在俘虏兵的交割上,出了一个让他们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天价。一个士兵50大洋?
要知道。拉壮丁的时候,没一个人才给5块大洋。
厚道一点,才给个十几、二十块大洋。
一下涨到了50块大洋,显然对方已经不打算继续谈判下去了。这让毛旅长有些不知所措。他是知道福建西南部的军情的,无外乎两种情况,广东的陈炯明为了牵制福建的军队。故意煽动两省交界的地区发动叛乱。另外一种情况就是地方势力抬头,发现李厚基实力不在,感觉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不管哪一种可能,都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叛乱。
“苟兄,你看?”
“不着急,我估计大帅会心知肚明的。”苟布同毕竟跟在李厚基的身边时间很长。心里大概已经猜到,李厚基这次是踢在铁板上了,具体的原因,李厚基要是不说的话,估计他们也猜不出来。
他猜测,究其原因还是和昨天晚上,李厚基偷偷出门和他会见的人有关,但有些话。他们当下属的也不好问。
从宁波会馆出来,抵达法租界李厚基的别墅之后,看到了李弘基的关键,苟布同赶走小跑了几步,显得有些紧张的样,询问道:“管家,大帅今天的心情可好?”
李厚基的这个管家刚刚被自己家的老爷痛骂了一顿。之后的李厚基像是吓傻了一样,眼神直勾勾的顶着庭院里破败的花园,一副了无生趣,想要早登极乐的颓败。
管家乜斜眼珠。尽量将他半边被挨打的脸颊偏移了一些地方,瓮声瓮气道:“两位要是好消息,现在倒是好机会。要是坏消息,还是不要打扰我家老爷了。”
苟布同纳闷,这又是谁招惹了李厚基?
不过李厚基能打他家的管家,但绝对不太可能动手打他的幕僚和手下。
苟布同只是随口一问,毕竟不管李厚基的心情好与坏,他都要把今天谈判碰到的事,一字不差的告诉李厚基。
“大帅,你这是?”
李厚基双手攥的紧紧的,暗暗运气的样,倒是有点像是一个便秘患者。
不过他并没有回答幕僚的问话,反而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有些呆滞。
“大帅,今天谈判的时候,对方突然抛出了新的条款,原先的条款内容都已经不作数,似乎对方已经没有和我们谈判的诚意。您看,这是我拿回来的章程。”苟布同小心翼翼的将一份他抄录的条款递给了李厚基。
李厚基拿在手里,并没有看件,反而长吁短叹之后,问了一个让苟布同非常奇怪的问题:“贤弟,你说我要是不当督军了,还能做什么?”
苟布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不会是李厚基真的是感觉了无生趣了吧?勉强笑道:“大帅说笑了,这怎么可能?”
“你说说看?”李厚基固执的继续道。
苟布同为难的抬起眼皮,偷偷的看了一眼李厚基惨白的脸色,当然他不能指名道姓的说李厚基的不是,只能拿下台的军政大员说事。皱眉想了想,这才开口道:“一般来说,政府官员要是下台,基本上都不存在人身安全,做一个乡间的开明士绅,或是游离大江南北,出海出洋都未尝不可。不过……”
“不过什么?”李厚基忽然感觉眼皮狂跳,但这不过是他的错觉。
苟布同想了想,举了一个例:“段总长不久之前还是风头无良,但眼下,杳无音讯……”
说道这里,他正好看到李厚基的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急忙补救道:“但是大帅也不用担心,段总长是因为曹大帅和他有仇,这才故意躲了起来。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其实平常的仇家,想要威胁到段总长也是没有可能的。”
仇家?
威胁?
这种字眼在李厚基的眼是多么刺耳,他虽然还没有开口,但是那个在外当官一辈,临了都想着衣锦还乡。他可不想在租界里过一辈,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对于乡土的情怀是很重的。
再说了,李厚基自从带兵南下之后,杀的人,尤其是‘革命党’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
要是这些人要找他的麻烦,他能夺得过去吗?
想来想去,只有继续当大帅,身边有军队的护卫,才能让他的安全万无一失。李厚基这才落寞的低头看向了苟布同刚才递给他的章程,确实大部分条款都已经改变了。
而李厚基也知道,对方改变条款的原因。
心里也是暗暗埋怨李少川不厚道,把他给出卖了。当然他也知道,怨不得李少川,他连自己的实力都不清楚,就想着找人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显然是托大了。
不过看着纸面上的数字,也是让李厚基心惊肉跳的。
他的管辖区域是福建,而不是民国最富庶的江苏。听说已死的江苏督军李纯的资产超过两千万。民国时期不同于清朝,各地缴纳国库的税收基本上都拿不到了。央集权名存实亡,这也是民国早期,名义上的央集权上台,就要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借款。
李厚基这些年在福建的好处,当然比不上李纯的丰厚,毕竟在江苏,当年的扬州知府一任,收入百万的也不是没有。更何况李纯是江苏的军政一把手呢?而且还是不用缴纳国库税收的军政一把手。
福建这地方穷,当然也是相对的,李厚基满打满算,这些年都忙活着捞钱了,银行里的私房钱还不足江苏督军李纯资产的四分之一。
这笔钱,要是让他拿出来,还真有些舍不得。先从省财政厅找补,不足的他先垫上。李厚基在心里打定主意,想到自己要拿出一大笔钱,就像是有一把刀在他心口哗划一样:“你给我拟一份电报,就说我军在浙江因为后勤补给都是山区,非常困难,才选择撤退。军力并无损失,等待后勤补给完成之后,十日之内,大军即刻开赴前线……平叛!”
李厚基将平叛两个字的语气突然加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特别针对这些人不知好歹的地方势力似的。
显然,他已经动了真火了。
要是别的时候,即便是这些人不安分,但他也不担心,可是当上面有人过问起来的时候,有些事情就变味了。
苟布同小心翼翼的问:“大帅,这份电的对象是?”
“陆军大元帅曹锟钧鉴……”
李厚基气呼呼的说道,显然他是因为曹锟那边有所传来,这才这样急于表示,他福建兵多将广,并不在乎于一些偏远地区的叛乱。
李厚基在燕京也不是没有消息传递的来源,早上的时候,就有一份电过来,就说曹锟属意让湖北的王占元抽调一个师的兵力进入福建,只不过还没有执行。
得到消息的李厚基也感觉自己点非常背,要是早一天知道,他还不如答应的卫挺生的所有条件,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处处被动。
苟布同还担心道:“大帅,卫挺生那里非常不好对付……”
李厚基长叹道:“这次你们不用去了,我直接去找王学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