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雷能够看到信件是英写的,一开始还以为王学谦被美国征召了,可明明是一个民国人,能成为美国外交官吗?
显然,陈布雷对此也怀疑,甚至在心底,第一时间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而民国,谁有这个能力征召王学谦?
别说卢永祥,齐夑元之流,就是燕京的曹锟,徐世昌也不见得能让王学谦信服,从而乖乖的因为一纸调令而去任职。就是想破了脑袋,陈布雷都不明白,王学谦的表情是真是假?
“你看看吧?”
虽说陈布雷非常想看信件的内容,可当他看到信件的署名的那一刻,竟然有些心潮澎湃。说起来,这个人倒是和王学谦关系不错,尤其是学长的身份压在头上,让王学谦很难拒绝。
顾维钧啊!
民国知识分界内,少有的偶像级人物。
当初顾维钧回国之后,悔婚之后,把老丈人差点给气死了。实际上,没过多久,资助他上学费昂贵的圣约翰书院,并支付他美国留学的老丈人就因为顾维钧的悔婚,加上被唐家的威逼,不得不放弃婚约,最后郁郁而终。
想想也是,原本张衡山为了他这个女婿,连祖产都卖了部分,才勉强筹够顾维钧美国留学的费用。没想到,回国之后的顾维钧丝毫不记得感恩,反而因为未婚妻性格内向,不愿意在结婚前和他见面,这小竟然悔婚了。
一时间。顾维钧成了陈世美的代名词。不过这也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播,毕竟顾维钧当时虽然是留美的法学博士。但一无官职,二无名气,谁认得他?
张家虽然殷实之家,但绝不是世家大族,也没有多少影响力。
而之后的一件事情,才把顾维钧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时任民国总理的唐绍仪的女儿,唐宝玥被顾维钧的才华。气度迷恋的神魂颠倒。唐家是总理,政治巨擘,袁世凯最倚重的左膀右臂。能看得上一个南方来的小户人家的小吗?
即便顾维钧已经是留美法学博士毕业,有着含含金量一等一的学位,人也年轻,长相也是出人一等。可这些都是次要的,唐绍仪的女儿不愁嫁。顾家显然不在其考虑之。
说起来,唐绍仪的女儿也是厉害,父母不同意,立刻搬出去。
并扬言,要是唐绍仪不同意她和顾维钧的婚事,那么她就去八大胡同做生意。一个女人。去八大胡同这种地方,能做什么生意?
无非是皮肉生意。
真要是民国总理唐绍仪的女儿要在八大胡同‘出阁’,京城的弟谁能忍得住?还不排着长龙,等着被唐家小姐临幸?
即便唐宝玥只是陪着客人喝喝茶,品鉴诗词。这也让唐绍仪受不了。他还能在燕京城抬起头来做人吗?更别说统领政府部门,做他的总理了。无奈之下。给唐家只能捏着鼻认下了这门亲事。这一次,让顾维钧一下成名,为天下所知。
当然被燕京城内世家弟骂的狗血淋头的居多。想想也是,在追求唐宝玥的队伍,原先是没有顾维钧这个家伙的,没有人知道这个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和唐宝玥好上了。
而顾维钧也凭借着妻家在北洋政府的显赫地位,青云直上,不久之后就出任民国驻美国公使,走马上任。
而再次让顾维钧名扬天下的是他在《巴黎和会》上的表现,因为英法两国暗支持日本,导致山东问题成了民国代表团在和会无法解决的问题。稍有不慎,整个外交使团都将成为万劫不复的罪人。外交总长陆徵祥不敢出面,代表南方的王正廷也不敢做陈词,重担就压在了才只有三十岁的顾维钧的身上。
虽然《巴黎和会》最后的结果让举国上下都非常失望,并爆发了‘五四运动’。但顾维钧的雄辩,还是让天下人得知。从而拥趸无数,陈布雷也是其之一。
“先生,这是好事。”
“一朝成名天下知,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王学谦没好气的数落道:“一场《巴黎和会》让外交总长陆徵祥连回国都不敢,深怕国人的指责,滞留在比利时。而代表团的成员曹汝霖的房都被一把火烧掉了,万一我步他们的后尘,岂不是名声臭了,连带这家里人都要跟着遭殃?”
陈布雷没法反驳王学谦的担心,确实如此,《华盛顿会议》正准备开,是因为各国海军军备竞赛已经让英国和日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万一在美国人的地盘上,日本人还是用原来的一招,叫嚣着要退出和会,用来威胁英国人和法国人,岂不是一样的结局。
不管是英国人、法国人、还是美国人,都不会把民国的利益放在心上。
唯一关心的是,他们的利益是否能够得到保证。
而在《巴黎和会》上,因为利益分配不均的意大利人,退出了两年前的《巴黎和会》,丧失了不少利益。虽然意大利已经乱成一锅粥,但墨索里尼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怎么可能不盯着《华盛顿会议》,拿回属于意大利人的利益?
陈布雷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想起来,陆徵祥好像娶了一个比利时老婆,不算滞留在比利时,不敢回国。
“先生,陆总长的夫人是比利时望族,他不算是滞留在比利时吧?其实按我的看法,只要先生的立场和顾博士的立场一致,就根本就不会有负面的影响。反而会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陈布雷极力劝说之下,反倒是让王学谦有点怀疑。
眼神在陈布雷的脸留意了那么一阵,陈布雷是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舒坦,尴尬的站在王学谦的面前。良久。王学谦才眼神不善的说:“你怎么一直帮着顾维钧说话?难不成你是他的‘粉丝’?”
‘粉丝’这个词语,虽然时代感很强。
但在上海,到处都是洋泾浜的英语,就是用读音来标示英单词,比方说‘水门汀’、‘沙发’、‘咖啡’等词语。不乏外来词不改变读音,直接用解释的词语。而很多人学习英一开始都是用标识读音,就像是朱葆三当初刚来上海的时候,找到了一本宁波《四明书店》印刷的小册。就是这种读音。
陈布雷虽然不善于和人交际,但是脑筋还是非常好用的,很快就想到一个英单词‘fns’,坦然道:“要说真的是他的‘粉丝’的话,也是我的荣幸。其实更多的时候,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在各国使团面前,为弱小的祖国义愤填膺的申诉?然后成为民族英雄?”王学谦有点不解,陈布雷的性格还真不适合这份工作。
陈布雷苦笑道:“要是各国使团换成学生的话。就是说一天,我也不担心。”
王学谦沉默以对,想一会儿,抬起眼皮对陈布雷笑道:“要不我推荐你去吧?和各国使团说话的时候,把他们当成学生就行了。要是心里担心的话,就把他们当成白菜。”
陈布雷刚刚在王学谦的面前坐下。却又再一次吓得跳起来,连连摆手道:“不成,先生,你就不要为难我了。我肯定会把事情搞的一团糟。”
“布雷,要相信自己的潜力。别忙着拒绝。再好说了,有我在你后面出谋划策。肯定会功德圆满的。”王学谦正不想去趟这浑水,既然知道结果,但是和日本人,英国人谈判,难度一定不小。
再说,他大好的基业马上说不定用不了两年,就要成功了。
等到宁波港的兴起之后,加上工业化进程的开始,军队形成战斗力之后的扩编,金光闪闪的军阀大道正在等着他,他还图那些虚名干什么?
于是,王学谦继续循循善诱道:“布雷,不要忙着拒绝,可能是一等参赞哦!”
很显然,陈布雷被王学谦的抛出的果吓了一跳,很不争气的吞了一口口水。
别小看这一等参赞的名头,当初张家花了十万两白银,给张静江捐了一个道台的官衔,动了不少脑筋,才让张静江得了个一等参赞的缺,去了法国。
虽然不能将三品的道台和一等参赞等同起来,但也是含金量十足的官职。
千百年来,读书人做官出人头地的想法还是很重的,陈布雷当然也知道这一等参赞对他的诱惑有多大。可想起当他颤颤巍巍的走在各国使节央,一脸的紧张,小脸憋的蜡黄,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先生,你就别和我开玩笑了。”
正在两人说笑的时候,有一个不速之客到访。
虽然真要把卢筱嘉当成不速之客,也不太恰当,因为这货自己也不想来,可卢永祥教导儿的办法更是简单,用军官对付士兵的办法。不服,好啊!刀鞘伺候!
站在王公馆的大铁门口,通过铁栅栏,能够看到公馆主干道内的郁郁葱葱的大树,还有隐藏在绿色之的公馆斑驳的墙壁,虽然地方比不上欧洲的庄园,但也是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虽说是熟人,但还是要等待门房和管家通话,并请示才能进门。
这让一向嚣张跋扈的卢筱嘉非常生气,可又无可奈何。其实就在刚才,他还踢了一下王家的大门泄愤,可结果是他的脚疼的都快没有知觉了,而王公馆的大门纹丝不动,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就像是黑暗,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隐蔽在冬青丛,放了一个闷屁,最后,却把自己给恶心了。
站在王学谦面前的卢筱嘉也不说坐下来,眼皮往上抬,就差没把眉毛顶到头顶了,浑身说不出的不顺心,冷哼一声道:“我是来报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