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楚最近也从上海英租界的生意,脱离了出来。
在英国人的地盘,经营华人的娱乐业,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加上他处处受到黄金荣的窥视,大世界边上就是黄金荣的共舞台,相比传统戏院,需要名角镇场,黄楚的大世界在经营上就变得容易的多了起来。
哈哈镜,杂技,免费的小舞台,美食小吃市场……
每天人来人往,成了整个上海滩,除了跑马场比赛日,上海滩最热闹的地方。
可是黄楚就总觉得自己的生意,要维持不下去。
并不是大世界的生意不好,反之,他正准备在大世界的顶楼,建立电影院,来增加他的娱乐城的吸引力。唯一让他睡不着,吃不下的,就是又一次黄金荣出共舞台的时候,盯着他的大世界看了半天,还让手下马庆祥问了不少关于大世界的问题。
这才让黄楚有种大难临头的恐惧,要是换一个上海滩青帮的大佬,他也不会这么担心,可黄金荣在做生意方面喜欢吃独食的性格,让他明白,一旦黄金荣看上他了大世界的生意,那么他就是想要送一部分股份,来换平安的机会都没有。
就凭借黄楚的实力,想要在宁波这块大蛋糕上,分上一块,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次他拿到了家的推荐信,能够在一如往昔古朴,却暗藏蓬勃契机的宁波,有一个好的开始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其实。更多的是,他想靠着自己积极的表现。增加在大人物心目的印象。说白了,他是来抱大腿的。
家的老爷,澄衷是当年上海滩的五金大王,朱葆三早年在上海滩从事五金生意,在起步阶段而是受到了家的不少恩惠。虽说老爷已经过世20年,但有这份情谊在,就不会太生硬。
其实家给黄楚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推荐信,而是一份问候性质的信件。只不过在信上带了这么一句。
对此,朱葆三也没有多想。
不同于大家族,黄楚的生意还不大,虽然大世界的生意红火,但他也背负了巨额的银行贷款。想要在大建设初期,宁波的市政建设上分一杯羹,是绝对没有这个实力的。现如今。宁波最重要的工程就是北仑港的建设,这可不是几百万就能搞定的,动则数千万的投入,连黄楚听着就觉得心里头发虚。
大半夜辗转反侧,根本就没有睡意。
黄楚心里头也拿不定主意,他虽然已经到了宁波城。但却好像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都和他无关似的。根本没有他插手的机会。想到这些,他就觉得不甘心。
推开临江的窗户,想着呼吸一口,清晨从江面上飘来的新鲜空气。
但在推开窗户的那一刻。黄楚却惊讶的看着将面的方向,如同黑色的岛屿。突然出现在甬江口的钢铁巨兽,黑洞洞的炮口,高高的抬起,下一刻就将吞噬整个城市。这一刻,他睡意朦胧的大脑一下惊醒起来,全身凉飕飕的,头皮一阵发麻。
黄楚慌乱之,想要赶紧逃离这个该死的城市,虽然这个城市是他的故乡。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只是将钱包揣在兜里,蹬蹬的小楼,在狭小的木质楼梯,还很不小心的滑了一下,醋溜到了楼梯底下。
之后就是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才让他稍微的清醒了一些。英国人打仗,都是找好帮手,一拥而上。当年的八国联军,就是这个样。再说了,不刮风,不下雨的,英国人不动声色的就将战舰开到甬江口,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啊!这才怀疑,这里面是否有蹊跷?
原本准备立刻离开宁波这个是非之地的黄楚,却在出旅社大门之后,拔腿往临时市政府的办公地点而来。
这些年,胡吃海喝,加上钱多了,睡的却少了很多,身体虚的很。还没跑几步,就连咳带喘的拖着沉重的双腿,在清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挪动着他肥胖的身躯。
只要转过下一个街角,就能跑到临时市政府的办公场所。
拖着酸痛难忍的双腿,呼出从肺部喘出的火热空气,当黄楚的手扶在街角的墙壁,却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那一幕。一眼望不到头的小汽车,将整个不算宽阔的街道都给挤的满满的,让他在吃惊之余,不由的暗问自己:“这宁波城,从哪里一下冒出这么多汽车来的?”
穿梭在豪华小汽车之,有几辆汽车,更是连他想都不敢想的高级货。
黄楚也有汽车,当然在上海滩,他的汽车只能算是大路货。
何为大路货?
就是公路上最常见的,不稀奇的汽车。
比方说同样,黄楚坐着他自己的小汽车,去汇饭店。正好,王学谦也乘着汽车到饭店吃饭,即便是黄楚先来,汽车已经在门厅边上停下,服务生也不会搭理他,反而急切的跑向王学谦的汽车。
就因为黄楚的汽车,最多两千块大洋,而王学谦的汽车,至少要一万多大洋。这就是大路货,同时也说明了,黄楚在上海滩混的也是‘比下有余,比上不足’,温饱不愁罢了。
不过,黄楚还真的在汽车之发现了几辆非常特殊的汽车,平时他就死备上重礼,求见对方,也多半要被连礼物带面的摔在大马路丫上的大人物,竟然一下都挤到了浙江的宁波城。这让他在感慨之余,也非常纳闷,要是江上的英国人的大炮舰,对着这地方轰一炮,这上海滩,就是民国都要乱套了。
放低了姿态,低眉顺眼的露出米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走到临时市政府的门口,从里面忽然匆匆出来一个人。气呼呼的,明棍在死板路面上嗑的‘哐哐’作响,显然这位是在里面受气了,或者被人冷落了。
黄楚心说:“这位谁啊!”
“你们不听我的,到时候有你们哭的时候。”
黄楚本来想要让出一条路来,可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在气头上,根本就没看路。反而连让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一头撞到了他的身上:“找死!”
对方举起明棍,想要打,却终究还是没有将落下的棍甩下来。反倒是,黄楚笑嘻嘻的,露出一种缘分不浅的惊喜媚笑来,故意吃惊的嘴巴张的老大:“傅老板。是您啊!原来我们还是老乡啊!太好了,我可是一直想要拜访您,可您总是太忙,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傅筱庵愣住了,眼前的人,他不认识。可不认识的人。说的如此亲热,难道不可疑吗?至少在下一刻,傅筱庵把黄楚当成了一个任务看待,毕竟,能够一眼认出他来。买卖也不会做的太小。而且大部分都是做贸易生意的,和英国人交往多。以后少不得亲近,说话的语气不由的带着迟疑,也缓和了不少:
“你是?”
“我是阿啊!”
“阿!”
傅筱庵想的脑仁都抽筋了,愣是没想起来,阿到底是谁?
听意思,倒是有点像是老家的穷亲戚,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板着脸,鼻重重的哼了一声:“神经病……”
说完,趾高气扬的摆着外八字小碎步,像是昂首挺胸的鸭,好不威风的走远。
黄楚无奈的摇摇头,小人物做久了,有种天生的豁达,也没生气,谁让他身上最多的是负债呢?想到负债,他的心情又好起来,幸亏他没有欠通商银行的钱,不然时刻需要仰仗通商银行老板的脸色,这日可就难过咯!
走进第二层院,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这英国人眼看就要打过来了,王学谦,这都是你闹出来的,我看你怎么收场?”说话的这位年纪也不小了,看长相,这相貌,仪表堂堂,可就是不会说人话,黄楚心暗道。
这宁波城眼看就要遍地黄金,成了香馍馍了,甭管有没有关系,都想着上来分一杯羹,可一旦遇到点事,都互相埋怨。
没错,商人是追逐利益,但也不是唯利是图的小人。
就见在朱葆三边上下首坐着的一个年轻人,气度不凡,闲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心里却在暗自好笑。既想要高利润,又不想担当任何风险,在慈溪,影响力数一数二的周家,看上去也不像是听说的那么有气度。
放下手指,从兜里摸出一根雪茄,和朱葆三肩并肩坐着的王鸿荣几次要开口,却被王学谦的眼神几次制止。
心里头着急,却有劲没处使的王鸿荣,瞪着王学谦,心说:“这小也不知道哪里学的,谈生意讲究一个和气生财,这不是故意怠慢人,得罪人吗?”
吐出一口烟雾,王学谦眼神带着戏耍调侃的味道,让人恨不得冲上去,甩两个大嘴巴:“王家在铁路上的投资已经超过500万,三年内,两座大桥,70公里铁轨的铺设,将超过1000万的投资,我有理由因为英国人的蛮横不讲理而生气,但是周老爷,敢问周家是否有所投入?还是怕英国人的炮舰,能够打到慈溪去,而惴惴不安?”
“我很负责任的告诉您老,英国炮舰上也就几百号人,不敢上岸。更不会去慈溪割你们家的稻。”
哈……
不少人都被王学谦的话给逗乐了,别说周家,就是朱葆三对宁波港口的投入都没有开始,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只有王家才真正的投入了真金白银。
要说一旦英国人制造事端,受到波及最大的还是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