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帮,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不堪。
在万恶的旧社会,这是一个有点像是公司,拥有强大的盈利能力,组织松散,却对规矩看的很重的团体。
除了自己的生意,青帮对市面上的生意也稍微管理一下,这个职能有点像是税务部门,不合法,但合理的存在着,属于地下机构。
另外,青帮还有很强的武力,同样也不合法,属于地下的暴力机关。
对于普通的老百姓,一穷二白,想要闯荡上海滩的苦哈哈来说,青帮又是一个具有强大吸引力的超级大公司,其地位超越后世500强的光环。不要学历,不看长相,只要敢打敢拼,有人引荐,就能成为正式员工。福利高,晋升快,有前途,这就是青帮在不少穷人眼的印象。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青帮的业务根本就没有绑架这一项。不但如此,而且帮内的弟如果敢绑架良家弟,是绝对不允许的,如果事情闹大了,非三刀洞,过不去这道坎。
当然,事情要分两方面来说,林大了什么鸟都有。
青帮也是如此,作为拥有数十万帮众的大型组织,总有一些坏规矩的人。
‘烂眼阿四’就是这么一个人,平时人五人的,就是见不得地位高的人。突然接到手下的报告,说:浙江督军大公卢筱嘉要他在码头上劫一个人。
一开始他还吓了一跳,十铺客运码头,是在英法两个租界的间。
但是英国人不屑于管理,而法国人没办法管,所以这块区域上的事情,就落在法租界的华人总巡捕黄金荣的身上,当然,黄老板是大有身份的人,码头这边的事情,他不太关心。只要不耽误他的鸦片生意,一切都好说。
所以,往来在码头的,都是一些青帮地位不高的人。
‘烂眼阿四’叫吴阿四。是青帮大佬张啸林的门人,说他烂眼,真的是说错了,不过他的眼睛确实很有特点,明明是长的跟瘦猴似的,干瘪无趣的人,偏偏生了一对桃花眼。
何为桃花眼?
书上说:眼长,眼尾略弯。眼睛水汪汪似的,四周略带红晕,眼形似若桃花,睫毛长,眼尾上翘,瞳仁常往上面作斜视,黑白并不分明,眼神似醉非醉,令人有点朦胧而奇妙的感觉,所谓回眸一笑或临去秋波,叫人心荡意牵。
不笑的时候,像桃花。
笑的时候,像月牙。
要是四马路上的‘先生’(高级记女),平白长了这对好眼,生意都要平白好上几分。可偏生就长在一个男人的脸上,更气人的是,这个‘烂眼阿四’全身没一处像样的地方,就像是当初他爹娘压根就没打算造人,一不留神让他给溜达出来的一样,从头到脚长了一副贼样,实在让人可气。
唯独身上的一双好眼,也被他一身的长相,败了个通透。成了身上最要不得的地方。
‘烂眼阿四’这个名号或许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这个家伙太势利眼,典型的欺软怕硬的类型。
这时候,‘烂眼阿四’正乜斜着眼,打量着在码头附近来接人的老老少少。往往看几个人,就低头看看手上的照片,一开始,他还真的找了几个‘可疑’的目标,但是随着不断的排查,让他有些别扭的是,看谁都像是要找的人。
这都是照片惹的祸,不清楚,还是一个侧影。
本来嘛,投拍的照片,洗出来能用就已经不错了,还能指望照出什么效果来?
好在卢筱嘉的老家人,一溜小跑赶了过来,忙帮指认不远处一个正在焦急的翘首以盼的踮起脚尖,等渡轮上岸的老人,年纪有些大,看不出一点下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老乡绅一般,让人猜不透。
福伯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看模样像是车夫,两人正焦急的站在码头上,额头上亮晶晶的,从宋家大公的电报,他知道少爷今天会坐船抵达上海,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老爷深陷囹圄,夫人却连一点想要搭救老爷的意思都没有,这让王家的大宅院的上空,蒙上一层阴影。
但是老爷不在,夫人当家。
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福伯他一个下人,怎么能对指责夫人?
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离家近十年的少爷身上,想着父情深,少爷或许有办法能将老爷救出来。
但突然冒出来的十几个帮派人员,顿时让福伯的心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眼神不停的瞄向后方,突然,站在为首的那个帮派人员边上的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看上去怎么那么眼熟呢?
好像在哪儿见过,不对,是在杭州督军府,当时督军大公边上的跟着就是这么一个人,发现对方竟然不还好意的看向他,这让他心猛然一紧,心说:坏了,这些人阴魂不散,竟然打起了大少爷的注意。这让他又急又怕,连忙对边上的车夫低声说道:“你马上将车停在街角的巷边上,等人一出来,马上跑过来,带上人就走。
车夫一怔,也不由的看向身后的帮派人员。
“不要看!”
福伯连忙制止,却已经晚了,‘烂眼阿四’可是街头盯梢的瘟神,练就了一副好眼力,顿时暗骂一句:“老东西发现我们了,你们几个围上去,要是让人跑了,看我不抽死你们。”
一个胆小怕事的车夫,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帮众,顿时被围住了。而已经走上码头,正跟着人群往客运码头外面走的王学谦,也发现了状况。
低声对边上的皮维说:“那个老人是家里的老仆人,应该是来接我的,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惹上帮派的人,你去看一下。”
皮维给两个手下使了眼色,让其保护住王学谦。自己却两手空空的走了过去,青帮的人也懵了,发现走到福伯的面前,是一个外国人的时候,顿时大吃一惊。
总不能王老爷别出心裁,生下了一个洋鬼儿吧?
这时候,‘兰眼阿斯’也开始打退堂鼓了,心说:国人的事情他倒是不怕搀和一下,但是外国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慎,连家里的老头都要倒霉。
对卢筱嘉派来的管事说道:“卢管事,这恐怕难办啊!”
但是管事不甘心,大少爷可在外头的车上等着呢?要是他没办成事,指不定会被一顿责罚,关键是这事机密,一旦泄露,要么成功,要么就是跟老倌一样的命运,被大帅打死。
不甘心的眼珠阴毒的看着来往的行人。
目光一下锁定在了王学谦身上,因为这批客人,只有王学谦是华人,其他都是外国人。脸色阴晴不定,但时间不等人,眼看人群就要离开,顿时决定赌一把,手指王学谦的方向,顿时大喊道:“就是那个人?抓住他,赏三根大黄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青帮的小喽啰们一听是三根大黄鱼,这可是几千块钱啊!
顿时眼睛都绿了,冲向王学谦。
皮维原本已经喝退了想要挟持福伯的两个小流氓,却发现七八个小混混,不要命的冲向王学谦的方向,两个保镖一下被拖住了施展不开,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他身上是带着枪的,又急又怒之下,拔出手枪对空鸣枪示警。
啪啪啪……
一连对空打了三枪,皮维气恼之下,也知道擒贼先擒王,立刻往‘烂眼阿四’的方向跑过去。
反倒是福伯,脸色苍白,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看到少爷正被围困,立刻多了几份胆色,虽说双腿都在发抖,却还是拿起码头边上一个苦力丢小的扁担,不要命的冲了上去。
枪声一响,根本就不打算善了了。
王学谦眼看两个保镖左右支撑着,而惊慌失措的旅客却一下冲了起来,惊叫着把推让着把王学谦推开了保镖的位置,这一刻,王学谦感觉到了威胁,就像是后背有一把雪亮的匕首顶着后腰似的,让他不寒而栗的感觉。
码头一片混乱,王学谦也不知道皮维是否能压得住场面,万一……
他不知道一旦被对方抓住,会接受什么样的结果。死?
这一刻,或许他才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和德怀特-艾森豪威尔一起来上海,至少黑水公司来抵达上海的是一艘美[他妈的]舰,身边有军队保护,别说是青帮了,就是法国巡捕,也要退避三分。
但是现在,他必须跑,跟着人群,跑出那些人的视线,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才有机会找到暗算他的人,报仇。
一边躲着横冲直撞,慌不择路的行人,忽听的耳畔传来‘哎呦’一声,一个柔软的身体靠了上来,王学谦几乎是本能的往外就推,发现竟然是渡轮上的那个知姓美女。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做出辣手催花的事来,其实他的左腿就已近抬了起来,打架虽然不专业,但也知道,腿比拳头有力气。
“怎么是你?”
王学谦目光一愣,但看着女人一双杏眼,含泪委屈的模样,一时心软,拉着女人就跑了起来。
在此之前,他已经看过了周围的地形。对面马路边上的一条巷,是视觉死角,但是不知道是否会是死胡同?
不过,不管了,先跑过去看看再说。没跑几步,发现后背死沉死沉的,像是有人在拉他。一回头,顿时让王学谦有种懊恼的烦躁,心说:刚才就不应该搭理这个女人。好家伙,赖上他了。
但人在危险之的力量是惊人的,王学谦拉住了女人的手臂,甩开大步就往对面的街角跑去。一时间,他也忘记上海这地界他不熟,尤其是在快要一百年前的上海,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
跑着跑着,他发现自己迷路了,反倒是身后的女人,低声说:“能不能放开我?”
也不知道是羞愤,还是跑的太急,或者两者都有,反正,女人脸红的一直蔓延到了脖地下,这才意识到,他是一直拉着女人的手,白如羊脂的手腕上,已经有两道深深的手印,泛出青色的淤青来,但好像女人却对此毫无所知。
“这个?当时权宜之计……”
王学谦看来一眼巷,是个死胡同,不过好歹也算逃过了一劫,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倒知姓小美女却一直低着头,轻声道:“当时我不过想拉着趴在地上,弹就不会伤到你了。不过你拉着我一路跑,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胸口火辣辣的,王学谦就不信,他都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个女人会无动于衷,可却还要刻意的压抑胸口的喘息,王学谦心说:大喘两口气会死吗?非要弄成一副强忍的样,这个时代的女人啊!
与此同时,皮维的枪已经顶住了吴阿四的脑袋,后者却生硬的冷笑道:“这里是租借,你最好把枪放下,不然别看你是外国人,也不会讨着好。”
别看‘烂眼阿四’表情嚣张,可他知道,眼前的洋人真要是法国人的话,即便是杀了他,也没有多大事情,反而他却惹上了大麻烦,甚至老头张啸林都要迁怒于他。
这阵,他已经在心里把卢筱嘉的家里人,骂了个遍。
但也无济于事,事实已经告诉他,这次的事情难以善了。而卢筱嘉的那个管事,早就跑的无隐无踪了,人影都找不到。
皮维已经受够了眼前这个猥琐的家伙,还一脸嚣张的样,顿时气的火冒三丈,枪口下移,对着他的大腿上就是打了一枪。
弹钻进肉里,撕扯的那一刻,就像是大腿被什么东西轻轻的咬了一下,随后剧烈的疼痛却从身上出来,原本还很嚣张的‘烂眼阿四’却已然已经跪倒在地上,抱着大腿,一阵哀嚎。
“你不说,自然会有人说的!”
皮维说的是法语,‘烂眼阿四’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听得懂。要是他能听明白了,当一个有权有势的买办岂不是要比做流氓强的多?
正当此时,姗姗来迟的巡捕房的汽车,呼啸着冲向事发地点,卢筱嘉在车里一愣,枪声?
谁开的枪已经不重要了,结果都要算到他的头上。
一时间,他的心冰凉、冰凉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