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年十月二十八rì,雨,狂风骤雨。
衣食住行、言谈举止是构成一个人生活的基本组成部份,因为它们排列组合的不同,才在江湖上会有类似于“大侠”和“千年坏蛋”这样的完全不同角sè的存在,而如果你单独地从某个或某些组成部份来看,“好人”和“坏人”之间有时基本找不到明显的区别。
就说洛阳刺史桂逢吉吧,他智谋过人、心狠手辣,他时时想着如何才能干好损人利已的事情,是“超级坏蛋俱乐部”实至名归的一员,这些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如果从他生活的某些细节来看则又完全不同了,他平常喜欢读书,经常读书到深夜,兵书圣人之书他都读了不少,说他博学多识一点都不过分,如果你看过他上给皇帝的奏章,你发现他的小楷写得非常不错,就是写字写出灵魂的鲁国公再世,也没有多少可以斧正的地方,除此之外,你还会被他字里行间的忠君爱国之心所感动,就算是在平常生活中,他也给人一种严于律已、颇有风度雅量的感觉。
如果光从上述细节来看,应该说他其实做的不错了,和武林中那些当红的正道人士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当你把谋财害命、滥杀无辜、陷害忠良、置国家危难于不顾等等这此行为和他组合起来看的时候会发现,他绝对是个十足的坏蛋。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大家都知道他该死、他死有余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每天都至少都该死一次,但是我们又没有绝世武功,身边也没有哪个跟当朝皇帝刘知远的关系很好,光有一些看法是决定不了他的生死的,对于他的生死我们现在不拿出来过多讨论,我们现在要说的是,这样的一个超级大坏蛋在生活中和普通人并没有两样,他也会焦急,他焦急以后也会像贾长老那样喜欢在厅堂里走来走去。
上个月发生在恒州沧州边境那场血淋淋的战役,虽然已经定xìng为江湖仇杀,但无论如何,一夜之间死了两千多个人,无法不引起大家的震憾,不仅在江湖上如此,在中原各个领域也不例外。一向消息不错的桂逢吉听到消息后就知道了怎么回事,秃鹰会什么东西?,他比谁都清楚,许多坏事就是他和秃鹰会合作以后搞出来的,他们已是长期合作伙伴,从耶律突述来到中原以来就是如此。
对于这么一场血战他并没有多少感到意外的地方,他知道江湖上总有一些自认为侠义的人迟早会找上秃鹰会的,死了再多的人也用不着他关心,他唯一关心的是黄承业也就是耶律突述的生死,其实也不是关心他的生死,而是关心万一耶律突述人没有死或者在临死之前,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说了一些千万不能说的话。
时间已过去快一个月,桂逢吉每天都过得很不安稳,每天都战战兢兢,每天都感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可是目前并没有出现对他不利的迹象,他还不需要主动出手。近一个月来,考虑到情况的可能恶化,他已制定了各种不同的应对方案,包括推脱转嫁责任、杀人灭口毁灭证据等,他甚至做好了在洛阳发动兵变的可能xìng,每一种方案都是可行的,也是有具体针对xìng的,可是如今情况还不明了,自从上个月九月二十五rì以来,既没有耶律突述的消息,又跟秃鹰会的人联系不上,他只能等,他一边在大厅里双手放在背后走来走去,一边焦急地等。
这种“反复大回环走路等待法”大家并不陌生,贾长老就曾这样干过,等了十多天下来,搞得他自己要死要活的,想必等了二十多天下来,就算非常沉得住气的桂逢吉感觉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说来奇怪的是,他也跟贾长老一样幸运,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十月二十八rì那天深夜里等来了一个人。
当时外面还电闪雷鸣,狂风夹着骤雨呼啸而来,一不留神间,进来一个全身湿漉漉的人,这个人虽然是没有耶律突述看起来那么眼熟,但是桂逢吉知道他是谁,不仅知道他是鱼帮的帮主,还知道他也是秃鹰会的合作伙伴之一,他们本已神交已久。
尉迟博彦毕竟是江湖上仅剩不多的成名前辈之一,虽然此刻看过去多少有些狼狈、有些落寞,但做事还是有理有节、不卑不亢,在各个细节的所握上都很到位。他先是向桂逢吉大人出示了秃鹰令,一个在秃鹰会内部作用类似于尚方宝剑的东西,光是这一小小举动把他此行来的身份作了必要的交待。
说起来尉迟博彦做事也是一个做事爽快的人,并没有让桂逢吉等太久,就把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原本说了出来:“桂大人,相信上个月发生在“原野客栈”那场血战你也听说了,唉!虽然沉重地打击了这些不知死活的江湖人士的气焰,但秃鹰会的近千个jīng锐一夜之间全部以身殉职,想不到前段时间中原武林闹得这么大的一场爱国救亡运动,竟然是丐帮设的一个圈套。”
桂逢吉不动声sè,只是悠悠地说道:“江湖中人诡计多端、非常难缠,向来睚眦必报,指望他们救国,指望他们支援边关,那不是扯蛋嘛!不知枢密使的情况怎么样。”
“耶律会长本人并无大碍,他已经回到契丹国。”听到说耶律突述已经安全回到了契丹国,桂逢吉颗悬起来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只要他还未落入别人之手,一切都主动了。
话音刚落不久,尉迟博彦又继续说了起来:“桂大人,你想必也知道了,契丹新国主耶律兀yù已经调动二十万兵马,以图一举统一中原,现在契丹主将赵延帮久攻不下,耶律兀yù已准备御驾亲征,耶律会长则是近rì已被任命为契丹军副将兼幽州节度使。”
桂逢吉只是没有耶律突述的消息而已,至于尉迟博彦说的其他一些情况他早已知道,听他说完,只是“噢”了一声,并不多说。
尉迟博彦看了一眼桂逢吉,他又说道:“不知耶律会长有没有向桂大人提起过,他仓促离开中原之前,把秃鹰会一批物资交给我来保管和处理。自原野一战之后,江湖各sè人物都蠢蠢yù动,还试图连根挖起秃鹰会的根基,那批物资放在我这里已极其不安全,万一落入到中原武林人士手中,秃鹰会想东山再起势必更难了,看桂大人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桂逢吉听到这里,对于尉迟博彦的来意他算是全部明白了,他陷入了思考之中。他首先对尉迟博彦这个人和他此行进行了分析,桂逢吉很早就已经知道尉迟博彦是秃鹰会的秘密成员之一,此行是手持代表耶律突述本人的秃鹰令来的,身份应该是没有问题,而且到目前尉迟博彦所表现的言谈举止都很正常,所说的情况和他本人之前掌握的基本相符,提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只是听尉迟博彦把那批物质说得那么重要,想必相当贵重,应当是不少的金银财宝,但不管怎么样,藏些银子这类小事情是难不住他的,更重要的是,此时如果拒绝尉迟博彦的要求,以后想合作是不可能的了,能不遭到耶律突述的报复就算非常不错了。
此后的两三天,心情大好的桂逢吉生活回归原来的样子,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第四天,皇宫里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说皇帝刘老大因为边关战事很烦,于是想起了老友桂逢吉桂大人,请桂大人即刻进宫和皇帝共进晚宴,喝上两杯酒,聊聊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桂逢吉当时并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皇帝老哥以前也曾这样干过,他只是心里在叹,国家被他搞成这样子,远不是当初一起起义时设想的那样,喝酒能解决什么问题呀。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他知道当朝皇帝和之前其他皇帝一样的,作为一种难以改掉的职业习惯,固执得不得了,像喝酒赏月这种无关痛痒的事还是顺着点好,他欣然前往。
来到了皇宫,那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桂逢吉了。看到这个架式,桂逢吉颇感吃惊,他已经算来得很早了,绝对没有要让皇帝等的意思。另外他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情况还真有些特殊,感觉起来像皇帝的家宴,宴会一共只有三个人,另外一个是传说当中的皇后李氏。
宴会虽然是三个人,但喝酒的只有两个,皇后却只是站在边上给他们两个斟酒,桂逢吉觉得皇帝老哥今天搞得太隆重了,他都有点吃不消了。皇帝今天也显得很健谈也很多愁善感。
刚开始喝酒,皇帝就认真地不大不小地开了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他说:“老弟呀,我现在总算明白了,皇帝是个特殊工种,干了皇帝这一行其他什么事都干不了了,不像你们,这些年来就业门路搞得这么广,将军刺史、宰相重臣随便干,随便在哪里干都可以搞得很爽、很嗨,我就没这个福份了,如果哪一天这个位置干不下去了,我的下场会很惨,会一无所有,身边的皇后,你看到了吧,很美丽动人是不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她也会不要我了,不仅她不会要我了,天下就再也找不到一个村姑会要我了。”显然,心情再好,桂逢吉听到这样的话也笑不出来,但皇帝说的是实话。但皇帝说完这些话以后,还有很多话要说,酒一杯一杯没完没了地喝,话一句一句没完没了地说,他的嘴就没有停下来过,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酒醉佬,皇帝说过多少话他自己也并不全部记得,但大概意思还是懂的,归结起来主要有以下三层:
1、我虽然是天子,但我真不是老天的儿子,我老爸是谁你也清楚,我当皇帝不是他老人家的意思,而是像你一样的众多兄弟的意思,也是像你一样的众多兄弟共同努力、一起艰难追求的结果。我虽然当了皇帝,但是没有办法让每一个流过汗、出过血的兄弟都满意,那怕是像你一样的曾经有过汗马功劳的兄弟也没有办法安排得很好,你心里有怨言我不感到意外,但你应当可以理解我的难处。
2、在我当了皇帝以后,你还依然肆意妄为,杀人放火这类违法的事情对你来说是件小事情,你陷害了多位当朝肱股大臣,对于我的意思也爱理不理。这些事情你做得对不对、你该不该死等这些问题相信你有你自己的判断,但是到目前为止,你依然身居高位,我依然十分相信你,这是为什么呢,相信你也同样会有自己的判断。
3、武林盟主、丐帮帮主这些江湖人士不是我认命的,他们虽然也归我管,但我从来没有给他们发过工资,以后也没有给他们发工资的意思,他们的爱国之心却让我十分感动,最近更是轰轰烈烈地干了些让人痛快的事情,事后他们像你一样,给我来了封信,信件让我很吃惊,也很难过,反应的两个事情都是这样的。信件说你勾结外寇,和秃鹰会不是有一腿,有好几腿,国家面临水火,敌寇大军压上的时候,你还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这是其一,其二,你不仅让我睡不着觉,你还让皇后也睡不着,信件里提供了十分充足的证据表明你杀了皇后的亲生父母。
皇帝最后说:“说了这么多,意思只有一条,我很感激你,但我不能不杀你,因为所以嘛,今天已是我们在一起最后一次喝酒,权当告别送行!”
看到李皇后一边在给他们倒酒,一边不停地掉眼泪,桂逢吉能说什么呢,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一切都太晚了,他已想到在他来的路上家已经被人抄了,他可爱的小妾小红被那些狼似虎的士兵强jiān了。
皇帝就是皇帝,做事不是普通人可比,他不会去乱一个人的,他最讲究以理服人、以德服人这些东西,尤其是砍像桂逢吉这样的重臣,砍头刀还没有竖起来,他已经发了一封诏告天下的书信。
书信的语言字自然非常优美,措词也很得当,这些都是必须的,无须有太多的讶异之处。除此之外,诏书还有许多其他看点,比如里面对桂逢吉犯罪事实列举得非常详实,尤其是勾结秃鹰会边屠三个村庄陷害当年枢密使薛英的事,如果你看了诏书的话,相信你还会得到当年“地仙”的巨额财富是被桂逢吉私吞挪用的观点。
关于桂逢吉大人的故事就说到这里为止了,如果听完他的故事以后,你还有一点点印象的话,可能会认为在整个过程之中,鱼帮帮主尉迟博彦老前辈的作用是关键的,不错,他的作用非常关键。
谁都清楚,像桂逢吉这样的人,不管是死后还是生前,他都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事前如果惊动了他,后果其实是很严重的,你也许会说,不怕,我大哥有很厉害的武功,能在很远的地方就一巴掌拍死他,但是,老实说,这样解决问题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本xìng,就像当年吕稚杀韩信一样,由于没有事前没有掌握他臭名昭著、道德败坏的证据,事后编的罪证也不太像样,因此,他虽然把韩信剁成了很细的肉酱,但是以其说杀了他,倒不如是成全了他。而这种事情没有在桂逢吉身上重演,有尉迟博彦的不少的功劳。
尉迟博彦之所以能获得成功,并非靠他的武功,甚至和他的智谋没有多少关系,一切都是因为他演得像,让耶律突述、桂逢吉这样的高人都没有怀疑到他,所以,曾经有一位武林上代前辈说过这样的一段话:
“现在的江湖打打杀杀太多了,多少年后的江湖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江湖,而是一个大江湖。到了那个时候,每个人都生活在同一个江湖之中,每个人都有不错武功,但是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因为他除了有不错武功以外,其他方面样样都不错,连卖茶叶蛋卖烧饼这样的事情也做得不错,所以到了那个时候,武功依然还相当重要,但已经不会单独拿来解决什么问题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