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刘一峰了,他家的住房本就紧张,又不好长期赖在丈母娘家不走,眼下小舅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小舅子,但他知道,卢利在这个家中,说话是最最顶用的!和他比较起来,妻子和大姨子这两个亲生闺女,简直就算不得什么了——发话了,连忙收拾被褥,一溜烟的搬了进来。
来弟夫妻晚了半天,没奈何,只好暂时住到老院去,弄得赵建国还挺不满意,只是碍着卢利的面,不敢说出口而已。“舅妈,我想了,反正在香港那边也没有什么牵挂,以后我也不去了。您说怎么样?”
于芳扑哧一笑,拿起烟来点,吸了一口,“小小,我没事了。你看看,在医院呆了一个礼拜,我比以前胖了,也白了呢!你不用为我这担心,你该干嘛就干嘛——对了,这回住院,花了不少钱吧?”
“没有,真的没有,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几块钱。”(注1)
“那就好。哎,小小,……好孩子,”于芳动情的拍了拍他的手,卢利一个礼拜的时间,真是头不安枕、足不沾地的伺候,甚至连家都没回一趟!本来家中并不缺伺候的人手,但不管谁来,也根本劝他不走,最后只得由他了,“舅妈知道你心疼我,可是……,你也得注意身体啊,你看看你,瘦了一大圈。还有,你身上都有味儿了,去洗个澡吧?”
“我知道,一会儿就去。”
“还有,我住院这一个礼拜,你那些朋友轮番的到医院去看我,这……这么大人情,可得怎么还啊?”
卢利面带傲sè的一笑;他的朋友非常多,在知道于芳住院之后,胥云剑、曹迅等人自然不必提,其他的骆耀华、林反修、单真理、君寒平,甚至是河东的刘明、赵朝辉也亲自跑了一趟,每天的病房里像走马灯似的,络绎不绝的劲头看得同病房的病友咋舌不已。
至于来人送上的营养品,那就不计其数了,从橘子汁到麦rǔjīng,从点心、鸡蛋到香油、茶叶,在病房中堆积如山,卢利让两个姐姐和梁薇发扬蚂蚁搬家的jīng神,一点一点运回小院来了。今天于芳说的,就是这个事。“这个啊,您就别管了,回头有我呢。二姐,二姐?给我找身新衣服,我洗个澡去。从里到外的!”
“知道啦。”招弟脆生生的答应着,不一会儿的功夫,拿网兜提着一大团的衣服出来了,“哎呦,你快洗洗去吧,你闻闻你身上,都快赶上厕所了。”
卢利呵呵一笑,接过网兜,推起自行车转身向外,迎面正撞上曹迅,“哎,小小,我正要找你。”
“有事?”
“有,鸭子楼那边,我昨天去了,人数已经定下来了。我安排桌子去了。哎,小小,我问你,你是不是说一家给一只烤鸭子?”
“是啊,怎么了?”
“好么,我回家一说,我爸爸跟我急了!他以为是我要的,差点抽我!说我不懂事,连卷带骂的,说我是财迷生疯,仗着自己家不出钱,就拼了命的花,这不吗,让我赶紧去找你,然后到鸭子楼,把那些烤鸭子都退了!”
卢利给他逗得笑弯了腰,半晌才扶着他肩膀站稳,道:“这个事啊,你别听**爸的,你大哥结婚,这是老曹家第一件大喜事。就得办得漂漂亮亮的。再说了,你们家除了你以外,连你那个没过门的大嫂在内,一家四口都在邮电系统上班吧?彼此都是同事,这场婚宴摆的好,完成的圆满,旁的不提,你父母脸上、甚至你大哥大嫂的那些同事、单位领导脸上也有光。放心吧,没错的。”
“不行,小小,我爸爸那个人……”
“我今天有点累,想去洗个澡。再加上我舅妈这边的事,鸭子楼那我就不去了,反正已经定好了呗。至于伯父伯母那边,等我洗完澡,我亲自过去,和他们说说。”
曹迅咧开大嘴笑了一下,“那我就不管啦?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行。”
“哦,还有个事,董玉强说今天晚上过来,我本来定在你这,可阿姨的这个事一出,干脆就改我那吧,晚上你也和他聊聊。”
“行啦,你快滚吧。”把曹迅打发走,卢利到南市找了家澡堂子,把自己泡在滚烫的池子里,美美的躺下去,拿湿毛巾在脸上一盖,不及片刻的功夫,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好睡,身边人来人往,于他全没半点影响,一直到天sè昏黄,他才睁开眼睛,把手巾拿下来看看,澡堂子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他泡得时间太长,身上的皮肤都大面积起皱了,胡乱起身,在莲蓬头下冲洗一**体,出门而去。已经到了下午,美美的睡一觉,再洗过一个痛快的热水澡,走起路来,都像是踩着棉花似的,轻飘飘的那么舒服,卢利只觉得神清气爽,简直都要唱一首歌了。
一路回到家,院中好热闹!除了家里人之外,张清、李铁汉、李学庆、曹迅、胥云剑几个无一落空,全部到场了,“哎,怎么这么热闹?舅妈,把他们都轰出去,好家伙的,天天骗吃骗喝,你们还有点别的事吗?”
众人一片笑骂!“小小,吃饭吧?”
“不饿,我等一会儿。”
“小小,你快点吃,一会儿有事呢。”胥云剑说道:“今你个逼剋的可得好好过过堂——告诉你,这回可不是我们找你,是我们家大人找你。”
“啊?”
曹迅笑了,“小小,他没和你说着玩儿,这回真是我们几家的家大人找你。主要是我爸爸还有两位李伯伯,为二蛋子还有老四跟你一块走的事。”
“明白了。”卢利点头一笑,“那,咱走吧,别让老的等咱们,去哪儿?”
“去我那,我爸爸在家等着你呢。”
卢利点点头,片刻不肯停留,拉着一干小哥们,出门转弯,行不到三分钟,便进了曹家小院,“爸,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该怎么审就怎么审,不用给我留面子!”
“缺德玩意,你会说人话吗?”曹妈妈骂着儿子,迎了出来,“小小,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在阿姨家里吃顿饭,今天怎么样?”
“不是故意不来,不过是‘书非借不能读’也。”
胥云剑扬手给了他一拳,“nm,臭拽什么?”
曹妈妈却是听不懂他的话,“什么……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两家离得特别特别近,我和曹迅又是这么好的朋友,心里便总想着rì后有机会,rì后有机会,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惰xìng思想——哎,梁伯伯、李伯伯、李伯伯、曹伯伯,曹大哥,马姐。”
“看见了吗?人家小小就是有礼貌。老四,没事跟小小多学着点,你以为大家都是熟人,实际上,这种细节处才是最见功夫的呢。”
曹伯伯站了起来,笑呵呵的让卢利坐在他身边,一众长辈正在看电视,有人进来,曹捷随手关上电视,“那个,小小啊……”曹爸爸先说话了:“老二和我说了,我才知道。这个事……不能这么办啊?让你帮忙,你别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这得多花多少钱啊?”
“没事的,伯父。原因嘛,我和曹迅也说过了,这不比旁的事,说实话,我本来想把白酒都换成茅台的,结果他们那没有,就拿董酒对付了。至于这个,您就听我的吧。”
“你这份心思,伯父伯母领了,但真的,花钱太多,还是算了,哪怕等rì后我们家老二结婚呢,你再帮他这么办,行不行?”
曹妈妈也说道:“对,小小,你忘了,他大哥当年还打过你呢。”
曹捷在一边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儿,“妈,你说这个干嘛?那天他也没怎么吃亏,都从老二身上找补回去了!”一句话出口,屋中响起一片大笑声!
曹家人还想再劝,卢利却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了,转头对两位李伯伯说道:“李伯伯、李伯伯,您是为去香港的事情来的吧?”
“对,”其中一位端正了一点坐姿,正sè问道:“小小,本来呢,二蛋子跟你走,我们老两口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可这回不比当初下乡,商家林毕竟是咱们中国地界儿,对不对?这回呢?一去好几千里地,还是外国,你有把握吗?”
“要说十成,我不敢这么说。不过据我的了解,香港人相当的规矩,社会治安也很不错,在那个地方,只要你不惹祸,或者说你不主动招惹别人,别人也不会多管你的闲事。我和你们说一个我在那听来的笑话吧,有一个女的,路上遇到坏人,yù行不轨。女的大喊救命,结果好半天的时间,一个人也没有。后来还是来了一个jǐng察,把坏人吓跑了。这件事结束之后,jǐng察对这个女的说,下回再遇上这样的事,别喊救命,喊着火了!只要这样一喊,人立马就都出来了——从这个笑话您就可以听得出来,香港是一个各扫门前雪的地方。所以,只要二蛋子他们不出门惹祸,我们老老实实在那边做生意,完全没有问题。”
众人听得糊里糊涂的,这算什么笑话,一点都不可乐嘛?但他的意思却是明白了,“那,”另外一位李伯伯说道:“你这一次去那边,准备做嘛生意呢?”
“和在天(津)这差不多,还是做饮食。具体的说,我想开一家火锅店。专门卖涮羊肉。”
“能赚钱吗?当地人认咱们这边的玩意吗?”
卢利不及开口,李学庆先说话了,“爸,你怎么这么说话?小小多灵啊,在天(津)不就看出来了吗?再说,你怎么知道不赚钱呢?”
“废话,香港不是天(津),你一去那么大老远的,爸爸问问都不行了?”
卢利摆摆手,制止了李学庆,“伯父说得很对,这种事不比其他,就如同当年胥伯伯说的,做生意就是得没考虑赚钱,先琢磨赔钱。最起码得知道赔钱之后怎么办!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看看,还是人家小小会说话。”
“伯父,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把我想得和您还有其他几位长辈念叨念叨,您们经历的事情多,想得也周到,帮着我参谋参谋。我是这么琢磨的,咱们北方人吃饭,讲究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说句不好听的,还是以吃饱为主。而人家南方人呢,从古时候起,长江以南就是鱼米之乡,他们那绝大多数的时候,不必考虑填饱肚子的问题,他们是更进一步,讲究的是吃得更jīng、烹调方法更好。在这一点上来说,咱们是比不过人家的。”
“……不过话是这样说,是人就得吃饭,对不对?他们那做得好的、材料jīng美的美食店有的是,像咱们北方的这种很粗豪的烹饪风格的店面,却是一家也没有。我想,如果真的能在当地开一家火锅店,顾客一定不成……”
“小小,我拦你一句,”曹迅说道:“香港那边比咱这边热,大热天,围着火锅吃饭,还不把人热死?”
胥云剑说道:“那不是还有冬天吗?”
“那你就打算只做冬天的生意?其他三季呢?不干了?”
“曹迅说得也有道理,香港确实比咱这边热,不过这个不是问题,我准备买几台冷气机,放在屋子里,那玩意开起来,三伏天也跟冰窖似的,您想想,凉凉快快的环境,几个人坐在红彤彤的火锅旁边,旁的不说,那种特别纯粹的中国味道和化风情,在我个人看来,就是再高级的西餐厅都比不来的!”
房中众人一片沉默,把他的话琢磨一遍,确实是的呢!各家人也有享用过涮羊肉的经历,现在回头看看,那种一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感觉,真是怎么形容也不为过分。似乎唯一能和这种特殊的用餐方式比较的,也只有最传统饮食的代表物:饺子!但饺子在那种化感觉的融合上,还是不及涮羊肉来得有滋味!
“怎么样,爸,这回服了吧?好家伙,你看看你们老几位,都听傻了吧?”
曹爸爸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废什么话?去,给小小倒水去。哎,小小,上回我让我们家老二和你说的事,到底行不行?”
“您是说,致辞那个事吧?伯父,我不是不行,我就怕到时候又结巴,再出了丑?这么大喜的rì子,让我给搅合了,不合适。”
“没事,你别紧张,你看看现在,这么多人你不也不紧张吗?到那天你也这样,再说了,就是有一点结巴也不要紧,怕嘛的?”他大包大揽的说道:“这个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可得好好准备啊,到时候伯伯也听听你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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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的说服了一众家长,小哥几个喜笑颜开的回到二号院,卢利还没吃饭呢,招弟重新给弟弟把饭菜蒸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小小,有你的信,忘了给你了。”
卢利接过已经皱巴巴的信封,在灯光下看看,是周杰伦来的,“哎呦,老周来信了?”
“说的嘛?我看看。”胥云剑一把抢过去,撕开来就读,“小卢,多rì不见,你还好吗?接到你十月二rì的来信和汇款了,家中一切平安,勿念。”
周杰伦、王喜雨、胡初三、蒙小彪几个都是卢利当年在商家林下乡时交到的朋友,同是一个战壕中摸爬滚打了数年的战友,自然有一番男儿情谊在胸,两个粤省人不必提,如今他的生意做到南边,想见的话随时可以见到;另外两个,则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一个暌违久矣,一个更是人鬼殊途了!
因为王喜雨的事情,周杰伦对卢利大为不满!在他想来,既然是朋友,自然要对交好所做的事情鼎力相助,而不必管这件事是不是正确。因此在王喜雨被逮捕之后,拒绝了卢利的邀请,双方几乎闹得不欢而散;即便如此,卢利还是舍不得不闻不问,始终给周杰伦写信,但对方的回信却始终冷言冷语,一直到这封信之前。
卢利听胥云剑念叨的信中内容古怪,一把拿了过去,自己看了起来。在信中,周杰伦说,今年8月间,他抽时间去了一次西安,见到了王喜雨的家人,从其家人口中,得到一个讯息,是王喜雨被判刑之后,托jǐng察带出来的——在当时,死刑犯是不能被允许见自己的家人的——大意是说,儿子不孝,不能伺候、孝顺二老了,请二老保重身体,儿子九泉之下,也会时刻保佑二老和家人健康。除此之外,他特别请jǐng察带一句话给卢利,‘人到了这一步,也就不再多想旁的,当初在天津做下的错事,来生再向你正式道歉吧!’
听王爸爸复述了这一段内容,周杰伦当场痛哭失声!反而是王爸爸不知道王喜雨在天津和卢利之间发生的一场搏斗,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到这里,卢利概叹一声,前尘旧事翻上心头,他缓缓把信纸合上,放进口袋,“哎,小小,写的什么啊,怎么不让我们看了?”
胥云剑没有眼力价,曹迅却是有的,他看出来卢利的表情有些yīn郁,一定是信里说了一些很让他难过的话。撞了老友一下,示意他闭嘴!
注1:住院费的问题。住一周的医院只花十几元,可能有读者认为不切实际——即便是在80年代,这个价钱似乎也太少了一点吧?但实际上不是的——这件事上,笔者有着绝对的发言权。
这里和读者说一件真事,当时是在1996年,我因病去口腔医院拔牙,这家医院在劝业场附近。治疗结束的时候,我和陪同我一起看病的妻子聊天,我告诉她,这一家口腔医院,在1980年的时候,是天(津)市的肿瘤医院,当时家母在此治病,连手术带治疗,合计住院30天整,等到出院的时候结账,共计花费99圆。
按照这样的价钱,住院一周,且不包括手术的情况下,十几元应该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推测。(未完待续。)(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