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封印自解,巅峰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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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在这时,侯府正门处传来一道中正平和的宣佛口号。声音虽苍老,却温暖柔韧,令人如沐hūn风。萧瑟秋意一扫而空。

    “佛云终生平等。既然平等,总要讲究先来后到。这位陆居士还请先到门房处挂个号,等老僧与苏居士谈完,你再向他请教,如何?”

    陆虞身在高空,眼界无碍,听声辨位,早已瞧见正门前青石板阔道上立着一位老僧,形容消瘦,长眉飘飘,穿着灰sè粗布僧衣,正在好奇的打量着府门前那对白玉大狮子。

    陆虞看清老僧眉目,厌恶之sè顿生,冷道:“大和尚没有一个好东西!敲诈勒索,无所不为,没想到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不凡。分明是我先登门拜访,大和尚下次请早!”

    老僧毫不动怒,自顾自的摆弄着大狮子满是疙瘩的脑袋,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这位陆居士似乎对宗教界的人士很有成见嘛。且不说‘敲诈勒索’四字从何谈起,单论‘登门拜访’,贫僧已到门前,而居士尚在远空,究竟是谁先谁后?”

    陆虞突然觉得有一点憋屈。他今年二十六岁,玄功造诣早已步入一品境界。三十岁之前的一品,无论在哪里都会被世人追捧,万众敬仰的。单论出身,他是碧城传人,碧城威名昭著,虽久不入世,却从未被遗忘过。百余年前,群星璀璨,有许多来自不可知之地绝代强者号称上界来使,yù逐鹿人间。那一战极其惨烈,高人陨落无数,上界来使最终铩羽而归。而碧城、高唐二仙山也第一次浮现在世人眼前,正是他们扛鼎人间,使万姓免于被上界奴役。

    没有人知道所谓的上界在何处,是否真的是高高在上的另一个世界,但所有人间高手都知道,上界很强,强的令人间窒息,令天下绝望。

    正是碧城和高唐,以热血和神剑重新点了人间的希望之火,重新树立了人间的骄傲与尊严。如此仙山胜地走出的传人,理应被世人顶礼膜拜。想起门中记载,数十年前代碧城行走人间的那位师伯是何等的尊荣?他刚一入世,知晓百余年前隐秘的高人们便趋之若鹜,争相拜访。有一品宗师不远万里寻访,只为得他一招之赐,有帝王将相屈尊三顾草莽,只为得他一言之誉。

    再看看自己,走到哪被人挑衅到哪,还都是些不世出的猛人,搞的自己连杀人立威都办不到,实在是丢尽了碧城的脸面。堂堂仙山福地,何曾如此憋屈过?临下山时,大师兄柳芙蓉交待的仔细:“百年来定例,碧城不与人间争锋。此行无关胜负,只在尊严。可以输却xìng命,万不可丢掉颜面。唯有遇到那四人,可不顾一切代价,解开封印。”

    “高唐菰叶生,素来与我不睦。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是我的师弟,如若撞上他,他必不肯放你。你须接他三招,撩出他心头火气之后,再行解封远遁。他若敢追,我rì后定上高唐讨教。”

    “武安侯沈重阳,与我师门长辈有旧,又是小师妹的父亲。你若见着他,须恭敬行事,万不可失了礼数。但他昔年做下一件事,大大折损了我碧城颜面。叙礼之后,你自解封印向他请教,纵不能伤他,也要让他狼狈一番。”

    “大轮台寺月照和尚,这厮面善心伪,深不可测。昔年我派有一位前辈身受道伤,须用大轮台寺的至宝舍利定魂香做药引。师门长辈前去洽谈,给足了他们脸面,独有月照和尚这厮,百般阻拦,逼我碧城以‘雨过河源’剑至为jīng要的七招剑谱交换。师伯师叔们又匆匆赶回碧城取剑谱,换得一寸三分长的定魂香。因延误了时rì,香到时,那位jīng擅‘雨过河源剑’的前辈已不支坐化,七招jīng要剑法也就此失传。此事是辱亦是仇,你见到大轮台寺的徒子徒孙,赐他们无救道伤,见到月照秃驴本人,许你解封搏命。”

    “最后一位,便是流云太傅叶西灵。此人遗我碧城之辱不必多说。你见着他,不可出手,免得白白丢了xìng命。他自矜身份,想来也不屑杀你。但你须解开封印,将巅峰境界展露,免得他以为我碧城无人!”

    大师兄的话历历在耳,陆虞猛然想起大轮台寺一事,于是喝问道:“敢问大和尚,于何处宝刹修行?可是大轮台寺?”

    老僧道:“料想陆居士久不礼佛,竟不知我大轮台寺早已换牌,今已更名为‘小禅心寺’。贫僧在寺内忝为知客,居士若要去礼佛祈福,不胜欢迎。”

    陆虞谨记大师兄的吩咐,一听说老僧确系大轮台寺出身,火气更甚,再顾不得找阿呆麻烦,身形一落,从空中跃下,稳稳站在侯府门前大狮子的脑袋上,咄咄逼视老僧,道:“改了名字,里面那帮和尚总没换罢?可认得月照死贼秃?”

    老僧本在玩弄大狮子脑袋上的疙瘩,陆虞一落下,倒似在帮他擦鞋提履一般,于是便缓缓收回枯瘦的手,淡淡道:“月照识得,却不识得死贼秃。”

    忽听“吱呀”一声响,侯府丈余高朱红sè的大门缓缓打开。二公子沈飞穿着睡衣,捏着折扇,携家丁六七人,流里流气的出来。见陆虞站在大狮子上,登时不悦,哼道:“哪里来的跳猴子!不在家玩尿泥,敢跑来侯府撒野?来人,绑去马厩里,灌二斤马尿给他醒醒神!”

    陆虞刚才凌空虚立,飘飘然犹如神仙,府里众人都是见了的。此刻他虽穿着借自药农秀珠家的粗布村衫,但一品大宗师独有的风范与威严还是唬得众家丁惶恐,对于沈飞的命令诺诺应是,却没有一个敢真个动手的。沈飞也不理会,将目光转到了老僧身上,看清他眉目之后,神sè顿时恭敬起来,连忙上前两步,长辑了一礼,寒暄道:“月照大师别来无恙?我是沈二,那年随父亲入寺里,供了雪蚕丝佛前吊帘一挂,大师是见过的。”

    月照老僧慈和一笑,伸手扶起沈飞弓着的身子,笑道:“小猴子都长这么大啦!记得当初沈侯去布施时,你还哭着闹着不许呢,说是令堂的遗物,我们这群臭和尚哪配享用。”

    被当众说起陈年糗事,沈飞不胜尴尬,忙打断老僧话头,侧身指路,将他往府里让去。

    便在这时,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卷来,将沈飞震的蹭蹭赠连退三步,若非月照老僧及时拂袖照应,早已跌了个狗啃泥了。接着又听咔嚓咔嚓连响,陆虞立身的白玉大狮子上遍布裂纹,继而化为齑粉。陆虞脸sè铁青,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衣衫无风而荡,待他双脚踩着玉屑落到地面时,整条长街仿佛地震了一般,原本光洁平整的青石板被震的扭曲歪斜,最近的几块甚至弹出了地面,四分五裂。

    听闻老僧便是月照,陆虞终于忍耐不住,以秘法自行解了封印,七成功力复归,一品巅峰的境界至此展露无遗。

    陆虞的气势攀至顶峰,渐渐归于内敛,狂暴的气息平静下来,终至古井无波。无波,不代表无风,而是凝滞。沈飞只觉得身子重了许多,无形的空气仿佛变成了有质的水银,挤压地他喘不过气。于是不禁蹙眉,恼怒的望向陆虞。

    陆虞如黑洞,因此无惧一切光,包括目光。

    月照僧的脸sè亦凝重起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本就是大轮台寺中第一流的高手,身在一品巅峰境界,得佛子舍利定魂香之助,因此更进一步,已有半只脚迈进了一品之上那个不属于凡世、玄之又玄的境界。一品之上谓之神,老僧已能用灵识探查周遭事物。识海中的陆虞虽不动,却绽放出无量光辉。

    陆虞如骄阳,因此能消融一切感知,包括灵识。

    老僧探查无果,于是淡淡道:“陆居士有话好说,你冷静点!”

    沈飞暗地里撇撇嘴,觉得这老和尚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陆虞眼中jīng芒暴涨,凛然道:“死贼秃,我若以碧城‘海底沉星式’伤你,你以何物自救?”

    月照僧听出他语气中的凛冽杀意,于是顾不得辩解自己不是“死贼秃”,斟酌了片刻,沉声道:“‘海底沉星’大名如雷贯耳,练到极致处能使人识海干涸,魂星沉坠,居士若当真能伤我,自然当以碧城‘明珠晓定丹’辅以‘水晶长生盘’温养为最好。”

    陆虞冷笑道:“这两样神物比你寺里的舍利香如何?须不是你用‘轮台印’中至为jīng要的七招图谱便能换得的。”

    月照僧恍然大悟道:“原来陆居士是在为陈年往事生气。”又道:“既然相逢,便是缘分。我瞧居士你骨骼清奇,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正好本寺方丈近来静极思动,yù收一位关门弟子......不知居士你可愿意化解这一段宿怨?”

    陆虞怒极,排掌朝老僧面门凌空击去。喝道:“好不知羞的秃驴,挖墙脚挖到我碧城门下!”

    老僧对“挖墙脚”三字极为不满,正yù辩驳,忽觉陆虞的掌力夹杂者一股寒冰内劲,排山倒海般袭来。被这劲力一逼,准备好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俱都化作一口浊气吐了。浊气甫离口鼻,霎时间凝成冷雾冰晶。老僧手印连捏,僧袍微微臌胀,不知以何等法门消解。虽未受伤,两带长眉却染上了冰霜,融化之后,水迹淋漓,再不复飘然之态,模样十分狼狈。

    虽吃了一个暗亏,但月照老僧毫不生气,整理好长眉,赞道:“好一招海底沉星!恰似一道小溪。若入我佛门,居士自会明白,佛国的苦海才真正令群魔不能渡的大海。”

    “可惜。陆居士生xìng暴躁,与我佛有缘而无份。既然出手,那么他rì碧城寺里将不再有你的佛龛。”老僧说的轻描淡写,陆虞却听的愈惊愈怒。

    碧城本无寺,只有一座通仙之城。城内本无佛龛,只有十二曲阑干。若有了寺,那必然是佛国降临,世上再无碧城。老僧口称“碧城寺”,是辱,是衅,更是向整个碧城宣战。

    既然是宣战,百余年来碧城从无畏战之理。陆虞怒极反笑,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杀机。他单掌向天,虚握而召。秋晨明净的天空忽而yīn沉,无数白云汇聚,翻滚而来,最终形成一片怒涛狂涌的云海。他撮唇轻啸,舌绽hūn雷。滚滚雷音蒙召而来,似千军万马在天际奔腾作响,又似入海口大江返háo之声。

    雷音渐近,云海渐低。老僧枯瘦的身躯开始剧烈的摇晃,好像一叶扁舟在怒海中颠簸。沈飞原本在装模做样的轻摇折扇,这时却身不由已的狂扇起来,好像犯了羊癫疯。直至扇面摇成了帛絮,扇骨摇成了碎竹,扇坠摇成了玉屑,他仍在不停的抽动着。侯府厚重而坚实的朱红sè大门无风而闭,无人而开,漆片不停的剥落,露出斑驳的木质,铆钉不停的弹起,露出一个个小洞。最终整片大门支离破碎,化成一堆木屑散落。

    小五公子驯养的猎鹰脱了羽毛,檐角上悬挂的九子风铃失了声音。

    所有能看到,能听到的东西似乎都在遵从陆虞的号令,于是世界不再属于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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