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节 较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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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较量(5)

    会议开的时间并不长,到了现在,贯彻不贯彻总局件的要求自然是不必讨论的,省、州两级早有定论。重点是如何贯彻的问题。管理分局做了一份方案,大家听后,均没有什么异议。

    当范毅提到,准备下午通知煤企老板们来开会时,刘活副局长抬起头矜持地笑着说:“这些煤老板呀,架子大得很,不一定会来呀。”

    范毅开了一早上的会,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说:“好的很!如果有人不来,这倒帮了我的大忙了。我正发愁下一步不知应该从哪一家着手呢。大家知道,我来宝因县时间不长,这还是第一次召集相关企业负责人来开会。”

    顿了顿,范毅笑笑说:“谁按时到会,我会认为他是在支持我的工作,支持我们局里的工作,说白一点,就是给面子,是吧?哈哈哈。反之,不愿意来的,找各种理由不到会的,我会认为他是故意刁难我,故意和我过不去,故意拖局里专项工作的后退。我们甚至就可以认为,他是故意要抵制我们,故意要抵制我们执法,这样一来,你不仁,可就别怪我不义了!哈哈哈,这样子,我倒省事了,就首先拿他开刀吧。”

    范毅谈笑间,故意把话说得狠一点、重一点,因为他知道,今天会上的一举一动,很快就会有人原汁原味、甚至是添油加醋地传到煤老板甚至是某些当权者耳朵里去,而他目前,也正需要这些人帮他捎个话儿。

    于是,他进一步发挥说:“就在刚才,我电话里专门向省局魏局长和州局洪局长,专题汇报了我们近期就将开展的一般纳税人认定工作,两位领导都是很支持的。”

    “在下一步工作中,一旦有不听招呼的企业敢跳出来反对,一旦我们找准了目标,我决定,不要分散,就集中力量,就盯死它一家,其它的可以先放一放。他不是不愿意吗?他不是会说他规模不够大、达不到认定标准吗?这些都不能空口无凭、口头说了算,咱们还是要实事求是,咱们得派人核实吧。怎么核实?”

    范毅扭头看向办公室尹主任,严肃地说:“我的意见,就从我开始,全局所有干部职工,每三个人编成一个小组,办公室,啊,把帐篷、被褥、面包和矿泉水等等一切必要的生活必须品都准备好,咱们就在他的矿井口安营扎寨了。”

    “不管需要多长时间,咱们就干好一件事,守着。出来一车煤,咱们就登记一车煤,一天看不清楚就看两天,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半年不行就一年。到时候如果局里人手不够,那也不要紧。刚才,我也给省局稽查局赵局长去过电话,必要时,省局会从全省抽调人员支援我们嘛。总之,就是一句话,既然要做,就一定要拿个准数出来。看看他究竟符不符合认定为一般纳税人!”

    刘活喝了口水,又皮笑肉不笑地插话说:“说是这么说,可他们那可都是有黑社会背景的,这一点还是要考虑到的。”

    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是很不应该的,可他还是说了,而且说得yīn森森的。

    范毅轻松地把身体向后一靠,说:“前几天,我已经向县委华书记和zhèng fǔ窦县长,以及公安局王局长分别做了汇报,他们都是支持我们的。”

    “当今宝因县的天,还是**的天,还是晴朗朗的天嘛,还没有变黑嘛。如果真到了上山露营的时候,公安部门一定会有jǐng力配合我们。当然喽,只要没有人逼我,我也不希望真的出现那种情况嘛。”

    实际上,范毅刚才所讲的,诸如已经向省、州、县各级领导汇报云云,以及各位领导均表示全力支持的说法,真真假假,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反正也不会真有人傻到真去逐一核实的地步。

    可这话当时在会上这么一说,相信对当事人的心里冲击可就大不一样了。

    ……

    果然,下午四点正,全县比较有规模的十五家煤企老板们均无一例外地齐刷刷出现在了上午的那间会议室里。

    范毅故意等所有人都到齐后,才端着水杯慢慢悠悠踱了进来。有的煤老板马上站起身来打招呼,有的却仍然坐着不动,甚至还有一位中午喝得醉醺醺、又不敢不来,只好让人硬架着来参会,就这么一直趴在桌子上楞是起不来的。

    会议内容主要就是一个,安排布置一般纳税人认定的具体工作,由夏振国代表局里作布置。

    全县一共分三批进行认定,第一批五家,要求5月底前全部认定到位,第二批是6月10rì前到位,最后一批6月20rì前到位。接着分别宣布了每一家所属的批次,要求配合好国税机关的认定工作。这样,即便最后确有个别拖后腿的,局里也能腾出手来重点给予关照,保证能在上半年内如期完成此项工作。

    会议结束前,范毅说:“皇粮国税,皇粮国税,自古有之,那是跑不掉的。市场经济,就是要讲求公平、公正、公开。做生意不从扩大经营规模、提高效益出发,总想着钻国家空子,那是走不通的。国家不与你认真,你以为是赚了,而**是最讲认真的,一旦认起真来……”

    在座的老板们,不管听得懂,听不懂,均尽力地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今天借此机会我请问各位,有没有谁直到现在,还真想着要坚决抵制总局的这项政策的?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我们也只好新帐老帐和他一起算一算,看看他这几年缴的税是多了还是少了?”

    “多了,我们保证退库、算上利息退还他;少了,我们也不会客气,那是一定要重新征回来的。”

    这句话一出,煤老板们个个心里为之一凛,即便是先前范毅进来也坐着不动的那几位,这时也有人在讨好地冲范毅笑了笑。

    范毅接着说:“当然,我们最终也不愿意真就走到这一步。大家都生活在宝因县,平常还沾亲带故的,有商有量多好,是不是?除非,啊,除非是有人硬要逼我们这么做,或者就是你们自己认为真的不应该被认定,是我们国税部门搞错了,需要我们重新核查一下,有没有这种情况呀?”

    范毅故意问。

    全场的这些老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沉静。

    夏振国觉着,从来与他们开会,没有这么痛快过,身子坐得倍直。

    ……

    晚餐时,气氛就与下午开会时大不一样了。

    煤老板们心里显然是不乐意的,可也在借机主动向范毅靠拢,甚至连有几位家里本来确实有事的,也不愿意缺席这顿晚餐。

    借着酒劲,范毅又说:“其实嘛,大家也不要认为这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件坏事。下午在会上,已经反复强调过了,认定以后,你可以用专票了,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和大企业做生意,人家要你开票,你也就开得出来了嘛,生意做大了,不比你抠抠索索盯着眼前这点儿利益强!”

    ……

    晚餐后,在送范毅回去的路上,夏振国认真地问:“范局,我真没想到今天下午的会,一下子会来这么多人,真没想到还都竟然来齐了。这是个什么道理?和你早上跟我讲的博弈论有什么关系?”

    范毅揉了揉额头,轻轻笑了一下,说:“早上,我那是话没说完。其实,这里边是有个前提条件的,我初来乍到,我故然对他们不摸底,他们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大家同样都摸着黑,都很想摸一摸对方的底线。”

    “那,就要看究竟是谁更主动了,万幸的是,主动权本来就一直在我们一方。下一步要如何做?对他们而言,只能凭猜测、凭想像,凭手中支离破碎的一点信息来进行分析和判断,而这些,说到底,统统都是不可靠的。既然不可靠,心里是会发慌的。”

    “上午的那个会议,主要目的,我正是要借一些人之口,给他们提供一点‘有用’的信息。让之前做了错误判断的人,有机会结合新传递过去的信息,重新做出正确的判断;让之前犹犹豫豫,还没有最终做出判断的人,借此尽快下定决心。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说罢,范毅坏坏地笑了笑,说:“好了,交待完这个背景,现在再来谈谈博弈论的问题。其实,早上说过的两位囚犯招与不招,根子上可不是靠念念诸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类的咒语就能搞定的,而是需要设身处地地从他俩所处的位置来替他作切身考虑,万万不能感情用事的。”

    “比如说,我们就站在‘囚犯张’的角度,他会有几个选择,他会想,我要是招了,我会获释,所以我会选择招;反之,我不招,他招了,我不亏了?所以我还是应该招;最后,如果他背叛了我,而我为什么还要维护他,我也要报复他、背叛他,我还是应该招。换成‘囚犯李’,也是一样的思路。”

    “所以说,两个人分别从个人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们最终只会选择‘招’这一条路。这就是博弈论中有名的囚徒困境理论,这里有个学术名词,叫做‘占优策略’,知道了吧?这是科学,有人还因此得过诺贝尔奖呢!这是不服不行的。”

    “而具体到今天我们与煤老板们所进行的博弈,也是可以具体分析的。比如说,之前,之所以要让你们反复落实他们究竟在不在县里,就是要彻底堵塞他们的退路,把他们‘逼’进困境;之所以把通知他们开会的时间定得这么急,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相互沟通、相互商量,这就是用时间换空间,用时间将他们隔离开。”

    “而我们给出的奖惩条件,其实在上午的会上,我已经给定了。我为什么要啰哩啰嗦说那么一大堆话?就是要把他们选择的后果说透。”

    “剩下的,你只要再做两个简单的替换,把参与测试的人员范围由两人扩大到十五人,把‘招’与‘不招’换成‘合作’与‘不合作’,你就能明白,为什么煤老板们最后均会选择与我们合作。这说穿了,其实只是利益在其中博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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