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中水岭村,尽管仍有着种种的不适应,可生活还得继续。
明知道自己此番下来,那是被迫穿了小鞋,范毅为了激励自己,不得不将之看作是通往稽查局道路上必经的一道坎儿,说到底,这人世间,又有什么坎儿是迈不过去的呢?
不知从何时起,范毅内心里种下了这样一个念头――只有成功进入稽查系列,才算是真正拥有了砍向庞氏企业的一柄利器――尽管后来这被证明是多么的无知和愚蠢,但此时,却成了范毅忍受一切苦难和不公的源源动力。
对于将来怎么办?这段时间以来,范毅有的是时间来细细考虑。
原先的想法是,进了国税局,就有了随时拿捏庞大的权力,仿佛一夜之间,自己就能成为猫鼠游戏中那只掌握乾坤的老猫,足可以将那只讨厌的老鼠玩弄于股掌之间,等玩腻味了,就能一口将之吞下。
哎,这还是受了孙涛的蛊惑啊,国税局,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即便有,那也是仅仅属于少数人、少数部门的特权,与自己关系不大啊。
自己现在不要说是去和庞勇强、庞大玩什么猫鼠游戏了,连自身,都像是一只汪洋中跌宕起伏却又坏了桨舵的小舟,被人摆布得上上下下、忽左忽右。
将来,能不能真如愿进入稽查局?进去后又能如何?这些问题,范毅想过,却无解。
自己对稽查局的一点点了解,说白了,还是从张培勇那里得来的,可每一次谈到稽查是打击涉税犯罪的利器,张培勇却只是笑,有时甚至还微微摇头,难道说自己的判断又一次出错了吗?范毅还是无法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范毅也懒得再做这些无谓的空想,大不了,就像散户炒股被套,实在没辙儿,咱们就给你来个就在卧倒,权当是另一种形式的等待吧。只不过,过去,自己是边读书边等,现在,则成了边工作、边等。所不同的是,现在,还有人管工资,小样儿,谁怕谁啊?
这样想着,范毅心里重新充满了希望。
中国人有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庞勇强,我就是那个天天惦记你的贼,你等着瞧好了。
……
山村现在进入了雨季。
出村的小道时时塌方,随即与镇上的交通就会断绝,宋组长曾经宣布,等天气好转,就会有省电网公司的技术员下村来勘察线路,为下一步进村电路的铺设做前期的准备。
在耐心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范毅每天均基本无正事可做,乐得看看书,背背股票走势图。是的,为了打发时间,范毅在沪、深两市中挑选了约100只股票,试着将其周k线逐个记下,力求达到一提代码就能将其基本走势在脑海中像过电影一般复现出来的程度。这可以算作是一种功课,却多少带有了些游戏的sè彩。
山路时常阻断,吃饭成了问题,关键是没菜。中水岭村,田地很少,现有的不多的田土,基本上均用来耕种口粮,种蔬菜的地极少,有时,甚至连村民自己吃菜都得到镇上去买。方便面由此成了范毅的主食。
又下雨了,范毅睡了个午觉,起床后感到微微有些饥饿,想起今天只在早上吃过一包方便面――这里的作息时间与省城大有不同,每天只吃两顿饭,分别是在早上10点左右和下午5点左右,一段时间下来,范毅也入乡随俗了――于是,范毅点着煤油炉,扯了两包康师傅香辣方便面用小火慢慢煮,心里盘算着下午又该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刚吃了两口,感觉门外有人,一扭头,黑影一闪,有人躲到了门外的砖墙后面,并伴有悉悉索索很轻微的响声。
“谁呀?”范毅放下碗,用餐巾纸插插嘴角走出来看,隐隐听到了跑向远处的脚步声和“咯咯”的笑声。
一出门,就看到了原来是两个小家伙正在跑向一间教室。
“喂,别躲了,我看到你们了!”范毅冲他们大喊,可俩人仍然坚定地、如泥牛入海般地消失在教室里、再无声息。范毅童心大起,回来换了雨鞋,打了伞亲自来看。
进了教室门,两个小家伙还老老实实躲藏在最后一排,被范毅逮到,一时显得均有些扭捏。
原来,学校三点钟放学后,这一对表兄弟俩看看外面在下雨,就留在教室里继续做作业,等做完了,准备走时,就闻到了范毅煮方便面的味道,这是一种以往从未闻过的味道,俩人一时好奇,偷偷过来看,却被发现了。
范毅搞明白后,哈哈大笑,看看时间已快5点了,知道他俩一定是饿了,于是叫住他们,领到了自己屋里坐下,用两个大白瓷碗,一人为他们扯了两包方便面泡上。
闷了一阵,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范毅说了声“吃吧”,两小孩端起碗,风卷残云般将方便面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干净净。
“好吃吗?”范毅从没见过这么个阵势,好奇地问。
“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一个小孩舔着嘴角说。
“范老师,这就是方便面吗?”另一个小孩怯生生地问。
“嗯?”范毅很纳闷,问:“怎么,你们过去没吃过吗?”
“没吃过。”两个小孩一起摇着头说。一个补充道:“这么贵的东西,我们吃不起的。”
范毅隐隐觉着心里有点堵。
又问:“吃饱了没?”两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吃吃”地笑,不说话。
范毅明白了,又一人为他们再泡了一包。这一下,两个小家伙满意了,陪着范毅说了会儿话,看看时间不早,范毅催他们赶快回家,以免家里人担心。
临走时,其中一个小家伙提出一个要求,竟然是要把今天吃过的方便面包装袋带回家去。
范毅一人塞了两包方便面在他们的书包里,感到鼻子微微有点发酸。看着他们俩一人顶着一块装过化肥的破塑料袋消失在基本收住了雨脚的风雨里,心里好一阵怅惘。
第二天一早,天晴了,范毅去村长家商量勘察线路的事。回来时,发现自己屋外的窗台下放了一小蓝鸡蛋。
起先范毅并没太在意,在屋里休息了一下,又到村里其他几户村民家坐了坐,下午回来时,发现蓝子还在,一问隔壁住的孙校长,孙校长笑咪咪地说:“这是我们班两个小哥弟一早带给你的嘛,赶快收起来。”
……
星期天,下午时分,吴村长又过来拉范毅去家里吃饭。正要走时,范毅发现一个小孩手里提着一只野兔靠墙站在自己的屋门外,于是问:“你找我吗?”
小孩拎起自己的兔子说:“范老师,我爸爸让问问你买不买我家的兔子?”
“你个龟儿,不好好读书,倒来学做生意!”吴村长笑骂道。
“哦,要多少钱?”范毅蹲下身问。
“我爸爸说,要20块。”
“放屁,一只烂兔子,最多10块!”吴村长说着就去摸自己身上的钱。
范毅忙一把扯住他,塞了20块钱给小孩,小孩一溜烟跑了。
村长笑骂说:“这个吴老二,不好好种田,就爱上山打野物。以前打到什么,拿回来大家就一起吃了嘛,现在竟然指使儿子学起做买卖来了。”
原来,上一次,范毅为那一篮子鸡蛋,硬塞给了小哥俩50元钱,没想到,这一举动,反让有些人看到了另一层意思。
范毅听后,笑着说:“市场经济嘛,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很好很好。这不,今晚咱们可以打打牙祭、换换口味了。”
从这天起,算是开了个头。
隔三差五,就有小孩拎着个野兔或者野鸡什么的上门来要卖给范毅,范毅也从不还价,任由他们自己开价。
小孩们开的价倒也公平,总就是一、二十块的样子,从没有超过三十块的。后来范毅回到省城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碰到有人卖野鸡,一问价才发现,自己在中水岭村给的价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更有一次,一个小女孩抱着一支大公鸡硬要卖给范毅,原来竟然是为了要换点钱来买上学用的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