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项整治工作开始半年后,也许是庞勇强自觉公安机关并没有真正抓到自己的任何把柄,想找机会,尽快结束这场猫鼠游戏,也许是庞勇强感觉到了压力,想缓和缓和气氛,突然有一天,他提出要请王立局长吃饭。
而这半年来,就毕源县而言,大量的jǐng力投放下去后,却收效甚微,除了零星抓到几起外省人跨境藏毒运毒外,几无所获。
市局周局长倒是还算满意,说了,虽然没有破大案,但自从专项整治工作开展以来,新阳区的涉毒案件却在明显地大幅度下降,市委、市zhèng fǔ对此均很满意,好几次,还在公开场合表扬了市局。
当然,美中不足的,周局长说,就是得想法尽快搞条大鱼了。这大鱼是谁,王立心中很清楚,所以,王立婉言谢绝了庞勇强的邀请。
而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市局的这一部署,正好打在了庞勇强的七寸上。
……
庞勇强与境外毒犯有生意上的来往,已经很多年了。以前,他一直是以陇江县为其毒品的主要聚散地,可惜的是,由于在刚刚起步阶段,眼光太浅,做了一件令他终身抱憾的事情。
在将毒品经陇江县大量销往外县甚至外省的同时,他竟然没有考虑到,连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何况是人。当时,为了一点眼前看得着的利益,想也没想,三下五除二,他们一伙也同样将毒品在本地照卖不误。
银子当然是大把大把地赚进来了,随即,名声由此在当地群众间大受影响不说,连陇江县也被省市两级有关部门同时列为打击毒品犯罪的重点整治县之一。
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尽管庞勇强后来在家乡投入了数倍于当初所取走的金钱,着实做了一些好事,可惜,其名声,仍然在当地民间一直无法扭转。
无奈之下,庞勇强只得放弃了陇江,重点经营毕源。
这一次,他学乖了,一方面大力搞好与当地党委、zhèng fǔ,特别是与当地公安部门的关系,捐赠自行车就是其中一例;另一方面,他对手下人及同道中人下了一个死命令,从此后,不许哪怕只是一克毒品在毕源县当地交易。
你要吸食、你要出货,我不管,统统到外县去做。这里,毕源县,只能是一个中转站,只能是一个干净的聚散地。
为此,他甚至不惜与同行着实火拼了几次,借此铲除和吞并了一些小股团伙,巩固了其在毒品界的霸主地位,当然,这无形中,倒也促成了毕源“无毒县”的美名。
庞勇强万事理顺后,在毕源,出现了多方共赢的局面。
zhèng fǔ很满意,自己辖区内没有了其它边境县毒品泛滥的困扰;老百姓很满意,多年没有根治的毒害大为改善不说,由于大量jǐng力可以腾出来用于本县的治安防范,整个县域内治安案件大幅下降,居民安全感陡然升高了好几个百分点;县公安局年年被评为人民群众最满意单位,受到县里、市里,甚至省里的表彰。各种外来投资客也对毕源兴趣渐浓,县财政大为受益。
……
现在,公安机关的工作重心转了向,庞勇强是知道的,在刚刚得到准确消息后,他敏感地及时指挥手下人彻底收手、偃旗息鼓。不过,在他看来,几个月后,顶多半年,公安机关玩腻味了、疲了,就会收手。这每天几十号干jǐng撒在外面,吃点苦不说,那是很费财力的。谁没事儿老爱搞一些只见投入、不见产出的项目呢!做生意如此,搞革命工作也同样如此吧。
他的算盘打得jīng,算来算去,却算漏了一个人,王立。
王立是那种坚决服从上级命令不打折扣的主儿。市局的任务,那是得一丝不苟地执行的。
所以,耗了半年后,庞勇强首先就有点憋不住了,想找王立谈谈。倒不奢望通过一次谈话就能谈出个什么好的结果,最起码,摸摸底,探探口风,或者,有可能的话,对其施加点影响。
这些可能xìng,还都是有的嘛。因为他早听人说,王立其实从来就不是个干一把手的料,自己没有主心骨,只不过是一贯听邵原平局长的话,亦步亦趋,像跟屁虫似的,这才当上了局长。
对拿下王立,他还是有点信心的。不曾想,约了几次,王立尽然不肯给面子,这一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手里有的是牌,倒也并不犯愁。
又过去了一周,县里以前一直分管公安系统的一位已经离休了的老领导,主动打电话过来,也是约王立吃饭,同时被邀请的,还有县局的另一位副局长,在这位老领导眼中,这位副局长就是自己一直看着长大的“小鬼”嘛。
酒过三巡,老领导从挂在椅子后背上的外套里,抖抖索索、好半天,摸出一叠复印件,递过来让王立看。
这是一封以基层干jǐng名义写给县里主要领导的信。信上没有落款,信里涉及到的县领导名字也已经被用黑笔涂抹过了,看不出是谁。
大体意思却还是很明确的:这半年多来,县里大量jǐng力被抽调出来,用于虚无缥缈的所谓禁毒斗争。成果不彰且不说,毕源县域的社会综合治安状况却在大为下降。干jǐng们长时间在边境线、交通线上蹲守,收效甚微不说,家庭也得不到照顾,可谓是身心俱疲。
信里,这位干jǐng强烈要求,县里、县局都应重新调整工作思路,要以百姓利益为重,以百姓安全为重,以百姓幸福为重,早rì结束这种劳民伤财的所谓“斗争”。
信末,这位干jǐng写到:“我是一名公安干jǐng,我更是毕源县一名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还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我并没有生活在真空里,孩子需要父亲、妻子需要丈夫、老人需要儿子,我需要过正常的生活。如果一部分人为了个人出政绩、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就置上百名干jǐng的正常需求而不顾。那么,这样的领导、这样的‘神仙’,就让他快点见鬼去吧。”
王立看完信,也递过去,让坐在老领导另一侧的那位副局长看了。
老领导问:“我想请问在坐的两位领导,你们有何感想哪?”
副局长笑了笑,抢先说:“老领导,王局,不瞒你们说,现在下面干jǐng的情绪是很大。对市局的这项工作安排,我们也不能说没有认真执行,可是半年了,大家有目共睹,收效甚微啊!可以说是要战果没战果,要成绩没成绩,谁心里不憋气?”
“再说了,长期以来,由于咱们一直顶着‘无毒县’的帽子,市局在资金的划拨上、在jǐng用装备的分配上,在许多关键问题的处理上,咱们与其它县局相比,那差得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就说上个月,我们收到线报,说有一辆运毒车要经咱们这儿走,县里jǐng力因为专项治理的需要,又空前的紧张,这不,到最后,连交jǐng都上路了。事后,我听说,有一名交jǐng当时就说:‘幸亏是没遇到毒犯,要真遇上了,咱连件防弹背心都没有,就凭手里的jǐng棍,怎么干得赢人家?当时在路边站着,这小腿肚子可是一直在打颤。再这么搞下去,只有转行了。’”
老领导听完这位副局长绘声绘sè地表演,微笑着说:“王局长,情况我想你都是清楚的。应该说,这半年来,咱们县公安局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已经投入了全部的力量了,对市局,我个人觉得,说得过去了。”
“可正如这位基层干jǐng所言。干jǐng也是人呀,也有七情六yù。你们作为领导,就更应该主动去关心他们、爱护他们呀。而且,咱们都有目共睹,这半年多来,这县城里,啊,打架、斗殴、酗酒滋事,甚至多年不见的抢劫,喔,还有强jiān,都出来了,就差死人了。”
“王局长哪,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咱们的工作重点是得有所调整了。再按着他们市局那一套走,吃亏的肯定只能是咱们毕源的老百姓,吃亏的肯定只能是咱们自己的公安干jǐng,吃亏的肯定只能是你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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