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摁灭了烟头说:“我到泰明工作刚刚一年多,从掌握的情况看,我有这样一个初步判断:泰明市这一两年来,部分黑恶势力、犯罪团伙,均有逐渐组织化、社团化、企业化的倾向。比如说,活跃于城西的赵天有一伙,比如说,长期盘踞于各大客运站的罗海昆一伙,又比如说,以赌博起家的李昂一伙。这是目前我们掌握比较大的三股势力,其余小的还有,可与这三股比较起来,显然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嗯,这倒是个比较严肃的问题呀。此次整治活动中,这三伙中的骨干有落网的吗?”
“就是没有嘛,所以我才奇了怪了。”
“这样吧,回头,你将这三个团伙的有关材料专门整理一下,给我一份。另外,整治活动虽然告一段落,但不等于就可以马放南山、不闻不问,还是要继续抓好维稳工作。今年,他妈的召开可是件大事,千万不能有丝毫松懈和马虎。至于这三伙黑恶势力,要继续加强证据的收集和固定,等条件成熟时,完全可以立刻采取行动,予以坚决地打击嘛。”
“是,保证完成。”王立答道,想了想,又说:“其实,邵局,我真正担心的,倒还不仅仅只是这三伙犯罪嫌疑人。我一直担心的有两件事。其一,就是我们的干部队伍。现在看来,要说我们的队伍还是纯洁的、干净的,那是在自欺欺人啊。这下一步的人事调整,可就繁杂多了。”
“所以我们才要慎之又慎。调整干部是一方面,廉政建设是另一方面,只有两条腿都不跛,走起路来才稳当嘛。”
“是,邵局。对了,这是我局刚刚整理出来的人事调整计划,请邵局先看看。”王立直到此时才将一份邵原平等了很久的材料递了过去。
邵原平很满意地接了过来。
“哦?你这是准备从上往下动啊?”邵原平边翻看着,边说。其实在心里,他是主张上下一起动的,这才符合他的xìng格,要么不做,一做,就要有大动静。
“我想,有可能的话,尽可能先调整一下班子,这需要省厅的支持。”王立当然清楚邵原平的初衷,闪烁其辞地答道。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考虑,在对下面情况掌握还不够充分的情况下,他不想有大动作,这就是他与邵原平的根本不同。
“这个王立,气魄上就是小家子气,戳一戳,动一动,工作怎么上得去?小脚老太婆嘛!这么些年了,能力还是有待提高啊。”邵原平在心里暗叹,对王立后面所阐述的几条为何先动班子的理由,基本没听进去。不过就是求稳嘛,他在心里说,这个王立,稳则稳已,就是胆气不足哇。不过,他太了解王立了,也不想太过逼迫他,掂量了掂量,心里其实已经准备同意他的方案了。
“好吧,老王,你再说一说你的另一个担心吧。”邵原平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还在做解释的王立说。
“我的另一个担心,其实,是一个人。”王立迟疑着说。
“谁?马有良?”邵原平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了,对马有良一直存着一份担心的,其实是自己,所以才想对市局干部人事做大的动作嘛。这样问,岂不是有了几分此地无银的意思。好在,对面坐的是王立,他是不会出去乱说的。
“不是。”王立的回答,倒有些令邵原平感到意外,那他还会担心谁呢?
“是庞勇强。”王立认真地回答。
怎么会是庞勇强呢?邵原平浑身机灵了一下,想了想,他这样说:“老王,那件事,原来你一直还没放下啊?”
王立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哎,当时,不是已经结案了嘛,那件事,跟庞勇强一点关系没有。”邵原平看着王立的眼睛说。
“邵局,其实,我目前的担心,与过去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担心的是现在的庞勇强。至于过去的事,哎,以后再说吧。”
说着话,王立从公务包里掏出一叠复印件放在了邵原平的办公桌上,说:“这是我到泰明市工作后,一年来所收到的关于庞勇强以及庞大集团涉嫌违法犯罪的群众举报信件,这是复印件,原件已经归档了。请邵局先看看。”
邵原平一封一封慢慢看着眼前的这些信件,心思却根本不在上面,心想,这个老王搞什么搞,怎么又会对庞勇强和庞大集团感起兴趣来了?
连着看了几封信,邵原平抬起头来说:“这些信件反映的问题,你们落实了没有?”
“落实了,可惜,有些证据已经散失,有些当事人根本不愿意出来做证,有些则是查无实据,还有些……”
王立还想说,邵原平抬手制止他说:“老王,你知道现在庞勇强是什么身份吗?他可是全省响当当的民企代表,社会名人,慈善人士,而且,还是省政协的委员。就凭这一些查无实据的举报信,你就想……”
邵原平再一次摆了摆手,接着说:“老王哪,工作上你急于打开局面,这种积极主动的jīng神是好的,只是,不要着急嘛,蒋介石说过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就现在此事来看,还是有一点道理的,你系统内,干部队伍都没调整好,你自己看看,人家送上门的线索,你都无法收集和固定嘛!”邵原平晃动着手里的举报信说。
将王立调来帮助自己是一回事,可如果一味放任不管,听凭他一意孤行,去调查庞勇强,那又是另一回事。在这个问题上,邵原平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王立的工作,说到底,只能是为自己保驾护航、添枝加叶,而绝不能是其它。至于节外生枝、凭空添乱,那就更是不容许可的了。
这个王立,事前没有一点风声和预兆,现在忽然就抛出了庞勇强的问题,难道说,现在的王立,已经不再是以前自己所熟悉的王立了?
这倒很有可能,毕竟自己与他分开有十年了,虽说一直保持着私人的交往,可工作上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十年前的水平,会不会是自己太武断了?又或者是王立已经有所变化了?这一点,必须有所考虑和防范哪。
至于说到眼下人事上的调整,其出发点和落脚点,也只能是为了拿掉一些工作上不听招呼的人,只能是为了方便工作的开展,而决对不能因为人事的调整,反而助长了王立节外生枝的势头!
从这个角度出发,这一次市局人事的调整,是不是就应该重新有个通盘的考虑呢?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开始考虑给王立也上个辔头,以免将来无法控制?
邵原平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一个全新的考虑逐渐就成熟起来。
而在王立看来,邵原平说得也很有道理,自己曾经派人根据举报信的线索专门去调查过,可每一次,均不了了之,这说明什么?还是**当年说过的一句话一语中的,当政治路线决定以后,干部,就是决定xìng的因素。而恰恰,自己手里就缺少得力的干部,起码是能让自己信得过,用得上的干部。下一步,是该多考虑考虑这个方面的问题了。
邵原平沉思着,重新为两人发了烟,思考了一阵,说:“老王,你们市局,现在看来,局面是有些复杂的,甚至超出了我当初的料想。这样吧,关于你们班子调整的计划,我看是不是先放一放,而且,我看,中层干部这一块也不要先着急动,可以先从下面搞起来嘛,先从基层派出所入手,先立足于积累经验、发现人才,等有了下面的基础,从下往上动,就稳当多了嘛。”
邵原平吐了口烟,说:“你也知道,我到省厅工作,比你到泰明也就早那么一点儿,你也才满一年嘛。现在贸然就动班子,会有两个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其一,我从政法委过来,也就两年多一点时间嘛。说起来,当年你们市局的马有良局长升任省厅副厅长,他推荐的市局局长人选和市里的意见可是一致的,都是要让你们肖建国副局长接班嘛。是我一再坚持,才将你调来的,到现在,还有人在不断写信,说我拉班结派,立山头、搞小团体嘛。毕竟,咱们以前是老上下级关系,许多人都是清楚的。这一点我想得通,有人要告,就让他去告嘛,我是心底无私天地宽,我怕什么?可是,老王,这个中滋味,也只有过来人才能体会喽。你我现在面临的其实就是一个问题,屁股还没坐稳当嘛。”
顿了一顿,邵原平接着说:“其二,时间不长就在关键岗位上动人,反对的人就会很多,有人会说,你王立是情况不清就瞎搞乱搞,是假公济私,是在搞山头嘛。这很容易授人以柄,从政治上讲,不划算的。你考虑考虑。”
王立吃了一惊,吃惊之余,又深感失望。当初,要求班子和下面一起动,这可是邵厅长的意思嘛,自己是感觉对下面还不甚了解,为了求稳,这才想先动班子的,怎么现在一转眼,又变成从下往上了?他很是有些想不通,这班子不动,中层不动,想要把干部队伍整肃好,谈何容易!可劭厅长讲的也是事实,又不容反驳。况且,多年来,自己对他已是服从惯了的,现在,看来也只能是选择再一次地服从了。
王立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做一下最后的抗争,他说:“邵局,我们班子里,肖建国副局长的资格最老,影响力最大,长期坐在这个位置上,资历老不用说了,上上下下更是关系深厚,前期我找他谈过几次,一说到要动干部,他反对得最凶。所以,我想,能不能请邵厅长考虑至少是先将老肖给挪动挪动。”
“嗬嗬嗬,”劭厅长笑了起来:“你老王可真是心急哟!”看着王立又沉默无语,邵厅长安慰道:“老王,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嘛,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的。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我看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嘛。你说是不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