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以藩闻言脸色阴沉,诸将面面相觑。
之前乡兵头目畏惧贼威,提出撤退,吴兆燫持反对意见,力主一战,可是同贼寇较量一阵后,他彻底改变了主意,贼寇之火器,远迈精良二字,贼寇之善战,亦远迈精锐二字,远战、近战皆强悍,没有短处、没有破绽、没有弱点,这就是一支所有军将梦寐以求的队伍。
哪怕知道撤退必会遭到贼寇倾力追杀,导致全军溃败,吴兆燫依旧坚持提出撤退,此时撤退虽然乡兵多半难以保全,但只要动作迅速,却可以保住近千官兵,而坚持和贼人一战,以己方这三千良莠不齐的人马,只会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如何取舍吴兆燫想得明白。
吴兆燫乃是闽南宿将,他都言退,加之几位乡兵头目从旁附和,诸将人人心中浮动。
蔡以藩一脸阴沉,诸将丧志,就算他有战心,又有何用?
蔡春虎目环顾zuoyou,暴喝道:“不能退!我等所领粮饷衣物器械,样样皆是民脂民膏,而今贼人大举入犯,我等合该奋勇杀贼,上报国家,下安百姓,岂有一意退守的道理?”
吴兆燫面露愧色道:“蔡哨官所言固然有理,怎奈贼人强悍,我等不是对手……”
蔡春不理吴兆燫言语,转身冲蔡以藩抱拳道:“把总,我愿领兵击贼。”
蔡以藩忧虑一扫而空,据马长笑道:“壮哉蔡哨官。我意已决。与贼人决一死战,再有言退者,军法处置。贼人的确非同一般寇盗之流,我亲自去领教领教他们的厉害。蔡哨官”
“末将在。”蔡春马上抱拳。
“你领本哨二百儿郎,我再给你八百,凑满一千。待我与贼厮杀起来,你寻机击其侧翼。”
“遵命。”
蔡以藩看了吴兆燫一眼,问道:“吴哨官还敢一战不敢?”
吴兆燫暗暗一叹,他已把话说得明白,蔡以藩还是不肯听,没办法只有舍命一战了。“愿随把总杀贼。”
“好。”蔡以藩大笑。
赵弘毅选择的战场十分巧妙,一条小溪从军阵背后缓缓流淌,转折向南,成为后军和右翼的天然屏障。可供蔡以藩选择的余地不大,他决定自率两千兵勇从正面发起进攻,蔡春率一千人寻机攻击敌人左翼。
威廉用望远镜观察着官兵的动向,对黄辰说道:“baas,我收回刚刚的话。”
“什么?”黄辰一头雾水。
威廉缓缓说道:“对手并不像我形容的那么不堪,即使意识到双方巨大的差距,仍然敢于战斗。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的这种行为,勇气?固执?愚蠢?”
“你后面的两个词可不是什么好话。”
威廉耸耸肩道:“因为对手的行为让我很费解。我只想把我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黄辰望远镜慢慢转向蔡春部,说道:“威廉。看来你即将要和对方来一场战斗了。”由于不用担心后军和右翼的安全,黄辰加强左翼不遗余力,不仅有一支四门红夷炮,数门铜发熕、弗朗机组成的小型炮队,同时也把威廉和他的两个连队安排在左翼。
威廉同样看到了蔡春部向侧翼移动的痕迹,说道:“说实话baas。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我期望他们能够达到成为我对手的标准,但事实是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战胜这样的对手丝毫无法让我感到开心。”
黄辰轻轻皱了一下眉毛,忍不住提醒他道:“威廉。别忘记你的手下只训练了五个星期,虽然他们曾经不乏战斗jīngyàn,可他们依然是新兵。千万别轻视敌人,不然你会吃大亏。”
威廉说道:“放心吧baas,,不管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战斗时我100%重视我的敌人。何况,真正战斗的主力是张刑,不是吗。我的兵力太少了,baas,你应该尽快落实你的想法,我需要一个营(团)的兵力才能发挥作用。”
黄辰点点头说道:“我会尽快为你准备新的兵员,现在,你该离开了。”
威廉微微向黄辰一礼,前往位于左翼的队伍。
“放!”
随着一声喝令,招旗飞舞,黄辰炮队中的野战炮、红夷炮再一次发出可怕的咆哮声,一颗颗硕大的铅弹破空飞至,有些直接轰入官兵人群,有些落到脚边弹射,有些从头顶上方飞过。
蔡以藩不敢逞强,前胸紧紧贴着马背,催促兵勇加速前进。
野战炮、红夷炮、铜发熕、弗朗机轮番发威,官兵阵型本就不甚严谨,几乎每一颗落在人群中的炮弹都会引起极大范围的骚动,场面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赵弘毅放下望远镜,摇了摇头,一群乌合之众。这一次他从后军中抽调四旗十二队一百二十名铳兵,连同前面两阵火铳共计三百六十名铳兵,于阵前排成三列。
黄辰来到福建后几乎坐着火箭发展,麾下兵力越来越多,从海到陆,各方各面,闽人皆是绝对的主力,不过仅有一处例外,陆营火器兵依然以大陈山的浙江老兄弟为主。他们或许像威廉说的那样,由于训练手法不当,很快会被他训练出的火枪手超越,但是,一名火枪手光有技术可不够,还要有胆量有时候,胆量比技术更重要。
面对密密麻麻冲来的官兵,以浙人为主的火铳兵面不改色,更有一些人脸上带着玩味,望着敌人的眼神,就像屠夫望着待宰羔羊。
“抬铳!”
招旗扬起,跟着扬起的还有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放!”
招旗落下,一瞬间百枪齐鸣,官兵只见面前闪起一片刺眼的火光,腾起一片白色的烟雾,然后前排无数人胸口绽放出一朵朵鲜血之花,fǎngfo被割的稻子般一茬接一茬倒地。
欧洲分段式射击,前排火枪兵射击完毕后会绕到后面重新准备,中国手段截然相反。第一排火铳手放完停留原地不动,低头填装弹药,第二排火铳兵进至首排身后,扣下扳机,又是一阵炒豆般的声音响起,将一个个官兵射翻在地,或成为冰冷的尸体,或满地打滚凄惨嚎叫。第二排火铳手射击完毕,仍然坚立不动,第三排走到第二排之后,扣下扳机……
三轮射击过后不久,首排火铳兵准备完毕,举枪再射,第二排、第三排……
目睹手下数十名兵勇顷刻间或死或伤,蔡以藩浑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适才在后方他虽然见识到了对方火器的强横,但没有直观感受,如今“身临其境”才晓得真正的厉害。不怪宿将吴兆燫一战被对手吓破了胆子,和这样的敌人交手,任谁都会感到无力。
赵弘毅挥舞旗帜,枪兵又一次站到了最前方。火器是厉害,然而能够击溃敌人的永远是长枪,这是赵弘毅一直灌输给枪兵的想法,将他们养得一身傲气,比火器兵更狂傲。
“杀!”
一队十人、一旗三十人、两阵六旗三百六十名人,笔直向前刺出长枪,洞穿一具具敌人身体,激出一道道凄美血雾。
“杀!”
在各队长的带领下,枪兵再度端直手中之枪攒刺,几乎枪枪不落空处。不过和上一次不同,官兵这回没有崩溃逃跑,而是持着枪,端着牌,硬顶着巨大的伤亡杀进撞进枪阵,同枪兵展开贴身肉搏,刀枪入骨声、金铁交鸣声、jīliè喊杀声连成一片。
此事在黄辰和赵弘毅的意料之中,倘若官兵连第一层枪阵都撼动不了,何必摆阵,直接冲上去杀散就是了。
正面战场杀成一团,侧翼也即将进入交战阶段。
陈辉带着两百乡兵紧紧跟着队伍,大战林前,使得他浑身冒起虚汗。陈辉身材不高不壮,平常得很,面容清秀白皙,眼如点漆,奕奕有神。他是海澄县本地人,目前任着六都乡兵头目,和林习山一样,他也年轻得出奇,仅二十三岁,不过和林习山完全是两个极端,林习山出身大族,骁勇无比,而他普通人家出身,不说手无缚鸡之力,但两三个健壮男子便足以将他杀了。他刚刚当上乡兵头目不久,之所以坐到这个位子,靠的不是个人勇武,而是非凡的头脑,过去曾屡次向前任乡兵头目献计献策,诛杀了不少的海寇匪类。
简单来说,陈辉属于谋略型人才。他之前虽然亲眼见过,也参加过战斗,但同现在两军对垒相比,完全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嘭嘭嘭嘭……”
对面火炮发出一阵咆哮,奔跑中,陈辉瞳孔猛地一缩,亲眼看着一颗炙热的火球将身左几步远,刚才还和他有说有笑的手下头颅撞成粉碎,随即火球以他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又击穿一名手下的胸膛,向着后方翻滚。
陈辉的心脏以让他几乎难以承受的速度juliè跳动,脑中一片空白。(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