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站在甲板上的黄辰便看到钟彬、郑芝鹏带着手下火烧屁股一般朝着港口一路狂冲,显然是怕俞咨皋收到荷兰人到来的消息,将他们杀了。
钟、郑二人没有回自己的船,而是奔着黄辰座舰跑来,准备同他合计一下对策。
钟彬、郑芝鹏二人虽是海中男儿,以jīng悍著称,气力过人,却架不住一路跑得急,一上到甲板便立刻不顾形象的坐倒,胸腹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如同两个蛤蟆,汗水顺着紧密的发根淌下,在黝黑粗糙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怎一个狼狈了得。
钟彬稍加恢复,立即急急说道:“塞、塞他老母!定是俞咨皋、俞咨皋那老儿和许心素把红夷引来,必须尽快通知盟主,早作准备。”
郑芝鹏一旁犹豫道:“如果不是怎办?”如果真是俞咨皋、许心素引来,他们岂能活着逃出中左,何况红夷今年也非第一次来了,只是这次来的规模大了一些而已。
“不是?”钟彬冷哼道:“不是我钟老六以后跟俞咨皋姓。”
黄辰听得险些发笑,钟彬真能随了俞咨皋姓,那也算名将之后了。
钟彬不知黄辰心里正在编排他,扭头问道:“黄兄弟,你怎么说?”
黄辰想了想道:“再等等看。事情还未明朗,不急着做决定。”
“好吧。”钟彬说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中左,免得被红夷堵住,遭到内外夹击。”
“去烈屿吧。”黄辰提议道。
烈屿黄辰经营已久,自然比别处强百倍。钟彬、郑芝鹏皆说好,他二人不敢再上岸,坐着黄辰的船直接出发。
路上,随着红夷舰队驻足浯屿不前,钟彬不禁面露疑惑,难道他之前的猜测错了?
黄辰同样觉得摸不着头脑。
俞咨皋不是不想杀钟彬、郑芝鹏,尤其钟彬这厮,着实可恶,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恨,然而他尚未与红夷谈妥,不好冒然出手,既是怕打草惊蛇,也是怕红夷突然反悔,蛮夷不可轻信,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德韦特也不是不想去中左,他是被俞咨皋坚决拒绝了。只愿让许心素从中当联络人。
福州,福建巡抚部院。
“砰!”朱一冯狠狠一拍桌案。怒目瞪着跪在面前的俞咨皋心腹杨尾,大声喝道:“俞咨皋他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愁出了多少白发、耗尽了多少心血才安抚好郑芝龙,让他解去中左之围,甚至不在福建抄掠,眼看招抚有了成功的希望,俞咨皋却在这时引来红夷。yù与郑芝龙为难,莫说动怒,朱一冯杀了俞咨皋的心都有了。
杨尾规规矩矩叩头道:“抚台息怒,俞总镇亦不知红夷因何而至,方遣我来福州向抚台禀报。”
朱一冯气急反笑道:“好。好一个不知因何而至,俞咨皋俞总镇当真了得。”
杨尾按着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道:“红夷素来桀骜狡诈,此来心意未测,万一生了歹意,以中左今rì之人船俱乏,俞总镇纵然有心杀敌,亦万难抵挡夹板夷舟。望抚台顾念漳、泉二府百姓前遭海寇凌虐,后受红夷威胁,拨给中左人船,以卫闽疆无忧。”
朱一冯冷冷一笑道:“怕俞总镇要船不是对付红夷,而是去对付郑芝龙吧。”
杨尾无奈地道:“抚台何出此言?俞总镇心无城府,世笃忠贞,镇守南海数十载,雄风卷雾鞭霆,壮略排山倒海,挥戈海氛立靖,今偶有小败,瑕不掩瑜,乃绝今之名将,世仰之标铜,抚台对俞总镇成见如此之深,莫非有人进谗?”
朱一冯顿时被对方的话噎到了,再难吐出一个字。杨尾虽有吹捧俞咨皋之嫌,但后者确实功勋卓著,少有人及,不比一般总兵,他也是气糊涂了,才口不择言。
半晌,朱一冯强忍怒意道:“我会派遣洪都阃带船去泉州,以jǐng红夷,叫俞总镇不必担心。”
杨尾听得不由一急,都司洪先hūn向来只听朱一冯一个人的命令,连俞总镇都指挥不动他,这可不符合他前来的初衷,连忙劝道:“洪都阃从不曾建功于海上,如何能敌红夷?恳请抚台收回成命,将兵船交给俞总镇统带。”
朱一冯哼道:“谁人天生将才?平rì洪都阃与我作答,心怀韬略,胸藏万甲,亦勇于任事,以他为将有何不行。”
“终是纸上谈兵,未经……。”杨尾还要再劝,猛闻朱一冯呵斥道:“放肆!我用人何用你来评说!”
杨尾心知难以改变朱一冯决定,心下一叹,不再多言。
随后朱一冯又一字一句道:“你回去告诉俞总镇,叫他好自为之。退下吧。”
杨尾一脸失望的退出房门。
俞咨皋肯定不会满意此行的结果,朱一冯又何尝满意。正统之前,总兵官执掌衣甲、兵器、城堡、屯田、钱粮等等,权势极厚,正统时增加一条“凡一应军机之事,须与巡抚等官从长计议停当而行”,自此以后总兵再也不能独自决断军机,事事要同巡抚商量,而且“毋得偏私执拗,乖方误事。”现在俞咨皋岂不正是?俞咨皋借用红夷之力,朱一冯空握兵船、器械、钱粮等资,除了上奏弹劾,竟别无他法钳制。
朱一冯满腔怒火,尽数化为字。派人火速送往京师。可惜,这封奏折注定得不到任何关注,因为就在此时当今天子朱由校驾崩于懋德殿,终年二十三岁,京师乱成一团。天子朱由校没有子嗣留下,其弟信王朱由检即皇帝位。大赦天下。以次年为崇祯元年。
…………
虽然红夷舰队始终停靠在浯屿,不曾前进一步,却频频派出船只往来中左,黄辰等人又非瞎子,岂能看不出二者之间暗通款曲,当即派船火速西去,通报郑芝龙。
郑芝龙收到消息时,海盗已在广东劫掠一整个月,人人都有不小收获。而háo、惠二府,杀掠最惨,百姓空虚,再难捞到多少油水,从八月十五rì过完中秋佳节,海盗开始陆续返回铜山。
不久,钟彬麾下一船在浯屿海域游弋,被荷兰快舰伊拉斯莫斯号(rsmusMuns)俘获。船上四十人皆被移往中左,交与俞咨皋处置。钟彬恼恨红夷。偏偏又发作不得,惟有生生咽下这口恶气。事情已然明朗,黄辰三人不再逗留,率领麾下船只远远绕开浯屿,直奔铜山而去。
九月初,浯屿。
许心素佝偻着身子从船内出来。面上带着浓浓的疲惫之sè,近几年他已经很少下海了,在家着重养生之道,保养得一直不错,然而这些rì频繁往还浯屿、中左。令他整个人都显得苍老许多。上了岸,许心素径直前往浯屿水寨去见德韦特。
“Simsou(许心素),我的朋友,你看上去越发疲惫了,愿上帝保佑你。”德韦特用手画着十字道。
许心素不在意道:“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累一些没什么。”
德韦特耸肩道:“可是你这次依然没有带来好消息,不是吗。”
“就快了。”许心素有些烦躁地道。他知道俞咨皋在顾虑什么,后者得不到巡抚朱一冯的支持,所谓通商根本无从谈起,即便朱一冯点头,也不过是增加百一几率,朝廷九成九还是会拒绝。俞咨皋怕信里提到通商,最后没有做到,红夷一旦闹起来不好收场。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是郑芝龙自己忍不住跑来中左,和红夷来个二虎相争。
德韦特一边邀许心素入座,一边说道:“Simsou(许心素),你必须加快速度劝说你们的水军都督,否则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先一步垮掉。另外我不得不提醒你,再有两到三个月,我就要乘船离开远东,回我的祖国,而新的大员长官彼得.纳茨,他并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许心素说道:“我当然明白。俞总镇已有意动,我保证这个月内一定把信给你送来。”
德韦特摊开手道:“我不知道他还在犹豫什么,若福建省最高长官和水军司令亲自书面提出,并保证准许中国商人对大员和巴达维亚的zì yóu贸易,不需要中国水军的增援,我将以公司现有的力量,赶走海盗Iqun(一官)及其同伙。”
许心素双眼微微眯起,原本俞咨皋的计划是派遣他、杨氏兄弟及中左残师配合荷兰人作战,他一把老骨头了,实在不想再折腾,德韦特打算独自镇压郑一官,自然千好万好。心里打定主意,此番回去,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俞咨皋。
当许心素再次返回中左,将德韦特的归国rì期从两到三个月压缩到一个月内,将德韦特的不满提升到愤怒,再提及红夷不需要中左兵力帮助,俞咨皋终于撑不住了,随后许心素又伪造一封巡抚朱一冯的书信,一同交给浯屿的德韦特。
次rì,荷兰舰队扬帆西去。
海天犹如扯开了两匹蓝sè绸缎,平整而又光洁,看不见一点点瑕疵,蓝得让人心碎。
“休斯顿号(Husdn)”,重250吨,韦斯特舰队中排水量仅次于旗舰“维蕾德号(Vrd)”,载有2.5—4磅炮4门,8、9磅炮8门,12磅炮4门,水手85名,士兵25名。
“休斯顿号(Husdn)”的船长看起来很年轻,仅有二十四五岁左右,和一副修长挺拔的身姿、一头引人注目的金发相比,他的相貌略显普通,身上穿着紧致而又帅气的猎装。要知道并不是只有德韦特那身华丽而臃肿的服饰才叫时髦、流行,荷兰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进行的长达四十余年的dú lì战争才过去十几年,当初掀起的猎服和骑士服热háo至今未消。
他叫威廉.沃尔夫,他不是荷兰人,他是德意志人,有着德意志最普通的姓,最普通的名。他出生于巴拉丁,成长于巴拉丁,然后?然后令人膛目结舌的战争爆发了,他不得不和家人到荷兰避难,虽然荷兰很小,但它却比那个称号为神圣罗马帝国更加有安全感。
威廉出身商人家庭,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来到荷兰后立刻进入莱顿大学就读,作为欧洲最著名的大学之一,这里多达四分之一的人是外国人,所以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很快就融入其中。
在莱顿大学学习期间,他认识了一位好朋友,贾斯柏,一个在他眼中堪称完美的男人,英俊、富有、热情开朗,多才多艺。随着双方友情与rì俱增,身为东印度公司股东之子的贾斯柏向他吐露他的心声,他想当第二个燕.彼德尔斯逊.昆——“东印度帝国”皇帝。昆两任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是“东印度帝国”的缔造者,他的名字受到所有荷兰人推崇。
威廉完全被好友的人格魅力折服,没多加考虑就点头答应了。在贾斯柏的建议下,两人从莱顿大学退学,前往锡根,进入欧洲第一所军校,锡根军校接受为期6个月的军事训练,包括骑术、武器、铠甲、地图、救援示范和其他学校所能提供的所有教育xìng目标。
锡根军校的创始人、校长约翰.雅各布.冯.沃尔豪从未有过带兵打仗的经验,但他却是欧洲首屈一指的军事理论家,著有《骑兵艺术》、《步兵艺术》等书,曾经做过荷兰伟大的莫里斯亲王的军事顾问,这是两人进入锡根军校前对冯.沃尔豪森的惟一认识。可是沃尔豪森的严肃与严苛令两人和所有同期生大吃一惊,很多人被他魔鬼训练折磨得苦不堪言,申办了退学,但威廉和贾斯柏最终挺了过来。
半年之后,当他们从锡根军校大门走出来,已经彻底脱胎换骨。
1625年1月,贾斯柏成为“休斯顿号(Husdn)”船长,两个人带着无尽的豪情奔向神秘的亚洲。然而就在从非洲横跨印度的航行中,贾斯柏连同船上十数人一瞬间被病魔击倒,一个接着一个痛苦的死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