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黄辰又是家中最晚一个醒来的人,转到前堂给张氏拜年。如今黄辰麾下拥有两条大船,身家少说五六百两,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向张氏讨要红包。张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一边塞给他一个红包,一边说道:“红包里面的钱还是你昨日拿给我的,来凑什么热闹?”
黄辰眉开眼笑的把红包塞入怀中,说道:“不能这么说,阿妈给的红包胜过百金。”
张氏面上绷不住笑道:“金哥你这张嘴越发会说话了。”
黄辰满脸无辜道:“我可没有哄骗阿妈,全是真心实意。”
“好好好,真心实意、真心实意……”张氏笑着应道,随后细细端详黄辰,不由发出感慨道:“我儿十七了!年来你的个子窜得好快,再这般涨下去我恐怕都摸不到你的头了。”
“阿妈想要摸我的头,只管说一声,我弯下腰来便是。”黄辰故意凑到张氏面前道。他初继承身体时约一米六五、六六的样子,这半年来只要有条件绝不会亏待自己,视鱼肉为寻常之物,长个子不奇怪,不长才是怪事,现在身高约莫在一米七左右。最终身体会涨到多高?一米八他不敢想,但至少要涨到一米七六,此乃他前世高度,总不能一世不如一世吧?
“你呀……”张氏手指一点黄辰额头。
母子二人说说笑笑,不片刻哑妹走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湖绿绸服,把她衬托得份外美丽,黄辰搜肠刮肚卖力夸奖她一番,用词之阿谀谄媚连一旁的张氏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哑妹又喜又羞,一双干净无暇的小鹿眼儿似有弧光流动。自从拒婚事件后两人一度疏远,黄辰忧心忡忡,所幸平日教导她识字读书创造了不少单独相处的机会,通过两三个月间不断软磨硬泡总算使哑妹露出笑容,算是去了他心头一桩大事。
可不知是何因由,哑妹始终不说话,倒是黄辰时常为她的失语症感到担心,怕她日后变成真正的哑巴。
早饭吃罢,黄辰动身到胡二老家拜年。拜年并非拱拱手那么简单,有一套严格的程序,按礼黄辰需跪地叩拜胡二老,他跪母亲心甘情愿,其他人就另当别论了。黄辰忍着别扭磕了头,和众头目陪胡二老说话。今日胡寅格外活跃,频频开口与诸人说笑,原因只有一个,胡二老兑现诺言赠给他一条七丈鸟船,从此以后他也是一船之主了,十六岁的船主。
黄辰心中暗笑道:“少年船主是好当的么?轮到你来尝尝我曾经吃过的种种苦头……”
坐没多久,胡二老带着几人前往一目老家,又是磕头谈话不提。
黄辰从一目老家出来,和王丰武一道去他家向王母拜年。王母不但是他的长辈还是他的贵人,平日待他极好,这次黄辰心里倒没有抗拒,恭恭敬敬叩几个头,嘴里说着吉祥话。王母待他行完礼马上将他拽起来,满面笑容塞给他一个装着二两银子的特大号红包,比给自家孙儿的还要多。
王丰武让媳妇置了些下酒菜,拉着黄辰小酌漫谈,两人如今皆为一方首领,向他们拜年的人以数十百计,不宜深饮以免误事。不久有人过来拜访王丰武,黄辰估计他家差不多也快来人了,起身告辞,王丰武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并约好下次饮酒之日才放他离开。
黄辰回到家里果然看见赵弘毅、张刑、胡泰等人聚于堂中。他坐在主位笑眯眯接受了手下拜年,他今天一早上磕头磕得头昏眼花,没道理他磕别人不磕,这就叫平等思想。
节日的气氛需等到正月十五之后方会退散,不过黄辰正月初五就令手下恢复操练,甚至惊动了一目老、胡二老,两人皆说船员辛苦一年,不宜逼迫过紧,应该让他们多休息一些时日。黄辰不好驳了二人面子,延期至初十。
五日一晃而过,船员们十几天里吃喝玩乐惯了,不免生出几分懒散,训练质量惨不忍睹。黄辰最终忍无可忍,挥舞着大棒挨个教训,打得众人鬼哭狼嚎,水平登时直线飙升,恢复如初。黄辰心中大骂手下贱骨头!他本不想在喜庆的日子动粗,他们却逼着他动粗。
正月乃是东北季风之末梢,到了正月尾声,最后几十艘闽船也都一一返航。二月里大陈山海域一片死寂,片板难寻,片帆难觅,自然界取代人类成为了海上的主角,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至五月末六月初。海盗们一年中属这段时间最为悠闲,然而他们以劫掠、勒索为生计,悠闲就等于没收入,他们宁愿天天浴血厮杀,亦不愿整日无所事事。
对此黄辰同样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学林七老那个白痴攻掠大明沿海吧?就算他想也没那个实力。
海盗们勒紧裤腰带,掰着手指头一日一日艰难的数过了二、三月。
四月初一,黄辰生日,平静已久的黄家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上古时期,人们例以生日感怀父母生育之恩,实无设宴待客为自己祝贺的举动。然而明代是中国历史上“僭礼乱乐”的剧变期,凡事到了明代都会变成可能,自明中期以后生日祝寿之风大盛。
按黄辰的本心,十七岁哪里需要摆宴庆祝,在家吃顿好的便是,但张氏坚持要办,而且还要办得隆重,她的意图很明确,借机收礼钱。黄辰对银钱不甚重视,张氏却不能不重视,家里已经数月没营收了,坐吃山空不是办法,需得有些进项才行。
所谓孩儿的生日娘亲的苦日,黄辰不忍拒绝张氏,勉强点头同意了。
不得不说这事儿委实不太地道,为此他受到王丰武等人好一番调侃。可调侃归调侃,礼钱还是一分不短的送到。和上次乔迁之喜接到的数目差不多,约五十两出头,黄辰晚间见张氏点着油灯,眉花眼笑的在那数钱,苦笑不已,众人不会怪她,只会把贪财的名声安到他的头上。
生日过后,一切如常,平淡如水。
某一天海面上接连传出爆炸性的消息,首先林七老自立为王,号三盘王。上大陈岛别名又叫三盘山,故以三盘为号。上大陈并非林七老一个人的地盘,岛北有诸多势力,或与他虚与委蛇,或老死不相往来,此次林七老称王他们一反常态的极力拥护,里面可供人遐想的东西太多了。但相比于后一条消息,称王又不算什么了。林七老不甘去年大败于大明官兵之手,再度率数千儿郎、驾数十舟船侵略浙江沿岸诸府。
闻者无不膛目结舌,皆言林七老莫非疯了么?好好的大陈山逍遥霸主不当,偏偏去和大明官兵过不去。大明朝岂是好惹的?单浙江一省便拥有大小船只上千艘,盛兵六七万,即使台州府一地亦有战船百余只,水路近万众,林七老这不是以卵击石么?
一目老、胡二老得知后相视一眼,蓦然大笑,一面派出哨探,一面整船备战,林七老死在大明沿海最如人意,若是侥幸被他逃过一劫,他们少不得要和他清算清算过往旧账。
大陈山,暗流涌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