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集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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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武器铺子出来,行在人声杂沓,车水马龙的闹市,黄辰心里憋不住疑问,对王永道:“王大哥,那家武器铺子冷热兵器齐全,连大炮都有卖,但为何瞧不见铠甲陈列?海上交战,极其凶险,倘若有甲在身,保命定会多出几分把握。”

    “你也晓得甲胄的好处,大明朝廷如何会不知?无甲之贼至多不过骚扰沿海乡村,而披甲之贼却有能力攻略腹地城镇,两者威胁有若天地之差。”王永娓娓道出缘由。昔日倭寇袭扰大明东南沿海,官兵或避而不战、或一触即溃,各地惟有练乡兵以自卫。战情危急时,朝廷直接将诸火器秘图下发乡里,令各地自行铸造,以御倭寇,因此火器在民间算不得稀罕东西。可甲胄不一样,大明披甲兵战时配甲、战后上交,胆敢私藏甲胄者,死!民间匠人,胆敢私造甲胄者,死!

    “划船背后有乡绅撑腰,违禁硝磺、火器、火炮、舟船,什么都敢卖,惟独甲胄不敢,一经发现,那是要掉脑袋的。其他或许还有周旋余地,贩卖铠甲则全无半点商量,必死无疑!”王永最后说道:“我亦曾有过和你一样的想法,欲攒钱购甲防身,无奈搜遍集市大小角落怎么也买不到,心生怀疑,便向某些店家打听来这些消息,料想事情不会有假。”

    黄辰嘿然,大明朝不禁火器,而禁甲胄,这是什么道理?实在叫人啼笑皆非。

    王永又说道:“世事无绝对,有愿意提着脑袋私造甲胄的人,但他们通常只会卖给一方豪杰霸主,便是咱们大头领也捞不到一套,而像你我这等小人物,就更不用想了。”

    “……”

    随着红日高悬天际正中,地上好像下火了一样,二人闲逛集市,没过多久便被晒得汗流浃背,不敢再继续逛下去,向着和众人约定好的地点行去。

    径直穿过半条街道,来到一间以石木结构为主体的客栈前,此处占地面积甚广,颇为气派,堪称集市里难得的大手笔,亦是众人约定之地。一路行来,黄辰见到的店面大多都在兜售货物,经营客栈生意的他尚是首次碰到,即使吃住一体,又能赚到几个钱?王永告诉他,客栈主人的主要收入来源不在收取客人食住费用,而是为大陈山诸大寇招揽帮手。

    这么一说黄辰立刻明白了,中介公司嘛,只不过他们经营的是马仔生意。

    两人进去后报了名号,很快被一名伙计引到一座小院,大部分人都已外出赌博、购物,惟有寥寥几人不曾出去,用王永的话说,他们正在养精蓄锐,等待妓院、花舟开门的一刻。

    王永昨日血战一场,身上大小伤无数,若非管不住身下,岂会长途跋涉到此。为使晚上变得龙精虎猛,王永准备小睡一觉,回房前故意调侃黄辰道:“黄兄弟,你可还是个雏儿?如是,今天晚上一切花销都包在哥哥身上。”

    望着王永长笑而去,黄辰哭笑不得,居然被古人调笑了。感觉腹中有些饥饿,黄辰掉头转回前堂,坐到空位,唤伙计点了两菜一汤,有鱼有肉,不多时饭菜上桌,不等他动筷享用,胡寅满头大汗的走进客栈,见到他后径直奔来,毫不客气的落座,要来一大碗米饭,与他一同就餐。黄辰也不见怪,两人风卷残云一般消灭桌上食物,沏一壶茶,优哉游哉喝着。

    胡寅轻打一个饱嗝,头向前探出,神秘兮兮道:“黄辰,你和你家哑女快活过么?那哑女相貌在寨里绝对是这个……”胡寅竖起大拇指,又道:“身段亦佳,可惜不能开口,两人恩爱,不闻其声,当中的乐趣也就少了大半。”

    黄辰蹙起眉毛,对方的话让他心里感到不舒服。胡寅见他不作回应,知他不想谈,认准他是一个雏儿,把话题转到市中哪家姑娘最漂亮、哪家土婊最可人,随后似觉不过瘾,更是直白说到男女欢好,讲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连别桌食客都忍不住侧耳倾听。

    在旁人看来,胡寅口才出众,把床笫细节表述得精彩纷呈,引人入胜,对黄辰却无半点吸引力,不提他前世交过无数女友,单说网络世界,要什么没有?胡寅纯粹是班门弄斧。黄辰勉强耐着性子陪笑,谁知胡寅没完没了,说了小半时辰还不见停歇,就当他忍无可忍之际,胡寅终于收起谈兴,离开之时顺便把饭账结了。黄辰顿觉没有白白呆坐,他兜里仅二两银子,家里又不富裕,能省一分是一分。

    黄辰回到房间小睡,午后醒来,暑气渐消,便到市中游逛,归来时王永恰好醒来,两人闲聊消磨时间。

    千盼万盼,总算盼到日落,王永迫不及待拉上黄辰,又会合四五个熟人,心急火燎的前往目的地。众人身上都不算宽裕,不敢去那真正的销金窝,只找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妓院。

    老鸨从内迎出,她年约三十余岁,体态丰腴,尚有几分风韵,几人皆是常客,满脸堆笑道:“几位爷,怎地这时就赶来了,楼上的姑娘们刚刚睡醒,还未梳洗打扮,要劳烦诸位等上一会。”

    王永无视老鸨身旁的龟公丈夫,手摸上她丰腴的臀部,狠狠扭一把,脸上露出满足之色,笑着说道:“我们忍得,下面忍不得,有甚么办法?姑娘们来不了,你陪陪我们如何?”屁股被掐,老鸨又惊又疼,叫了一声,引得诸人一阵哄笑。龟公对此司空见惯,不以为意。

    老鸨讪笑道:“几位爷都是海上的好汉,龙精虎猛,比我家男人强多了。我若年轻十岁八岁,定当相陪,奈何如今年老色衰,便是我情愿,几位爷也不情愿。”

    王永调侃道:“话不能这么讲,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妙处。”

    说说笑笑间,众人被老鸨带到一间雅室,一进去,黄辰不由皱起眉头,屋子不到二十平,充斥着一股刺鼻熏人的香气,就好像前世廉价香水的味道。一番推让,王永坐上主位,黄辰则坐于他的左边,几人一口气连点七八道荤素小菜,再打十斤老黄酒。

    老鸨退出屋子张罗,大家喝茶谐谑,打发闲余。

    黄辰落座后始终不发一言,不免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他竭力搜刮脑中成人笑话,改头换面说上几段。虽然众人不能全部理解,但某些笑话依然逗得众人捧腹大笑,拍案叫绝,一时间,望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亲热,黄辰暗暗松一口气。

    酒菜先后上齐,老鸨领着六七位姑娘鱼贯而入,黄辰抬眼打量,这些女子谈不上丑,却也和美不沾边,中人之姿而已,可胜在青春无敌,清一色十六到十八岁花样年纪,肌嫩肤白,欺霜赛雪。黄辰环顾左右,诸人目光呆滞,仿佛被勾走了魂魄,王永亦不例外。

    一位穿着丁香色裙子的姑娘,带着一团香风挤入黄辰怀中,为他和自己各倒一杯酒,正待开口邀饮,看到他握杯的手,眼神顿时发直,宽大、修长、刚劲,这些都不是令她吃惊的原因,她吃惊的是其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看不到半点泥污,可用一尘不染来形容。

    姑娘低头再瞅瞅自己的右手,两条淡淡的黑线赫然浮于食中指缝,神情不由一窘,下意识向回缩了缩,随之心中愤愤不平道:“这是一个海寇的手么?比秀才的手还要干净……”

    黄辰不知她内心所想,见杯中斟满了酒,举起酒杯缓缓饮下,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众海盗显然不像他这般心不在焉,各个搂抱姑娘,揉胸摸臀,忙得不亦乐乎。不出两刻钟,便有人按耐不住,笑着向众人告罪,拉着姑娘前去享乐。之后陆续有人离开,最终房间里只剩下黄辰、王永外加两位姑娘。

    黄辰断断续续饮下一斤有余老黄酒,只觉得头晕晕乎,飘飘然,欲趁着还有几许清醒赶快抽身,王永拦着不让,假作不悦道:“黄兄弟,你真不打算留下?钱的事你尽管放心,哥哥帮你出,不用你掏一钱。”

    “王大哥,并非钱的问题。”黄辰摇摇头道,他倒不是装清高,的确是没兴趣。

    王永说道:“莫非是怕家里知晓?”

    黄辰点头道:“此是一个原因。父亲尸骨未寒,我正在守孝期,寻花问柳已是千万不该,再做出些出格的事情,纵然母亲那里不知,恐怕我日后也将寝食难安。”

    黄辰直接搬出亡父,王永不敢再劝,天大地大,孝道最大。黄辰别过王永,独自醉醺醺回到客栈,摸上床榻,呼呼睡去,一觉到天亮。

    众人大多要在集市逍遥几天,直至被榨干口袋,黄辰不愿久留于此,上午日头不烈,他上街走了几家成衣铺子,按着身量为阿母购一身白绸服、一件绿布衣,继而又为哑妹置一套鹅黄衣裳。等他想到自己时,兜里银钱所剩无几,惟有退而求其次,为自己买一双布鞋、一条手帕,算是没白来集市一趟。东西打做一包,黄辰约齐三名同样有意返回的人,一道起程。

    历经半个多时辰,顺利抵家,张氏见黄辰为她买了两套衣服,其中一套还是绸缎用料,贵的吓人,嘴里不住埋怨,心中则另有一番滋味。哑妹得知自己也有份,小脸笑成一朵花。看到二人开心的模样,黄辰认为一切都值得,随后转回西屋,趴在床上翻看《纪效新书》。

    接下来的两日,黄辰大部分时间花在练武、读书,以及教哑妹识字上,日子过得好不悠闲。到了第三日,胡二老带着原从、新进百余号人风尘仆仆归来。

    此次胡二老手笔极大,一口气招了近九十人,他最近接连和大班老爆发冲突,麾下连带伤者,不足八十之数,陡然增加一倍人手,管理起来必然不会轻松,短期内很难形成战斗力。所幸集市有准确消息传出,林七老近期大肆收购兵刃、火器,似有窥探浙江沿岸之意,暂时无暇理会其他。只要林七老不出面,胡二老又岂会惧怕大班老这个手下败将。

    胡二老为使人船尽快熟悉,两艘帆船刚刚修复好,便急不可待的拉到近海操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