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赵弘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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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你老母!你个没阿爸的小王八!竟敢辱骂我,你不想活了么?”杨东正处在变声期,声音嘶哑,犹如夜枭,颇为刺耳。

    黄辰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从未将包括杨东在内的诸少年放在眼里,哪怕仅仅是他制定的初级目标也不是眼前这些少年人所能想象,他认为双方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日后很难产生交集,所以他对过往的恩怨并不在意。

    可是,杨东一句话同时侮辱了他两位至亲,尤其是阿妈,等于踩到黄辰的心理底线,如此愚蠢的行为必须要用鲜血才能洗清。

    黄辰一步一步接近杨东,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黄辰身高异于同龄人,比杨东足足高出小半个头,体格亦称健硕,动起手来杨东未必能占得便宜。不过后者自认摸准了黄辰性格,断定他不敢动手,发出阵阵冷笑,左上嘴角的黑痣被拉扯得一跳一跳,口中大声叫嚣道:“小王八!我不信……”话才说出口,黄辰一步跨至他的面前,以腰为轴,劲力顺于肩背,放于手臂,握拳如炮,带着风声轰向杨东面部。杨东大吃一惊,未料到对方真敢和他动手,两臂急忙抬起招架,奈何黄辰发拳又快又猛,瞬间击穿他的防御狠狠砸中面门,打得他倒飞出一丈多远。

    黄辰此拳乃是含恨一击,倾尽全力,数载苦修出的本领岂会容易接下。

    杨东满脸鲜血,眼冒金星,双耳轰鸣,屡屡试图从地上站起半路又平衡不住身子跌倒。

    大耳少年瞅瞅杨东,又瞅瞅黄辰,夸道:“端的好武艺。鸟杨东号称寨中少年武艺第一,却接不住你一拳。厉害!厉害!”

    “……”黄辰默然。大耳少年果然不是和杨东一伙,他之所以敢对后者出手正是基于这个判断。

    黑矮少年杀翻三人终于力竭扑倒,他牢牢抱紧脑袋,收肘屈膝,护住周身要害,等待对方的猛烈打击,不意迟迟不见动静,睁眼一瞧,才发现围攻他的人全都冲向另一人。

    以一敌七,黄辰没把握,但黑矮少年为他解决了三个,仅剩四人,他还有何惧?当即展开身形,劈挂拳乃军中拳法,以长击为主,兼容短打,最擅长混战,何况他还有柔道本领,拳打脚踢,侧摔背甩,片刻间四人尽数倒地,蜷曲身体,不住呻吟,四周尘土飞扬。

    黄辰蹲下身,躺地那少年目光露出惧意,捂着脸连连向后躲闪,黄辰扯着嘴角笑笑,用少年衣下摆仔细清理手上血污,最后冷冷看向杨东。后者又惊又惧,又羞又恼,急忙向大耳少年求援:“少当家,你要替我报仇啊!”

    “少当家?”黄辰不露声色的斜瞥大耳少年。

    大耳少年掏掏耳朵,笑眯眯说道:“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替你这鸟人报仇?”

    “……”杨东神情一呆,对方不帮忙就算了,怎么反倒骂他?不留半分情面。

    “带上你的手下,滚!滚得越远越好。”大耳少年撇撇嘴不屑道:“和你们这群鸟人呆了半天,什么鸟事没做,竟做欺负弱小孤单的烂勾当,传扬出现小阿公还要不要脸了?”

    杨东被大耳少年骂得狗血淋头,万分狼狈,偏生后者身份特殊,发作不得,惟有把气撒到黄辰身上,离去前怨毒的瞪了他一眼。

    黄辰嗤之以鼻,有何后手,他接着便是。

    杨东及手下灰溜溜的走了,大耳少年转对二人道:“你们知晓我是谁么?”

    黑矮少年形如跳脱猴儿,实则是个闷葫芦,不愿多嘴废话,见一旁黄辰始终不语,好似不认识对方,才不得不出面答道:“岂能不知,咱们寨二当家独子,胡寅。”

    “二当家……胡二老……”黄辰再度打量胡寅,黄父正是胡二老的手下,赵弘毅也是,换句话说他日后同样要在胡二老手底下讨生活。

    胡二老,众人平日呼为二爷,胡为姓,二乃匿名,老则是福建话男子的意思。出海为贼,谁人家乡没有亲戚朋友、祖坟宗祠?为了不使亲朋受到牵连,不使先人蒙受侮辱,漂泊海上之人大多不用真实姓名。本寨大当家诨号一目老,顾名思义,是个独眼龙,为人阴险狠辣,麾下有大小船只十数艘,亡命之徒四五百,实力在大陈山处于中游偏上。

    一目老、胡二老如今混得凄惨,其实也曾辉煌一时,两人旧为福建大海盗袁进、李忠的得力干将。袁、李二人以台湾为巢穴,自比梁山好汉,横行海上数载,一度无人能制。后来他们同样走上宋江的老路,六年前接受朝廷招安,驾船北上前往登莱抗击后金。

    一目老、胡二老不愿受朝廷约束,与袁、李分道扬镳,自招一些人马继续留在台湾干那没本钱的买卖。可惜好景不长,袁、李一去,台湾立失法度,大铳老、我鹏老等人相继崛起,一目老、胡二老在与我鹏老冲突中被杀得几乎全军覆没,狼狈逃出台湾,甚至不敢留在福建境内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躲到浙江海面。我鹏老等人也未风光多久,现在的台湾,是红毛荷兰人的天下。

    胡寅点头道:“我就是胡寅,你们唤作什么?”

    黑矮少年斜视黄辰,率先言道:“我叫张刑。”

    胡寅笑道:“张刑?我记住了。你武艺普通,可敢打敢拼,遭七个鸟人围攻尚能打倒三个,不错、不错……本待你不支后出面制止,替你解围。呵呵,有人先一步出手了。”

    张刑不顾鼻青脸肿,对着黄辰肃容抱拳道:“多谢黄家大哥出手相助。”

    黄辰闻言不禁讪笑,他出手是因对方辱及父母,哪是为他出头。

    胡寅视线转向黄辰,微笑道:“你姓黄,杨东又那般骂你辱你,你莫非是黄辰?”

    黄辰自嘲笑道:“看来我的名头着实不小,连少当家都听过。”

    胡寅一愣,旋而笑道:“你这人真有趣,和传闻一点都不一样。”

    黄辰抱拳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耽搁,先走一步。日后不出意外我当会效劳二爷麾下,与少当家不久便有机会碰面。”言讫,又对张刑微微颔首,步履从容的转身离开。

    直到黄辰走远,胡寅才慢慢收回视线,谓张刑道:“你这脸都被打花了,跟我去鸟郎中那里,取些跌打药……”

    “不用……”

    “说甚鸟话?叫你来就来……”

    黄辰一路上都在想着“鸟”字不离口的胡寅,他亦想与后者进一步接触,不过两人身份相差悬殊,太过热情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反正他投到胡二老麾下,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结交。

    来到村南,黄辰硬起头皮打探赵家住址,吃了几记白眼后终于问到。赵家比他家还显低矮破败,可知赵弘毅混得不怎么样。黄辰收起杂念,敲门喊道:“赵大叔在家么?”

    很快门里钻出一人来,他年在二十四、五间,身量中等,至多一米六三、四的样子,比黄辰尚低一线,脸容古朴平实,无甚出奇地方。上身套着一件陈旧的蓝布衫,下身则穿着灰布裤子,精着两条青幽色的小腿,黄辰很难把他和海盗画上等号,倒更像一个老实巴交的渔夫。

    赵弘毅其貌不扬,和他大气磅礴的名字颇不相符,他上下端详着身染血迹的黄辰,讶道:“你是……黄大哥之子黄辰?”不怪他吃惊,他昨日也去了黄家拜祭,如何能把眼前这位锐气逼人的少年,和昨日跪在灵堂浑浑噩噩的少年联系到一起?况且黄辰风评他有所耳闻,乌龟王八之语固然恶毒,却一语道尽他怯懦胆小,沉默寡言的性格。

    赵弘毅才二十四五岁,叫大叔不合适,黄辰赶紧改口道:“赵叔,我是黄辰。”

    赵弘毅问道:“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黄辰淡笑道:“路上碰到几条狗冲我狂吠,为了耳根清净,费了些手脚。”

    赵弘毅眼中抹过一道异色,侧身让出门邀他入屋,又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黄辰不慌不忙道:“阿爸走了,家里断了收入来源,我现今业已成年,准备出来做事贴补家用。据说赵叔伴当害病死了,我便寻思接替他为赵叔打下手。”

    赵弘毅默然不应,黄辰又道:“不瞒赵叔,说来汗颜,驾船驭舵、针盘经事、扯帆绞索、摇橹划桨乃至木工杂活我一概不会,我知道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茈鸟,宿鸟轻易不愿收录。我家确实没法子才想到找赵叔帮忙,希望赵叔看在同阿爸旧情的份上,帮衬我家一把。”

    说话间二人进入主室,赵弘毅指着一名怀抱婴儿的妇人为黄辰介绍道:“这是我妻。”赵妻年约双十,许是赵弘毅特别疼爱,衣饰要比后者强出一大截,上着湖绿色大袖衫,下穿玉色裙子,浓密秀发高高盘起,上面插着一根金灿灿的簪儿。

    黄辰心知古代多有忌讳,简单打声招呼马上低下头,然匆匆一瞥亦瞧清她亭亭玉立,颇为清丽,充满一股江南小家碧玉的风情。黄辰横贯村寨南北,所见女子数十人,皆在现代女性水平线以下,赵妻算是继哑妹之后第二个超出水平线的古代女性。至于两人谁更美一些,哑妹姿貌未必超过赵妻,可她那双漂亮的眸子为她增添无数印象分,黄辰私心认为还是哑妹更漂亮。当然人人眼光不同,赵弘毅眼里,妻子肯定比哑妹美丽百倍。

    黄辰落座后继续说道:“我倒并非一无是处,如真一分本事没有又哪敢前来麻烦赵叔。非我自夸,我自小磨练武艺,不逊那些惯战海盗,一两战后侥幸不死,武艺势必更上一层楼。赵叔收下我多不敢说,危急时刻施以援手绝无半点问题。”说罢,黄辰从怀中取出红包,推到赵弘毅面前道:“赵叔若应便收下这五两银子的礼钱,不应也无妨,不影响你我两家情谊,我和阿妈再想想其他办法。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人岂能被尿憋死?”

    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神态自若的黄辰,赵弘毅不由动容,推回红包道:“你既然一口一个赵叔唤我,我怎能推脱不应?令尊昔日对我多有照顾正愁不能报答。人我收下,钱你拿回去。”

    黄辰摇头道:“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为人伴当交纳礼钱,天经地义,赵叔莫要再推辞坏了规矩。时间不早,我还要赶回家吃中饭,就不在赵叔家多呆了。出海之日赵叔来家通知我一声。”黄辰谢绝赵弘毅的挽留,起身出门。

    赵弘毅一直送到门口,望着黄辰逐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