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本身并没有痛苦,痛苦的只是临死时身体最后向大脑传达的疼痛……以及对“死亡”这个人类未知领域的恐惧。
陆逸无疑是幸运的,死亡前的痛苦对于他来说非常短暂,短暂得让他甚至来不及去感受“死亡”这种人一辈子唯有一次的体验。他生命之中最后的记忆仅仅是在头昏脑胀之后突然一口鲜血吐在了办公室工作机的键盘上,接着视线就被一片红黑色所掩盖。就像一场电影开始之前,电影院的灯光慢慢变暗一样。不同的只是前者是一场剧目的结束,后者是一场剧目的开始。
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如鸿毛。大多数人的死都可兼具两者——对他人来说轻如鸿毛,对亲人来说重于泰山。但这些都与陆逸无关了,“死”对于俗世向来与死者无关,因为死者已经不属于那个俗世了,陆逸也是如此。
当陆逸再次睁开双眼时,他被映入眼帘的景象给吓到了……
满满一整个房间的老外,男女老幼。更诡异的是这群鬼佬全部都在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从这些鬼佬脸上的微笑之中,陆逸无从揣测其中的善意与恶意,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只是觉得这种情景太过于惊悚罢了,再加上这些老外之中还有几个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将自己的脸涂成惨白,再加上那抹得腥红的嘴唇……以至于陆逸现在都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死了,在睁开双眼的短暂瞬间里,陆逸的大脑中甚至闪过了许多个可能,例如“可能我还没死,只是被转运到国外某个医疗机构,帮助他们攻克了某个科研难题”之类。否则的话,以陆逸科学世界观的认知暂时还没有办法解释眼前这群老外这么开心的原因。
“呜哇(窝勒个去)……”陆逸确实只是想用自己惯用的词语来表达一下对眼前这幕惊悚剧的惊叹。但是刚一出口,立即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突然发现过往每次开口时经过头骨传到他听觉系统里的那种浑厚洪亮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婴儿的啼哭声。这种感觉很奇怪,吓得陆逸立即闭上了嘴巴,左右看了看,以确认这个房间里是不是有人将婴儿给抱进来了。但是他看到的除了几个长得水嫩的金发小萝莉之外根本没有找到所谓的婴儿。
“呃……”陆逸很快又试探性地轻轻发了一声,可是反馈到听觉系统中的只是一声婴儿的呜咽。接着陆逸将手慢慢地抬了起来,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右手……
“呜哇……呜哇……”房间里响起了婴儿那洪亮的哭声。
听到婴儿的哭声,确切地说是陆逸的哭声之后。一个衣着华贵略显发福的中年将手杖交给了身边的侍卫,待侍卫低头弯腰恭敬地接过手杖之后,那位中年人从女侍怀中接过婴儿(陆逸),然后走到房间中央的床边,面带款款深情,对着床上那位美貌的贵妇人说道:“夫人,您满足了我们与法兰西王国的愿望,诞下的是一位健康的王子。”
说完之后,中年将婴儿(陆逸)放在了那位贵妇人的旁边。虚弱的贵妇人面带微笑地闭了一下眼睛当做回应,然后一脸幸福地用葱指轻轻地划过陆逸的脸蛋,接着比起双眼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而陆逸则瞪着双眼,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美丽的贵妇人。这种惊讶显然不是因为眼前这位贵妇人的美丽,而是因为陆逸心中原有世界观的崩塌。陆逸确定自己投胎了……或者说穿越了,抑或投胎和穿越两者本身所描述的都是同一个概念……
“我是她儿子?这是我老娘?这是我老娘!这是我老娘……一个老外?”此刻陆逸的心中犹如被上百个疯狂的字幕党刷过一般。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字从眼帘践踏而过,犹如千万只草泥马在凶残地奔腾,一边蹦跶一边还冒对话泡“这是你妈,这是你妈,这是你妈呀,是你妈……”
一阵晕眩感让陆逸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一年之后,凡尔赛特里亚农宫外。
草坪上,一位贵妇人指着草坪上的花草及小动物专心致志地教怀中那个小娃娃说话。
“flur(花)”
“夫人……”
“rf(小鹿)”
“色……”
“ppillon(蝴蝶)”
“拍屁股……”
贵妇人怀中那个小娃娃,正是陆逸。他现在已经能够很淡然地接受他已经穿越的这个事实。事实上,这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足够淡然,而是因为这婴儿的身躯使得他不得不接受这种状况,一年来,每当他开始思考以及回忆的时候,都会感觉到脑子在胀痛,就像是连续好几个通宵看书之后的感觉。以至于他不得不放弃进行这种尝试,毕竟,他的身体现在只处于婴儿阶段,大脑能够承载的记忆量与运算效率都太低了。
不过陆逸还是能够从这个宫殿群中旁人的言语之中判断,他们说得是法语。至于这周围的宫殿群,陆逸猜测就是凡尔赛宫,只是他不确定而已。因为就算是前世在网络上看过凡尔赛宫,但是当现在身处这个没有度娘和狗哥的世界,没有图片资料可以对比的时候,他还真不敢肯定。这是他在前世网路上聊天留下的后遗症,因为被别人通过搜索器找来资料打脸的经历太多了,所以当一群人因为某个话题发生争执的时候,在没有确切的资料时,一般都不敢轻易地下论断,这样在被打脸之后,还可以说一句“哦,那是我记错了”找台阶下。
至于眼前这位貌美的贵妇,也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母亲。从这个宫殿群里所有的人对她的态度来判断,她就是王后,法国王后。在这个宫殿群中已经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人了。
这是唯一令他感到庆幸的事情,这意味着现在的他可能这辈子都衣食无忧。有着前世的经历,他非常清楚“衣食无忧”这四个字究竟有多难。在前世陆逸只是数千万追逐着梦想离开故乡的人之一,在无数个夜里都在回想起离开故乡时家人送别时的情形,在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出租屋里幻想着将家人接到大都市里的幸福生活。直到在昏昏沉沉之中睡去,面对第二天那长达十三个小时的工作,慢慢地变为工作的奴隶,最后终于在连续几次通宵加班之后,疲劳过度,下半夜吐血猝死在公司的工作机前。
对此陆逸并不觉得应该埋怨谁。现实就是这样,行业竞争激烈,只有加班,努力向上爬才能够看到出头的机会,这一切也是他自愿的。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对前世家人的怀念。好在前世的父母应该会得到一笔钱,一笔他在那个城市不吃不喝十几二十年才能够赚到的钱。
这会比下班猝死在回出租屋的路上会拿得更多一些——陆逸现在就是这么想的,他甚至觉得那样猝死是一种幸运,突然喷出一口血,接着眼前一黑,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在这个世界了,没有丝毫的痛苦。可惜的是……最后还是不知道自己一条命究竟值多少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生命无价”这种不负责任的宣传是煽情的胡扯,因为他知道自己前世的家人不可能拿到太多钱,甚至连他们项目所得当月利润的十分之一都不会有。这就是契约社会,人的价格也在契约上,授权不悔。
想着,陆逸无奈地笑了笑。而抱着她的贵妇看见他笑楞了一下,然后狠狠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这种没有任何装点与掩饰的母性立即感染了陆逸,将心中那股酸楚与疲惫一扫而空,眼角的泪不知何时黯然流落。生命的无价只在于亲人与朋友的感情之间。
“我的小王子,你怎么哭了……嗯?法兰西的王子是不能在别人面前哭的哦,咯咯……”看见怀中的孩子落泪,贵妇人歪着头面带微笑地逗弄着,言语中饱含慈爱。
“或许王储殿下只是饿了,尊敬的夫人。”一旁的宫廷女侍走上前来对贵妇人提醒道。接着作势要接过贵妇人怀中的陆逸。
“不!”贵妇人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侧过身躯,以自己的背部挡住那位女侍。“为什么我不能自己来带这个孩子?你们已经有约瑟夫了。”
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位中年夫人走上前来,清了清嗓子,微微抬起下巴,在认为自己的声音与姿势都无可挑剔之后,才开口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对抱着陆逸的年轻贵妇人说道:“抱歉,夫人。您抱着的是法兰西的王子,和王储殿下一样,他属于法兰西……”说到这中年夫人稍稍楞了一下,仿佛为了加深说服力一般又添了一句:“和……国王的子民。”说完,立即示意身边的宫廷女侍将陆逸抱走。
而整个过程中,陆逸因为能够听得懂的单词及其有限,只能够任由她们摆弄。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在大群蓝衫骑兵的簇拥下,一位中年骑手策马朝此处奔来。所过之处大小贵族与命妇纷纷避让路边,屈膝行礼。最后那位中年骑手带着另外两个年轻的贵族来到了草坪边,坐在白色的骏马上摘下帽子,朝抱着陆逸的贵妇人行礼示意。
这位骑手的到来使得抱着陆逸的贵妇人欣喜万分,将怀中的陆逸交给自己的贴身侍女后屈膝回礼。至于陆逸,他远远地就认出了那位骑手,那位中年骑手是他今世的父亲,法兰西王国的国王。法语之中的表示国王的单词“roi”与中“国王”一词的发音太过相似,就像是把“国王”这两个字一起念,再拉长“王”字的尾音一样。
陆逸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巧合,国王这个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学会的第一个词语,也正是从这个单词开始,陆逸才确定自己今世的父亲——也就是那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就是法兰西国王,而他的母亲正是法兰西王后。
在这个王室家庭里,他有一个大概有六七岁大的姐姐,还有一位大概四岁的哥哥。很显然,国王这个单词将来并不属于他。不过对陆逸来说,这没所谓,能当个亲王他已经很满足了,相比起国王来说,他更愿意当一位亲王。只要能够与跟他的哥哥保持良好的关系,那么他就可以尽享荣华,而不用对这个国家负什么责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