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听得小丫头禀报,大太太先替老夫人迎了出去,请老太爷和三老爷到东次间落座喝茶,又回到西屋等了一会儿太医,待太医来了后,说是婆母无碍,大太太便跟老夫人告了退,留下安然陪着老夫人和陶然,说是一个时辰后叫安然的养娘来接。
稍倾翠婵也将晚膳传来了……
三老爷苏皓早就瞧见了小女儿脸上的红肿,可父母都在,饶是他百爪挠心也不敢多嘴,待得无声的用罢了晚饭,正想问问母亲还有哪里不舒服,捎带手或许能将女儿的事打探打探,就听得老太爷喊陶姐儿和安姐儿到东屋来。
“你们小姐妹日日陪着你们祖母解闷儿,都是孝顺孩子。”老太爷叫起了上前施礼的两个孩子,便笑呵呵与她们聊起了家常,几句话后却是话音一转,语气也稍显凌厉:“可你们祖母方才是因为什么请了太医啊?”
陶然与安然对视了一眼,面色都很是为难。难道要明跟老太爷讲,祖母是被三太太气得犯了病?
“祖父还是叫翠娥姐姐过来问个究竟吧。”安然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做姐姐的,陶姐儿又才伤了脸,恐怕心里还没缓过劲儿来,只好嘟着小嘴儿道。
老太爷扑哧一声笑,也不唤翠娥,却招呼陶然到跟前来:“叫祖父看看你脸伤得重不重。”
这陶姐儿长得实在是太像大妹妹远筝了,因此他才回到松龄堂来,一瞧见这丫头小脸儿肿的像个馒头,心底就有怒火腾腾烧起来;若不是听说老夫人也心口难受,还要等太医来诊脉,他早就发作了!
三老爷苏皓无声的叹了口气。
其实就算用猜的,他也能猜个差不离儿——老母亲已经将陶姐儿接来四个多月了,每每都跟他夸赞这孩子是个懂事的,这一巴掌绝不会是老母亲打的。
可若是于氏打的,陶姐儿现在住在松龄堂,于氏还敢追到这里来下手?这不是在打老母亲的脸么,这也实在胆大包天了些!
“孩子都吓坏了,老太爷还要问孩子,她们哪里说得出来。”老夫人吃药吃的及时,这会儿已经没事了,便叫翠娟和翠娥扶着也来了东次间,还不等坐定,就笑着埋怨老太爷。
老太爷的脸色立刻温和了许多——只要不是老妻嘴甜心苦,说什么可怜陶姐儿才将这孩子接来养着,实则却只是面上功夫、对孩子总是连打带骂,他还说什么?
“翠娥你去给老太爷和三老爷讲讲,陶姐儿这脸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我又是怎么气得心口儿疼的。”老夫人才不愿意替于氏背这个黑锅,老太爷既然都发问了,索性讲个清楚。
翠娥服侍着老夫人坐好,听得吩咐,便上前一步低垂着头,将事情大概说了;可是她又不能说她开始就在窗下偷听,只得说她正待接六姑娘来正屋用晚膳,就听见一个响亮的大耳光,进屋又瞧见地上躺着炕桌,还散着一地碎瓷……
三老爷苏皓脸色胀红的厉害。
那年不过是顺承伯家花园中的偶遇,他一个不小心中了于氏的圈套、将那本想亲手送给顺承伯家五小姐的玉佩,叫于氏转交罢了,谁知于氏转头便说与他郎情妾意……
其实他就算不认又如何!于家若真敢撕破脸皮,最丢脸的是于家所有姑娘,又不是他!
偏偏他从来就是个好面子的,生怕于家转头便去散布对他不好的话,因此才再三央求了母亲,将那于氏娶进门来息事宁人也罢,又说都是于家的姑娘,应当是相差未几……
谁知于氏这十几年就从未给他长过脸,还几次要气死他的亲娘,当年同意娶她真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于氏既然这么心心念念想跟着儿子去辽东府,去不成便连什么下作的小家子手段都用上了,想必儿子走了后她也不会消停,若连累爹娘跟着生气倒是儿子的不是了,儿子这一次索性成全了她就是。”苏皓抢先对翠娥摆了摆手,叫她将两个孩子领下去,等几人离开了东次间,他便沉声道。
老夫人一脸惊讶,老太爷却是一脸玩味的看着三儿子。
“儿子听说给女孩子们请的教养姑姑和女先生都快到了,嫣姐儿就算没亲娘在身边也不怕少了教养,陶姐儿又跟着母亲在松龄堂,更是不用操心的,这次儿子便带着于氏去上任,将马氏和岑哥儿也都留在家里吧。”苏皓打定了主意,每句话都毋庸置疑。
“这怎么成!”老夫人微怒:“那于氏你又不是不知道,待人接物都不大像样儿,你若将她带了去,岂不是影响你的官声。”
她之所以将于氏留下不想叫跟着,便是怕这个,就想着若能替儿子分分忧,叫媳妇留在家欺负她老婆子一个也就罢了,只要儿子仕途顺利,便也值了。
“母亲稍安勿躁,”苏皓轻笑:“她不是以为若能跟了儿子去,便不用孝顺公婆、能躲清静了么,儿子这次索性叫她多躲几年。”
老夫人还不大明白所以然,老太爷却已经听懂了,伸手拦住老妻的所有疑问,笑着安抚:“老三虽是咱们膝下最小的一个,如今也到了而立之年了,你还拿他当个孩子呢,事事都要抢在他前头替他挡着?”
“他既已经有了主意,就随他吧,咱们两个老的在家,给他带好三个孩子便是了。”
老夫人无奈,心头却越加愤愤然——若于氏真是个着调的,她才不屑拦着呢!如今倒好,她下午才说了不叫于氏跟着,晚上老三便要将那于氏带着去辽东府,这是老三帮着他媳妇打她这老婆子的脸呢!
“母亲勿气,”苏皓离了座位来到老母亲身边,又像小时候一样给老夫人捏起了肩膀:“这媳妇既然是儿子一力张罗娶进家门的,按说就该儿子好好管教她,这十几年儿子却将这个重任给了母亲,是儿子不孝。”
“如今既然有这么个好机会,母亲且看儿子的吧,总不能叫儿子到了辽东府还担忧家里,总怕她又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儿惹您生气不是?”
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儿子这是要将于氏带走,到辽东府再整治?是为了给她分忧?
“那可苦了你啊。”老夫人捉住儿子搭在她肩上的手,话语声不由有些哽咽。
当年她要是再坚定点儿就好了!她若是一口咬定不许于氏进这个家门,多少人家的好姑娘不随她这个儿子挑选啊!
苏皓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也不吭声,心头却愈加坚定了要带着于氏外放的决心。苦果是他种的,凭什么叫老母亲和小女儿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