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这一日已是腊月二十六了,于氏已经坐满了小月儿,可以下地稍稍走动了;又因着马上就要过年,她琢磨着时隔这么多天,也能叫嫣然来瞧瞧她了,便差了樊妈妈去撷秋馆,将嫣然领来。
谁知嫣然来了后,却带给她这么一个消息,说是二老爷开春便要外放,还是从六品升了正六品,去成都府做通判,樊妈妈更是在一边补充道,听说二太太等源哥儿媳妇生了,也要离开京城去成都,于氏立刻就怒了。
“敢情这两口子是截了咱们老爷的胡了!怪不得我前些日子问老爷,他的外放可有消息了,他含含糊糊不肯说!”
于氏很是盼着苏皓升官外放。升官是上进,外放比京官儿油水多,最大的好处是她还能带着嫣然跟了去,趁机将那些贱人和丧门星都扔在京城苏府冷落几年,还不用日日去老夫人跟前立规矩,这可是一箭几雕的大好事。
可现如今,她的期盼泡了汤!
“我活了三十来年,就没见过老夫人这样做母亲的,放着自己亲生的儿子媳妇不看护,反倒去抬举个小妇养的!”于氏咬牙切齿的恨声道,一时间就忘了自己个儿的出身了——她的娘家爹也是个庶出。
樊妈妈正待提醒她一句,就听得嫣然讥诮着接了话儿:“母亲您也别埋怨祖母,祖母本就是个宽厚的,再加上二伯母会做人,自打她腊月十五从江南回来,日日去松龄堂献殷勤,祖母可不就被她收买了?”
樊妈妈微微皱眉。
二老爷两口子这事儿做得是不够地道,明知三老爷也在谋外放,二太太却还趁着回娘家求了娘家兄长,抢着给二老爷谋差事,这是看准了老夫人老太爷不会叫三位老爷都离了京城,便提前给三老爷下绊子啊。
可自家太太也不能因为气糊涂了,就这么明目张胆指责老夫人吧?这若是传到老夫人和三老爷耳朵里去,太太的日子还能好过得了?
还有这嫣姐儿,见太太生气了也不劝着,还阴阳怪气的煽风点火,难道她不知道太太才出了小月子,急不得恼不得?
嫣然却当樊妈妈也是瞧不上二太太,愈加的得意起来:“二伯母已经回来了十几日,天天去松龄堂伺候不说,到家当日午后就去了大房,还送了不少土仪给大伯母,母亲这里养着病,她却没来瞧过母亲一眼,真真是个看人下菜碟儿的势利小人!”
她其实哪里是对二太太有意见,实则是还记着那一日慧姐儿来,熙然帮着慧姐儿说话,却不帮着她呢。
于氏的脸色越加的黑了,樊妈妈见得不好,忙开口劝道:“太太莫动怒……”
“樊妈妈有话直说吧,使什么眼色啊。”于氏不明所以然。
樊妈妈无奈,只得附在她耳边耳语道:“二太太回来那日也来过咱们院儿,是守门婆子给她劝回去了,我将二太太送来的土仪都收起来了……可嫣姐儿哪里知道老爷给您封了院子?您可莫吓坏了她。”
于氏的神情稍稍好看了些,心底也明白了些,知道樊妈妈这是怕她在女儿跟前丢了面子,慌忙点头说我知道了;嫣然极力竖着耳朵想听听樊妈妈说了些什么,无奈樊妈妈将声音压得极低,她半个字都没听见,小脸儿立刻挂了些恼怒。
这婆子这是拿她当贼防着呢?
樊妈妈虽然大字儿不识几个,大道理也不懂那么多,可她伺候主子这么些年了,又如何不知道嫣然怎么想的,便柔声跟嫣然道:“太太才出了月儿,三姑娘不如陪着太太说些开心的,那些糟心事儿放放也罢。”
嫣然这才惊觉自己是有些过分了,也就笑着谢过樊妈妈:“您说的是,倒是我年小不懂事,叫母亲和您操心了。”
说罢这话,她便由此想到前几日那几个姐妹冷落她一事来——看来还是她将这些古人看简单了,一轻敌之间,平时为人处事也就太过外露了些。
可她本就是个张扬的性子,外加上这于氏很是溺爱她,叫她学熙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有什么心眼儿都偷偷使,她也学不来呀!
嫣然正在暗自懊恼之间,就见碧茶轻手轻脚的进了西次间,小心询问道:“太太,陶姐儿来给您请安了,您看……”
于氏皱眉:“请什么安请安,你替我出去告诉她,只要她不在我跟前儿晃悠,我就很安!”
“太太!”樊妈妈慌忙出声制止,又似乎觉出自己有些僭越,忙闭紧嘴巴不再吭声。
嫣然瞟了樊妈妈一眼,轻笑着对于氏道:“若叫女儿说,不如叫陶姐儿进来吧?或许她知道好些个您不知道的事儿也没准。”
“您若是实在不想见她,也得叫碧茶姐姐替您编个好说辞,毕竟六妹妹如今住在松龄堂呢不是?若碧茶姐姐照您的话传给陶姐儿知道了,她再一路哭回松龄堂去,祖母还不得埋怨您啊!”
樊妈妈一时间被嫣然这番话语气得手脚冰凉。
三姑娘这是说她老婆子耳朵不够尖,还是嫌她嘴巴不够勤快?还告诉自家太太跟陶姐儿打听事儿,敢情她忠心耿耿伺候太太这么些年,到了三姑娘嘴里却成了个没用的!
罢了罢了,三姑娘不就是气恨前些日子自己总在院门前挡驾么?她一惹不起三老爷,二惹不起三太太,三惹不起这位三姑娘,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三姑娘说得极是,太太若不想见陶姐儿,我去替您叫她先回去。”樊妈妈轻声询问道。
于氏却转了转眼珠儿:“嫣姐儿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如叫她来吧,我好问问她,那田氏究竟给老夫人灌了什么汤,连咱们老爷的外放差事也给了二老爷。”
樊妈妈无奈极了。
三老爷如今已经是正五品了,就算是外放,也不会放到成都府去做个六品通判啊,那叫被贬。
陶姐儿又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若被那么询问了一番,回去可瞒得过老夫人?
可碧茶哪里管得了樊妈妈担心什么,听了于氏的吩咐便去外头将陶然领了进来;陶然进屋尚来不及脱掉大衣裳,便低眉顺目的给于氏问了安,又轻声问母亲如今身上可大好了,却只得了于氏一声冷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