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陶然强撑着才生产完、尚是极度虚弱的身子,流着眼泪伸出手:“三姐姐,快将哥儿抱来叫我瞧瞧,他……他真的才下生就没了气息?”
她怀胎八个多月的儿子啊,为何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早早出生了,还是个死胎?要知道这可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她挣扎了大半日才生下的骨血!
给她接生的那两个稳婆,可不是王府的家生奴才,她们的话……陶然还真信不过——她方才可是听见儿子小猫儿似的哭声了,只可惜那声音太过微弱,响了一声就断了……
谁知她的亲姐姐苏嫣然却骤然变了脸,冷笑着回头:“你就别动你那些小心眼儿了,我说你生了个死胎,就是个死胎!”
陶然的心立时如掉进了冰窖一般,痛彻心扉,冷入骨髓——若说她之前一直都将这个亲姐姐当成好人,如今的她……几乎什么都明白了。
——她这个三姐姐苏嫣然,与她是同父同母的亲姊妹,大前年初春嫁进威远侯府陈家,至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前些日子两人一同回娘家、给祖父苏老太爷做寿,听说盛郡王妃请太医给陶然把过脉,这一胎怀的是个男孩儿,嫣然的眼珠子登时就红了。
莫不是三姐姐与母亲一样、很为没个男嗣伤心难过?陶然还为此软语轻言劝慰了嫣然好久……现如今她却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真是傻到家了。
恐怕嫣然也绝不是单单嫉妒她怀了男孩儿吧?陶然凄然的想。
要知道盛郡王府这门亲事,当初可是要定给嫣然的,是嫣然嫌弃盛郡王世子花花肠子,王府又逐渐凋零,也不知如何说动了母亲于氏,竟然在姐妹俩的亲事上做了手脚,姐妹二人的夫家来了个大掉个儿。
而现如今呢,嫣然费尽心机抢到手的夫家,去年在新帝登基一事上错站了位置,短短的一年多就从烈火烹油变成了门可罗雀,盛郡王府却眨眼间恢复了炙手可热的繁华……
依着嫣然那种争强斗狠的性子,哪里受得了她这个软弱的妹子突然凌驾其上?如今她们母子可不就落进了嫣然手中,全凭人家宰割了!
陶然这么想罢,突地打了个冷战,又死死盯了一眼嫣然怀中的襁褓——不行,就算为了这个孩儿,她绝不能叫苏嫣然轻易得逞!如今时辰快近中午,万一世子爷能早些回来呢?为了儿子,她必须拼一拼!
“三姐姐,我求你!求你不要如此狠心,就叫我再看看我那可怜的孩儿一眼吧!”陶然也不顾自己还在流血,跌跌撞撞下地扑了过去,亦不顾地上冷硬,抱住嫣然的腿再也不松开。
嫣然柳眉倒竖,满脸冷笑中写满了嘲笑和狠辣。
敢情这软弱的小丧门星也终于有了胆子大的时候了,还敢扑过来阻拦她,难不成是突然变聪明了?!可惜,这一切都太晚了!
她若不趁机解决掉这个拦路的丧门星,她的小姑子怎么嫁进盛郡王府来做填房?若不将怀里这个孽种一起弄死,难道叫她的小姑子进门就做继母?
她的婆家可全指望她这个计谋翻身呢!而她自己……还不是一样指望这次算计成了,彻底拿住威远侯府的脉,就算生不出男嗣,也可以昂首挺胸做主人?
嫣然冷笑之后就愈加狠了心肠,扬起手劈头盖脸抽了陶然几巴掌,却死活挣不开腿上的那双手;脚下那滩血却越来越多,看着极是刺目又恶心……
“齐妈妈,还不快将她给我拉开!”嫣然强忍住反胃,厉声低喝自己的养娘。
这产房里的人全是她带来的,还拉不开一个才刚生产完的虚弱女子么!
要知道她为这一日可是筹划了很久,若不趁着盛郡王一家进宫去的大好时机料理了这事儿,她可是走不出这王府大门了!她决不能功亏一篑!
齐妈妈等人应声就要动手,却听得门外一声怒吼:“我看谁敢动!”
又有一声娇呼响起:“爷!产房可是血腥之地,爷可不能进啊!”
这娇呼声还未等落下,产房门已经被踹开;陶然朦胧着泪眼抬头望去,世子爷!夫君!大救星!
“世子爷,快、快救救咱们的孩子……三姐姐说他是个死胎,都不容妾身看上一眼,就要将他抱走呢。”陶然立刻膝行着扑过去抱住万里云的腿,全不顾身后蜿蜒出一条血路。
嫣然顿时呆住了。
这位爷……不是跟随王爷王妃进宫去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难不成是那贱人芳华搞的鬼,明里跟她说什么两人里应外合,实则却是想将她苏嫣然也一起装进套子里,叫她一个人背了黑锅?
是了是了,若是陶然出了事,空出来的盛郡王世子妃之位可是个抢手的香饽饽!
嫣然既想明白了这其中关节,立刻咬牙抱着孩子跪在地上:“世子恕罪,是我那混账妹子对不起你……这孩子、这孩子是足月生产,陶然求我将他溺了……”
万里云的瞳孔骤然缩紧。足月生产?苏陶然可是才嫁进门来九个月啊!
陶然也如遭五雷轰顶。
这还是她的亲姐姐么?如今见得计谋失败,为了自保,竟然如此诋毁她,连娘家的清誉美名都豁出去了?!
“世子爷!世子爷莫听三姐姐所言,这孩子是早产,整整早产了一个月,您看看他多么瘦小就知道了!”陶然凄厉的哭道,“是妾身吃了三姐姐送来的补汤,提前发动早产了……世子爷可要给妾身做主啊!”
陶然本来就很是纳闷,她这一胎保养的极好,为何却早早动了胎气?动了胎气也就罢了,为何自己身边服侍之人全都不见了,却都换成了嫣然带来的婆子们?
如今听得嫣然如此诋毁她,她骤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嫣然才一进王府,便笑吟吟端给她的那一罐补汤……
“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啊?”一个明里娇滴滴、实则却极是嚣张的声音骤然响起在万里云身后。
“世子妃既然是早产了,为何不早早差人请太医来坐镇,反而将王府中安排给您的奴仆都赶走了,只留下威远侯世子夫人的人?”
“威远侯世子夫人可是世子妃的亲姐姐,亲姐姐给世子妃吃错东西……啧啧,这可当真是我这些年听到的、最最好笑的笑话了!”
陶然顿时止住哭声,满眼怨怼的抬起头。又是她,世子爷最最宠爱的那个侧妃芳华!
再看万里云,瞳孔收缩得愈加厉害,分明是信了芳华的挑拨……
陶然绝望的松开万里云的腿,轰然瘫倒在地——若是芳华没跟来,她可能还有一搏,现如今这个贱人陪着万里云一起赶到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圈套,都是圈套!
芳华这贱人分明是一直盯着她,甚至还与嫣然勾结在了一处,就等着捉她痛脚呢;看来这一次她是逃不过了……
可她就如此引颈待割么?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她与嫣然同为母亲亲生的女儿,嫣然是母亲的掌上明珠,她却自小不受待见,甚至饱受苛待,只因她是母亲的第二胎,却依然是个赔钱货。
这也就罢了,待她与嫣然都长大了要议亲,嫣然打死也不愿嫁给盛郡王世子,母亲便将求娶她的威远侯陈家换给了姐姐,她却要代替姐姐嫁给万里云。
这些都罢了,凭什么她才过得舒坦一些,苏嫣然就要来搅局?两人都已经嫁作人妇,各过各的日子,有什么相干?生不出儿子来,就嫉妒她怀了男胎,就连姐妹情分都不顾了,还要在她们母子身上下手,这还是人么?!
方才见得万里云赶了回来,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这一回她们母子有救了;谁知苏嫣然又给她下了这么大一个绊子,说她的儿子是偷人所得!这可真叫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纵是一死都难咎其罪!
“苏嫣然!”陶然撕心裂肺的哭喊道:“你还配做我的姐姐么!过去的账我都不与你算,谁叫我是你亲妹子,可今日……你红口白牙诋毁我们娘儿俩不算,还要拉着苏家的清誉垫背!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你如此狠毒,连自己的亲人都祸害,也怪不得你生不出儿子来!苏嫣然,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你如此做人!”
“若是还有来世,我咒你生男为盗,生女为娼!”
陶然恨得要命,要知道她十几年都柔顺无比,从不曾如此恶毒过,如今死到临头,终于痛快一回,也值了。
嫣然垂着头跪在万里云脚边、听得陶然声声咒骂,半句都不曾还口,牙齿却将下唇咬得一片血腥。
这盛郡王府到底是皇亲国戚,若是被人知晓她意欲谋害皇亲血脉,莫说她,就连苏家……
好吧,她祖父苏老太爷做了十几年兵部尚书,七年前又入了阁,保住苏家应该不算难事,可是她怎么办?
她这次可是跟婆母和小姑夸下了天大的海口,满口答应解决了陶然后,便会亲自为小姑和万里云做媒……而婆母也会因她立了大功一件,答应她的所有要求,譬如将夫君那两个怀了身孕的侍妾去母留子,再譬如将后宅中馈全交她打理。
可若是她今儿失了手呢?她那婆母恐怕不用他人动手、便会抢先解决了她,以便跟盛郡王府示好吧?!
嫣然强忍着惊慌失措,抿了抿嘴强吞下满口血沫——她绝不能失手!只要她咬紧牙关认死了方才的话,谁能耐她何!
嫣然打定主意,立刻冷笑出声:“六妹妹倒是能生出儿子来,只可惜是个孽种!”
万里云听得陶然字字泣血,看似受了极大的委屈,神色本就渐渐的软了下来,听了嫣然这一句话后,俊美的五官却立时冻住了,深深吸了几口气后便高喊来人。
立在他身后的芳华又一次娇笑出声:“世子爷有什么吩咐,不如贱妾去吧?是给世子妃端一壶毒酒来呢,还是取条白绫?再不然便是提个马桶来,将那孽种溺死?”
“你敢!”陶然强忍着下腹撕裂般的疼痛,怨毒的抬眼训斥芳华:“世子爷这是要唤下人去请太医,来诊一诊哥儿是不是早产!”
她虽然不愿与这些侧妃侍妾争强斗狠,争芳夺艳,对万里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他想娶的本来就是嫣然,因此不是很喜欢她这个木头桩子一样的妻子,可他的为人却不是一味糊涂,很该明白不能凭着几句话、就要她们母子性命的道理,她不抓住这个机会更待何时?
芳华愈加娇笑个不停:“世子妃这是糊涂了不成?若是太医来了,诊出这孩子是早产也就罢了,若是相反呢?咱们世子爷还要不要做人?咱们盛郡王府的脸面又该往何处放?”
万里云本来听得陶然知他心意,心下又是一软,如今再听芳华这么一讲,瞳孔又一次猛然收缩起来,终是冷声对嫣然道:“威远侯世子夫人请起吧,这么跪我算怎么回事;再请您将孩子交给芳华,叫她抱出去……溺了吧。”
“今日之事,我可以就当从未发生过,对外就说……就说陶然提前发作,生下个死胎。”
“至于世子夫人您,今后的盛郡王府不欢迎您。陶然既然嫁我为妻,就是我盛郡王府的人,我盛郡王府可以养她一辈子,您与苏家再有什么大事小情,都请不要再来麻烦她了。”
陶然身下的血,此时已经流了一地,可她依然勉强撑着自己,就为了求万里云救下他们的孩子。
现如今听说自己的儿子竟然真要被溺了去,她眼前登时一黑,仅余的一丝力气也被哗啦一声抽走了;等她挣扎着重新打起精神来,在场的众人手中却早没了孩子的踪影。
“世子爷!”陶然泣血啼哭,字字如刀:“儿子……既是您的骨血,您这个做父亲的……定夺他的生死也应当,妾身不敢怨您!妾身只盼着您就算得知了真相,也不要后悔!”
又倔强的抹掉腮边泪珠,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罢嫣然又看芳华,口中冷笑连连,一字一顿:“害、人、者、必、自、害!”
“人生总有生老病死,我苏陶然今日先走一步又如何,只要你们二人不被挫骨扬灰,咱们黄泉路上终会再相见!哈哈哈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