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但使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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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

    路上行着一人,正是慕容公子。

    人烟稀少,天地寂寥,公子徐徐而行,身着青衣白罩袍。

    依山。

    第一站,南山禅宗。

    且得,且歇,一日八十里,一夜八百里,初二动身初三即至——

    晨曦起处,南山当头。

    阶上阶,步上阶,无一丝倦容,无一丝倦色,瀑般墨发扎一马尾,公子清清爽爽上山。

    年关刚过,一无香客,自是山门紧闭,偶有诵经之声。

    大雄宝殿之中,僧人在做早课,正诵经,忽止绝,人于正门而入,飘然出尘之姿——

    径自上前,见过空闻:“空闻大师,我又来了。”

    空闻点头,注目而笑。

    经诵又起。

    立一时,听一时,公子问道:“借问大师,无禅何在?”

    “后山。”空闻大师点点头,又是一笑:“你自去,他在等你。”

    后山。

    菩提树下,有一和尚。

    隆冬时节,翠枝绿叶,老树根须灰黑,和尚唇红齿白:“灵秀师父,我又来了。”

    灵秀一怔,旋即失笑:“我道哪路神仙,原来公子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南无阿弥陀佛——”

    这和尚,伶牙俐齿,公子不待与他多言:“我为无禅而来,灵秀师父借过。”

    “你为方殷而来,灵秀借过为何?”灵秀将身一挡,笑道。

    “假手他人,自斩心魔。”公子叹道:“我是为我而来。你又何故挡我?”

    “我且问你。几成把握?”他是所为何来。灵秀早已算定。

    “试过才知。”无禅得的是失心疯,慕容公子是一个极为高明的心理医生。

    “有劳施主,灵秀谢过。”灵秀深施一礼,始让过:“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

    后山。

    灵石正自洞外打坐,一旁黑虎安静伏卧。

    风动。

    黑虎忽将睁眼,不及三尺,银眸正对黑瞳:“喵儿——”

    黑虎一惊。其后大怒,也自二话不说,瞬间弹起电射而出,狠狠一掌扫将过去!

    鸟惊飞,猫上树,那人狸猫一般三两下蹿到树上,雀鸟一般立于枝头:“叽啾叽啾~啾啾啾啾~”

    他自笑,黑虎愈发恼怒,绕树三匝,遽尔纵身一跃离地丈余。血盆大口利齿森然:“喀嚓!”

    咬下一截枯枝,枝上两片枯叶。

    那人一跳。又是一跳,颤颤点点在枝头:“玄坛真君驾到,孽畜还不认主!”

    赵公明,骑黑虎,你这又算找谁地?

    只恨胁无双翼,空使怒火满腔,黑虎瞪着那人,忽又想到那人,那人也是奸滑似鬼可恶至极,与他笑得一般讨厌,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只有无禅最好。

    黑虎想到无禅,忽然意兴阑珊,就此返身行至洞口,又自伏卧。

    只昂颈抬首,虎目圆睁,以示警告——

    此为虎穴,不得擅入!

    “大和尚,你怎不说话?”从始至终,大和尚是一动未动,老僧入定一般。

    “大和尚,莫非是哑巴?”这是灵石,慕容公子也自识得,如同灵秀一般。

    “师被摈,南还,入虎丘山,聚石为徒。”公子翩然而下,信步缓行:“讲《涅盘经》,至阐提处,则说有佛性,且曰:如我所说,契佛心否?群石皆为点头,旬日学众云集。”行至灵石身前,自是居高临下:“大和尚,这话你信么?”灵石阖目,仍是一语不发,灵石早非当年灵石,当年的灵石就深知与此人争斗口舌是有多么地不明智:“灵石乎?顽石乎?待我再来敲打敲打——”

    便捏左拳,叩了中指,照其光头连敲三记:“咚!咚!咚!”

    声音脆亮无比,黑虎瞠目结舌,灵石仍自不动不语阖目盘坐,竟然似乎已经坐脱立亡,上了西天了!

    只三记敲过,一刀突出,照其小腹狠狠刺了过去:“扑!”

    就是一下,捅个对穿!

    黑虎一惊,其后大喜,终于忍不住一句话是脱口而出:“啊呜!”

    这是报应,啊呜的意思就是该,活该!

    转眼过去。

    人的心呐,是比豺狼还要狡诈,是比蛇蝎还要狠毒,两个人合起伙儿来欺骗一只老虎,有意思么?

    黑虎埋着头,心是很想哭,简直气炸了肺!

    出口自是扑,对穿的衣服,黑虎看走了眼。

    现下是,二人当头对面盘坐于地,改唠嗑儿了:“你怎不躲?”

    “无处可躲。”

    “你怎不退?”

    “没有必要。”

    “一人来的?”

    “一人足矣。”

    “你的剑呢?”

    “束之高阁。”

    当年也是这般,慕容公子在灵石头上敲了三记,灵石一刀刺穿了慕容公子的衣衫。自然那是比武较量,激烈打斗当中,当年那三记凿得灵石是头破血流,几乎将头都给他打爆了,而慕容公子给他刀柄剐了一下,肋骨直接就折了三根。所以这回都长了教训,大家和和气气,以免两败俱伤,一般点到为止,双双重温旧梦——

    只可惜慕容公子没有带剑,灵石还是多少有些失望的:“不打了?”

    “不打了。”慕容公子一笑,起身:“大和尚,你那小和尚,我却不识得。”

    “无禅就在里面,你自去看。”提到无禅,灵石也是皱起眉头:“回来有些时日,只不见好,只怕,只怕——”

    “只怕只怕,只怕是——”公子掸掸衣衫,清清嗓子:“南无阿弥陀佛!”

    小白?

    他是进去了,黑虎犹自懵懵懂懂,恍觉那人就是那人:“嗷?”

    吉人自有天相,南无阿弥陀佛,是非非是生死,一念不能解脱:“无禅——无禅——”

    是无禅。

    赤身**,虎般伏卧,头面眠于屎尿,手足溺于血污:“呼——呼——呼——”

    竟也睡得很香。

    何止是不见好转,无禅的病情又加重了,病是在心,药石无效。

    “无禅——无禅——”公子轻声呼唤,无禅浑无所觉,那是困极累极倦极:“呼——呼——呼——”

    头面不见,只见手足,不见四壁血肉凝结,只见骨节森然白骨!

    只见得一头短发,根根如铁!

    “呼!呼!呼!”只不一时,有人捏着鼻子,仓皇倒退而出:“受不了受不了,这也太臭了!”

    说过,慕容公子有洁癖。

    “这般说来,医不得了?”转眼希望破灭,灵石已经绝望了:“臭是臭,臭也没有办法,一放出去就咬人,睡下也是动不得,哎!”

    “医得医得,不动不动。”公子做一深呼吸,又长长伸一懒腰:“且就由他睡,梦中来相会,呵——”

    其后打着哈欠,远远走开,找一背风朝阳处睡觉去了。

    梦中相会?

    四目相对,双双见鬼:“大老虎,这话你信么?”

    黑虎也摇头:“嗷呜!”(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