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翠云楼老鸨的一声吆喝,一群莺莺燕燕迅速将刚踏入大门的李经馥等人淹没,浪笑连连。
李经馥,其人名不见经传,却有个令天下人艳羡的伯父李鸿章。其父李鹤章十余年前去世,李经馥其时尚幼,李鸿章带在身边抚养,现年二十有三,不喜读书,平rì里呼朋唤友流连于风花雪月,李鸿章却也随他去。
英国人帮助李鸿章在天津设立情报处,名曰“探取司”,李鸿章报经慈禧批准后正式运作,然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大多数的眼中,如同臭名昭著的东西厂锦衣卫,即便司正职同正五品守备,仍无人愿意就职,李鸿章见官职派不下去,索xìng指定李经馥。
照英国教官所言,jì院酒楼皆是情报来源的重要途径之一,这让李经馥更加嚣张,明目张胆地逛起青楼,且全额公款报销。今rì之所以选择翠云楼,是因为李经馥从朋友处得知翠云楼新到一名南帮小娘子,冰肌雪肤、模样儿jīng致,弹得一手好琵琶,却又卖艺不卖身,李经馥闻言嗤笑道:“婊子终归还是婊子,那是小娘们故作清高,并非不卖身,只是待价而沽罢了,看老子怎么用钱砸死她!”..
若是在别的地方,李经馥早早便会派出人手,硬抢也要抢过来,可这是天子脚下、八大胡同的官jì,且翠云楼属于一等勾栏院,官府背景深厚,即便是李鸿章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经馥推开凑上前来的一名女子,对老鸨叫道:“崔妈妈,听说你这来了个红牌,大爷来了这么不见出来招呼?”
老鸨一听面露难sè道:“李大爷,今个实在对不住您老了,早知道您要老,说啥也给你留个空不是?今天小燕红被人家包了。”
“包了?”李经馥大失所望,狐朋狗友中一人叫道,“是什么人包的?难道比李少爷还大牌?”
“这个”老鸨走上前悄声道,“是醇亲王府的侍卫头领、守备将军林大爷。”
“是醇亲王的人?”
李经馥发出一声轻笑,若是别人或许还要掂量掂量,至于醇亲王根本不值他一看。自从光绪被慈禧软禁之后,醇亲王一落千丈,禁足一年之后方才允许出入活动,京中权贵视其为瘟疫避之三里,虽照旧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复往rì风光。
“小三,那我的帖子去,告诉这个什么林大人,老子要他立马让出小燕红,难得老子今个心情好,他的钱老子出了,快去!”
“好嘞”
随从吆喝一声,手持名帖,几个箭步冲上二楼的一座雅间。照李经馥所想,但凡要在大清官场上混出个模样,谁都不敢得罪他的伯父李鸿章,若是这个姓林的家伙有眼力劲的,肯定会双手奉上,甚至跟自己套近乎。
就在李经馥遐想翩翩对着身边一名女子上下其手时,忽听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抬眼看去,自己的随从被人从房间里如同小鸡一般提溜出来,扔到了楼梯口,“骨碌骨碌”,一直滚到楼下,在那里痛苦哀嚎,人群中急忙跑出两人,将其架到一旁,青楼里其他的piáo客、姑娘纷纷涌出房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短暂的怔神之后,一人叫道:“好哇,真是天大的够胆,连李中堂的家人都敢打,妈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经馥面sè不虞,面子塌了自然要找回来,老鸨正待上前相劝,被他一把推开,带着其他人怒气冲冲地直奔楼上。
隐约听到楼上传来阵阵琵琶声,李经馥抬起脚板踹开房门,正待破口大骂,却瞬间石化,四杆黑洞洞的枪管正对着他的胸腹,琵琶声戛然而止,里间闪出一名虬髯大汉,那大汉怒道:“什么人敢在老子这里撒野?”
李经馥如闻霹雳,颤巍巍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四名亲王侍卫,这哪是逛青楼,简直是准备随时打仗啊!李经馥小腿肚打颤,哪还说得出半句话来身后的随从大吃一惊,忙叫道:“快放下枪,这位是李中堂的侄子,要是伤了他你们担当不起!”“快放下!”
虬髯大汉正是林豹,设下的这个局也正是等李经馥“上钩”。林豹佯怒道:“打搅了大爷的雅兴,李公子,这事该怎么了解?”
林豹的话音一落,李经馥脸sè变幻莫测,敲竹杠居然敲到自家头上,真是老鼠娶亲找猫做伴娘活腻味了,可眼前形式比人强,嗫嚅着嘴唇道:“还请林大人给个明白话。”
林豹思索片刻,挥挥手命人撤去手枪,忽又笑道:“兄弟近来烦闷,心情欠佳,薄了李公子的面子,俺老林也说不过去,这样吧,在下请李公子到里面喝杯酒水,如何?”
“这个”李经馥的喉咙滚动一下,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巴不得早早离开此地。
这时从里间又闪出一人,身穿淡红sè长裙,肩披翠水薄烟纱,肌肤好似凝脂,气息如同幽兰,娇颜中,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的两缕发丝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那双丹凤眼灵活转动,藏过一丝狡黠,姑娘落到李经馥等人的眼中,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
“咕隆”“咕隆”
不知是谁带头,这帮sè中饿狼禁不住垂涎yù滴,发出大为扫兴的吞咽声,小燕红掩唇娇笑,生出百媚情态,更是让众人懵在了现场。
林豹暗暗嘲笑,面带笑容:“不知李公子肯否赏光?”
李经馥这才止住飘上九天的心思,激动地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嘿嘿嘿嘿”眼神却不停地向小燕红身上瞟去。
林豹忽又皱眉道:“房间狭小,不能容下这么多人,不知李公子的随从”
“这好办!”李经馥命其他人自去寻乐子不必管他,与林豹一起步入里间。
琵琶声中酒过三巡,李经馥与林豹俨然成了一对兄弟,林豹曾调查过李鸿章的子侄辈,只有这位李经馥最容易下手,而且,李经馥曾经卖过情报给rì本人,根本就是一个吃里扒外、混账透顶的“官二代”!
此时的李经馥早已饥渴难耐,看着娇滴滴的小美人就在自己面前,却又不敢放肆,因为林豹告诉他,这个小燕红被林豹长期保养,准备赎回家当小妾。君子不强人所难,李经馥心底一直嘀咕这句话。
一曲终了,二人又饮了一杯,林豹突然叹道:“兄弟啊,最近醇亲王的rì子不好过,兄弟跟着倒霉,也想着换个门路,唉,可惜手头无米无法运作,为兄这也是借酒消愁啊!”
“米”,即为钱而,长江南方一带的俗语。
李经馥一听这话,心底动了心思,笑吟吟地道:“既然哥哥有难,兄弟当襄助一二。不知哥哥打算换个什么门路?”
林豹摆摆手,示意小燕红出去,低声道:“兄弟,为兄有一条生财的门路,可rì进斗金,需要兄弟帮忙,若是事成之后,咱兄弟对半分成,如何?”
“rì进斗金?”李经馥咂咂嘴道,“莫非哥哥想卖鸦片?这不难,我与北洋的人说一声,给哥哥开个方便。”
“咡”林豹笑道,“为兄怎会做那种祖宗十八代被人咒的事?兄弟看看这个!”林豹从袖中取出两张纸头。
李经馥迷瞪着醉眼看去,“嚯”的一声惊叹,酒也醒了大半,林豹手中拿着的是面值十万两的银票,李经馥的眼睛瞪得老大,哈喇子几乎流了下来,讪笑道,“哥哥还说没钱,随便一出手便是二十万两,这么多银子即便是走我伯父的路子,至少也能混个大县的县令做做。”
林豹叹道:“银子虽好,可这银子咱不敢用啊!”
李经馥笑道:“哥哥说什么笑话,哪有白花花的银子还不敢用的事?”
林豹在其耳边悄声道:“兄弟有所不知,这是一个洋佬托我办件事……你说哥哥敢不敢花这银子?”
李经馥听完林豹的话,心生jǐng惕,皱眉问道:“这英国鬼子要合同作甚?”
林豹咂嘴道:“洋鬼子的事谁知道那么多?眼瞅着时rì将近,二十万白花花的银子不说,后面还有三十万啊!”
“还有三十万?”
李经馥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十万八万或许他还看不上,但五十万两那是绝对要掂量掂量的。五十万两,即便买下整座翠云楼连同里面的百十名姑娘,还能剩下数万两,或是在天津买下一座大宅,可以藏下多少“娇”?二爹一个月不过才给自己五百两的例钱。
“这个”李经馥面露迟疑,林豹叹道,“我知道兄弟也为难,李中堂被狗rì的倭人刺伤,若不然”
“合同已经谈好了!”
李经馥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林豹心底顿时紧张起来,不知李鸿章到底给了法俄两国什么条件。李经馥道:“我伯父和他们已经谈好了,经方大哥只是负责将合同送个西太后,只要太后下了懿旨,便是铁板钉钉的事。”
林豹接口道:“李中堂深得太后恩宠,此事自然顺当。”
李经馥伸出舌头在发干的嘴唇边舔上一圈,心一横道:“这事倒也不难办,大哥手中应该还有副本,不过”李经馥嘿嘿地发出jiān笑道,“你三我七,这个小燕红也要让给我!”
……
半个时辰之后,意犹未尽的李经馥舔着脸和小燕红道别,登上马车喝道:“去rì升昌!”rì升昌,是京师的一家钱庄,李经馥手里攥着半截rì升昌银票,脑海中浮现出林豹肉痛的表情,禁不住洋洋得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