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期,邮驿分为驿、站、塘、台、所、铺等六种形势,驿站最大,人数最多,而铺则最小,一般只有三五人与十余匹骡马。
此时,东南战事悄然临近,江西作为军事最前沿,来往书信陡然增加,不论军政还是百姓报平安,比往rì增加十余倍,江西巡抚德寿下令增加五十座急递铺,枫江铺便是其中之一。
枫江铺设驿长一名,驿夫四人,从四川抽调二十匹茶马充作脚力。
虽然只管着这个小小的急递铺,但王福来仍旧十分自得,这个年过五旬的驿长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芝麻再小,也能榨出油来!”
的确如此,往往寻常百姓到枫江铺投递家书时,少则五个铜板,多则三五十,收费根据信件字数来确定。按清制,普通百姓通过急递铺投递信件,必须有驿长亲眼过目,以防止逆贼利用书信传递信息。
天sè渐晚,王福来安排驿夫喂马、关好马圈,早早躲到了自己的住处。爬上床铺,点上旱烟,挠着臭脚丫子,数着今天收到的铜板,皱巴巴的脸上舒展出满心的知足。
王福来拿起一枚生锈的铜板,在窗台的条石上使劲蹭了蹭,直到亮出光泽来,低声咒骂道:“这些土包子,一块破铜板有什么好藏的!”
突然,窗边伸出一个脑袋,乌黑的脸庞如同刚从锅底捞出来一般,一双明亮的眼眸不停调皮地眨动,脑袋上带着一顶瓜皮帽,露出满口白牙向王福来嘿嘿直笑。
“鬼呀!”
王福来寒毛直竖,惊声大叫,手中的铜板也扔得不知去向,一骨碌滚到床下,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一阵笑声中,脸上涂着黑sè油彩的卢野骂道:“妈的,老子有那么丑吗!?”
边上响起陈博的声音,“少罗嗦,快进去!”
卢野双手搭在窗台上,翻身进入房内,站到地上,踢踢屁股露在外面的王福来道:“给爷爷死出来,看看爷爷到底是不是鬼!?”
陈博与范小年跳进房内,飞虎组组长高明疾步跑到窗边,向陈博竖起四根手指,再全部放下,然后快速离开,意思是四名驿夫已经被全部解决。
陈博见王福来仍躲在床底瑟瑟发抖,一把提溜出来,王福来慌忙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不停磕头,低声讨饶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孙,还请大王可怜可怜小的。”
陈博使个眼sè,范小年与卢野在房内翻箱倒柜,除了一些衣物,剩下的便是半麻袋铜板。陈博喝道:“起来!”
王福来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侧眼偷见陈博三人脸上黑乎乎的一片,根本无法看清模样,身形一阵哆嗦,急忙低下头。
陈博坐到床上,问道:“叫什么名字?”“小——的——王福来——”
“老子又不吃人,结结巴巴干什么,我问你,黄九尺你可曾认识?”
黄九尺,即泰和县太爷黄蔚,黄蔚贪婪无度,搜刮本事一流,故外号“黄九尺”。
“这个?”王福来心底好生纳闷,这些强盗不杀人、不劫财,为何问起县太爷?王福来与黄蔚府中的管家本是连襟,自然识得,但心里打不到底。
正待王福来踌躇间,陈博举枪抵住他的胸口,喝道:“到底认不认识?”
“啊——小的,小的不认识!”王福来急忙回答一声,人老成jīng,王福来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博冷笑一声,“啪”,扬手便是一个巴掌,虽然他不知道王福来与黄蔚府中管家的关系,但从王福来言辞闪烁中瞧出猫腻,虎团自有训练拷问俘虏的课程。陈博冷声道:“难道以为爷爷来之前没有打听过吗?竟敢诳骗大爷!”
一巴掌打得王福来脑门金星乱冒,晕头转向,听到陈博的话语更是如同身落冰窖一般,急忙跪在地上,口不迭声地道:“大王饶命啊,大王饶命啊——”
卢野骂道:“一个泰和县三个急递铺,就数你这里最为紧要,你说你不认识黄九尺,真是放他娘的狗屁,快说!到底和黄九尺什么关系,说清楚,不说清楚老子送你和那四个驿夫一起上路,他们还没走远,你们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
泰和县城内,已经驻进千余名绿营兵,正在指挥黄九尺征调的三千余名民夫修筑城墙。道路上设置层层关卡,寻常百姓出门没有乡里保长发的通行证,立刻便被拘捕拷问,即便有的,也要不断检查,稍微值钱的东西便一抢而空。
但也有例外,便是持着急递牌的驿站马车,因为清廷严禁士兵盘查驿站人马,以保证通讯畅通。
王福来坐在马车头上,四匹茶马的十六只蹄子仿佛不停地踢打在他的心坎上,而他的身旁则坐着满脸憨厚的范小年。范小年换上驿夫的皂衣,身形故意蜷缩着坐在王福来一旁,依靠着马车厢,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每当关卡清兵盘问时,总是摆出一副憨笑,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只要王福来稍有不合作,锋利的匕首便随时刺出。
十五名汉子挤在马车内,几乎没一点空隙,卢野架子最大,也最难受,不时会磨叽一声,被陈博不断斥责。只有机枪手方靖趴得最为舒服,机枪架在车厢一旁,只要有事便第一时间开火。
“阿博,还有多远啊?老子挤死了!”
“你个死野驴叫什么叫,郎队训练的时候怎么说的,执行任务的时候少说话!”
“唉!”卢野擦一把额头不停滚动的汗珠,“妈的,还不如直接冲进城内,杀个痛快!”
陈博瞪眼道:“你再说话自己滚下车去,听说俄国骑兵在我们过南安的时候已经到了江西,团长说过大帅最重视的对手就是俄国骑兵,你小子给我谨慎点!”
卢野翻翻白眼,不在言语。
陈博凑到车厢边上的一处洞眼旁,眼见泰和县城越来越近,低声道:“做好准备,目测目标距离还有五里左右!”
马车距离县城越来越近,忽然间,大地开始颤抖,王福来惊叫道:“地崩了!大王,怎么办?”
地崩?
陈博大吃一惊,见车厢也开始震颤起来,急忙道:“把马车赶到一处开阔地,快!”
范小年捏起匕首对着王福来的后背低声喝道:“快!”
面sè煞白的王福来忙将马车赶到路边一处开阔地,四周没有树木房屋,心底暗暗发苦,为何如此倒霉,刚遇上悍匪,现在又遇上了地崩,难道自己陪着这些土匪一起死在这里吗?
大地仍在不断颤抖,但强度不大,陈博心底暗自狐疑,见四处无人,悄悄下车。其他也跟了下来,只有方靖与范小年守在车旁。
众人行至一处高地,陈博举起望远镜向远处张望,之间西北方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似是大部队快速运动而来,数面军旗时隐时现。
陈博命令众人隐蔽,将马车赶到路边树林中,这支部队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批标准的哥萨克骑兵,每行四人四骑。即便岭南温热的天气,仍有的头戴圆筒卷毛高帽,也有的身披黑sè大氅,背上斜挎步枪,腰间悬挂马刀,在尘土中浩浩荡荡,风驰电掣,队伍整齐有序,透示出一股凶悍的战斗力,数千匹高头骏马纵横驰骋,这个亲眼所见的场景令陈博等人大为震撼了一把。
待这些俄国骑兵全部穿行而过,陈博啧啧有声地道:“难怪大帅说这个世界上有三支强军令他最为佩服,这些俄国骑兵真不是盖的!”
卢野瞪起驴眼叫道:“都是你这张乌鸦嘴惹的祸!这边话音才落下,这帮龟儿子就赶了上来。”
陈博干笑一声,高明道:“阿博,一共是三千六百名俄国骑兵。咱们的计划变不变?”
陈博正思忖间,卢野骂道:“你小子是不是怕了?”
“滚你娘的,孙子才怕了,滚一边去!高明、张刘安、邢鹤,开会!”
四个人正是虎牙和飞虎两个小组的正副组长,陈博暗思光炸了泰和县衙似乎不过瘾,那只是按照上级安排完成了任务,而自己想要和俄国骑兵玩玩。
初生牛犊不怕虎,四人很快达成了一致:先袭击泰和县衙,再伺机攻击俄国骑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