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公公看向十大盘珍馐,诧异地道:“李公公那边没传话来吧,今个怎么只做十道菜?”
安四早已将脑袋别到裤腰上,拍拍胸脯道:“包在俺安四身上,若是太后不满意,俺这颗八斤头颅随公公处理。”
邱公公看看安四,这宫闱之中秘事甚多,自己不便多说,此刻又无他人能出头做菜,时辰也已耗去差不多,索xìng道:“随我来!”邱公公带着安四与十余名小太监端盘提篮,一路来到隆恩殿,请示道,“御膳房已备下午膳,请太后品用。”
李莲英闻声而出,看到邱公公身后只有十余人,顿时发怔,低声喝道:“老邱,你多大的能耐,敢耍太后?”
邱公公哎呦一声,忙道:“李公公,小的即便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太后面前耍弄小手段啊!现如今御厨只有安四一人,今个传旨有些急了,所以菜做了少了些。”
李莲英怒道:“怎么,皇上当家了,就不管太后了?你们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邱公公手足无措,安四立马上前道:“李公公,请你听小的一言,要是圣母皇太后对我这十个菜不满意,小的立马脑袋奉上,绝无二话。”
什么时候御膳房的厨子都这么硬气过?李莲英倒吸一口冷气,莫不是京师的天真的要变?愤懑地道:“若不是太后有些胃口,咱家懒得与你们纠缠,你们给我小心伺候着,稍有差池统统去见阎王爷!摆膳!”
十盘菜肴摆到桌面上,李莲英冷眼瞧去,见这十盘菜均是以往未见,且每盘边上均是摆了一碟冰块,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到底是慈禧身边的老人,瞧出些门道,亦不明说,他知道这定是有高人在指点安四,这是来给太后仙人指路的。当下默不吭声略略点头,进入内室去请慈禧。
慈禧进得房间,看到只有十盘菜肴,正待发怒,忽然盯住每盘菜边上的冰块,略有所思,不动声sè地坐定后问道:“今rì何人掌厨?报上菜名。”
“遮!”安四的心思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地道,“启禀太后,这八盘菜分别是直隶麻鸭、两江白斩鸡、湖南牛柳丁、广州醋溜鱼、杭州酱菜肉丝、川味烧鸡公、西安醉鸭三珍、云南红河鲫鱼,还有两盘倒有些名头,这份用绿豆鸭舌烧制,取名叫荣禄守门,这份用石斑鱼烧制,石斑鱼来自琼州,故名琼州水长。”
“这些冰块?”慈禧正在冥想间,安四答道,“太后,近rì渐进暑天,这大热天的人啊容易上火,只有常备冰块才能祛暑败火。”
“着啊!”慈禧面露喜sè,李莲英心头的大石头落地,皇太后已经两个多月没有给他个好脸sè,今天终于喜上眉梢了,九天神佛保佑。
刘摩给安四出的主意很简单,八盘大菜寓意八大总督,荣禄守门是暗示荣禄守住京师,琼州那便是将自己给拐上了。刘摩知道自己布下的大局令慈禧纠结之所在,他巴不得清廷越乱越好,以便自己火中取栗。
八大总督与京师自然是重中之重,但一盘琼州水长似乎放在里面不伦不类。慈禧又问道:“安四,给哀家说个实话,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能被皇太后直呼己名,安四知道自己的hūn天来了,浑身说不出的舒服,答道:“启禀圣母皇太后,这些菜都是琼州总兵刘大人教授小的,他说太后若是问及,便告知还有一道菜,须火熬制,没个三年五载恐不能食用。”
“哦?”慈禧笑道,“什么菜啊,要这么长时间?”
“大桶汤。”安四两眼眯成一条细线,笑呵呵地答道。
停在慈禧耳中却成了“大统汤”,慈禧连声道好,屏退诸人,对李莲英道:“去,给哀家打探打探这个刘总兵的来路,着实是个妙臣!晚上叫孙毓汶带着荣禄来见哀家,荣禄好歹也是个知兵的人,当年被老六撵回家也有些时rì了,该出来做些事。”说着端起一盘冰块,叹道,“前面火烧得旺,哀家是要避暑去火啊!”
……
御书房内,光绪连连催促刘摩所献何策,能够既立政又立威。
刘摩见御书房内只有自己与光绪、翁同龢、李鸿藻四人,佯装惶恐地道:“皇上,微臣所奏之策可能惊天动地骇人听闻,但请皇上与二位大人切不可张扬。”
光绪三人郑重地点点头,光绪招手将刘摩唤至书桌前,四颗脑袋几乎要凑到了一块。
刘摩低声道:“此刻立政,虽说太后已经多rì不曾上朝,内外事情概不过问,但大小政务却绕不开军机处,万岁若想政令通彻,必须拿下军机处,但礼亲王、孙毓汶、张之万等人树大根深,不可轻动。皇上曾想过其他门路?”
“其他门路?”光绪摇摇脑袋道,“不置可否。”
刘摩暗骂一声废物,淳淳善诱道:“当年世宗雍正皇帝设立军机处,是为了绕开八旗旗主干政,现如今军机处掣肘皇上,皇上何不效仿世宗,反其道行之?”
“对啊!”光绪三人齐声欢呼,仿佛就在暗夜之中行进突遇光明一般欣喜,光绪连连搓手道,“刘爱卿真乃朕之子房啊!此计一出,定能拨云见rì,好,好,好!”
李鸿藻与翁同龢二人亦是抚须赞叹,想自己饱读经书,深谙孔孟之道,对于官场一向是翩翩君子示人,即便这次与保后一派拉开阵势,亦是以正统自居,不屑于耍弄手段,但事实便是如此,不耍手段如何扶皇上执掌权柄?可话又说回来,该如何做二人还是一头雾水。
光绪期待地看向刘摩,刘摩继续道:“皇上乃是正统,当连接诸位亲王,如庆亲王、醇亲王、恭亲王等人,虽说恭亲王已经在家休养,但实力不容小觑。另外吏部与兵部一向是太后的禁脔,皇上不妨先在更下层间动作,与其被架空不如反架空,还请皇上三思而动。”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还再让刘摩说下去,那光绪与翁李二人只能用酒囊饭袋来形容。光绪激动地连连颌首,又问道:“刘爱卿此策只是立政,立威又何解?”
刘摩道:“微臣曾在镇南关打过法国人,协助海外遗民攻击西班牙人,只要吾辈用力,不惧死战,洋人亦是不堪一击之辈。葡萄牙只是欧洲列强中一小国,敢如此嚣张,无非是欺压我中华软弱,当年镇南关大捷,与法国人签订协议,我国不败而败,而法国不胜而胜,臣满腔愤懑,却又无处申诉,今rì得见圣明之君,臣请求再次出兵越北,为皇上扬威,必能克敌于千里之外。如此一来,欧洲列强必将审时度势,与我国交好,二来,葡萄牙人亦不敢压迫朝廷,三来,可提升皇上之威信。”
光绪被刘摩鼓动得热血沸腾,正待说话,翁同龢变sè道:“刘总兵此言差矣!若是此时我朝妄开战端,撕毁已签条约,于列强有何交代?即便现下出兵,西边不松口,我等如何办?”
刘摩莞尔一笑道:“翁大人且听我具体说说,万岁,李大人!现在法国人占了越南,虐待越南王公臣民,越南百姓渴盼王师相救,此乃其一;法国人在边界多有袭扰我国边境之事,特别是广东廉州府附近海湾,法国炮艇无理轰炸我朝渔民,百姓苦不堪言,实则不是我方挑起战端,而是法方步步相逼,窥伺东南,这是其二;法国人与德国人在欧洲乃是世仇,德国是欧洲列强中后起之秀,在世界事务中常被英法等国排挤,若是我朝联合德意志、美利坚等国,必能多有臂助,且英吉利与法国在南洋等地亦有利益牵绊,若是我朝与英吉利暗中示好,让法兰西人失道寡助,必能一击败之,这是其三;两广诸省将领对当年镇南关之事颇有抱怨,无奈当时太后独断专行,不顾内外,擅于法国人签订协议,至今仍有不平,此次若是出兵,两广诸将必定奋勇杀敌。”
光绪的喉咙滚动,咽着口水问道:“那太后之处如何交代?”
看到光绪急不可耐的神sè,刘摩心中暗喜,不露声sè地道:“皇上,现在李鸿章不是上书请求台湾立省一事被万岁压着嘛,臣亦要上书设置琼州为省,不过若与法国人开战,琼州无陆地与越南接壤,需从广南划归廉州、雷州、郁林三地与琼州归成一省,臣愿为万岁立下亲政之首功。”
光绪思索片刻道:“爱卿先呈个折子上来,建省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朕还需思量。”忽听刘摩的肚子咕咕叫响,笑道,“想来爱卿的杜将军提意见了,罢了,先随朕用些御膳吧,朕与卿等再商议些其他事情。”
看来这个面皮白净的光绪彻底拿刘摩当自己人看待了,刘摩不骄不喜,丝毫没有表露心迹。
四人步出御书房,光绪与刘摩不时低语,李鸿藻二人在后,李鸿藻悄声问翁同龢道:“叔平,这就是你说的弄臣?”
翁同龢懊恼地道:“谁知道这个刘摩竟然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唉,老夫又走了眼。”
李鸿藻笑道:“这不是花花肠子,而是公忠体国,这个刘牧平实则是一干臣啊!”翁同龢亦是连连点头称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