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快看,快看!”
记者们顺着百姓的门光看去,哇!一名健硕的年轻人站在华望小学教学楼二楼楼道中,单臂举着一名瘦弱的人,似是要将那人扔到楼下去,那人的小辫子在半空中胡乱抖动,让所有人的心弦紧紧绷住。二人似是在激烈争吵,可惜距离太远无法看清也无法听清。忽又从教室冲出数人,不停劝说那名暴怒的年轻人。记者们瞪大眼睛:“教育署理何子渊先生、黄进庭先生,教育总办容闳先生都在那里,一定是大新闻!兄弟们快!”
三名记者好不容易挤到前排,百余名治安队员面sè凝重地围成一个半圈,紧紧守住学校大门,记者们满脸堆笑送上证件道:“朋友,我们是《琼州新报》记者,请行个方便!”
治安队员面无表情地道:“现在是特殊事件,上面指示不得采访!”
“这——大帅不是说了嘛,琼州没有见不得的人和事,百姓有知情权,难道大帅的话不算数?”
“对不起,你的问题我无权回答!请不要打搅我的工作!”治安队员说完便闭上了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尔东西南北风一般。
三名记者正在抓耳挠腮,如此爆炸xìng的新闻不能抓到手,那做这个记者真是太失败了!远处一声高喊:“大帅到!”
围观的百姓急忙让出一条路来,刘摩笑容满面地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三名记者又是连连吃惊,斗志军三个旅四个部的头头全部到了,连一向很少在公众面前出现的情报部部长陈钜溶都出面了,这搞得到底是哪一出?众记者脑筋飞快转动,其中一名蓦地低声叫道:“难道是二帅?”
其余二人拍掌大叫:“对啊!”边上严肃的治安队员喝道,“大帅到了,安静!”
刘摩步入校园,听得里面张桂与另一个声音高声争吵,想来便是辜鸿铭了,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这对活宝才到琼州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Shit!若不是大哥在琼州兴办新学,哪里来现在琼州新的气息?你居然敢骂大哥混账,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狗屁不通,我懒得和你废话!新学——哈——新学,他刘摩办的可真新,把中华化完全摈弃,彻底西化,这是什么?这是抛弃祖宗的化,这是背叛!”
“祖宗化?中国现在这么破败,难道不是这些腐朽的旧化惹的祸?就是西化又如何?”
“滚一边去,我懒得和你这个匹夫纠缠,除了拳头没有一点脑子!”
“你——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去!”
“好哇!你扔啊!我死了拉倒,反正中国现在破败不堪,琼州好容易有点样子却又忘了化之根,毁弃中华明,让我死吧——我死了还能上天堂,你们死了,活该全去十八层地狱!”
“你——”
刘摩让其他众人守在门外,人未到声先到:“哈哈,看来辜兄还是没有忘记巴黎的绿荫大道啊!”
辜鸿铭梗着脖子,脸红如血,闻言为之一懵,一人从门外进来,身形与张桂仿似,要比张桂稍高一些,面容柔和身形却很板直,在阳光的折shè下竟有些盛气凌人的架势。张桂见到刘摩大喜,连忙上去拥抱:“大哥!”
刘摩拍拍张桂的肩膀,笑骂道:“我让你招待好辜先生,为何闹出这般,你个混小子!”张桂嘿嘿傻笑,看着刘摩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言语,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招呼,只有辜鸿铭依旧面红耳赤站在那里,心底却有些吃惊,自己从马来亚到美国去找张桂,试图通过张桂结识刘摩,在回琼州之前一直叮嘱张桂不要走漏风声,若是刘摩不符自己心意,必将悄悄离开,没想到张桂在美国便拍了电报给刘摩,可笑,一路上张桂对自己亲近却又保持距离,对自己的嘲讽只是笑容以对,还以为张桂欣赏自己,原来是受了刘摩的安排,这个刘摩!
刘摩对张桂道:“你出去,子仪永昌钜溶他们都在外面,你们去外面聊,我在这里陪陪辜先生。”张桂点点头,挑衅地看了辜鸿铭一眼快步离去,走到外面嚣张地叫道,“兄弟们,我来啦!”丁子仪蔡永昌等人哈哈大笑,说不出的快活。
刘摩对发愣的辜鸿铭拱手道:“在下便是琼州刘摩,刚才先生在学校里撕碎课本,骂我误了中华子弟,不知辜先生有何见教,刘摩洗耳恭听!”
辜鸿铭哼哼冷笑一声,找个板凳坐下翘起二郎腿道:“好,既然你这么好学,我就教教你!”那一副俨然师长尊者的模样,让边上容闳、黄进庭等人目瞪口呆,难怪二帅说这家伙是一介狂徒,比之祢衡不相上下嘛!
刘摩也找个位置坐下,招呼其他人道:“容先生、老黄、子渊,大家都坐下,咱们共同探讨一下。”
辜鸿铭快速地道:“你在琼州办理实业新学,倒也不是一无是处,那为何在学生课本中废弃了所有言,除了几首唐诗宋词之外,全部是通俗白,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刘摩知道这家伙辩才无双,只得小心应对:“在当初制定小学课本时,子渊曾和我研究过这个问题,因为琼州贫弊,百姓识字的不多,古佶屈聱牙,隐晦艰涩,很难理解,所以我考虑在小学教育阶段主要以推广通俗白为主,到了中学阶段再推广言。容先生今年四月从海外归来,也赞同此事,这是我们经过多次论证的事情,学生们学习的能力也得到很大提高,”
辜鸿铭手指点点众人道:“你们都是中华化之败类、民族之罪人!想我华夏五千年明史,史册典籍繁盛浩荡,你们偏偏推广低级通俗的白话,那先贤的明如何继承,这是中华明史的灾难!始皇帝焚书坑儒,断送上古明,朱元璋广推八股,给中华明再加上一层桎梏,你现在大肆推广白,造成传统化的断层,彻底葬送先贤留下的化,你比始皇帝朱元璋还要毒啊!小学生到了中学还有谁愿意再度学习言?树已经长歪了你还指望它从新立正?你给我好好想想!尔等化败类将来若是死了,必然进阿鼻地狱!”
众人猛然sè变,唯有容闳与刘摩心底震撼不息。
容闳仔细打量这个尖嘴猴腮惹人厌的混血儿,居然将中华明看得如此透彻,想来当初刘贤侄说此人对琼州教育必有帮助不虚啊!刘摩的心底震撼的却是自己倒还真没有考虑到辜鸿铭所说的那么长远,只顾着大力推广新式教育,完全摈弃旧学,此事再看的远一些,中华大地现在的人主流仍是旧学,你总不能让这些人全部窝在家里老老实实呆着吧,给他事情做怕他酸,不给他事情做怕他闹,原本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想来人家不来投奔自己,就是因为琼州根本没有给这些饱读旧学之人一丝容身之地!
刘摩豁然开朗,抚掌大笑道:“先生说得好,在下这就改,这就改,若是先生有意,可到我琼州教育署中协助在下一二,如何?”
辜鸿铭愤愤地斜视刘摩,口中嗤笑道:“受不起,我可不想下地狱!”
刘摩摆手道:“非也非也,先生所说有误!纵观中国五千年明史,本没有天堂地狱之分,但若是问天堂好还是地狱好,我还是认为地狱好!”
辜鸿铭心头微微一动,却也不做声,其他人看向刘摩,想听听这个曾经的国辩手如何再现雄风。
刘摩接着道:“在中国的明史上,是没有天堂的,只有西天和九天凌霄。西天那是佛祖住的地方,只有和尚或者慈祥老者百年之后才能到达,所以现在有些人家老先生老太太去世之后有‘驾鹤西去’这一说法。但这‘驾鹤西去’不是人人都能去得,也不是人人都愿去得。你们想啊,若是老先生老太天一个人远在西天,家中子女亲朋好友在其他地方岂不寂寞?所以说西天未必是个好去处。”
“西天不是好去处,那就讲讲九天凌霄了。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在中国人的概念中有天堂吗?有,但是很模糊,只有所谓的善人或是受人供奉的才会位列仙班,其实这又是假话。大家在想想看,无论东方西方的社会结构都是呈金字塔形,从最高层到最底层是几何倍增的模式,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去位列仙班吧!那谁还来供香火?还不是那些下了地狱的穷苦百姓!天堂未必是个好去处,吴承恩在西游记中写了那么多妖怪,大多数都来自九霄云外,这说明什么,天堂也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刘摩说到这里,让辜鸿铭有些意动,他自然听得出刘摩话里对现实的批判和不满,这很对他的口味,心头的怒气开始慢慢消散。
刘摩微笑着继续道:“那咱们就来说说地狱,西方关于地狱描写最权威的是但丁的《神曲》,在咱们中国那就太多太多了,《西游记》、《聊斋》、《封神演义》都有描写,百姓也多为信服。此时在老百姓心中最相信的就是阎王爷,因为阎王爷在他们心底就是包拯的化身,他们渴望得到公正和公平的社会,总比到了天堂之后见一个神仙便要磕一次头强吧!所以我认为我将来还是下地狱的好,见到包公一定要问一句,老包,你看看我做的还行不?”
刘摩说完,众人轰然大笑,辜鸿铭亦是轻声发笑,黄进庭笑道:“难怪佛祖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想来他不是去拯救百姓,而是羡慕地狱的生活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