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战败方的法国公使巴德诺,熟知清廷的软弱无能,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叫嚣若是中国人不从越南撤退,释放法军俘虏,法国将会第二次攻击běi jīng城,圆明园的残迹会再次被火炮轰得粉碎。
李鸿章从驻朝鲜的袁世凯处得知法国人秘密与rì本人结盟的事情,rì本人的狼子野心比法国人不逞多让,若是再次开战,中国必然无法首尾兼顾。北洋水师尚未成军,无法御敌于国门之外,所幸此次法国人出乎李鸿章的意外,并未狮子大开口,心底已经满足不少,与巴德诺协商数rì,带着法国人的底线进朝汇报。
雄鸡尚未晓啼,大大小小的武百官聚到朝门之外等待早朝,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即便前方与法国人打了胜仗,却多是叹息华夏多桀,前狼后虎。
“吱呀”一声,朝门大开,早班太监在玉阶上高声叫道,“武百官觐见!”
武百官依品秩顺序进入大殿,迷迷瞪瞪的光绪坐在龙椅上,表情肃穆,眼皮却是半耷拉着,十四岁的年纪已练就威严的表面章。龙椅后垂着九尺珍珠帘,执掌天下苍生的主人慈禧太后安坐帘后。
“吾皇五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光绪打起jīng神看向跪满一地的武百官,清清稚嫩的嗓门,大声道:“诸卿平身!”
“谢万岁!”诸大臣各归本位。站在光绪身旁的领班太监怀抱拂尘,朗起鸭子腔叫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御史林登涵上前垂首作揖道:“臣林登涵有本启奏!法国舰队聚集东南,我朝水师靡费巨大,rì积月累,竟不能拒敌与国门之外,微臣奏议,在朝中设立海军总理衙门,统筹海防军机。”
李鸿章站在一旁眼皮看向地面,在他前首是庆郡王奕劻,李鸿章看到奕劻今rì穿的新鞋心里暗暗发笑,看来庆王爷昨夜又是小登科,丝毫没有将林登涵的话语放在心上,此类的话语听的太多太多,李鸿章已然形成了免疫力。
果不其然,帘后传出声音,如同微温的生铁,两字便将林登涵驱回本位:“再议。”
军机行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孙之万上前拱手道:“臣孙之万有本启奏!兵部右侍郎曾纪泽从法兰西发回电报,法兰西国内局势动荡,内阁更迭,献策宗旨若不定,与我国议和,必须还我越南宗主权,方可允议。”
慈禧轻叹一声,暗恨自己是个劳累命,说道:“直隶那边与法国人谈得如何?”
李鸿章快速出列道:“臣与法兰西公使巴德诺商谈数rì,据理力争,已与对方达成初步协议。”
“念!”
“遵旨!”李鸿章取出袖中的协议草案,朗声念道,“法兰西人要求有五,其一,法兰西人立刻撤出澎湖,保证不再侵犯华夏沿海;其二,要求我朝承认法兰西共和国与越南签订的安顺条约,我朝放弃安南的宗主权,越南归法国保护;其三,双方防线以北圻为分界,法兵不越过北圻与我朝边界,我朝亦不派兵至北圻,释放所有被俘法军;其四,我朝开放保胜、凉山两处商埠为通商口岸,对法国的货物予以减税优待;其五,我朝若是在西南地区修建铁路,法国享有优先协商权。”
李鸿章话音一落,大殿中立刻纷纷议论起来,主战派大肆叫嚣要给法国人以教训,主和派则认为朝廷无法两者兼顾,且朝鲜发生兵变,倭人驻兵汉城,觊觎良久,不可再发战端,双方不停争论,声音越来越来,如同菜市场一般繁闹。
慈禧太后被朝中大臣吵得头昏脑胀,清咳一声,止住众人的争辩,正待开口说话,垂暮老矣久病缠身的左宗棠缓步行至朝堂zhōng yāng,垂首道:“臣左宗棠有要事急奏。”
对于左宗棠,慈禧又爱又恨,却又对这个老匹夫的臭脾气有些惧意,慈禧道:“尽可奏来。”
左宗棠缓顿心头的怒气,慢慢地道:“法兰西人狼心狗肺野心勃勃,洋人自宣宗年间起始,肆意攻击我朝,吾让之一寸,彼即进一尺,故老臣认为万万不可议和。其一,法人无端挑衅,若是不加严惩便与议和,必然得陇望蜀;其二,法人并未伤筋动骨,越南仍有万余法军,此刻请求合约,其中必然诡谲;其三,若照以往,洋人多索取军费,此次法兰西不索军费,但求越境通商,臣恐将来取偿于后,必加十倍!其四,照曾纪泽所言,法兰西此刻外强中干,若我朝不问情罪,降心求和,其他列强必然肆意而起,无视我朝天威;其五,东南物产丰富,洋人垂涎已久,若是与之议和通商,法人必定广传邪-教,收拢羽翼,一旦东南有变,我朝如何支撑?老臣恳请太后三思!”
一帮主战的官员纷纷下跪:“请太后三思!”
“这——”一心求和的慈禧见左宗棠如此说,一时间找不出词语敷衍,慈禧的心腹重臣孙毓汶出列,站在左宗棠身旁道,“臣孙毓汶不敢苟同左大人之言!”慈禧双眉舒展,温言道,“那你有何建议?”
孙毓汶朗声道:“洋人火器犀利,且越南地势狭长多是山地,于我朝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未必可惜。自先祖入关至今,我朝先后在安南驻军扶助越南王稳定藩篱,然耗资巨大得不偿失,我朝反要救济越南所需。目下倭人占据朝鲜蠢蠢yù动,若是我朝与法兰西再开战端,如何战?若是失去东南如何承担?臣附议李鸿章大人议和。”
左宗棠冷笑道:“不知孙大人入军机处多少时间?”
孙毓汶闻言稍做思索道:“一年有余。”
“一年有余?不知孙大人每天所做之事是接办书还是挑帘请客?”
“你——”孙毓汶顿时如同一只振翅的战斗鸡,对左宗棠瞪眼叫道,“左大人莫不是还想着陈年旧事吧!当年阿古柏不过是一流寇,数千人被十倍兵力所剿,有何稀罕!”
左宗棠哼声连连,对孙毓汶不做理睬,继续说道:“东南各军士气高昂,将士用命,敌情了无巨细均在掌握之中,越南民众无不支持天朝大军,若再论之公法,越南王是被迫与法人签约,根本不符王法常理,若是今rì失却藩篱,来rì东南不保矣!”
孙毓汶恨恨地退回班委,慈禧求和心切却不能明说出来,正在心急火燎时,李鸿章突然说道:“臣闻之法兰西人舰队在东南集结,恐东南沿海受袭,臣奏请朝廷再派处重臣督办闽浙海防。”
慈禧心头一紧,还道是李鸿章转了xìng,旋即明悟,李鸿章这是要将拦路虎给调走,随即道:“不论是战是和,需做两手准备,军机处明rì递个折子上来吧!”
站在武百官前首的军机处领班大臣世铎应声道:“喳!”整整一个上午的朝议,世铎就冒出这一个字来。
慈禧正待宣布退朝,御史吴兆泰上前奏报:“前线将士已浴火奋战十余rì,夺回凉山、太原等地,我朝当予以嘉奖,以慰将士之心。”
“着兵部上个折子来。”
次rì下午,左宗棠便被派至福建督办军务,临行前连上三道奏折,反对与法国议和,均被慈禧束之高阁,兵部嘉奖令传出,除却加官进爵,黄马褂如同流水般送出,内廷一时之间无法提供大量黄布,京师街道中酒肆饭馆的黄sè旗幡和算命打卦的黄sè招魂幡统统被征用。
刘摩以捐募军饷和杀敌首功,授巴图鲁、琼州候补总兵、参将,未曾上阵的琼州总兵范庸成因提调有力,转任福建参政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