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晟噗通就跪在地上,以头磕地,不敢抬头,回禀道:“请皇上治罪,臣不会三行火铳战法。”
朱允炆怒声呵斥:“你说什么?你不会三行火铳战法?当年黔国公沐英,征战云南,首创三行火铳战法,击退蛮夷象兵,平定云南。你怎么不会?难道你父亲没有给你教过吗?”
朱允炆听沐晟说不会三行火铳战法,那个心呀哇凉哇凉滴,朱允炆在京城在皇宫,盼呀盼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沐晟进京,没想到盼来一个效果不理想的火铳,还盼来一个不会三行火铳战法的沐晟。真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沐晟趴在地上,颤声回禀道:“皇上,臣愚钝,臣以往很少跟随父兄领兵出战,建元年,皇上降恩旨,臣承袭父兄黔国公爵位,这一年多以来,臣也练兵,但是不曾掌握三行火铳之法,只是听家父略有谈起,详细使用臣确实不懂,请皇上治罪!”说的是真情实意,摆明糊弄朱允炆,不会三行火铳战法确实让朱允炆生气,不过罪不至死,更别说死一万次,能死一万次的人,那就不是人,那是鬼!
朱允炆强压心中怒火,冷哼几声,对跪在地上的沐晟说:“别跪着,起来!让众军士都各自归营,让人呈上一把火铳,还有火药、铁砂、引线,朕要仔细观看。”说完,大步向军营将领议事大堂走去。徐辉祖、卓敬、陈迪、沐晟等人都默默的跟在身后。
朱允炆不想在众军士面前让沐晟难看,如若那样,一来显示他这做皇上的没有宽仁之心,二来有损沐晟军中威信,一到相对私密的议事大堂,朱允炆脸sè满怒气,对着在座的人问道:“今rì沐晟已经让军卒演练完毕火铳,火铳威力如何,可否使用,如何使用,你们都有什么看法?今rì议事,言者无罪。”
朱允炆说完,底下的臣子有看着脚尖的,有交头接耳议论的,还有四处打量看谁先说话,一时之间倒没有一个人回应。
朱允炆拳头握放几次,缓解心中的怒气,用目光把徐辉祖、卓敬、陈迪、沐晟、杨士奇等几人扫视一遍。
徐辉祖作为兵部尚书,神机营也算兵部的一部分,沐晟爵位再高,也是领军将领,他这个兵部尚书不说话就不合情理。徐辉祖对朱允炆行礼之后说:“皇上,臣看过火铳演练之后,以木靶所示分析,火铳在三十步杀伤力最强,距离敌人越远杀伤力减弱,和弓箭类似。从使用角度来看,在五十步距离是合适的使用范围。可是比弓弩略差,加上火铳使用繁琐,军中不宜大量配置。请皇上明察。”
徐辉祖明显的说一大堆没有错误的废话,见识不够害死人呀!朱允炆对徐辉祖说的话不置可否,继续问:“其他人有何见解?”
中国人就这样,没人领头说话时,大家都不说,一旦有一个人开口,就都抢着说话,朱允炆这次问完,下边嗡嗡声一片,都在谈论这事,不过都不大声说,臣拿架子等人问的臭毛病永远也改不掉。
朱允炆皱皱眉头,非常厌恶这样的议事氛围,看陈迪一声不吭,目不斜视的坐在那里,就问:“陈迪,你有何看法?”
陈迪站起行礼,回答道:“皇上,尉缭子云‘故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国之宝在德不在险,在仁不在器,皇上应该行仁政修德政,仁德之政行天下,狼毫三分,亦能挡百万雄师。火铳,兵之器尔,臣不曾闻,唐太宗无火铳之器,行仁德之政,四海臣服。请陛下三思!”
陈迪说的时候,朱允炆刚才压抑的火气又窜上来,就如同火星上被倾倒一桶火油一样,厉声说道:“陈迪,你放肆!朕今rì巡视军营,看着演练火器,就是不行德政?朕重新组建禁衣卫,就算不行仁政?朕给你百万狼毫,你能击败北方燕逆吗?唐太宗囚父弑兄,那是仁德吗?以朕看来,几千年前的论语,把你读傻了!来人,把陈迪给朕赶出去,跪在外边凉快凉快,清醒一阵。”
门外守卫的仪銮卫走进来,拽着陈迪就架出去。朱允炆一肚子火气,都不知道怎么发泄,现在想起为啥朱元璋动辄就执行廷杖,打大臣的屁股,遇到像陈迪这样的臣子,迟早就会被气死。他们忠诚可嘉,不过那一份迂腐让人恨得牙痒痒。
永远一副趾高气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今天说皇上你要行仁政,明天喊皇上你要行德政,用仁德就天下无敌。你失败了就是不行仁德,或者就是假仁假义,这种逻辑关系就好比佛家“心诚则灵”一样,看着圆满完美,不过就是诡辩之术,以点带面,一叶障目不见森林,纯属迂腐。
唐太宗李世民是虚心纳谏,行过仁政也行过德政,不过他天可汗的名头是行仁政德政换回来的吗?没有开国初期李靖、李绩等人的边疆殊死拼杀,何来天可汗的名头永留史册,没打的周边小国心惊胆战,谁会到他面前毕恭毕敬,送上天可汗的名头。
后世儒者总是给皇上套上一个理想完美的仁德外衣,对于刀兵之事一概不闻不顾,然后固执的用仁德的超高标准时时刻刻要求皇上。从来不用心看看,是什么在保护着一个可以让他们高谈仁德地方。
就是讨论一个火铳的使用利弊,也能拉扯到仁德执政上边去,朱允炆气完又是一阵好笑,自从开始讨论禁衣卫组建,这陈迪就常常如此,朱允炆也练就一身来气快去的也快的本事,不然让这些腐儒给气死那就太不划算。
陈迪被拉出去以后,其他人也都不敢乱发言,议事厅又陷入寂静。朱允炆只好点名:“杨士奇,你觉得火铳是否可用?”
杨士奇恭敬的回答:“启奏皇上,火铳受天气影响太大,遇到yīn雨天气就没法使用,对敌杀伤力不足,最主要的是āo作繁复,没有弓弩的速度快捷,臣以为不可以用。”
“皇上,臣以为杨士奇只说对了一半。”杨士奇刚说完,兵部那些主事堂官里,站起一个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和沐晟年龄差不多。
“哦,只说对一半?”朱允炆也觉得有趣,继续问:“那另一半呢?”
“皇上,火铳的缺点不足,杨大人说的很对,可是有一样事杨大人有没有想过?”那个人略作停顿,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弓弩虽然没有火铳那样的缺点,可是弓弩使用时间已经很长。远古歌谣相传‘断竹、续住、飞土、逐肉’,远古先民就开始使用最简单的弓箭,商汤伐桀周王伐纣,都在使用弩箭,直到现在还是用弓箭。几千年的时间,都是用弓箭攻伐打仗,没有多少改进,同样弓箭的使用也到了极致,没有任何可以提升的空间。相反,火铳使用也就不到一百年时间,还有很大的改良提升空间,若是能加以改进,说不定可以发挥更大的威力。”
朱允炆听完,不由得拍手称赞:“此论有新意,非常有新意,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官员恭敬的回答:“皇上,微臣叫杨荣,现在是兵部职方司郎中。”
“杨荣,就是八月调入兵部的杨荣,是今年hūn闱中榜进士?”朱允炆想起来杨荣是何许人,当rì他盘点可用之人,杨荣、胡濙都在他脑海中出现过,考虑到他们两个都是刚考中进士,还需要历练,才先后调入兵部,胡濙昨天又从兵部调入禁衣卫,朝中那些如陈迪一般的老人,真是不好用,只能让这些年轻人尽快上位,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杨荣,你的议论很有新意,不错,看来在兵部没有白呆。为政者必须时刻谨记,道德章是朝廷需要的,练兵备战也是朝廷的重务。为政者更不可以固步自封、泥古不化,凭借半部《论语》治不了天下。”朱允炆把杨荣夸奖一番,对这个历史上永乐七阁臣,三杨内阁之一,通晓兵务政事的杨荣,朱允炆还是给予厚望。
朱允炆刚把杨荣夸奖完,卓敬说出他的见解:“皇上,火铳使用弊端较多,即便是让工匠加以改进,也需要很长时间才会有成果。现在正是朝廷用兵之际,可否将火铳改进之事暂时延后,等到来rì在做安排。”
卓敬这话就说的好听,不单单是好听,关键是他懂得事情轻重缓急,并不是一味的因为弊端不用,或者拉出一大堆道德概念批判一番。这种不献媚、不逢迎、不保守、知轻重、明缓急的人,才是国家需要的人才。
“卓敬所言甚是,火铳使用弊端太多,短时间内改善火铳xìng能,可能xìng不大。不过并不是没有方法,已故黔国公沐英发明的三行火铳战法,可以避免这种弊端,就是采用较好的使用方式来掩盖火铳本身xìng能的不足!”朱允炆缓缓的说。
底下群臣,虽说大多是隶属兵部,不过基本上都是读书考试获得的职位,对于火铳之类的兵器,说不定都没有见过,即便是徐辉祖、沐晟这两个将二代,也是不了解。朱允炆没有办法在技术上通过引导让在座的人明白,只好不厌其烦的讲解。
大明开国以来,善于使用火器的将领,一位是宁河王邓愈,另一位是黔宁王沐英,特别是黔宁王沐英,率军平定云南,遇到蛮夷象兵,大象皮糙肉厚,不畏刀箭,力大无穷奔袭践踏非人力可以抵挡。沐王爷首创三行火铳战法,以火铳爆炸的巨声、硝烟味以及铁砂穿透力,使得大象受惊,调头跑回本阵,蛮夷死伤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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