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非是臣涨燕逆气势,灭朝廷锐气,臣仰慕先父风姿,对于先父运兵之道详加研读,带兵指挥的知识道理好学,可是要运用到实际实施的时候,却并非容易的事。非臣妄自菲薄,臣今rì带兵的能力,充其量一个赵括罢了。臣的兄长、曹国公李景隆等也不过如此。”
杨士奇很是惊讶,徐增寿刚才满嘴狂言,现在却又如此贬低自己,对于一个武将而言,让人比喻成赵括,那是绝对的羞辱。可怜的赵括同学,战死几千年,不时的让人拉出来示众。
“小徐都督是朝廷不可多得的勇将,大徐都督也有魏国公的风范,怎么能是赵括之辈可以比拟的。”
徐辉祖脸上也是微微一红,不过没有反对,也许徐增寿这些话也在自己的大哥面前说过。徐增寿看着杨士奇一副不解的样子,继续自己的论述。
“皇上,赵括兵败长平,使得赵国jīng锐丧失殆尽,也让战国最有军事力量抗衡强秦的赵国,走向衰败,何也?盖棺定论,赵括乃纸上谈兵之人。臣之今rì、臣的兄长、获罪的李景隆难到不是吗?吾等都是受朝廷恩赏,父辈余荫封显爵据高位,说熟读兵书骑shè娴熟,训练兵卒演练战阵,臣等几人自信不输于父辈。如若是带百万雄师,纵横沙场,臣自认,就是第二个赵括。李景隆白河沟之败,岂非赵括再生?”
徐增寿这样一说,杨士奇熟知历史典故,也看出来,这说法有那么点相似,岂止是那么一点,李景隆简直就是赵括的翻版。都是名将之后,都是军事世家,都是受人赞誉的年轻将领,都是带大兵而败。赵括带四十万赵军败给战神白起,李景隆带六十万王师败给燕王朱棣。情景何其相似,难道这其中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杨士奇沉默了。
“以你所论,你等三个朝廷后起将军,皆是无用之辈,那朝廷剿灭燕逆,就没有带兵之人吗?”朱允炆也有点丧气,本想找个如卫青霍去病一样的战神,收拾这个烂摊子,不成想,薅出来两绣花枕头花架子,太让人失望。
“皇上,增寿所言,臣也颇有同感,臣等不能为君分忧,望皇上恕罪!”徐辉祖再来个火上加柴。这兄弟两个,还真是直言。
“皇上,不是臣等无用,而是臣等现在还不堪大用,如果强行做擎天俊才,只能如李景隆般,误国误民。”
“小徐都督,如此评价自身,难道不愿为国效力?”杨士奇这种人的小毛病又抽出来,道理说不过,就开始盖帽子。
“杨学仕,不是我等不愿为国效力,而是不能如李景隆那样为国效力,”徐辉祖怕自己小弟让杨士奇激出驴脾气,赶快插话。“读史而知今,臣以为,赵括确有将才,不过在他当时的年龄,他的知识可以做一个统帅将领,而实践的能力,还不具备。赵王受秦人离间之计,罢免老将廉颇,启用赵括,把赵括放在一个和自己知识匹配,能力不匹配的地位,赵括虽然多翻努力,也难以改变兵败身死的结局。在下常常思虑,再给赵括十年,多加历练,一定是赵国如赵奢廉颇李牧般的名将。”
“何以如此揣测?”杨士奇不解的问。
“杨学仕,你等读书之人,不要说读书五车,就是读书十车百车,如果不是寒窗苦练,多番习作,也难以写出锦绣八股章。读书多和能写出章,有联系但是却不是必然,读书是知识的积累,练习写章是能力的积累,只有两个积累都达到高峰,才有金榜题名的时候。”徐增寿以喻武,很有相似xìng,不过有点不合适,现在皇帝身边的红人杨学仕,不是科举出身,年轻人就是太冲动。
“呵呵,增寿所言,有点像,儒士要练习写章,武将要练习带兵,一个道理。不过,李景隆在太祖朝,也是经常承皇命外出练兵,而且他练兵还很有章法,为何还是一个赵括呢?”朱允炆不懂这个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情况,也只能如杨士奇一般,知道这个道理,不知道那些细节。不过朱允炆这一插话,把杨士奇那一份尴尬遮掩过去。
“皇上,李景隆是练过兵,但是练兵和带兵征战有很大的不同。”徐辉祖抢过话头回答,不能再让徐增寿说话,不然谁知道他嘴里还能捣鼓多少失误出来。
“本朝开国将领功勋最大的,一个是先父魏国公,一个是开平王常遇hūn,一个是曹国公李忠,他们都不曾专门练兵,而是在征战中学得统兵杀敌的本领。诸将之猛,不过开平王,开平王自言’带甲十万,天下无敌’,一方面可以显示开平王勇猛绝伦,另一方面,带兵十万是开平王自评统兵能力的最大限度。韩信带兵多多益善,不是每一个将领都可以做到的。”
徐辉祖对于常遇hūn的这个评价,有点新意,很多人只从常遇hūn的话中看出他的勇武霸气,却很少能看出那是一个能力的极限。
“先父、开平王、曹国公随太祖起兵淮右,开始带兵不过千人,及至往后,如洼地收溪流终成万里波涛,数十年征战历练,到洪武初,先父和开平王统兵数十万,破北平驱元帝,连战告捷,势如破竹,成就煌煌伟业。如若太祖起兵之初,先父和常山王就算领兵百万,也难有如此功勋。”徐辉祖娓娓说出前朝故事,语气平缓,就像一个教授讲课一般。
朱允炆总算听明白,徐达常遇hūn李忠之所以变成战神,那是数十年历练而来,带兵数量是一点点增加的。赵括李景隆的失败就在于看着是个好苗子,突然交给那么多的军队,他玩不转,担子太重,亚历山大,压碎那副小身板。
关于指挥数十万军队如何对砍,月老师给出一个很好的模型,从街头拍砖到两军对垒,步步演绎层层递进,说的很明白,再结合徐家两兄弟这一番示例类比,朱允炆明白自己的战神没有,最起码还没有长大,如果强行提拔一个战神,只能在再次战败。李景隆不行,徐辉祖徐增寿不行,耿炳不行,盛庸平安也不行。
在原本历史中,盛庸济南解围以后,接受北方战争指挥权,虽然很忠心,虽然很勇猛,虽然很努力,也没法摆脱建失败的命运。盛庸平安有将才,以前也不过是一军都督,最多领几万人,冲锋陷阵可以,让他们领几十万人,两军对垒,救国于危难,有点困难。
反观朱老四,从徐达常遇hūn李忠蓝玉死后,大明帝国没有战神级别的逆天人物,朱老四被朱元璋刻意培养,洪武后期,先是带大兵驻守北平,后来在宿将辅助下,带领数十万大明虎狼之师,北伐元朝余孽,迫使哈纳投降。现在整个大明,只有朱老四完成带领数十万大军征战的历练,这也就是徐增寿狂言,朝廷将领难敌朱棣的原因所在。朱棣现在就是十几万军队,刚好在他指挥的能力之内,单纯以军事角度而言,真的是没人可以抗衡。
朱允炆想到这里,神情有点沮丧,没有战神没有统兵将领,这仗该如何打?难道真的要放弃伟大的种/马理想,让朱老四赶到那个山沟沟里吃斋念佛。
杨士奇看着朱允炆刚才笑容消失,眼中升起沮丧,不由的心里一疼。君辱臣死,现在两个武将一个臣,都自诩才高八斗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能,如今只是在这里泼冷水,讲故事,那怎么行。
“两位都督,虽说统军将领需要多年历练,才可以大用。不过战事胶着,不容乐观,两位都督就没有解决之道吗?”
“皇上,臣惭愧,”徐辉祖也觉得说的有点过分,虽然说的是真理,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军事理论课,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臣等刚才所言,只是自己思考,北方战事不是没有改变的机会。”
朱允炆听罢,刚才灰心般的无力感沮丧感少了一点,淡淡地问,“你以为机会何在?”
“皇上,李景隆之败,首要就是他历练不足,又心胸偏狭贻误灭燕良机,再就是,所领六十万大军,乃是各地调来卫所之兵,骤然汇聚在一起,指挥之时颇有难度,军卒未经血战,才会发生兵败误国之事。”
“现在,经过一年的历练,军前中低层将领,各军指挥系统,都开始好转,只要朝廷举措得当,还是有剿灭燕逆的希望。”徐辉祖说出自己的想法。
朱允炆心里也是一暖,徐辉祖说的很平淡,没有像普通臣子那样,磕头请罪,也没有慷慨激昂的发誓赌咒,这样平淡的话,才让人跟觉得踏实。
的确,朱老四起兵以来,朝廷征伐先有耿炳之败,再有李景隆之败,把近乎六十万军队打得现在就剩三十多万,很惨。不过这就是历练,军卒的历练,将领的历练,物择天竞现在军队的战斗力,应该比一年前更好点。虽然和朱老四还有差距,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徐辉祖,你以为该如何才算朝廷举措得当,才能改变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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