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7——18回)6)51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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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契此毅然遁空门

    腾腾自在无所为,闲闲究竟出家儿;

    若睹目前真大道,不见纤毫也大奇。

    第十七回

    超脱凡尘投佛地剃度黑发起风波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天气开始转晴,皑皑的白雪渐渐溶化。村道上淤积着许多雪水,冷风仍然拼命地刮着,人们筒着双手,在背风的墙边晒太阳,有躲在家里烤火、玩牌什么的。村外小道上不见人影。只有长汀村中间那个活动场地旁边传来几个老人谈论的笑声。

    长汀村民住宅中间有块场地,是村里人聚集的地方,场周围有几家小摊店,除一家卖豆腐外,还有小酒店、南货店和裁缝等店面。场院紧倚山边,冬天背风,可晒太阳;夏天荫凉,便于避暑;是村民们坐谈的好去处。村民喜欢在此走动。因此,稍有风吹草动,或流言蜚语,这里先传开。村里发生大小诸事,先在这里传播。上了年纪的人,那些闲着无事、打发光yīn的人喜欢坐在场边听些消息,找点谈笑内容。小孩们也喜欢在场上玩耍。村里公众事业,大多在这里商定,村民红白喜事也在此āo办。尤其旱天取龙祈雨,龙亭便搭在场中心。所以,这里成了村民们相互交流和传递消息的中心。那天,张重天含着烟筒,筒着双手与几个老人蹲在场角侃着。

    张重天怎么知道儿子的心思呢?正当他与老人们谈着山海经,咧着嘴,露着黄中带黑的门牙笑得开心时,他的儿子长汀子肩背布袋,避开村中最热闹的场地,绕过洪郎潭,顺着河堤,朝封山寺走去。他头戴一顶箬帽,上身穿件窦氏纺织的灰粗布衣衫,脚着草鞋,走在冰雪才融化的烂泥道上,约摸走一华里路程,突然想起自己与姆妈刚在封山寺烧香回来,寺里方丈与他阿爸和姆妈都相当熟悉,如果前去投奔,势必被发现追回。于是,他转个弯,直奔殿宇雄伟、僧尼成群的资福寺,即岳林寺。他知道岳林寺是奉化最大寺院之一,前去投奔,家里人知道也无际于事。寺里僧房多,人口杂,万不得已时,不管躲藏在那个僧房,怎么也找不到他。况且他又在寺里干过,劈柴、耕田、插秧等粗活。别说方丈闲旷禅师认识他,他还与一些小弥陀混得滚瓜烂熟,不知多少次在一起吃过素斋。他曾向方丈提起出家之事,方丈也曾暗示过他,若遁入佛门,愿意收他为徒。他觉得到岳林寺出家是最好的去处,谁也别想找到他,找到他等于大海捞针。想到此,长汀子从西转东,朝前走去,两脚生风,飞身过独木桥。走过独木桥,他与阿爸与姆妈抬猪出售的情境记忆犹新,他朝着桥下那块大石头瞧了一眼,心里一阵惊悸。当年,过独木桥,自己险些跌死,一家人为他吃了这么多的苦,弄得阿爸的身骨都垮了。他的心里仿佛有些隐隐作痛。而今,过独木桥,凶吉如何呢?他在独木桥上来回走了两次。他咬下牙,从桥上走过,直奔岳林寺寺院。

    岳林寺建于南朝梁大同二年,即公元536年,称“资福寺”。至唐代,宰相李绅给寺院题写匾额,名为“崇福寺”,唐宣宗大中二年,即公元848年,寺址迁到县江之东,才更名“岳林寺”。寺院建筑高大,佛殿恢宏,佛像巍峨,香火鼎盛,僧人众多,在江南颇享盛名。那天,方丈闲旷禅师正好与僧徒一起清扫积雪。见长汀子风风火火从大门冲入,当即放下扫把,双手合十,对着长汀子笑道:“阿弥陀佛,如此寒冷天气,施主来此何事?”

    长汀子当即朝方丈跪伏道:“师父,我愿割断六根,投入佛门,修行念佛,弘法布道,万望师父收我为徒。”闲旷禅师扶起长汀子道:

    “投靠佛寺,非我不收,只因你六根未断,缘情未绝,收下你多有不便,倘若你家父母前来寻找,叫我如何回话?回去吧,赶紧回去。佛门净土,超脱凡尘,修行十分清苦,施主,你承受不了呀。”

    “师父,不瞒你说,我出家之意早有。修行之苦,我不怕。终然受尽千般苦,但求修炼出真果。收下我吧,师父,你难道忘了吗?我曾向你表过此意,你不也说愿意收我为弟子吗?”

    方丈心里很清楚长汀子的身世,知道他家住在离寺院五里来路的长汀村,是张重天从水里把他抱走养大。张重天夫妻俩含辛茹苦,将他拉扯héng rén,容易吗?一个小年轻,正支撑门面的时候,突然遁入佛门,老两口即使笃信神佛,但唯一的儿子出走,利刀剌心哪!他捋着长长的胡子,抖动着善眉,笑道:“长汀子,你出家修行,自然是好,我看你能修炼真果。但你双亲年大体弱,你把两位老人交托给何人?”

    “我出家,他们当然不允许。但我家小妹聪明能干,可供养父母。师父,我如出弦之箭,难以回收,万望师父收留我吧。”

    方丈见长汀子出家如此决意,便答道:“也罢,我收你为徒,即刻落发剃度,身归佛门,修行成佛,赐名‘契此后,示意小弥陀端来一盆热水,他亲自给长汀子洗头,吩咐他坐在一张长条凳上。然后,双手合十,念了三声“阿弥陀佛”,手拿剃刀,在长汀子头顶晃动,边剃边问长汀子痛不痛?长汀子回道:

    “痛下出家心,今生不回头。师父,大胆剃吧。”

    长汀子头顶缀缀黑发顺着方丈手里的剃刀飘落下来,一直挂着笑脸的长汀子一声长叹,飘落下两点冷泪,他连忙抬手擦去。这个动作,被方丈看个明白。笑问道:

    “契此,人间没有后悔药。契此呀,从今往后,你要禅坐在佛龛面前了此生,你不觉得可惜?”

    “师父,放心吧,契此此生脱离凡尘,皈依佛门就是!”

    正当方丈给长汀子剃头发时,张芸芸急匆匆找到张重天,大声哭喊:“阿爸,哥哥不在家,姆妈与他从封山寺烧香回来,叫他先回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看见他吗?”张重天见女儿这么焦急,知道儿子出事,连忙从身边一位老汉嘴里拔回烟筒,跟着张芸芸往家里跑,父女俩边跑边说着:

    “小鬼头,刚才还在家,跑哪里去了呢?”

    张芸芸哭丧着脸道:“我在豆腐摊里坐了一会,回家就不见他了。”

    张重天心里比什么都急,但他装作挺镇定的样子,看起来安慰女儿,而更主要的在安定他自己恐慌的心,说道:

    “别急,又不是小孩,能跑哪里去呢?哎,他的布袋没拿走吧?”心里一急,滑倒路上,幸亏张芸芸跑在后边将他扶起,但他的身子跌得混身烂泥,全然不顾,仍急着往家跑。

    “你与姆妈说,要我把他的布袋藏起来,我已藏在家里呢。”

    “这就好,这就好呀,只要布袋在,说明根还在,根在,他就跑不走了,飞也飞不到那里去。”

    父女俩跑进家门,窦氏正招待来家作客的弟弟,两人说着长汀子的事。张重天以为儿子有着落,心里宽了许多,便问妻子道:“哎,长汀子呢,知道他去哪里吗?

    “把他养大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窦氏没好气地说。

    “别急,他知书识理,能丢下你们一走了之?我说芸芸,你没听说他要走吧?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舅舅发问。

    “他说我骗他,向我要布袋。他还说,不把布袋还给他,与我断绝兄妹之情。我以为他说着玩的。噢,想起来了,我出门,他一人坐在房间里念佛。”

    舅舅抬起头,转向张芸芸道:“这就你的不对了,应当把布袋还给他,一个袋子嘛,藏它做啥呢?”

    张芸芸委屈道:“阿爸和姆妈嘱咐我的。”

    舅舅道:“看来,事闹大了。快,快到周围佛寺找找,他可能出家。你们看,一不近女sè;二不喝酒、吃肉;三不想成家āo办婚事;四不杀生。整天除了干活,就是点香念佛的男人,与和尚有啥两样?如今天下,不知有许多人出家修行念佛。糟糕,我猜十有仈jiǔ进空门了。”

    窦氏想起什么似的,接过话头道:“是了,是了,怪不得我带他去封山禅寺点香,他说我以后做他的施主。”

    舅舅一拍大腿道:“这就对了,出家了,准是出家了。可惜,实在太可惜呀!姐夫,快到寺院找找吧,一定在那里。”

    张重天噙着老泪,拉女儿张芸芸一把,沮丧地摇着头道:“走,咱俩去找,找到他,看他对我有何话说?”

    舅舅劝阻道:“姐夫,你找芸芸没啥用场,你们两人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他,也不可能把他劝回来?赶紧找几个年轻后生一起去,请他们帮帮忙。快走吧,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张重天双脚才迈出门槛,有个村民跑来告诉,说他亲眼看见长汀子背着布袋往岳林寺方向去了。

    顿时,长汀村里象平静的水面砸下一块大石头,男女老幼都知道长汀子失踪的消息,他们议论纷纷,几百人像取龙祈雨那样出动。他们要把长汀子找回来。长汀子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他们与他已紧紧连结在一起。村里谁家遇上什么事,都找长汀子商量,求他帮忙,他总是二话不说,有求必应。尤其那些缺小劳力的人家,每年大忙之际,少不了他帮忙,要是他这么走,往后找谁呢?他们不能离开他。有些人听说长汀子失踪,比张重天一家人还焦急。年轻的村民脱去身上老棉袄,手拿棍子,直扑岳林寺,喊着要讨回长汀子。

    闲旷禅师给长汀子剃了头,正与他谈佛经。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方丈夫的佛经,有不少地方还不如长汀子理解深刻。觉得他是最合意的一个弟子。连声说:“佛门有幸,佛门有幸呀!”

    有个小弥陀急匆匆冲进方丈室,出口就喊:“师父,不好了,来人了,快,来人了哇!”

    “什么事急成这样,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大门口赶来一批手拿锄头、铁耙、竹杠、棍子的人,他们喊着要长汀子。说不交出长汀子,砸烂寺院所有神像,烧掉殿宇。师父,你快去看看吧。”

    闲旷师禅手拿一串长长的佛珠,身披一件崭新僧衣,脚穿长筒布鞋。边走边交代长汀子赶快躲藏起来。他在小弥陀的陪同下,走向大门口。一眼看见张重天与张芸芸带着大批村民冲进来。他连忙吩咐身边一个僧人去保护长汀子。自己带着几十个和尚守住大殿门口。寺里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也手拿铁叉、扫把和杠棒,整队拦截村民。张重天冲到方丈面前,大声喊道:“你,你,你把我的儿子交出来,他在你寺里,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呀!”大喊一声,差点眩晕过去,幸亏豆腐老板给他扶住,才没倒下来。

    人们跟着喊:“交出长汀子!”

    “不许拐骗长汀子出家!”

    “不交长汀子,砸烂寺院!”

    张芸芸披头散发,大声哭喊:“哥,哥哇,你在哪里?回家吧,跟我们回家吧,哥哇,你出来看看我们一眼吧……”

    他舅舅见方丈微闭双眼念着“阿弥陀佛”,心里有些恼怒,大声喝道:“老秃贼,不交还我外甥,我跟你没完!乡亲们,冲进去找人,冲进去找人啊!”

    方丈示意几十名和尚挡住,不许村民们朝前迈一步。一场交战迫在眉梢,其它香客见势不妙,纷纷溜出大门。

    第十八回

    豆腐嫂舞杠助阵老两口私下许亲

    双方虎眈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那些男村民摩拳擦掌,准备决一死战,而女村民手插着腰,喊着“交出长汀子来”的助威声。

    但是,豆腐嫂却非同一般女子,连张芸芸都不及。她手拿一根平时抬黄豆的木头杠子,杠子是由硬木做成的,抬三五百斤都不会折断。杠子两头尖尖,因用的时间长久,,长溜溜,滑秃秃。她拿杠在手舞动起来,那威风凛凛的样子,别说女子小孩见了害怕,男子汉见了也有点畏缩。在穿针引线方面,她不怎么内行,动起拳脚,倒还有些功夫。听说有时与丈夫斗殴起来,豆腐老板都不得不让三分,有时还被她打得讨饶方能罢休。在众人呐喊声中,见她头上梳着大而圆的发髻,腰扎长条布巾,身穿大襟天蓝sè袖夹袄,下着大管花裤,脚上穿着一双软花布鞋,手提着杠子,尖嗓门,嘴边尽是唾沫,杀在人们头里。走到闲旷禅师面前,还算忍住气,把杠子插在地上,几声冷笑,学着僧人的样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父,看在长汀子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求师父赶紧劝他回家吧。”

    闲旷禅师见来者说在理上,也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怎么知道敝寺藏着长汀子呢?我告诉你,咱寺院没有什么长汀子,你们看错了吧。再说,一个人要是不愿出家,寺院能藏住吗?”

    还没等方丈把话说完,边上的村民们大声喊起来:“老和尚,你不许抵赖,我们有人看见,交出长汀子来。”

    “乡亲们,别跟他噜嗉了,冲进去搜查!”

    “不交出长汀子,砸烂寺院!”

    “乡亲们,冲哇……”

    豆腐嫂手里的杠子在地上“嗵嗵”笃了两下,朝着村民们喊道:“别吵,不要吵吵嚷嚷的,听见没有!”

    她尖声喊,乱轰轰的场面安静下来。接着,只见豆腐嫂朝人们挥下手道:“乡亲们,今rì咱们不是来吵闹的,来要长汀子的,只要把人要回,咱们马上走人。师父,听见没有?”

    “从实告诉你们,敝寺确实没有长汀子,你们不信搜好了。”

    那个亲眼看见长汀子走进岳林寺的村民挤到方丈跟前道:“师父,你们整天念佛经,讲的是诚信。哎,你可要说实话,我没看错,他走进你们寺院。刚才,我还听人说,你亲自给他洗头剃度。你老实说,是不是?”

    方丈知道理亏,觉得今rì这场风波难以平息,便笑道:“阿弥陀佛,施主们,你们脑子要清醒,不要上一些小人的当,我说咱寺里没有长汀子,你们硬说有,我也没有办法了。”他走到那个村民面前,接下道:

    “施主,话不可乱说,弄不好闯大祸的呀”

    豆腐嫂生气道:“师父,照你说,长汀子真的没有在你们寺院里?如果在的话,你说咋办呢?”

    方丈眼睛瞪着豆腐嫂道:“没有就没有,啥个咋办?”

    豆腐嫂一把推开方丈,朝着排成一字型的僧人队伍冲去。这些僧人被豆腐嫂突然袭击弄懵了头,看见这个女人花朵一般,敢单枪匹马冲撞,且冲劲这么大,僧人们始料不及。况且他们平时受佛经熏导,不近女sè。所以,见一个女子冲来,连忙后退。豆腐嫂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缺口。她飞身跳跃几步,蹿上一跺墙头。接着纵身跃上紧倚大门边僧房上,尖声呼喊:“长汀子,咱们早知道你藏在寺里,别躲了,出来!老娘有话对你说,你不明不白,不声不响出家,象不象男子汉,你怎么对得起家里人?怎么对得起父老乡亲?有本事你站出来回话!长汀子,听见吗?”

    躲在僧房里的长汀子被几个僧人保护。其实,他就躲在豆腐嫂喊话的那幢僧房里。村民们的呐喊声,张重天的骂声,窦氏与张芸芸的哭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豆腐嫂飞身上房的身影和她的喊话更加听得明白。他摸着自己才剃度的白刮刮的光脑袋,觉得这样出家似乎对不起家人与乡亲,但不这样偷偷模模出家,堂而皇之也走不脱。不但家里父母与妹妹要拖住他,而且村里人也不会放他走。而眼前的情境更弄得他慌了手脚。他一会儿坐在僧房烂泥地上,一会儿又站起来朝着窗外窥视,脸额上尽是泪痕。对他来说,出家修行,专致念佛,这一点坚如磐石。看到家人与众乡亲如此舍不得他出家,实在于心不忍。

    窗外又传来豆腐嫂的呼喊声:“长汀子,你什么男子汉,你有本事出来呀,回答老娘的问话。”

    又一阵呐喊声传来,长汀子看见豆腐嫂与冲上来的几个僧人打起来。她

    手起杠落,横扫冲上的僧人,有一个僧人被她一杠挑倒,从矮僧房上滚了下去。方丈双手合十,一股劲地喊:“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

    双方出现激烈的混战,豆腐嫂居高临下,一面用杠子挡,一面拣起屋背上的瓦片,朝着扑过来的光头猛砸。而僧人们越来越多,这些和尚平常披着袈裟,穿着黄布卦,双手合十,出口便是“阿弥陀佛”,打起架来,个个猛如虎。古人说得好,“第一难打黄胖,第二难打和尚”。和尚除了念佛、挑水劈柴等杂活外,空闲时间练武功。一个豆腐嫂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没几下,败下阵来。但她不服输,仍然边打边退,用杠子挑翻了几个追赶她的和尚,在其丈夫和窦大兴及几个村民的掩护下她逃出寺院大门。

    这回多数人是看热闹的,村里的人们不象豆腐嫂那样据理力争,没有她那样一拼到底的准备。所以,僧人们把豆腐嫂赶出寺院后,人们一轰而散,跟着逃之夭夭。张重天夫妻俩走回家里,垂头丧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芸芸哭得十分伤心。一家人坐在一起,除了叹息便是流泪。窦大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怎么劝说都没法劝住他们的哭骂。张芸芸一气之下,拿出剪刀,将长汀子的布袋剪得粉碎,流着泪水,跪在她的父母面前道:“阿爸,姆妈,别伤心了,算了,咱们对得起他了,就等于他死掉吧。别说找不回他,就是找他回来,我也不愿跟他成亲了。”说罢,伤心得哭出声来。

    “不,不能便宜了岳林寺秃子们。你们在家里待着,我出去再邀请一些村民,再去寺院找他们算账。”说着飞身出门。

    张芸芸嘴上说算了,一见舅舅出门,连忙收住泪,跟在后边跑。

    家里只有张重天老两口,张重天默默流了回泪,叹口气,对窦氏道:“芸芸的话说得对,‘硬压的公鸡下不了蛋’。我看也算了,他要出家,让他去吧,说什么也不会回来了,即便抓他回来又有什么用?他还不照样跑走?要是芸芸与他结了婚,他出家修行,芸芸不活活守寡一辈子吗?说不定要出更大的事。这次,村里人关心咱家,尤其豆腐嫂,以前觉得她的行为轻兆。紧要关头识人心。”张重天说着,摸出烟袋点上,咳嗽了几声继续道:

    “这么多男子汉,这么多能说会道的女子,只有她站出来弄棒舞杠的,不知有无受伤?唉,象这样在的女人,实在难得啊,我以前小看了她,说起来,真有点对不住她呢。”他磕罢烟灰,站了起来,示意窦氏准备些东西,到豆腐摊看老板娘,问她有没有伤着?

    “带啥好?家里有什么好给她的?”

    “人到心到,随便些好啦。哎,你不是给长汀子织了块布料吗?反正用不着了,送给老板好了。”

    老两口提着一点东西朝豆腐摊走去,走到摊前,见店门着着。窦氏站在外面喊道:“有人吗?哎,屋里有人没有呀?”

    躺在床头的豆腐嫂听见外面喊声,翻个身问道:“谁呀?”忍着痛,爬起开门。她开了门一看,门外站着张重天夫妻俩。两人头上花白的头发被冷风吹得更加蓬乱。张重天的腰板明显佝偻起来,她当即想到长汀子,想起张芸芸,也想起她的表妹。泪水在她的眼角溢出来。

    窦氏呜咽道:“他姐,长汀子那事,弄得你也受苦了。”

    张重天叹了口气道:“我与他娘来看看,伤得不轻吧?”

    “没什么,双腿被他们敲了几棍,右腿被打出血,走路不方便。鸡皮狗骨的,算什么伤?唉,真叫人生气的是长汀子。往rì里,看他腼腆得象只猫,说句话都会脸红,,我人怕羞,办起事来尽在理上,怎么一下子会变成这样。你们做阿爸姆妈的,总不会得罪他吧。唉,这人哪,知人知面难知心哟,好端端的家落到这一步,真替你们伤心呢。”说罢,伸手拉住窦氏的手,继续道:

    “哎呀,你看我只顾说,忘了给你们倒口水喝。”说着,拐着被僧人打伤的腿,走到豆腐锅边,掏了两碗豆腐浆道:

    “也没啥招待的,喝碗豆浆吧。”

    窦氏连忙将豆腐嫂按在床上,顺手端起一碗豆浆放在丈夫面前,朝豆腐嫂苦笑道:“这次事情,对不起你夫妻了,害得你们吃苦、挨打。咱们实在过意不去呀,他阿爸说,一辈子忘不了你夫妻俩。怎么,你家男人也去啦?”

    “怎么不去,我跟他说了,一定要帮村里人找回长汀子,找到他,他不回来吊起拖也要把他拖回。你们做阿爸、姆妈的,做他亲妹妹的,做他朋友的,做他左邻右舍的,哪一点对不起他?这么好的rì子不过,这么好的村庄不住?叫他当众说。我看他怎么说?不是我说不好听的气话,他呀,真有点昧良心哪!”

    “他姐,别说了,越说,我心里越不好受。我与重天就这命,好孬把他养大héng rén,由他去吧。咱们一年三百六十rì,天天和着他,哄着他,围着他,比亲生的还亲呢,当初不跟他说,他哪知道不是亲生的?咱重天是憨实人,硬是跟他说抱来的。”

    张重天坐在边上,低着脑袋,吸着老烟叹息着。他接过妻子的话头道:“对他说清楚好,免得他多心。其实,我早看出,他呀,便是亲生,迟早要出家的。他的佛xìng太深,出口是佛,闭嘴又是佛。仿佛他来人间,是为佛而活着,为传佛讲经而活着。我想明白了,走了好,迟走不如早走,反正早晚的事。”

    “哎,怎么,你们不想找他了?”

    “找他,找到也不会回来,回来也要逃走。我没本事找他回来了。谁有本事找到他,要他做兄弟,做儿子,做丈夫,做孙子都行。”张重天生气得烟筒敲着桌子道。

    豆腐嫂看了面前这对老两口道:“气话别说,现在咱们想想办法,怎么找到他,我不相信他会飞走,我也不相信他连家都不要。我当着你两的面说不客气话。听说,你们逼他与芸芸结婚,他才生气出家的。我也想,不管他与芸芸是亲还是义的,结婚成亲好象不太妥当。”

    张重天没好气道:“这样吧,你们若能找到他,给你做兄弟也行,你若表妹愿嫁给他更好,找到就办婚事。我就这话,看他怎么说?”

    “一言为定,不可返悔。”豆腐嫂尖起声音说。

    张重天看了妻子一眼,大声道:“一言为定,不信的话,我写契约给你,这可以了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