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喜欢说“月色如水”,可是此时已经是冬季,纵然月色不因季节交替而改变,但是不同的季节里人的心境却是不同。所以此时仰头望夜空明月,只想说月色如冰。
寒彻肌骨。
蔺水净刚刚接到蔺鸿涛的电话,得知孙儿果然听话,真的将东樱集团拿了过来。虽然另外还有相当大部分的股份在谭梅轩手上,不过鸿涛说只要假以时日、耐心吸纳,定然都会斩获囊中。
孙子向来是极为自制的孩子,不过刚刚在电话里,蔺水净还是听出了孙子的闷闷不乐。祖孙俩相依为命二十余年,蔺水净如何能不心疼?蔺水净明白此事绝非鸿涛本愿,孙儿这样做了,不过是因为尽孝道;其实蔺水净自己又何尝舍得强迫孙子?可是除了这样做,他还能如何?
眼看着孙子跟靳家的几个孙子辈越走越近,如今更是在j国俨然成了亲密合作的战友,无话不谈;更何况,孙子偷偷喜欢的那个小女孩儿此时又已经是靳兰泉的女人,几乎已经是半个靳家人。如果他再眼睁睁看着孙子一步一步与他们越走越近,那,将来怎么办?
所以蔺水净只能狠下心肠来,宁肯让孙子此时痛苦,总比他未来痛苦要轻一些。
夜色里的窗玻璃上倒映出蔺水净自己的面容。蔺水净望着,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老了,老到已经鹤发鸡皮。如果他能再年轻二十岁,那么许多事情便可以他自己来做,也不至于要这样为难自己最重要的孙儿。
蔺水净相信,这样的心情那个退居二线的靳家老头子也一定有。看着孙儿们生龙活虎地在j国尽展才能,那个老家伙也一定技痒得要死。
冬夜清冷,人丁单薄的家宅就更显得冷清。蔺水净狠狠咬牙——凭什么他靳邦国就能子孙绕膝,而他蔺水净就只能这样孤单单晚景凄凉!
他忍着丧子之痛打熬着活到今天,一来是为了拉扯孙儿长大,二来就是为了跟靳家好好算算这笔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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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布拉多、黄金猎犬是最常被选来参加导盲犬训练的犬种,它们被世界公认是对人类攻击性最低的犬类,而且它们天性活泼、智商高,最容易跟人类共处。”隔着大玻璃窗,蔺鸿涛指着窗外场地上正在安静接受训练的导盲犬,轻声地说。
这里是j国的导盲犬训练基地。因为知道简桐喜欢《导盲犬小q》,蔺鸿涛便抽时间带简桐来这里参观。
“蔺大哥要是不说,我还真的不知道。有阵子s市特别流行养拉布拉多和黄金猎犬,有时候在街上散步遇见,我还挺害怕的。毕竟它们体形都蛮大,主人带出来还都不拴绳子,所以害怕它们会咬人。”简桐说着,有点不好意思。
蔺鸿涛转头静静望着简桐颊边那一边羞红,不由得失神。
简桐感受到蔺鸿涛的目光,抬眸回望,不好意思地召唤了声,“蔺大哥你定然笑话了吧?想笑就笑呗。”
“女人怕狗,天经地义。”蔺鸿涛摇摇头笑开。此时的小桐正是最普通的女孩模样,让他有刹那闪神,真想就这样抓住人间烟火,放弃肩上一切重担。
出了训练中心,简桐犹豫了下才说,“蔺大哥你有事。”用的是肯定的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蔺鸿涛带了丝仓皇,笑开,“就连老杜都说看不穿我的喜怒。小桐,我却逃不过你的眼睛。”
简桐摇头,“女人天性敏.感吧。”
蔺鸿涛率先走向前。他知道原因不是这个,而是,在小桐面前他根本就伪装不起来。站在她面前仿佛又回到少年,最狼狈的时刻对着她最纯净的目光,满身满心的疼痛却因为小女孩疼惜的泪水而觉得不再疼。
“其实我有时候会羡慕那些盲人。纵然失去视力,却还在关键时刻会有导盲犬帮他们走上正确的方向。”蔺鸿涛缓缓说。
简桐垂下头去。蔺鸿涛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已经给了她答案。
“蔺大哥,其实你不必如此。”简桐咬了咬唇,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兰泉的计划我已经得知。既然他事先已经拿到了东樱集团,那么顺势交给李奶奶就是,这样一来兰泉本该极快登上家主之位——可是等了一个月尚毫无动静,就算兰泉自己不说,我也知道这计划定然横生枝节。”
简桐望着蔺鸿涛的眼睛,“兰泉绝不是贪财之人,所以只要东樱集团还在他手中,他一定会毫不迟疑交还给李奶奶;如今他迟迟没有这样做,唯一的答案就是东樱集团已经不在他掌中。”
简桐转头去望路边在冬日里依旧青翠的松柏,“蔺大哥我记得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那对夫妻是你的父母吧?而那加害了你父母的人,我想应该就是梨本家的人。”
“为了报仇,你也一定会想办法夺过东樱集团来。”
“蔺大哥其实我想说,不必因此而觉得对我不好意思。你是了不起的男人,你自然有你应该做的事。就算你想做的事可能会与我的愿望有所冲突,但是蔺大哥你也不必因此而觉得对我有什么抱歉。”
冬日的阳光稀薄苍白,但是简桐的微笑却在这片略显惨淡的光芒里灿若春花,“其实从认识蔺大哥的第一天起,我就不断接受着蔺大哥的帮忙和保护。蔺大哥我想说,你做的已经足够多、足够好。就算今天这件事是你做的,我也绝不会责难你。蔺大哥我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既然决定了要做一件事,就必然有你必做的因由。”
“所以,”简桐主动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蔺鸿涛的手臂,“请你打起精神来吧。我最喜欢看见的,还是那个万事从容的蔺大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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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简桐的话,蔺鸿涛狠狠一震!
是在震惊原来小桐早已洞察他的所为,但是真正让蔺鸿涛整颗心都颤抖起来的是小桐后来所说的话。
如果不是小桐,而换做这世上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定然都会或者指责他背信弃义,或者哀求他放弃阻挠吧?只有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小桐,才会这样信赖且理解地接受他的所作所为,并不以她自己的立场为转移,而是全然为他着想。
蔺鸿涛狠狠吸了两口气,这才压住心底翻涌如潮的情绪。天知道,此时此刻他多想拥她入怀!如果能够拥有小桐,他是不是就不会再如此孤单与寂寞?
冬日的空气好凉,凉气乍然攻进肺部,只觉如针尖一般的疼痛。不过疼痛随即淡去,凉也被内脏温暖。
蔺鸿涛轻轻一笑,“你肯信我?”
“给我一个理由不信你。”简桐坦率抬眸,“蔺大哥从未做过令我失望之事。”
就算没有任何人与她明言,可是长尾景虎的死,简桐却也能猜到是蔺鸿涛所为。一个男人都肯为了他人而将人命官司惹上身,凭什么就不能相信他?
蔺鸿涛轻叹,平伸出手来揉了揉简桐发顶。这也几乎是他们相识以来,蔺鸿涛所做出的最亲昵的举动。
简桐脸红起来,轻轻退后。
蔺鸿涛转身走入冷风,“摸起来真的很像狗狗的头。”
简桐站在原地真是哭笑不得,本来还想反击他将她说成是狗狗,却蓦然停住——他之前说过,好羡慕盲人,因为迷茫时刻盲人还有导盲犬帮他走向正确的方向。
简桐站在原地,心中难过。冬日的风浩浩汤汤吹进她眼眸,凉风让她眼中含满了眼泪。
不知为何总是会心疼蔺大哥;可是这眼泪却也是因兰泉而起。她都猜到的事情,她知道兰泉一定更早猜到。但是兰泉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蔺鸿涛一个不字。兰泉是什么样的人呢,亲密如表兄梅轩,兰泉都能为了她而跟梅轩对着干,可是兰泉竟然从没说过蔺鸿涛这个情敌一句坏话。就连兰泉都能相信蔺大哥的为人,她如何可以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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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苑禅寺,钟声悠悠。
长青的松柏将冬的落寞赶走,山径上悠游的梅花鹿即便踏在雪上依旧姿态高雅。
李淑兰在佛前虔诚施礼。这些日子总是梦见旧日过往,总是看见秀一。可是秀一总是跟她笑笑之后转身就走,她跟在后头无论怎样努力都是跟不上。
大殿外的雪光映入殿内来,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也一声声传到身边。
“老夫人,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好巧。”
李淑兰听见那声音便是一怔,转头去望,正是上次邂逅的那个年轻人蔺鸿涛。
李淑兰皱眉,“故意为之的相遇,就不必称为巧合了吧。天地大雪却也是留人,我若此时赶你走不符佛家慈悲为怀。那你便说说,你究竟是谁,又究竟想要做什么。”
蔺鸿涛宁静一笑,“东樱集团一半在我手中。二少虽竭尽全力,我却绝不肯卖。我想此中原因老夫人应该明白——晚辈只是想跟老夫人澄清一句:并非二少不用心,只是晚辈也承祖训。”
李淑兰心底又是惊惊一跳,“祖训?”
“家祖父曾有明愿:有生之年定然夺得东樱集团。”蔺鸿涛一身黑衣,却因站在雪光余晕里,便显得一身清净,眸光如冰。
“令祖父可有说为何?”李淑兰问话,却别过目光,去望雪地里依旧青翠的松柏。
“不曾。”蔺鸿涛缓缓摇头,“家祖父说那是他不会对人提及的往事,就算晚辈是他唯一的亲人,却也不会告知。”
蔺鸿涛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家祖只是时常会在夜晚的花棚里,听着李香兰当年的老歌,等待一盆夜来香的开放。”
李淑兰一颤,急急转回身去,走到佛祖香案前,虔敬施礼。
蔺鸿涛也不罗嗦,站在李淑兰背后无声施礼,然后便转身离去。踏雪咯吱咯吱声一步步走远,渐至消散。
多鹤从门外抱了新添了炭的暖炉进来,将暖炉赶紧塞进李淑兰掌中,“老夫人,您的手怎么这样冷?”
老人家年纪大,电暖的热宝一类用起来对身子不好,于是还保留着用炭火暖炉的老规矩,全因炭火匀净温和。
李淑兰缓缓望着门外被脚印踏乱了的雪地,轻声说,“去告诉兰泉,新年的时候准备继承家主之位吧。”
多鹤一愣,“您不是说,要二少拿回东樱集团才可?”
李淑兰疲惫摇头,“那孩子已经尽力。而且,他拿不回来的原因不在他,而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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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下雪,不宜开车上山。蔺鸿涛就自己一步一步踏着莹莹白雪走下山去。
李淑兰会做何样的决定,自然全在他掌握之中。他此时满心的唏嘘却只是为了祖父。他自知这一番的所作所为是对不起了祖父。
他方才对李淑兰撒了谎。祖父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位老夫人,祖父更从未说过想要夺得东樱集团是因为李淑兰。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蔺鸿涛自己的臆测和歪曲。
为了能让兰泉顺利通过这第三关的考验,为了不让自己夺得东樱集团的作为影响了兰泉的大事,他只得在李淑兰面前编出这样的谎话来。这样做,他知,是无形中对祖父的一个伤害。
祖父一定不希望自己在李淑兰的心中留下这样的一个污点吧?
鸿涛五岁失去父母,这一生相依为命、最为爱戴的人就是祖父。祖父的含辛茹苦,他全都看进眼里,他也曾发誓这一生绝不会让祖父不开心——可是这一次,他终究还是违背了老人家的愿望。
只因为——蔺鸿涛深深吸气望天地之间一片纯净的雪白——只因为这世上与亲情同样珍贵的还有朋友的情义。
更有,他宁愿伤害自己也绝不舍得伤害的人儿……
“宋师兄,恭喜康复。”已经是12月底,整个天地到处弥漫着一种辞旧迎新的快乐气氛。受伤的宋苇航终于康复,今天便是出院的时间。
简桐抱着一扎梅花走进病房,带进来清净梅香。病房里兰泉等人已经先到了,蔺鸿涛也在。简桐不由得抬眸望了一眼兰泉和蔺鸿涛。没想到这两个家伙之间没见到有任何的清冷空气,两人反倒各自捧着一杯茶,正面对面站在窗前聊天。
简桐长长舒了一口气。
宋苇航笑着接过梅花,抬眼望梅轩,“啧,小桐就是善于踏雪寻梅啊。”
简桐买花的时候只想着这是冬天,梅花正好;再者询问过店家,店家给出的主意是送梅花。梅花凌寒而开,能祝愿病人身体强健。简桐倒是没想到梅轩,没想到此时被宋苇航给调侃了。
简桐红了脸回头望一眼梅轩,然后伸手就掐宋苇航,“宋师兄,果然是康复了啊,真是生龙活虎啊。”
宋苇航笑,“还不是多亏了段医师,如果没有他,别说我康复,这条命八成是丢了。”
简桐难过起来,“宋师兄,你都是为了我跟兰泉。”
“傻瓜。”宋苇航望着简桐眼睛里的泪,忽地就觉得一切全都值得了。小桐跟梅轩之间的过往宋苇航都知道,刚刚他打趣梅花的时候,小桐眼里不过是一刻尴尬,而此时却为他宋苇航涌满了眼泪,值得了。
“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宫本浩二去伤害你们?且不说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换做任何一个同胞,我也义不容辞。”
简桐听得出宋苇航语气里的释然,也觉开心。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到生死门前走一遭,再回转来,人生态度就会从此变得豁达。当初那个狭隘到差一点因为感情事情而走上歧途的宋师兄,终于战胜了他心理上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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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宋苇航回去休养,虽然请了专业的看护,不过大家都觉得还是留下一个自己人比较放心。简桐刚想说自己来,司蔻就抢先说她来。司蔻还打趣简桐,说她有时间才怪,否则靳二少又要发飙。大家的哄堂大笑里,简桐却没忽视小司眼角的一丝哀愁。
大家都散了,简桐这才扯过司蔻来。两姐妹一起去喝咖啡。简桐将暖意香浓的咖啡递进司蔻掌心,这才问,“说吧,究竟怎么了?”
“没事啊。”司蔻努力微笑,“快过年了,真喜庆。”
简桐凝着司蔻,“西村?”
司蔻垂下头去,知道自己瞒不过简桐。
简桐只觉意外。自从简桐搬进梨本家大宅,小司就自己一个人住在蜗居。简桐也曾经非常担心司蔻一个人,有次与兰泉夜半驱车经过蜗居,简桐还特地拐进去看司蔻。结果发现窗上映出一双人影,那个人是西村。简桐就也放心离开。
这两个人看样子已经偷偷住在一起了,可是眼前这是又出现了问题么?
“西村说,他在乡下有个订过婚的未婚妻。他说他跟我只能是情人,不可能修成正果。他说有可能过年回家的时候就要正式跟那个未婚妻办理登记手续。他说让我自己赶紧整理自己的情绪,一切都该到终点了。”
简桐本来正将咖啡送到唇边去,此时一口香浓在口中,却只剩下了苦涩,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我听说西村他根本是个孤儿。”一个孤儿,哪里来的早年订婚的未婚妻!
“我也不信。”司蔻垂下头去,绞紧手指,“我在乎的不是他是否真的有未婚妻,我真正在意的是,他在找借口推开我——相爱本来是两个人快乐才在一起,他这样急着想要摆脱我,定然是我没能力给他带来快乐了吧。”
司蔻小鼻尖通红,像是受了委屈的小老鼠,“小桐我真的是很努力很努力,我一直觉得他跟我在一起很开心的。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他还是想要推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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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你给我出来!”
简桐奔进山田组办公大楼,进了兰泉办公室却没搭理兰泉,直接拎了西村的衣领向外走。西村个子高大,简桐又是娇小,所以被简桐提着衣领,西村只能弯着腰,看着格外痛苦。
兰泉不放心,赶紧跟出来。简桐却直接将西村提进楼顶天台,当着兰泉的面将大门哐地关严,将兰泉阻在门内。
西村却仿佛一点都不意外。简桐与司蔻是好姐妹,又是在异国,有任何事司蔻唯一能倾诉的人就是简桐。
“你撒谎!”简桐怒吼起来,“如果真的不喜欢,你坦白说!为什么用一个谎言来作为终结!”
西村不说话,粗犷的面容站在天台浩荡的冬风里,仿佛每一道褶皱都被印得更深。
“西村你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今天一定扇你!”简桐像是愤怒的小狮子。
“扇吧。”西村在长风里闭上眼睛。
“好啊,看来你还死不悔改!”简桐跳起来挥拳就要去打西村的脸。拳头几乎就要打上西村的面颊,简桐忽然死死收住。
天台长风里,简桐回眸去望那扇将兰泉阻住的大门,落下泪来。
“是不是要有事?”
西村此时才微微动容。果然是简桐,果然是聪慧而冷静的女子。
“只要有我,二少就一定不会有事。”西村缓缓转身,轻声回答,“所以就不要再牵连司蔻。简老师,过了春节司蔻这边的工作就结束,应该回中国去了。那里江南的温软才更适合她。我跟她,本就缘浅。”
“西村你混蛋!”简桐从背后吼起来,“就算你的职业是保镖,可是谁说你就要将自己的生命安全摆在兰泉前头当挡箭牌?虽然我会为此而感谢你,可是却不支持你这样去做!”
西村听见,却没停步,更没回头。
简桐哭出来,“西村,不管发生何事,你都必须给我好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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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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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问归期未有期(更3)2011-10-210:11:38
“少主,这个季节去开挖?”手下望着梨本英男,深深皱眉,“中国东北冬季气候寒冷,有些地方冻土层厚达一米,更何况会有大雪封山。选择这个季节去开挖,难度实在太大。”
梨本英男阴柔地笑,不置可否。
“就因为是这个季节,大雪封山、土层冰冻,一般人都认为不会有人前去开挖,所以我们偏要在这个季节去开挖。”门外夜色里静静一声,西村无声走进来,向梨本英男施礼。
梨本英男满意点头,“前田,亏你跟我身边多年。还是西村懂我的心。”
前田也不由得抬眸望了西村一眼。西村是二少的贴身保镖,原来竟也是少主的人。
“西村,这次的挖掘事宜就由你来主持。”梨本英男阴冷一笑。虽然经由苗艺的手得到了那张藏宝图,但是显然那藏宝图与兰泉身上的刺青应该是两相对照。西村当然是最贴近兰泉的人,所以梨本英男早已处心积虑买下西村,更是从西村手里陆续得到了兰泉身上刺青的片段。
只是那刺青若都是片段,便无法整体解读,因为许多片段的勾连正是变体为花纹的悉昙梵字。那些悉昙梵字才是解读的关键。
西村本是孤儿,当年由梨本秀一收养长大,一直都陪伴在梨本秀一身边。所以纵然旁人对兰泉身上的刺青一头雾水,西村却是多少懂得。当年梨本秀一给兰泉刺青的时候,西村就化装成小工陪侍在畔。
“遵命。”西村淡定领命,“二少方面我已经请了长假,说回乡下结婚。”
“嗯。”梨本英男阴凉应声,“可不就是结婚。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新娘,也真的要你们结婚。结婚之后去欧洲度蜜月的机票也都准备好了。只需你中途在转机,直接飞中国东北即可。”
兰泉是什么样的人呢,所以西村必须是真的结婚。不光仪式要办,落籍的手续都是要办的。
西村深深鞠躬,“多谢少主成全。”
梨本英男耸肩,“丽香本就是我爷爷赐给你的情人,你们之间的情分也是多年。如今你们终于能成婚,倒也是好事一件。”
“是。属下这多年也常在花丛里面走,不过唯一心爱的还只是丽香。如今终于能与丽香成婚,都是少主的恩典。”
每个黑道中人都可以被主人赏赐一个黑道情人,但是是否能够成婚,都是要看主人的意思。温泉里那个女子丽香是西村的黑道情人,而明月则是色空的黑道情人。半为情人,其实也是主人控制重要帮徒的一种手段。
“快去准备婚事吧。”梨本英男阴凉凉地笑,“**一刻值千金。”
西村行礼之后转身走出房间,不去管心底那股苍凉所为何来。他是真的要结婚的,而且绝对不可抗拒。他只能让那小老鼠对他死了心吧。他本就是不该招惹情爱的人,之前那短短的几十天,就当生命中一场美梦。
梦该醒来,人也该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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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云南,香格里拉。
快过年了,整个天地仿佛都热闹起来。弄棋也挤在采买年货的人潮中出去逛了逛,沾了沾热闹的喜气。在街上给自己买了一条大红的羊毛披肩,回来便披在身上,仿佛整个人登时就有了过年的感觉。
抬头望窗外,莹白的雪山在清透的碧空之下更显得纯净而耀眼。
这个时间,明寒在做什么?
弄棋打开mil邮箱,最近的一封邮件都是一个月之前的。弄棋还记得自己回信中所用的字眼:“君问归期未有期。”之后明寒再也没有联络过,她的话一定刺伤了他的心。
这一次香格里拉之行,前后延宕了大半年。家里人也催问何时回去,弄棋始终在犹豫。
先是忙兰泉拜托的事,到处寻访高僧,请教古老的悉昙梵字的含义;老天厚爱,兰泉真是绝顶聪明,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学会。接下来的时间弄棋本也可以早点回去,却还是留下来,帮着驴友们去设计和宣传那家同性恋酒吧。
她自己当然不是此道中人,她只是会在夜晚朦胧的灯光里,眯起眼睛去看酒吧里的客人。间或也能出现一两个气质格外出众的。她举起酒杯来,隔着酒杯的凹凸之光,从那客人的身上去找寻明寒的身影。
明寒。
她纵然永不承认,此时却也知,自己有多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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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国。菊墨放下电话,面上却无一丝欣喜。
竹锦走过来挤了他一下,“明寒怎么说?”
“搞定了。守株待兔。”菊墨托着下巴颏,天真无邪地眼睛冒星星,“我早听说咱东北的老林子里,下雪的天气打猎特好玩儿。而且逮到的兔子都是特肥,味道特好。”
竹锦笑起来,“小孩子,就知道玩和吃!明年哥带你去玩去。今年,你给我好好干活!”
菊墨垂首瞅自己的手指,“是不是过完这个冬天,咱们就能回家去了?”
“是——啊!”竹锦一提到回家就特兴奋,回去就能看见小护士了,他都想死了!他来j国是跟小护士扯个谎的,也不知道小护士这段时间有没有想念过他……
“哦。”菊花小四儿一听真的就要回家了,却反倒霜打的茄子一样打蔫儿。
他去找过启樱了。没想到原来启樱之前就在简桐的班上,还跟二哥是同学!可是——或许他真的跟她缘悭一面,等他找去的时候,才听简桐说启樱竟然退学了,说要去欧洲留学!
菊墨傻呵呵地还真跑嵯峨家去打听消息。只可惜嵯峨家当然是绝不肯泄漏启樱的半点行踪。
她又一次如同樱花一般飘落到他眼前,却又一次随风翩然远去,再不知下一次的相见该是何地、何年。
新年随着一场清雪,翩然而至人间。纵然落雪,天际却仍旧有温煦的阳光。阳光里,雪花轻舞,晶莹而轻灵,看得清六角上美丽的花瓣。
京都这座千年古都,处处寺院钟声悠悠;各个神社也是祈颂声云起。美丽的少女们在这一天都穿起传统的和服,颈子上围着温暖的皮草围脖,打着手绘纸伞,三三两两一起出来到寺院或者神社祈福。
真是人间胜景。
今天的鹿苑禅寺就更是热闹。今天是梨本家第三代家主的继承仪式。
说是第三代家主,这是因为二战之前梨本家都是“梨本宫家”,二战之后才将宫家除掉,成为今日的庶民梨本家。当时正是秀一的父亲为家主,再经过秀一,到如今的兰泉,正好三代。
尽管靳兰泉这个中国人饱受非议,但是他身上有老家主留下的传承刺青,更有老主母的一力扶持,以及家庙住持色空家族的支持;尤其兰泉以一个月的学习便通过了高僧的考试,又在早大的学生会选举上风头出尽,让大家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实在是人中龙凤,所以这才能顺利继承家主之位。
一切准备就绪,只需要兰泉在梨本家历代家主牌位前叩头上香之后,就可以被正式宣布为第三代家主。
就在此时,禅寺之外忽然一阵大乱!梨本英男带着人直冲进来,黑色的旋风一般,直冲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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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组的手下虽有拦阻,但是毕竟梨本英男是梨本家的子孙,所以拦阻起来并不得力;关键时刻是色空站出来,昂然立在石阶上怒喝,“英男少主,此乃佛祖驾前,岂容你带人胡来!”
色空缓了口气,“更何况此间供奉着梨本家历代家主的牌位,英男少主你作为梨本家子孙,更不可僭越!”
“哈,你还知道我是梨本家的子孙!”梨本英男阴笑着望色空,“知道我是梨本家的子孙,还不让我入内拜祖宗牌位!”
色空摇头,“少主若想来拜见,随时可以。只需等待家主继承仪式完成。仪式进行之中,外人不可打扰。”
梨本英男奔上台阶,冷冷低喝,“滚开!”
色空不让。
梨本英男咬牙,“你当你是谁!你不过是我梨本家的一条狗!”
“少主你错了!”色空昂然回击,“时移世易,就算鹿苑禅寺曾经是梨本家族的家庙,如今早已不同!我色空祖上受到梨本家的恩惠,可是我色空却并非是梨本家的狗!”
色空眯起眼睛来,“况且就算我是梨本家的狗,却不是你梨本英男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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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梨本英男被色空一句话给噎住,他绝没想到色空竟然也敢这样与他顶嘴!
就在这个时间的延宕里,佛堂里钟声敲响,寺中高僧齐颂法号。大门打开,李淑兰一身隆重的十二单衣礼服,昂然睥睨台阶下的梨本英男,缓缓宣告,“礼——成!”
站在庭院当中的梨本家臣与山田组成员集体深鞠躬,“参见三代家主——”
“都给我住口!”梨本英男咬牙,“作为梨本家唯一的正统子孙,我还没来,你们竟然就敢正式宣布?!”
李淑兰冷笑,“英男,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今天还有脸有胆来见梨本家历代祖宗的神位!梨本家百年基业全都毁在你的手上,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梨本家唯一的子孙!纵然是子孙,你也是不肖子孙!”
梨本英男咬牙,“主母,您老今天既然这样说,那就是越发不将我父子放在眼里了——那我不得不追问一句,放着自己家的儿孙不顾,祖父怎么会将家主之位传给一个中国人!主母,当年祖父身在中国,你也在祖父身边。祖父年事已高,焉知祖父的决定不是受了主母你的蛊惑?”
梨本秀一为何会选择一个中国人,这毕竟是大家心头共同的疑点。可是老人已经长逝,无人知老人真正的心意为何。大家的目光便也都转到李淑兰这边。
“我看主母这是假公济私吧。自己生不出子嗣,便不允许我父子继承家业,宁愿找个中国人来——主母,东方世家无人不重视血统,你竟然能做主将家业交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李淑兰面上变色。
梨本英男阴冷笑起来,“主母,当年祖父迎娶了我奶奶,主母曾有多年独自居住在中国长春。据说那时候主母身边也有异性陪伴——难不成兰泉就是主母与他人杂种的后代?否则,主母怎么会这样维护兰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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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梨本英男此言一出,整个庭院就是大乱,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
“况且兰泉在离开中国的时候,不是已经证明了不是靳家人么?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此时是个谜啊——我倒觉得兰泉的亲生父亲八成就是主母偷人生下的杂种!”
李淑兰气得当场颤抖起来。还没等李淑兰说话,只见一个身影从李淑兰背后疾奔而出,快如闪电,转眼就站在了梨本英男眼前。
纵然梨本英男眼力和身法已经够快,但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左右一边一个大耳光!
整个庭院登时鸦雀无声。
兰泉懒洋洋拍了拍掌,像是在拍掌上沾染了的灰尘。清美的少年带着吊儿郎当的微笑,一点没有新任家主的严肃风范,反倒小流氓似的斜睨着梨本英男笑。
梨本英男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兰泉,“你打我?你打我!”
兰泉天真无邪地耸肩,“我是打你了啊。所有人都看见了啊。你还有什么不可置信的啊——我就是打你了,一边抽一个大嘴巴!”
梨本英男还是不可置信地摇头,再摇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那么在乎的少年,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抽他!
不过梨本少爷的脾性终究醒来,梨本英男阴森起来,“你打我……”
兰泉傲然一笑,“我,靳兰泉,梨本家第三代家主,自然有权出手惩治不肖子孙。这里是祖宗神位供奉之地,你竟然胆敢出言不逊顶撞老主母——”
“我不打你,难道还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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