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苇航看清那人的脸,面上便微微变色,转头过来望简桐。
简桐明白,宋苇航也认出了兰泉。
兰泉……他说凤栖梧桐,只因情有独钟。
他是在回答凤凰非梧桐不止的原因,却并非在回答那个大众的问题,而只是在说他与她——他是菲尼克斯,是戴着面具的凤凰;而她是梧桐。他说他只选择她,是情有独钟……
简桐深深吸了口气,急忙转身过去,借着擦黑板来掩住自己的眼泪。
还装么?他还要装作不认识她,还要装作忘了他爱她么?
她真想跟他大喊——
有能耐你继续装下去啊!
就算你本性大失,你也绝不可能忘记你曾经有多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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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只有“简桐”两个字,简桐却擦得很慢,良久才转身回来,已经泯去了泪意。
她不哭,她要笑着面对他。
简桐努力平静下来,含笑望向同学,“我们下面来点名。中国的字与化就是这样奇妙,每个人的名字里都藏着一个美妙的故事,蕴含着家人美好的期许。大家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下面该让我来听听大家的名字。”
曾经她点名,他一身白衣披了耀眼的阳光从座位里站起。今天,他虽然穿了j国传统的黑色校服,可是简桐相信,他永远还是记忆里那个白衣耀眼的少年。
她还记得那天奇异扬起的栀子花香。栀子花的花语有两个,如果说当日可以正中“等待的爱情”,而今天此时就该是“永恒的爱,一生的守护和喜悦。”
——那时初见,一切仿佛刚刚翩然而至;而今天则要坚定守护,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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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名字点过去,简桐几乎都没记住。毕竟是j国人的名字,许多看似是汉字,其实人家的日语读音早已改变,所以那些名字叫出来简桐根本就没办法一时记住。
“金启樱。”当简桐点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倒是一怔。
虽然还都是中国的面孔,但是大多数同学们的名字已经改成j国名字的样式,而这个还是典型的中国名字形式,让简桐不由得眼前一亮。
更让简桐眼前一亮的是——那位之前便吸引了她目光的女生娉婷起立,“是我。”
金启樱……简桐与兰泉的故事里曾经一直有樱花飘落,所以简桐自然对樱花始终抱有好感。只不过彼时彼刻简桐没想过她与他的故事真的会漂洋过海,来到这个号称樱花之国的国度。
或许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天意。此时简桐方想明白,当日看兰泉画出的樱花为何会那样浓丽慑人,原来兰泉那时候就已经采用了浮世绘的笔法在处理那些樱花与背景。
简桐轻轻叹息,心中已是记下金启樱的名字。
简桐含笑望金启樱,“在中国,姓名承载的信息不光是姓氏与名,以及家人的美好希冀;还有更多的资讯。比如金这个姓氏,在中国最常想到朝鲜族。”
“启樱你是朝鲜族么?”
“我不是朝鲜族。我是旗人。”金启樱微微抬起下颌,带着一种天生的尊贵之气缓缓发言。
简桐微微挑眉。金启樱果然与众不同,其他同学说话的腔调里已经带着浓重的日语腔,可是金启樱不。她说话慢条斯理,甚至还带有京腔,极显顺畅。
“旗人?”简桐好奇心起,“这不是满族老姓吧?我倒是想起一桩事、一个人来……”
“简老师,请你继续点名。”金启樱却似乎一点都不想让简桐说起与她姓名有关的事情来。
全班同学都转头回望金启樱,目光中却没有敢于好奇的勇气,继而全都转回头来。
简桐心里就存了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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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简桐深深吸了口气,将眸子转向窗口筛落进来的盛大的阳光,鼓足了勇气再去望向那目光清贵、却只觉冷郁的少年。
简桐握紧了点名册,那个名字几乎被简桐手指攥出汗水来,“靳兰泉!”
他竟然还叫靳兰泉,他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名字!——就在刚刚,简桐还在担心那个映入自己眼帘的他的名字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太好了,他还是他,真的太好了……
阳光耀眼,那黑衣卓然的少年只是在阳光里傲慢地挑了挑唇角。一弯红唇妖冶挑起,轻轻“嗤……”了一声,算作回答。
既不站立起来,甚至连举手都不。简直傲慢到了骨头里!
简桐咬牙瞪着兰泉——他定是故意的!
显然j国的规矩要比中国国内还严格,即便眼神尊贵如金启樱,都起身回老师的话,可是这位二少爷竟然就坐在座位上,懒得只是挑了挑唇角!
下马威?他在挑战她身为小老师的威严么?
简桐静静垂首,仿佛认真看回点名册,微笑着似乎喃喃自语,“哦,原来靳兰泉同学旷课了呀。好吧,我替他记上,相信学校会有相应的处罚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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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见简桐这样的喃喃自语,全班同学都惊了,一片脑袋唰地转过去望兰泉,又唰地再转回来望简桐。
简桐镇定地笑,当一切都没看见,喃喃着说,“好,那么我们来继续点下一位同学的名字。下一位同学是谁呢——”
一看简桐这副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坐在第一排的男生宫本浩二忍不住低声提醒,“简老师,靳兰泉他在,他没旷课!”
简桐挑了眉毛,做无辜少女状望着宫本浩二,“哦?真的么?”
宫本浩二和前排好几个男生一起使劲点头。
“怎么会啊……”简桐甜蜜蜜微笑,“我根本没听见有人喊到,更没看见有人起身啊。如果是靳兰泉同学在的话,那就证明他不是聋子、哑巴,估计就是半身不遂……”
全班同学的下巴都快要吓掉了,宫本浩二就更是挤眉弄眼地提醒。
简桐天真无邪笑起来,“我想聋子、哑巴或者是半身不遂的人士,似乎不会出现在我们班级里,所以我们有理由推定靳兰泉同学根本就没在座位里。”
简桐还不忘跟大家卖萌,“大家说,对吧?”
全班同学下巴再度被吓掉……惊恐的目光反复在讲台和最后一排座位之间逡巡来去。
宋苇航担心地皱眉望向简桐,仿佛完全猜不透简桐这是在干嘛。
“嘁……”一声轻笑从最后一排飘起来,兰泉终究受不了全班同学几乎要疯了的目光,冷冷望着简桐,“我就是靳兰泉。”
“还有,简老师请注意你的用词:‘聋子’、‘哑巴’这样的词汇其实是谁残障人士的不尊重。身为师长,你当着我们的面用这样的说法,非常不恰当。”
“哦?你就是靳兰泉同学么?”简桐做恍然大悟状,甚至拎着三尺长的教鞭主动走到兰泉最后一排座位边儿上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看兰泉的腿,继而“慈祥”地微笑,“好吧靳同学,你提醒的对。为了表达我对残障人士的真诚歉意——以后我会提醒校方,为你在教室门口准备轮椅或者拐杖。”
“噗——”前排的宫本浩二终于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仿佛一个气球被针尖刺破,整个教室登时扬起笑声一片!
简桐走回讲台去,转头回来挑眉望兰泉,心里说:臭小子,跟我斗!
兰泉气得长腿用力一踹前面的凳子,将前面同学吓得直接抱住了头!
那同学差点直接起身跟简桐哀嚎:拜托简老师,他可是黑道大哥啊!就算您惹得起,我们可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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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课上完,简桐含笑抱了教案随同宋苇航一同出门。走出门的刹那,简桐转头回去望兰泉。毫不意外,那少年黑如子夜的目光全都落满她肩胛。
简桐故意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亲昵傍住宋苇航一同向外走。
七月的太阳越发火热,从天空毫不吝惜地放射着它所有的光和热,烤得大地几乎生烟。硬质的地面远远望去都发生了海市蜃楼的现象,粼粼的,仿佛有烟波潋滟而起。
简桐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因为爱着一个人,所以所有与水有关的东东都能引发她的思念。
听见简桐叹息,宋苇航皱眉,“小桐,今日为何在课堂那样故意为难靳兰泉?”
简桐摇摇头,“宋师兄你是想批评我公私不分,对么?”
宋苇航皱了皱眉。国内那边的朋友将靳家的事情当做传奇说给他听,这当中当然也说明了二少而简桐的“始乱终弃”,说最初能为了简桐退学而去,可是后来还是抛弃了简桐,说这果真是**的真实面目,更何况还是个假的**。
宋苇航刚刚看简桐故意为难兰泉,便以为是简桐故意报复。
“小桐,我并非批评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与其心中放不下而拘禁住自己,不如敞开心扉。”
简桐在硬质路面上仿佛粼粼水光潋滟的光线折射里缓缓笑开,“宋师兄,多谢你提醒。”
如果连宋苇航都这样误会了,那么她想要的效果就也达到了。
“倒是那位金启樱……”简桐忍不住问。
宋苇航点头,“她的确是嵯峨侯爵家的人。”
“真的是!”简桐惊得差点跳起来。
末代皇帝溥仪的同母弟弟溥杰在日本人的撮合下迎娶了日本贵族女子嵯峨浩,嵯峨浩为嵯峨侯爵家的女儿,嵯峨家又是日本天皇的近亲。后溥仪无子嗣,溥杰与嵯峨浩的后代便自然成为皇室身份最为尊贵的一支……(其实溥杰与嵯峨浩只有两个女儿,这里是假借一个身份;其实溥仪异母兄弟还有男丁后人,不过按照老规矩的话嫡庶有别。)
“怪不得她的气质那样高贵。”简桐咋舌。
“嵯峨家族现在已经尽量掩饰这个身份,没想到你一下子就能想出来。”宋苇航难掩赞赏。
简桐笑开,“还要多谢启功老先生。我非常喜欢启功先生的书法,也知道他是爱新觉罗氏的后人,所以曾经为了启功先生的辈份去查过清代《玉牒》,看到溥毓恒启、焘闿增祺,知道启功先生是启字辈,所以听见金启樱的名字就想到启樱应该也是爱新觉罗氏、启字辈。”
“共和后,所有爱新觉罗氏后裔全都改姓为金(爱新),或者赵(觉罗)。为了避免有人说他们还有复辟之心,从此真正的爱新觉罗氏后裔都决口不再提自己的老姓。就连启功先生凡是见到发给‘爱新觉罗启功’的信件都一律退回,说查无此人。”
宋苇航轻轻一叹,“中国那边皇族尚且如此渐渐凋零下去,j国这边更是如此。金家到了启樱这个辈分上,只剩下启樱一个女孩。如果她嫁人,按照j国民法规定必须冠夫姓,那么这一支便后继无人了。”
简桐惊讶。那个早已被历史尘烟淹没的古老王朝,那些古老的皇族们,曾经金戈铁马煊赫一时,如今却……简桐轻轻摇头,不由得想起明寒。
结婚对于世间男女来说都是人生喜事,可是对于金启樱或者明寒这样的人来说,反倒是世间最难以抉择之事。不知是命运弄人,还是自己的心中始终放不下一份责任。而这份责任与个人的幸福相比,究竟孰重孰轻?
“不过我觉得金启樱好像年纪很小?”
宋苇航点头,“那是个聪慧的少女。家学严谨,所以她上学很早。今年还不满18岁。”
“啊!”一说这些诡异的天才儿童,简桐就会想起14岁就跩到从科大少年班退学的兰泉,还有靳家那个摇着小扇子乐的四少爷。简桐不禁莞尔,“跟天才儿童在一起,真有压力。”
宋苇航见简桐心情好起来,便也微笑,“是啊,觉得自己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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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桐跟宋苇航在校园里聊天耽搁了点时间,回到孔子学院的办公室,司蔻便迎出来,开心地看见简桐面上带着微笑,“小桐,我就说你行的!表现很棒,对不对?”
宋苇航点头表示同意,“相信班级的同学今天都会对凤栖梧桐一词印象深刻。简老师旁征博引,讲课风趣生动。”
简桐红了脸,急忙拉着司蔻的手,“勉强熬过来,哪儿有宋师兄说的跟神勇女金刚似的。不出糗,我心底已经大喊哈利路亚!”
司蔻跟着笑起来,“我一般顶多会喊阿弥陀佛,还不会念洋经!”
遥遥,看着那三个人笑成一团的身影,隔着葳蕤花丛,仿佛水光粼粼的硬质地面上,一身黑衣的少年冷冷转身走向校门。校门外,一辆加长的黑色车子无声停着,一列黑衣男子躬身相迎。
兰泉站到车门前,吩咐贴身保镖西村,“去查那个孔子学院的男教师。”
西村一怔,“二少,这……”
兰泉戴上纯黑的墨镜,俯身望着西村面上的犹豫,冷冷笑起来,“怎么,要我给你理由,否则你就不去做,是么?”
“属下不敢!”西村吓得赶紧躬身。
“乖。”兰泉说了个近乎笑谑的字眼,然后俯身钻进车子。车子无声启动,隔着贴着质量超好的黑色太阳膜的车窗玻璃,兰泉的眸光没能离开校园里那明艳照人的倩影。
赏心悦目的小辣椒——这下,有得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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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简桐跟司蔻一同出门。司蔻还是有点不放心,“小桐你还是辞掉酒廊的工作吧。那里虽然很有质素,不过毕竟是夜场;等我回头给你介绍个家教的工作,至少比那里要单纯些。”
酒廊老板娘说简桐是那里的服务生,简桐就也索性请求这份工作。一方面可以贴补开销,另一方面——她至少可以看见兰泉。
“好的。小司你费心了,不过不用担心,酒廊老板娘很照顾我。”
司蔻红着脸就也直说,指了指破路边上站着的某人,“是宋师兄拜托我说服你。”
简桐扬眸去看灯影里的宋苇航,就也不好意思地脸红。
毕竟都是中国人,毕竟在中国人的观念里女孩子去酒廊做服务生总是不妥的,所以宋苇航才会这样担心她。这份关心,简桐还是深深感谢。
简桐走过去,“宋师兄,多谢你。”
宋苇航耸肩,“至少,允许我送你吧。”
“不必了,这怎么好意思。”简桐忙拒绝。
宋苇航微笑,“别担心,反正我也要过去喝一杯,就当顺路吧。”
j国男人的确都有下班不回家、直接先出去喝一杯的习惯,所以宋苇航这样说也不算过分。简桐只能点头,司蔻搂着简桐脖子说了句,“小桐,宋师兄是个好男人,该拿下就拿下!”说完,欢快小鸽子一般逃跑,去做家教。
简桐红了脸,羞涩回眸望宋苇航。
身旁,一辆加长的黑色车子无声滑来。简桐是从宋苇航的眼睛里看见那辆车的,等她转身的时候,惊得差点跳起来!
有黑衣男子从副驾驶座位走过来,拉开后面的车门,向简桐礼貌鞠躬,“简老师,请上车。”
那人简桐认得,是兰泉的贴身保镖,那个差点摸过她全身的西村!
简桐弯了腰去看车子里头。黑衣少年倨傲地坐在里头,发丝全都梳向脑后,露出清冽的五官。红唇薄薄抿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样的怒气。
宋苇航一紧,急忙将简桐拉向身后,皱眉向那男子,“不好意思,我女友与山田组向无瓜葛。山田组行事向来合法,不知这次竟想要在大街上掳人么?”
西村沉吟着垂首望了车内的兰泉一眼。
兰泉轻蔑地转头过去,似乎都不屑与宋苇航反驳。
车外的西村有点为难,不过去礼貌而简短解释,“简老师是我们二少的老师。出于礼节,二少当然应该送简老师一程。”
简桐被宋苇航给护在身后,隔着宋苇航的肩膀去看兰泉那个跩样儿,忍不住笑起来。仰起下颌,清凌凌地说,“西村,我又没半身不遂,所以我可以自己站立和走路。不劳你们二少了,再说我也不认识什么二少!”
西村抬眸望了望简桐,张了张嘴,显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简桐忍不住笑起来。这个保镖其实挺有意思的,虽然看似很冷酷,其实有点小嘴笨。
听见简桐的话语声,兰泉那酷到掉渣的脸才缓缓转过来。车子暗影里他的红唇在黑衣里轻轻一挑,“简老师误会了。我没说你半身不遂,是我半身不遂。半身不遂的学生需要老师从旁协助,这样总可以吧?”
“噗……”听了兰泉的话,简桐都忍不住笑出声儿来。宋苇航更是惊得眨了眨眼睛,又望了望兰泉。
这个人虽然白天在校园里还是大学生,可夜晚的身份却是个黑道大哥,这人竟然真的会顺着简桐的话,真的说自己半身不遂啊!
有种!
事已至此,简桐自然不能再推辞。只能转身向宋苇航郑重鞠躬,“宋师兄,多谢你了。反正我也是要去酒廊打工,靳先生想来也是去喝酒,我们正好顺路。宋师兄你不必担心。今晚给你添麻烦了。”
宋苇航再没有理由拦着,只能站在道边,双手插在裤兜里,遥遥望着简桐的车子走远。
街灯橘黄,穿过幽蓝的夜色,洒满宋苇航的白衬衫。简桐回眸从车窗里去望,想起曾经,也有白衣少年这样颀长立在橘黄色的灯影里,笑容邪气却清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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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这样舍不得?”身畔的家伙慢条斯理地说话,带着硬邦邦的舌头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字眼。虽然看似柔缓,那里头的劲道却是雷霆万钧。
简桐收回目光来,转头去望兰泉。这家伙真像是变色龙,从白色变成黑色,便极其完美地融入到夜色里去。黑衣红唇,仿佛夜之撒旦。
简桐却没忍住,扑哧儿一声笑开。
兰泉挑了眉尖,“我说了什么笑话么?简老师怎么会笑得这样开心。”
简桐玩玄奥,转头去不给他回答。心里说:小子,吃醋了吧?可是你真笨,自己吃的自己的醋——我虽然回头望着宋苇航,却不因为他是他,只不过是想起了当初的你。傻瓜。
西村和司机都紧张地在前头紧绷着坐着,兰泉发现了那两人飘过来的目光,红唇挑了挑,伸手按控制擎,一方墨色不透光的玻璃滑下来,将车厢前后隔开。
简桐微微有点紧张,喘息一急。以前看言情小说或者电影电视剧,凡是这样一方黑色玻璃落下,一般就是男主角要干坏事的时候了。
简桐当然不怕他干坏事,甚至潜意识里还是期盼的——可是,毕竟有点不好意思和紧张啊。
“兰泉,你这是?”
兰泉勾起唇角,邪恶笑开。好整以暇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简桐的下颌,眯了眼睛凝着她娇软的红唇,“简老师,我来报仇了。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半身不遂——我倒要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半身不遂了。”
那死孩子的气场真是压死人啊!简桐只觉心跳乱成一锅粥,无法呼吸,“谁、谁让你都不起身答话。我只能以为你下半身有问题。”
“我下半身有问题?”兰泉笑意更深,可是那笑意里的夜色却也更浓,“一个女人来质疑一个男人的下.半身是否有问题……那这个男人该怎么来证明自己,你说呢,嗯?”
兰泉一只手挑着简桐的下颌,另一只手如闪电般伸出,一把攥住简桐的手,便将她的小手按在他某个需要证明的部位上!
“啊——”好吧好吧,简桐虽然已经对那个部位非常非常熟悉了,可是这死孩子这样做还是惊得简桐失声叫出来!
他——跃跃欲试!
“靳兰泉,你不要太过分!”简桐咬牙,这个死孩子,如果今天说他半身不遂的不是她,而是换了别的女人,难道他也这样做啊!
简桐死劲向回抽着手,可是那死孩子就死死压着她的手,让她始终放在那里,逃都逃不开!
“靳兰泉,我是你老师!”简桐有点慌了,大声叫起来。她不敢确认此时的兰泉究竟心智状态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他是曾经的靳兰泉,还是完全陌生的人!
兰泉享受地看着简桐小脸上涌起的惊慌,得意笑起来,甚至还在她掌心涌动了两下!
“我的小老师,喜欢你摸到的么?现在可以收回你无知的话,而且跟我道歉了么?”
简桐挣脱不开手,只能伸脚去踹他,“喜欢你个大脑袋,道歉你个头!你当你是谁呀,你以为你自己很hug啊?我实话告诉你说,我还以为你裤兜里揣着根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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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男人没人不在乎这种比大小的话题吧?饶是兰泉,也气得眉尖轻抖。
“这么小,所以就算有反应,那也还是算半身不遂!”简桐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跟他嚷。
“简老师……”那夜色撒旦一般的少年忽然敛去戾气,又恢复慵懒,傲慢地笑,“你惨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简桐心说:你不放过我才好呢,我就是要你不放过我!
可是嘴上,简桐还得继续跟他对着干,“你凭什么不放过我?就算你是山田组龙头老大,可是我是你老师!就算这里是j国,却也以尊师重道为规矩,难道你还敢乱来!”
兰泉笑开,阴森地将头压向简桐,低声慵懒,“可是你知道不知道,j国的人也都很色啊?尤其喜欢这种乱.伦的玩法……中年男老师都很喜欢玩弄高中女学生,那我这样的坏学生自然也不放过性.感的女老师……”
简桐咬牙,“你要是不怕你真的半身不遂,那你就来呀!我随身别的不带,带把剪刀还是可以的!”
车厢里片刻冷场,兰泉盯着简桐,眼睛里黑色的雾气翻涌,却——随即“嘁……”的一声,那家伙竟然笑场。
“这么狠啊,那我记得以后每次强要你,都得提前绑住你。捆绑游戏,简老师,你是否喜欢?”
“捆绑游戏?”简桐笑起来,目光拉远。她当初绑过他的手腕啊,将他的手腕固定在床头上……简桐转头,目光灼灼,“有什么新鲜?我早跟人玩过了!”
想吓唬她?下辈子吧!臭小子,他被她骑过多少回了,她还怕他!
兰泉果然上当,气得一把手推开简桐的手,也顾不得继续讨论半身不遂的严肃话题了,整个身子猛地缩向座椅另一端,转过头去望他那边的车窗外,再也不肯理简桐。
小孩生气了……
简桐坐在自己的这端,心里酸涩地疼痛,唇角却忍不住上扬。整个天下,只有这个坏家伙才能让她的情绪这样矛盾却又奇异地混合在一起,仿佛每一刻欢喜都会带着心酸,仿佛每一滴眼泪却又都藏着欢喜。
爱情从来不是种单一的情绪,原来它永远都是冰水混合物,是酸甜苦辣咸人间百味的大集合。
却忍不住转头去看他。他真的生气了,黑色修身剪裁的西装将他的身子勾勒的线条如雕,可是每一根线条都是紧绷绷的。简桐忍不住想起他那舌头——说起中来那样硬邦邦,是不是他的舌头也变硬了?
她想,检查一下。
“喂,靳兰泉?你生完了么?”简桐柔软了嗓音,伸出一根手指去捅捅他。
他如雕像,任捅,不反抗。
简桐索性继续捅,一下一下又一下。雕像终于不耐,霍地挥开手臂,“你要干嘛!”
路途不给面子,两人的矛盾还没解决,结果前面就到了酒廊门口。司机停下车,西村敬职下车来要开门。这个节骨眼,某人按下黑色玻璃,一脸黑线大吼,“谁让你停车了!继续开!”
司机登时懵了,又不敢回头,低声下气地问,“二少,我们开去哪里?”
兰泉气得眯着眼睛,“原路返回,然后再开回来!”
司机得了明确路线,就也如蒙大赦一般,连忙恭敬回答,“哈依!”
西村傻着看兰泉。兰泉却都不理,直接再度降下黑色玻璃。
简桐忍不住转头过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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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泉这才转头过来望她,“你要干嘛?你问我什么生完了么?”
简桐忍着笑,努力一本正经,“生气啊。不然你想要生什么?你以为你能生得出来么?”
兰泉气得又要转头过去。简桐轻轻叹息,软软扯住兰泉衣袖,“喂,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不跟你计较了。兰泉,你别生气了。你生气起来一点都不帅。”
“你!”兰泉五官扭曲了下,不知是该继续摆出生气的模样,还是如同她一般甜软下来。
简桐眨眼微笑,柔声哄着,“我错了,饶了我吧,好不好?求求你了……”
“你!”兰泉咬牙,再度转过头去,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不过他没甩开衣袖,任凭简桐握着。简桐静静去望,橘红色的街灯光幽幽染上了他的面颊,藏不住他颊边的一片红。
简桐这一次由衷笑起来,柔柔摇着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又要批评我不够尊重残障人士啊?我都跟你道歉了,这次是真的尊重了啊。”
兰泉被气得霍地转过头来,“你还没完啊!”
简桐笑起来,滑着身子吻住他的唇……
小小的舌尖主动缠绕住他的舌尖。这家伙说中,怎么会舌头那样硬邦邦啊,她要尝尝,他的舌头是不是变硬了……一定是离开了她整月,他的舌头缺乏“锻炼”,所以才会变硬了吧。
这个坏蛋,被她吻还一副被强.暴的表情干嘛?难道没想过女老师其实很会欺负坏学生么?
简桐笑着吮紧小嫩唇,用手指盖住了他的眼帘。
“傻瓜,接吻不会闭上眼睛么?”这通常是电视剧里男主角说给女主角的台词吧,难道这次要她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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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似乎开始还有点顽抗,可惜简桐太熟悉他每一寸反应。就算心智会被改变,身体的感受却不会改变。简桐吮紧唇瓣,用小小舌尖描摹过他的唇线,他便嘶吼着再也冷静不下来!
少年狂动,长身将简桐整个扑倒在后座上,整个灼烫坚硬的身子辗转着压迫着她,仿佛想要嵌合进去!
简桐笑起来,柔柔攀附着他。只要他想要的,她都给他。吻与纠.缠,抚摸与娇喘,他想要什么,她全都无条件给他!
兰泉颤抖着刚刚抓住简桐一方柔软,那该死的司机又停车了!
他竟然敢“这样快”又将车子停下!
更该死的西村再度下车,站在车子后车门外,恭敬说,“二少,第二次到酒廊门口了。”
兰泉眼睛里滑过嗜杀的寒光!
简桐笑得再也进不了状态,只能推开兰泉,柔声哄劝,“乖,我该上班了。”敛好身上的衣衫,简桐还是黯然下了眼神,“兰泉,小百合还在里头等你。别让佳人久等,那会很失礼。”
简桐转身想下车,那孩子痴缠地再度攥紧她手指,沙哑着嗓音,“你真的跟别人,玩过捆绑游戏了?”
简桐转头深深望他,“是啊,真的。而且那一次,非常完美。”简桐说完下车,身后某人砰地一声,不知道是拳头砸了什么,还是头撞到了哪里。
简桐没回头,黯然走进酒廊去。
从小家中开酒坊,所以看多了喝醉的酒客,说话大舌头。小时候简桐好奇,还问过梁叔,为什么人喝醉了就会舌头便硬。梁叔就笑着跟她解释,说那不是舌头真的变硬了,而是究竟刺激了大脑,语言中枢和行为控制中枢等等受到了影响,所以才会显得舌头发硬。
她方才细致吻他,他的舌头当然灵活如昔。可是他说中那样生硬,唯一的解释是,他的大脑真的受到了损伤或者影响。
酒廊里上次崴了脚的那个中国服务生叫千代。简桐当然知道这是假名,不然中国人谁叫这名字啊。人家丐帮九袋就是最高级别的长老了,如果真的“千袋”就只能被压死了。
简桐有一搭没一搭跟千代说话,大致知道了千代也是来j国留学的。学费爸妈用一辈子的心血给交了,就没有生活费给她,所以生活费都要她自己来赚。
老板娘从外头进来,望着简桐叹息,“兰君要人去送酒。”
简桐眯起笑脸来拜托千代,“千代姐姐行行好,你去吧,我有点累。”
千代耸耸肩,“没问题,反正这也是咱们俩的工作,你不去我就去吧。”兰泉大人很慷慨,千代每次去送酒总能得到小费。当然,她得到的消费跟人家最红的艺伎小百合的出场费不可同日而语。小百合每次的出场费要以上千美金计!
千代端了酒瓶喜滋滋地去了,没过一会儿却流着眼泪回来,将托盘放到一边说不出话来。
简桐就是一惊,“千代,怎么了?”
千代抽着鼻子,“兰泉大人说了,以后只要是我去送的酒,就再也不喝了!”
简桐心里暗自骂了句:这死孩子!她知道兰泉定然是看见千代去,这就不满了。简桐抱歉地握住千代的手,安慰,“你放心,肯定不会的。可能恰好赶上他今天心情不好吧。没事,今晚他那边的酒我去送,保证明天一定会没事的。”
老板娘正好走进来,倚着门框轻轻叹息,“桐,只能你去。兰君今晚大发脾气。”
简桐认命起身,“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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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碎步走过长廊,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像是简桐细碎的心绪。今夜起了风,花影婆娑,廊檐之下的红色纸灯全都在风中摇曳起来。幽夜灯影,不知凌乱了谁的心。
简桐走到兰泉的房间去,深吸口气打开隔扇,按照酒廊服务生的规矩,双膝跪坐在门口行礼,“打扰了。”
隔扇起处,简桐先瞄了一眼,却正好看见小百合坐在一边饮泣。
其实这是很违反艺伎礼仪的,她陪伴着客人的时候,是不可以让客人不开心的。
简桐皱眉,看来今晚某人真是大发雷霆。
西村看见简桐来,仿佛无声地长舒了口气,赶紧低声催促,“快点进来给二少斟酒!”
简桐起身弓着腰走向兰泉桌边去。抬眼看他,他也正看着她。却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怒气,甚至带着邪魅慵懒地笑着,领口敞开,露出阳刚的喉结。
简桐轻轻叹息。这家伙越是真的生气,越是不形于外。其实这样不好,伤身。
简桐拿起酒壶来倒酒,双手捧给兰泉。兰泉却不接,只邪恶地笑,“你喝。”
喝就喝,还怕你么?简桐一句话都没磨叽,仰首将酒倒入自己口中。
“再来。”
“继续”
“go-on!”
兰泉一连串地发号施令,简桐毫不犹豫地一杯杯倒进自己口中。小样,以为这样就会吓怕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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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桐喝光最后一滴,用手背抹了抹唇角,将空了的酒壶倒转过来,给兰泉看一滴不剩。然后笑,“二少,还要再罚我喝酒么?那我现在就去取来。想要罚我喝多少,我今晚就喝多少。只要二少不再连累旁边人。你有火,直接冲我来!”
兰泉却笑起来,黑瞳幽深,红唇轻挑,“我让你——全都喝光了么?最后那一杯,本来是我的……我还没下令,你自己就喝光了……”
简桐这才一愣。这臭孩子又想怎么样!一杯酒,他又想玩什么把戏?
兰泉眯了眼睛去望西村,“今晚我不想听小百合的演唱了,麻烦你们帮我送她回去。路上一定要小心哦。”
兰泉甚至温柔起身,亲自走到小百合身畔去,扶起那画儿中一般的人儿,轻声细语,“小百合,今晚是我心情不好,委屈你了。请你放心跟我的属下回你的艺伎馆去,我得了空一样还会去看你。今晚的资费,我更会双倍奉上。”
小百合流泪,苦苦望着兰泉,“兰君,你明明知道,我为的不是资费。”
“嘘……”兰泉清冽地笑,“你从十四岁开始学艺,家人花费巨大,所以你今天得以学成,必须要回报家人。怎么能说不为了资费呢?”兰泉轻叹,修长的手指滑过小百合那件华贵的和服,“这件和服就要一百万日元啊。小百合,不为了资费,这些钱可从哪里来呢?”
兰泉的话直接刺中小百合的痛处。小百合含泪垂下头去,隐忍下自己眼睛里暴露出来的感情。她是艺伎,便是已经失去为了感情而爱男人的资格;只要是她的客人,她就都应该流露出情人一般的热恋才是。不光是为了眼前这个俊美非常的少年,就算是谢顶、凸肚、满嘴口臭的老头子,她也要用心去热爱……
“那么,小百合告辞了。多谢兰君的资费。”小百合抱起三味弦,随着西村,落寞地转身离去。西村将隔扇关严。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兰泉和简桐两个人。
简桐一直目送小百合离去,还迟迟收不回目光。都是女子,她也能体会到小百合那份疼痛。对于艺伎这个古老职业的认知,简桐是多少看过一点《伊豆的舞女》,再有就是《艺伎回忆录》。
简桐轻叹,转头去望兰泉,“其实,小百合很可怜。”
“她可怜?”兰泉冷酷地蹲下来,捏紧简桐的下颌,“还是为你自己担心吧。我的小老师,待会儿你会比她更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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