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时光的纱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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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空,我们之间本来无事。我明白你是为了帮我才这样做——可是这样却会毁坏了你自己的声名。”

    袁静兰皱眉,“当年你为了帮我,被你妻子蔡淑芬误会,不得不忍辱负重离婚。长空,我已经对不住你。”

    “我记得你妻子带着听琴离去的时候,听琴眼里对我浓重的恨意。”

    “不管怎么样,孩子总归是无辜。长空你今日这样做,宁肯毁掉自己的名誉,别人倒也罢了,听琴又如何会原谅你!”

    蔺鸿涛本来想敲门进去,听见袁静兰的话,便停在门外,屏息凝神着侧耳倾听。

    靳长空垂下头去,烦躁地点一根烟,“静兰我明白,你其实不希望我造假。”

    袁静兰满面掩饰不住的疲惫,“我并不想要这个亲子鉴定。长空,我所拜托你的,只是希望桐桐能够成为你法律上的养女——借此来瞒住万海。”

    “只要桐桐顺利成为你法律上的养女,那么相信万海也会将桐桐当做是你我的女儿。他会失望之下再不去找桐桐……”

    “只有万海不去找桐桐,桐桐才不会知道那残酷的现实……”

    蔺鸿涛听着袁静兰的哽咽,在门外皱紧眉尖。

    “可是静兰,就算万海真的被你我骗过,就算他真的以为小桐是我女儿,而放弃去找小桐——可是小桐跟兰泉呢?我们都应该看得很清楚,那两个孩子的感情已经很深!”

    .

    袁静兰凄凉笑开。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子上的竹帘筛进来,落在她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面颊上,越发显得她憔悴堪怜,“我当然看得出桐桐跟兰泉之间的感情——可是我当年与万海的感情就不深了么?”

    “所有相爱的年轻男女们所许下的海誓山盟,我跟万海之间一句都不少;甚至,万海还为了我做过那些荒唐的事情——长空,就算外人不知,你却是一一看在眼里吧?”

    靳长空咬牙,无声点头。

    “可是后来如何?我依旧怀着身孕被赶出靳家大门,被脏水泼身;身无长技,要独力拉扯孩子,我又不得不去酒吧陪酒……”

    袁静兰的眼泪流下来,“而那时的万海在何处?他接受了家里的安排,跟于静怡结婚,沉醉在温柔乡里,早就忘了我们之间曾经的海誓山盟……”

    靳长空难过得一把揉碎了嘴上的香烟,踩在脚下。

    所有人都奇怪,靳家长子为什么会宁愿远走国外,一年都不回家一趟。只有他自己清楚,哪怕只是抬头望望那片鱼鳞瓦片遮蔽起来的阴翳屋檐,都会让他想起当年静兰在靳家所受的委屈……

    “所以……”袁静兰深深吸气,“我从不认为桐桐能跟兰泉一直走下去。兰泉那孩子贪玩,许是喜欢桐桐的容貌与性情,可是他终究会放手。”

    “在靳家族人与一个外面的女孩子之间,你们靳家男丁从来选择的都是前者。”

    “不是么?”

    袁静兰说完,疲惫地向后躺倒,眼睛定定望着天花板,已是无声流下泪来。

    .

    “鸿涛,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梁俊生在酒坊里忙完,上楼来正好看见蔺鸿涛若有所思倚在门口,便出声问。

    因蔺鸿涛的酒吧全额包销“长相思”,许多具体的工作都是梁俊生与蔺鸿涛接洽,所以梁俊生与蔺鸿涛也是极为熟稔。

    梁俊生这一出声,袁静兰和靳长空登时惊得连忙停住话题。

    梁俊生不知就里,只笑着将蔺鸿涛引进房门中。

    袁静兰与靳长空对望一眼,因都知道方才蔺鸿涛就在门外,而面对蔺鸿涛只觉不自在。

    蔺鸿涛倒是洒脱一笑,“伯父伯母别担心,这些事晚辈会烂在肚子里。如果您二位不主动对简桐言明,晚辈发誓一定不会在简桐面前说起。”

    袁静兰对蔺鸿涛素有好感,既听见蔺鸿涛这样保证,便也相信。轻轻叹了口气,“涛子,让你笑话了。”

    靳长空则眯了眼睛再去望蔺鸿涛。

    正如当初简桐对蔺鸿涛的观感,靳长空只觉蔺鸿涛不知在五官眉眼的何处,与靳家人有几分相似。可是待得要细看深究,却又找不到了端倪。

    就像时下年轻人们都喜欢看韩剧,靳长空就没办法分清楚那些韩剧里的男主角谁是谁——他们似乎都是同样的单眼皮、高大帅气,看着面容身材极为相像。可是却也清楚知道,他们定然都非亲戚。

    “伯母,晚辈哪里敢笑话?请恕晚辈冒昧,说句心里话——晚辈只是心疼简桐将要面对的未来。”

    袁静兰微微一愣。

    蔺鸿涛在袁静兰面前郑重行礼,“晚辈想,此时应该与伯母您坦承我对简桐的感情。不瞒伯母说,当日晚辈来寻凤鸣街,来寻酒坊,其实不仅仅是为了那酒香,也是为了寻找一个女孩儿……”

    蔺鸿涛仿佛跌回回忆里,凌厉的五官全都化作温柔,无声地笑开,“那个女孩儿,就是简桐。”

    “就是为了她,我才极力说服爷爷,结束了我们在香港的主要生意,搬回s城来。”

    袁静兰大惊,“涛子,你与小桐何时相识?”

    蔺鸿涛回身望了靳长空一眼,这才缓缓说,“伯母请恕晚辈直言唐突:伯母还记得当年在深圳打工的日子吧?那时候晚辈在香港,经常过深圳去……”

    蔺鸿涛缓缓笑起,鹰隼般的眸子敛去凌厉,只剩下柔软的微光。仿佛,粼粼还有水波闪动,那是岁月的流光。

    “就是在彼时,正是在那里,我遇见了简桐。”

    听蔺鸿涛说起当年岁月,袁静兰眯起眼睛来,努力在记忆里搜寻。

    那时候简单病逝,她被迫离开s城,去了当时被誉为机会最多、发展前景最好的深圳谋生。

    她独力拉扯着孩子,又不年轻,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手艺,所以在深圳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打工机会。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凭着家里经营酒坊才攒下的酒量,去了酒吧里陪酒。

    说是陪酒,不过也只是陪着酒客说说话,从而劝客人多喝几杯,她好从中提成些——她从不出台,更不做除了喝酒聊天之外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对简单的承诺,更记得自己身为母亲的身份,所以纵然老板和领班也都劝她出台,好能快速赚下更多的金钱,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严词拒绝。

    可是那段时间,桐桐却可怜地没人管。

    袁静兰雇不起保姆,所以便只能忍痛让桐桐每天跟着她一起来上班。桐桐不喜欢酒吧里的吵杂,便每天都躲到酒吧的后巷里去,在那里一直坐到她下班。

    有许多次,桐桐都睡着在那条暗巷里。每次,袁静兰抱着睡着的女儿,一步一步地走回出租屋去,都会流一路的眼泪。

    懂事的桐桐醒来总会问,“妈妈你为什么流眼泪?是不是桐桐不乖?”

    那时候母女两个便会站在陌生城市的街头,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想起那些往事,袁静兰的眼泪便越发止不住。母女本就连心,她更是与桐桐有过那样相依为命的经历,所以母女之间的感情就要越发深厚一层。所以她才想要千方百计保护女儿,让她远离薄情寡义的名门公子,更要让她远离靳家的男丁。

    .

    望着眼前的蔺鸿涛,袁静兰隐约想起,当年似乎曾经有一天,她在打工间隙出来找桐桐,想给女儿送一块糕点,怕她肚子饿;却不见了女儿的身影,急得她连接下来的工作都没进行下去,便请假回了出租屋。出租屋里,正看见女儿小巧的身影给一个男孩子包扎伤口。

    年纪不大的男孩子,身上却有凛冽的刀伤,一看就并非善辈!

    袁静兰又急又气,站在门口就是一声喝骂,“简桐,你把什么人领回家里来!真是长大了,连妈的话都不用听了,是不是!”

    那男孩子一见袁静兰归来,便像受惊的小兽一般,惊惶地夺路而逃。

    擦身而过的瞬间,袁静兰清楚看见那孩子黑瞳里凌厉射出的戾气!

    那天袁静兰跟桐桐发了极大的脾气,责怪她不该将那不三不四的孩子带回家里来,更不该跟那样的小流.氓搭话。

    那个时候的深圳,街上还是鱼龙混杂。香港那边也经常有些小混混过埠来寻衅,袁静兰自己又没办法一直守在女儿身边,所以她生怕桐桐会因为结识那样的男孩子而出了三长两短。

    那天桐桐哭得很伤心。袁静兰终究不舍得,便也抱着女儿一起哭。袁静兰以为桐桐哭是因为被她责骂,后来桐桐才说,她哭是因为不放心那个男孩——她还没给他包扎完,如果他的伤口发炎流脓了,就糟了。

    袁静兰愣愣望蔺鸿涛,“难道当初桐桐包扎的那个男孩子,就是涛子你?”

    怪不得当初乍见涛子来买酒,她便不觉得生,总觉得那孩子的眉眼有几分似曾相识,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当时袁静兰曾经误会,以为是因为蔺鸿涛的五官容颜乍看上去有一点靳家人的特征;此时才猛地醒悟,原来这份熟悉感就来自当年的那匆匆一瞥——蔺鸿涛这样的男孩子,眉眼五官的确是会让人看一眼就会记住的。

    蔺鸿涛展颜而笑,“伯母终于想起晚辈。当年伯母的责骂,至今还在耳边,所以当初刚来买酒,我还曾经想过要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伯母——可是后来还是没敢,怕伯母再度将我扫地出门。呵……”

    袁静兰只能叹息。

    时光真是一只魔术手,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小小年纪就能身披严重刀伤的小男生,如今已经成为眼前成功男子的模样。看他言笑之间进退有度,极为成熟而可靠。

    “涛子,你告诉桐桐了么?”

    蔺鸿涛摇头,柔软笑开,“我有一点点想跟命运做赌,想知道简桐会不会有朝一日突然想起我来。我对她一天都没曾或忘,我自然希望她也还能记得我。”

    袁静兰抬眸,与靳长空和梁俊生各自交换了一个目光,这才缓缓说,“涛子,可是直到目前,桐桐还没有记起你,是不是?”

    .

    蔺鸿涛笑开,避开三位长辈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有一丝狼狈。而这种感觉对于多年刀口舔血走过来的他来说,已经很是陌生。

    仿佛只要回想起当年事,只要想到简桐,他已经失去多年的纯真便会翩然归来。

    这种感觉——有点尴尬,却也很美好。

    “是啊……不过我不急,我相信简桐一定会想起来。我们还都年轻,未来还有那么长的时光,我等得起。”

    这样一句话说完,三位长辈都是动容。

    他们也曾各自年轻过,各自钟情厚爱过,所以自然品得出蔺鸿涛言语里的滋味。

    袁静兰轻轻舒了口气,回望靳长空,缓缓笑开。

    蔺鸿涛郑重再度施礼,“如果简桐未来真的遇到不开心的事,伯母请允许我陪伴在她身边。”

    “我于此生最困厄时,得到那天使般的女孩儿的帮助;那么一旦简桐有事,我必推掉一切,只陪伴在她身边。”

    听着蔺鸿涛的话,袁静兰的眼泪无声落下来。只觉女儿不幸,却又幸运。

    不幸的是,这辈子竟然还是逃不脱上辈人的命运,爱上的两个男子竟然还都是靳家人,尤其是兰泉……

    可是桐桐却又幸运。她竟然在命运不经意的回眸里帮助过那样一个男孩儿,而那个男孩儿穿过岁月,被经历锻造成优秀的男子,只为寻回曾经的温柔。

    袁静兰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放心下来——就算将来她已不在桐桐身边,就算将来桐桐不可避免地可能会受到上代人情事的伤害,但是她并不会孤单,因为蔺鸿涛有真情、有能力为她支撑开一片平静的天。

    .

    门外楼梯上“咚咚咚”地响起脚步声,显然是简桐和兰泉回来了。

    两个还不知道家中发生何事的大孩子,走着楼梯还在低声玩笑着。袁静兰听见女儿虽然压低了嗓音,却仍旧能听得出快乐的笑声,黯然垂下头去。

    蔺鸿涛倒是洒脱,主动推门出来打招呼,“两位,是去买菜啊,还是种菜啊?再不回来,黄瓜菜都凉了。”

    简桐娇俏一吐舌,“真是对不住,我马上就去做饭啊!”

    兰泉挑了眉尖瞥了瞥蔺鸿涛,“我说蔺老板啊,您每天应酬那么多,也不缺这一口饭,怎么还真就等在这儿不走了啊?”

    兰泉故意气人,“我就特意拦着简桐,让她慢点,就是要把你给磨得受不了了而提前离开……结果没想到您还真是坐得住啊!”

    蔺鸿涛不以为意,反倒爽朗笑起来,“兰泉,想要追女孩子呢,耐心也是极其重要的元素。”

    蔺鸿涛转眸去望简桐走进厨房的娇俏背影,“认定了自己的心,就要耐得住寂寞。兰泉,有时候感情的战场上不光需要锐意的进攻,更需要执着的等待。”

    兰泉懊恼地呲了呲犬齿,像个护食的小兽般,“逼我跟你挑战,嗯?当着我的面追我的女人!”

    蔺鸿涛淡然一笑,“最终谁能抱得美人归,还未可知啊。所以‘你的女人’几个字,不必说得这样早、这样急。”

    听见这两个人在走廊里大言不惭说的话,简桐都撑不住了,拎着根大葱从厨房里转出来,一边剥葱皮一边说,“我说二位,你们都很清闲,是么?”

    简桐回身又瞅了瞅厨房,开始指挥,“兰泉去剥蒜,剥好了之后给我捣碎做蒜泥;蔺大哥去切洋葱,要切成小丁,不许给我糊弄。”

    “哈哈……”蔺鸿涛大笑出声,却也不含糊,挽起衣袖洗过手便走向砧板去。

    兰泉则苦了脸,凑过来低喃,“小东西,报复,嗯?明知道我最不喜欢剥蒜,最讨厌指甲上沾上蒜汁……”

    简桐一扬下颌,晶瞳璀璨直视兰泉,“不想干,嗯?”

    简桐说着转头朝蔺鸿涛,“蔺大哥,介不介意再多帮我做一个工作?”

    蔺鸿涛二话没说,“没问题!”

    兰泉恼了,一把抓过简桐手里的蒜篓子,回头冲蔺鸿涛咬牙切齿,“呆着你的!”

    一顿饭吃得虽然各有心思,但是面上却也圆融乐呵。

    简桐是想尽了办法让妈开心;看见简桐在努力,蔺鸿涛和兰泉就更是争先恐后地哄伯母开心。饭桌上的气氛被三个年轻人给搅动得热热闹闹。

    饭后散去,简桐蛮横赶走兰泉,独独陪着靳长空走出凤鸣街去。

    风过长街,摇落一街树影,那点点的阴翳落在简桐面上、眼底。简桐拢紧手臂抬头望靳长空,“伯父,亲子鉴定的结果,您对我妈说了么?”

    靳长空沉吟,并不想让简桐知道,其实静兰早就清楚他在造假。

    “小桐,这个亲子鉴定其实只是办手续时的附加条件,所以不管有没有这个亲子鉴定,你妈妈的愿望都不会变。小桐,难道此时你还忍心违背你妈妈的心愿?”

    梧桐清风里,简桐静静笑开,她伸手捋了一下发丝,淡定迎视靳长空,“伯父,既然都已经做了亲子鉴定,我想有些事我也该与伯父您坦承:可能您和我妈都没想到,可是我确实已经知道了兰泉的父亲与我妈当年有过一段感情……”

    “你知道了!”靳长空大惊,“谁对你说的?不可能是你妈妈!”

    简桐浅浅而笑,掠去眼底哀伤,“兰泉的父亲去医院探望过我妈,有几次我就站在他身后。我看的懂他目光里的感情。”

    简桐仰头,“伯父,我也知道您应该对我妈当年的感情很深,只是——我也是在爱情当中的人啊,所以我能分得清两份感情之间的不同。伯父或许您已经足够深情,可是却没有兰泉父亲眼睛里的东西。”

    靳万海的眼睛里有疼痛,那疼痛是由爱而来,又可能比爱更加深刻。

    靳长空不由得紧张起来,“小桐,你想说什么?”

    简桐抱紧手臂,“知母莫若女,我知道我妈是什么样的人。我妈如果当年心中爱着的是兰泉的父亲,便绝不会与您发生身.体上的关系!”

    “伯父,所以我不相信我是您的女儿——尽管我自己也是这样担心,尽管如今已经有了亲子鉴定的结果——可是我还要跟您说,我不相信。”

    简桐的发丝又被风吹乱,一茎一茎绕过她的眼睛,可是简桐的目光却从未出现过迷乱和闪躲,“伯父,亲子鉴定结果刚刚出来的时候,我的确方寸大乱。毕竟现代科技发达,据称亲子鉴定准确率已达99.9%,在科学的检测面前,我那时候提不出质疑来。”

    “可是现在我却不这样想了。兰泉以前对我说过一句话,非常好。他说不但要相信现代科技,但是却不要忘了人类自己还有更敏锐的直觉——都说血缘是奇妙的东西,伯父,我如果是您的女儿,至少会有所心灵感应。可是我从来对您没有过任何一点的这种感觉。”

    简桐再度将乱了的发丝捋顺,“靳家人的能量,我早就领教过。所以伯父您如果想钻钻法律与规定的空子,简直易如反掌;甚至都不必您亲自说,都有人马前马后主动帮您处理好。比如收养手续必须要办理亲子鉴定的这个规定,我想只要您肯,您肯定有办法可以让我们不用去做这个亲子鉴定——可是您非但没有拒绝,甚至带着欣欣然前往……”

    简桐静静微笑,“伯父,您定然心中另有安排吧?”

    “我此前一直拒绝成为您的女儿,所以想来您定然希望有这样一纸证书彻底打消我的拒绝,对不对?所以我想说的是——伯父,亲子鉴定虽然是现代科技高度发展的结果,准确率几乎已经是100%,但是亲子鉴定的报告却未必就是真实的。只要是人经手过的东西,只要人心有所计算,那么那张报告,有可能只是一张普通的纸而已。”

    靳长空面色一白!

    这么多年,与国外矿石生产商之间的斗智斗勇都多少回了,笑脸之下刀来剑往,他都未曾这样惊慌过——而此时,面对这个小小丫头,他竟然觉得心下忐忑。

    这种尴尬,一如当年面对静兰时的手足无措啊。本是那样柔弱的女孩,一旦坚定起来,竟然有这般强大的气场!

    “小桐你听我说!”靳长空急急想要挽回颓势。

    “不必了。”简桐恬静仰眸,“伯父,我相信自己的心,更相信自己与兰泉之间的感情。”

    “不管您这样做是想要拆散我跟兰泉也好,还是受了我妈的嘱托,总之——我们不会分开。”

    “就连最坏的打算我们都已做好,所以便再没有什么可怕的。”

    .

    饭后离开简桐家的时候,兰泉还在那耍赖,死活也不想离开。还是简桐笑着掐他,这才将他轰出门去。

    可是出了凤鸣街口,兰泉却敛尽了面上笑谑,猛踩油门,迅速驶向段竹锦医师的诊所。

    简桐在后面坠住了靳长空,正好给了他一个时间差;而那个亲子鉴定结果的报告书正在他手里……

    奔进竹锦的诊所,段竹锦医师正在给一位女病人听诊。那女士估摸也有四十上下的年纪了,穿得那叫一身华贵,只不过带了“救生圈”的身材硬挤在香奈儿套装里,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随着竹锦听诊器的移动,那位贵妇酥麻得好像浑身电流急闪,绯红着脸,气喘微微,“嗯,就是这儿,对……”

    竹锦还煞有介事,小白脸上一丝都不乱,“嗯。心跳的确很紊乱,而且听诊时间越长,心率过速的现象越明显。”

    兰泉虽然揣了一肚子的心事,可一看这场景,还是破功笑开。

    长期与狼共舞的小护士周心瞳见兰泉来,忙将兰泉让进来,安置到一旁的会客区去休息。

    对于白纱屏风隔开的那一方小世界里的喘息和呻.吟,周心瞳全然就当没听见,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

    兰泉坐在烧包段竹锦从意大利定制的纯手工真皮沙发上,望着周心瞳的沉静似水,心里便是暗笑:花心色医生段竹锦童鞋这次果然是踢到了块铁板。

    换做任何一个女人,就算还没爱上竹锦,哪怕只要能体会到竹锦那么一点暧昧的,此时定然也都该吃醋了吧?可是看周心瞳的样子,绝对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平静,而是真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兰泉在心底暗自叨咕:或者这就是学医之人天生的冷血?段竹锦已经够冷血,没想到他的小护士也能跟他这样配套。

    良久,竹锦那边的问诊终于完毕。周心瞳淡然起身,陪同那贵妇向外走去。边走,周心瞳还边软声细语地与那贵妇聊天,逗得那贵妇满面的欢喜,站在诊室门口还拉着周心瞳的手,“你们这个诊所,真好!且不说段医生了,就连心瞳你这个护士都这样投我的缘!以后我个人的私人医务就都拜托给你们了,再信不过别家!”

    周心瞳含笑鞠躬,“郑太,多谢您照顾。”

    郑太心满意足踩着高跟鞋离去,直到走出很远,周心瞳还含笑站在门口目送着。

    竹锦从看诊室走出来,挨着兰泉坐下,“二少,最近印堂发暗、脸色蜡黄”,竹锦说着还掰开兰泉的嘴看看,“啧,舌苔白厚……二少,纵.欲过度了吧?”

    “滚!”兰泉被气乐了,给了竹锦一脚,“一个西医的外科大夫,充什么老中医啊?”

    “倒是你那个小护士,你是不是还没搞定啊?你看人家站在门口,含笑目送患者离去;就这么会儿工夫已经招引多少男士走来走去地盯着她了?”

    兰泉笑眯眯,“据我方才两分钟内的不完全统计,已经有一人撞在柱子上,两人自己脚下拌蒜。”

    竹锦咬牙,起身走到门口去,“瞳,送客不必礼数这样周全,赶紧进来!”

    一听这称呼,轮到兰泉冷眉冷眼了,“喂……别乱叫啊,我还以为我的小老师来了!”

    “哈哈……”竹锦也笑开。还别说,周心瞳的名字跟简桐的名字,听起来倒是有点像,“人家小护士这也是瞳嘛,就行你小老师叫‘tong’啊?”

    周心瞳倒是满面淡然,身姿摇曳款款走进来,冷冷淡淡望了一眼段竹锦灼热的目光,“郑太也搞定了。未来一年的私人医务,已经委托给我们。段医生,你又有大笔金钱落袋。”

    “哈哈……”兰泉笑起来,凑近竹锦耳边低声问,“搞定?段医生,请问是你‘搞定’的么?”

    竹锦哪里不明白周心瞳话语里的揶揄,也只能咬牙切齿做色厉内荏状,却无计可施。

    .

    看了会儿竹锦和小护士周心瞳之间的戏,兰泉收敛了笑容,将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拿出来交给竹锦,“竹子,拜托你在国外的老师和同学,让他们给我看看这份报告。”

    “亲子鉴定报告?”竹锦一听就凝重起来,“谁的?”

    竹锦记得五一假期,有个深夜兰泉忽然打电话来,问他有关亲子鉴定的事。

    竹锦征求兰泉意见,“我可以打开么?”

    兰泉点头。

    竹锦打开报告,就是微微皱眉,“就猜到家里早晚会动手阻止你跟简桐,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从大爷这儿出来的啊!全家这么多孩子,大爷最疼的就是你;就觉着你跟大爷的感情,比跟二叔的还好——可是这是怎么了呢?”

    兰泉听竹锦这样说,只觉欣慰,“竹子,你也不信,是不是?”

    竹锦点头,“简桐那样的女孩儿,哪儿像大爷的种啊!遗传痕迹,并非都要验dn才能发现!”

    兰泉长长舒了口气,“竹子,我这辈子第一次觉着:能有你这样个兄弟,真是上天对我得厚爱。”

    “啊!你才知道啊?而且还是为了你的小老师!”竹锦笑着伸手擂了兰泉一拳。表情虽然笑谑,动作却谨慎地将亲自报告结果收好,“放心,我会尽快传真给国外的老师和同学,他们如今也有做司法鉴定的,肯定会给出更准确的答案。”

    “我用不用再私下里准备些检测样本?”兰泉还是担心会出问题。

    竹锦摇头,“理工大学司法鉴定中心是理工大学成立的,他们其实治学态度很严谨,这次估计也是迫于大爷的压力。所以就算结果有问题,但是样本的采集应该还是不会出错。我先传真报告给他们看,如果再有问题,我们再做检测。”

    兰泉轻轻叹息,“大爷做事,肯定不会给我留下一点空子。我知道没必要再去国内同类的司法鉴定中心重做检测,相信大爷早已经事先堵住了所有的嘴,甚至这份dn样本也已经记入了他们的基因库——所以竹锦,如果有必要,我会带简桐出国去再做检测。”

    竹锦也郑重点头,“你放心兰泉,如果到时候有需要,我一定竭尽全力。”

    段竹锦医师的诊室本就是开放式格局,再加上两个人都没将周心瞳当做外人,所以说起话来也没节制。

    听见方才竹锦的话,周心瞳难得地从病例报告中抬起头来,赞许地望了竹锦一眼。

    这头披着医生白袍的狼,难得还有一颗赤子之心,而且多年来未曾泯灭。算她没有看走眼。

    .

    西山墓园,天地宁静。

    纵然这里是死者长眠之地,可是却仍改变不了大自然逢春的草长莺飞。天地之间,昭然有生机蓬勃。

    袁静兰静静站在简单的照片前,虽然心底难过,可是面上还是静静笑开。

    如今城市化发展,土地越发金贵,就连墓地的价格都要动辄每个平方数万元,比生者的住宅还要昂贵。袁静兰实在是没有能力给简单买一块单独的墓地,只能在骨灰盒墙上,在浩如烟海的小方格子里去找简单那张宁静的容颜。

    简单人如其名,望着他只觉得心境宁和,仿佛一切都很简单。

    袁静兰没说话,只伸出手指缓缓擦净简单照片上落满的浮尘。那感觉,仿佛指尖真的从他面颊滑过。

    其实当初在一起的那几年,她都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亲密的举动。简单的同事们都羡慕说,他们夫妻相敬如宾;却没人知道,他们实则是相敬如冰。

    那时年轻,她斩钉截铁地说不爱简单;时光经年,却忽然觉得,每当心内不平静的时候,最想要来看的人,偏偏就是简单。

    她已经无从去分辨,此时心中对简单的感情是什么。

    是感激?是依恋?是友情的相伴,还是数年夫妻的相濡以沫?

    春季清明之后,来墓园扫墓的人渐渐多起来。新式墓地整齐典雅,不像传统坟丘那样让人心伤。所以纵然人们是来看望逝去的亲友,可是面上却也不再是单一的哀戚。当人们逐渐看淡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纵然面对坟墓,也渐渐可以看见扫墓人们面上宁静的微笑。

    遥遥,有几个人陪同一位中年女子,捧着大束的鲜花走来。那几个人的身姿,袁静兰很是熟悉,能够穿着便装还有那样笔挺的身形,定然是军人出身。忍不住再仔细望一眼那前面走向墓碑的女子——

    袁静兰皱眉,转头过去,不想被那人见到。

    那人正是靳万海的妻子,于静怡。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磁场必定彼此吸引,那女子在墓碑前拜望过之后,便转身朝着骨灰墙走来。骨灰墙那样巨大,袁静兰纵然疾步向前走,却也一直没有绕过那墙壁去。

    于静怡站在原地,凝望着袁静兰的背影,忽地出声,“表嫂,来看表哥的?”

    表嫂……

    袁静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如果不是听于静怡这样喊出来,她几乎已经忘了简单与于静怡之间是沾亲带故的。虽然亲戚关系已经很远,但是这一声表嫂却也还是叫得。

    袁静兰吸了口气,转眸回来望于静怡,静静点头,“你好。我是来看简单。”

    于静怡在阳光树影里微笑。尽管眼光那样亮,袁静兰却只觉似乎看不清于静怡的神情,“表嫂,原来你也还记得表哥的生日。那么多年,你本就不放在心上的人,我以为你连那个并不重要的生日也早都忘记。”

    “难得,今天还能看见你。相信表哥一定九泉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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