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桐抬头望着窗外那片碧空,只觉蓝原来除了是高大博远之外,还是令人眩惑的。想想那些透水而死的人们,是不是有的只是单纯被水眩惑了而已,结果一个失足,生命便已经失去。便如此时眼前这片高远的碧空,便让她有一种想要飞身投奔过去的渴望。
鉴定人员用针尖刺破了简桐的手指,挤出几滴血来,以纱布蘸取,做好样本。简桐抬着头只看着蓝天,没敢低头去看那血。
都说十指连心,尽管只是几滴血,却仍旧感觉火烧火燎的疼痛,沿着筋脉一直刺进心里去。
“好了。”鉴定人员宣布。简桐棉签按着血点苍白了脸。
兰泉扶着简桐,靳长空也关切望来。鉴定人员也好奇地问了句,“小姐不舒服么?脸色很差。”
简桐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我有点晕血吧。”
鉴定人员就笑,“这么一点血而已,别紧张。”
兰泉和靳长空却都明白,简桐哪里是因为晕血,而是在担心这个亲子鉴定的结果。
兰泉就打趣,“我说这个新规定的出台,是不是各个司法鉴定中心跟民政的合谋啊?要办理认养手续嘛,就得先做亲子鉴定;一个鉴定做下来几千块……”
靳长空也是一笑。
简桐急忙推了兰泉下,“别胡说啊。”不管怎么样,还当着人家工作人员的面呢。
那工作人员好在也是好脾气的,只是微笑,“七天之后会出结果。放心吧,我们会由两组不同的人员做至少两遍的实验,准确率达99.9%”
.
送了简桐回家,兰泉想要留下陪简桐,却被靳长空叫走。
兰泉开车载着靳长空没回家,而是直接开到了海边去。
五月的海滩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虽然还没有入伏之后的人声鼎沸,此时却也已经满眼都是人。
兰泉停下车,握着方向盘转头,“大爷,有话您直说吧。”
靳长空别过眸子去,没有面对兰泉,“小子,你知道大爷从小将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算听琴都不如你。”
兰泉点头。
“所以,小子,大爷在这个世上也最不想看你伤心——兰泉,听大爷一句,从今天起学着收起对简桐的感情。就算再爱,终究有人伦大防。”
“嘁……”兰泉懊丧地踢了车子一脚,“亲子鉴定结果七天之后才出来,大爷你提前这么多天就要提醒我了?如果真有问题,等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也不迟吧?”
“兰泉你错了。”靳长空缓缓转过头来,目光静如子夜,“当年我做过什么,我自己当然更清楚。小桐就是我的女儿,这件事就算还没有亲子鉴定的结果,我也能确认。”
兰泉咬牙,半晌没出声。
“兰泉,听大爷一言。”靳长空凝望兰泉绷紧的侧脸,心底也觉难过。眼前的这个孩子从小养尊处优,习惯了一副天塌下来都不要紧的表情;可是此时,从那孩子绷紧的五官线条里,哪里还找得见一丝轻慢?
“大爷,可惜您这样警告已是晚了。我已经跟简桐说过,就算亲子鉴定结果真的有问题,我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兰泉霍地转头望靳长空,目光如泉、澄澈清冽,“我们之间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大爷,现在就算你们拦着,也已经晚了!”
靳长空皱眉,“傻孩子,你想说什么!”
已是五月春深,灿烂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耀眼的粼粼波光。水色天光全都落在兰泉的面上,将他那本就清贵的容颜掩映得更加耀眼。
兰泉微笑,“大爷,就算她是你女儿,我们也已经开始了。就算真的是姐弟,我也不会放弃。大不了我们今生不结婚、不生育——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不结婚、不生育的男女多了,可是依旧能一辈子在一起。”
望着那少年笃定的面容,靳长空心下也是巨震!他明白,兰泉这话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靳长空从口袋里掏烟盒,手指颤抖起来,半天也没掏出一根烟来。兰泉伸手过来,手指灵活而坚定地抽出香烟,送到靳长空唇边,并且帮他点上火。
靳长空迷茫望着海天之间笼罩的那层如纱轻雾,“小子,你好糊涂!靳家这一代上只有你一个男丁!——如果你不结婚、不生育,难道你是想让靳家就此绝后?!”
兰泉摇头一笑,“那不怪我。大爷,这事儿该怪您和我爸。如果你们两位当年肯多生几个,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兰泉说着眯了眼睛,“再不济,还有梅轩。他虽然是外孙,但是从小也是在奶奶身边长大。虽然他不姓靳,但是意义是相同的。”
“再说——”兰泉本不甘示弱,可是这一刻他宁愿示弱,“再说可能在事业上,梅轩本比我出色。他冷静而勤奋,我比不上他。”
“所以如果由梅轩来带领靳家,相信这也会是个不错的结局。”
“胡说八道!”靳长空微微有点激动,“就算梅轩能干,可是你想没想过你爷爷和奶奶!他们二老都是年事已高,二老的血压也都不稳——如果你真敢在他们面前说你不婚、不生育,你岂不是要将二老活活气死!”
“你不想继承家业,可以;你不顾世人非议,这也可以——可是小子,难道你敢背上活活气死二老的罪孽?”
靳长空烦躁地将香烟扯下来,按灭了揉碎在掌心,“不是大爷不支持你发疯,而是你的身份,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有些疯,你发不得!”
.
三天里,这已经是靳万海第五次徘徊在病房外。他每次都是晚上来,披着夜色,只静静站在走廊里,遥遥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望向病房内的袁静兰。
有两个晚上,他竟然都是离去了再复返。
靳长空当初刚回来时,还都直接走到袁静兰面前去;靳万海却没这样贸然。
梁俊生旁观着靳万海,忽然就明白了他心里对袁静兰的那份情,一定比靳长空还要重。
有时候不是不勇敢,可是他的胆小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袁静兰。胆小是因为在乎,宁肯克制自己,也不轻易让她激动而再度发病。
隔着医院走廊的距离,梁俊生和靳万海两个男人的目光终于相遇。靳万海只是遥遥望着梁俊生,并没有走过来攀谈。
良久,靳万海转身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却转头回来,朝着梁俊生深深鞠了一躬!
梁俊生堂堂大男人,那一刻险些有眼泪跌落下来。
此时无声胜有声,靳万海所有的心意便都在那一鞠躬之中——靳万海是在感谢他,也更是在拜托他。
如今袁静兰在病中,靳万海决定还是不直接走到袁静兰面前来,以免刺激到她,所以靳万海将袁静兰郑重托付给他,拜托他好好照顾袁静兰——甚至连带着他的那一份也都做到。
梁俊生忍着心底的澎湃,郑重点头。两个男人在无声之中,已是缔结了心的约定。
望着靳万海的背影向外走去,梁俊生那一刻蓦地似乎明白了,为何在靳长空与靳万海两兄弟当中,袁静兰对靳万海情有独钟。
梁俊生叹了口气。靳万海当年也该如兰泉一般,是眉眼飞扬的英俊男子,可是此时在夜色里去望他的背影,已经有了微微的佝偻。
或许是常年伏案工作使然,又或许是岁月的无情。在岁月面前,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对手。
在转过医院走廊自动门时,透过大门玻璃,梁俊生看见靳万海俯下了身子咳嗽着。
.
靳万海到家,已是深夜。
他跟于静怡居住的跨院里,房间的灯还开着。那是于静怡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他回来多晚,于静怡都会在灯下等候。
靳万海皱了皱眉,抬步走向房门。
“爸,聊两句?”猝不及防,月亮门边兰泉走出来。那如今已经是长身玉立的孩子,身上披满月色清光。靳万海眯着眼睛望儿子,果然比他自己当年还要出色好多。
靳万海微笑点头,“可是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该睡觉了。或者明天再聊,如何?”
兰泉笑了笑,垂下头去,用脚尖撩了撩落下来的月色,“好,其实儿子就一句话:爸,我有心爱的女孩了。”
靳万海挑眉。
兰泉笑容如月色融开,“她叫简桐。”
“简桐?”
天井间月华如水,靳万海在月色里站直身子,转身望向兰泉。黑瞳里有难以言说的神情。
“是。”兰泉笑眯眯凝着父亲,“我很爱她。”
清月银辉里,兰泉看得见父亲似乎挣扎地握了握手指。
“爸,我说完了,您休息吧。爸晚安。”兰泉转身走出月亮门。
当然其实今晚想要问爸的很多,想知道爸当年是不是跟袁静兰有过感情,想知道爸如今究竟怎么想,想知道——这二十年来,爸究竟是不是在真心爱着妈……
可是方才那一刻,当夜空月华如水倾泻而下,照亮他的脚尖,他忽然觉得也许问那些都不重要——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爱也好恨也罢,那些都是长辈们的事情。
他只想抓住现在。
长辈们的爱或者恨,都不会影响他对小老师的感情。
所以他将千言万语只汇集成一句话,便只是告诉爸,他爱简桐。
虽然只是一句话,可是却是心意的郑重宣告。他相信爸定会明白,他未明说的那些选择与心情。
.
兰泉转身离去,颀长背影融入月色花影,靳万海却站在原地半天无法回神。
知子莫若父,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未如今天一般坚定地要过什么东西。
靳家的条件决定了兰泉从小养尊处优,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而那个孩子自然对任何到手的东西都并不十分珍惜——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靳万海看得见儿子眼睛里的坚定。
“万海,怎么还站在当院里?晚上露水重,小心你又咳嗽。”
房门轻轻一响,于静怡走出来,扶住靳万海的手臂,“刚刚我听见兰泉的声音?这孩子怎么还没睡?”
靳万海皱了皱眉,“没事,我们回去吧。”
两夫妻彼此搀扶着走回房间去,靳万海转头望于静怡。当年的风华正茂,如今虽然风韵犹存,却终究染了月华清霜。靳万海轻轻叹了口气,“静怡,以后晚上不用为我等门。现在回到靳家来,不像当初家里只是我们两个人,门房老王他们都会等门的。”
于静怡淡然微笑,“二十年来养成的习惯,哪儿能说改掉就改掉的?你放心吧,我不辛苦,我喜欢这样做。”
于静怡笑着问靳万海,“刚刚兰泉说什么呀?”
靳万海望着于静怡,愣了愣,“呃,没事。刚刚兰泉听见我咳嗽,就问候了声。”
于静怡垂下眼帘去,“孩子也知道担心你的身体,只有你自己不在乎。兰泉的体质本是遗传自你,他对干燥的空气和风沙过.敏,有哮喘症状;其实你更严重——孩子能送回本家这边来养育,可是你呢,死活非要留在兰州二十年……”
于静怡说着便心疼得快要落泪,“如今终于回来了,这身子也已经……”
“静怡。”靳万海轻轻出声喝止了妻子,“别让家人跟着担心。不过是咳嗽几声,不碍事。”
站在灯光下,靳万海轻轻摇头,“最近靳家的事情很多,也很杂,所以妈妈才那么迫切希望我们早点回来。我这点小事,静怡,就别给家里添乱。陪着二老颐养天年,再亲眼看着兰泉毕业、立业,就很好了。”
静怡忍住难过,静静点头,“好。”
.
同样的夜色里,风动梧桐,简桐的心也跟着一片一片地凌乱。
梅轩来见她。简桐说不见,梅轩便坚持说会站整夜,直到她来。
简桐不希望这些被邻居看见,无奈只好下楼来。
梧桐树影里,她看见梅轩眸子里的疑问。
简桐抚了抚指尖。那个小血点其实早就好了,可是那份被针尖刺破的疼痛似乎还在,火烧火燎,“没错啊,我是跟伯父去做了亲子鉴定。”
“看来大舅想要收养你,这份心意真的很坚定。为此外婆跟大舅吵过几次,连外公都动怒,可是大舅不改初衷。”梅轩眼瞳幽深,在梧桐树影里看不清他真实的情感。
简桐微微一笑,“梅轩,直接说你想问的吧。你想知道我们做亲子鉴定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收养手续,对么?”
简桐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正色望梅轩,“其实伯父跟我妈曾经有过感情。梅轩,如果我跟伯父真的有血缘关系,你我便也成了姑舅亲。按照今日的法律,一样不可以有感情。梅轩,请你现在就停止吧——谢谢你对我的厚爱,可是现在就应该停止。”
“停止?”梅轩笑起来,“那你跟兰泉呢?会不会也已经停止?”
梅轩带着一丝傲然抬头望梧桐树叶摇曳的天际,“姑舅亲又怎么了?中国家庭历来最推崇姑舅亲的亲上加亲,尤其是大家族之间。现在的中国人,恐怕泰半都是姑舅亲的产物与后代吧,所以又有什么问题?”
梅轩说完,似乎望着夜空静静笑了下,“小桐,在你心里已经认定了,我一听说这件事,一定会如从前一般退缩了,是不是?”
简桐心尖一跳。
梅轩缓缓垂下头来,目光如星,璀璨地凝望简桐,“这一次我不会了。经历过之前的那次分手,我越发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小桐,你吓不退我。”
梅轩眸子里一点一点仿佛有星火绽放,“反倒是你跟兰泉的感情必须结束。小桐别怕,我会在你身边陪伴你。”
简桐一颤,推开梅轩伸过来想要握住她手臂的手,“梅轩,请你冷静。这不是你的性格。就算中国历史上推崇姑舅亲,但是却与如今的国家法律相悖!”
梅轩闭了闭眼睛,“兰泉也不肯放弃,对么?如果他都不放弃,我自然更不会放弃!”
g大副校长办公室。今天靳欣的心情很好。
二哥果然是二哥,回来之后与谭耀松出去谈过几次,结果谭耀松昨晚上单膝跪倒在她面前,向她忏悔,说对不起这么多年她的苦心。
谭耀松说,一直觉得她太过强势,总觉得跟她生活在一起,时时处处都要多加小心,他觉得自己很累——所以当遇见燕儿那样小姑娘的柔情,他便没能管住自己。
其实谭耀松当然不至于糊涂到去爱那个陪酒女,他图的不过是那女人的一刻温软。可是跟二哥聊过,谭耀松才清醒,这个家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她的好强,恐怕走不到今天。他谭耀松背负着靳家女婿的名号,却也被这身份给压弯了腰;如果不是她一直在背后用力推着他,他一定不会走到如今位置。
就算这个位置的得来与靳家声望有关,但是靳家终究并不是一手遮天,更何况军政分开,身为大军区司令员的靳邦国并不能对地方的行政指手画脚,所以二哥说——谭耀松得来今天,主要还是自己的资历和能力到了,再加上她的用力推动而锦上添花。
二哥说,他们两口子应该好好珍惜这一辈子携手得来的一切,怎么能老来老来还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要将这一切都打碎?
谭耀松终究也是个明白人,当然拎得清这得失之间的不同。为了一个陪酒女断送自己一生,哪里值得。所以便回来跪倒在她面前落泪认错。
一个女人为了自己丈夫用心用力一生,况且此时也都是老了,儿子都那样大,所以就算靳欣心里还存着几丝不甘,却也只能接受谭耀松的道歉,两人和好如初。
昨夜相拥,竟然仿佛找回几丝年轻时的甜美。这份好心情让靳欣一直微笑到此时。
办公室门被敲响,靳欣含笑抬眸,“请进。”
办公室门一开,靳欣面上微微变了变色。竟然是苗艺。
苗艺站在门口就笑起来,“怎么,伯母不希望见我?”
“怎么会!快进来。”靳欣起身亲自拉着苗艺的手,将她带到沙发坐下;顺手将办公室门关严。
靳欣亲自给苗艺倒水,在温水里加了蜂蜜,送到苗艺手里,“苗苗啊,你怎么这么大意!今儿这刚是几天啊,你怎么就下地上学来了?小月子也要坐满一个星期才行!”
“没事。”苗艺淡然一笑,“坐月子本来就只是咱中国人的做法。人家欧美女人,生完孩子就上班,人家也没有坐月子一说。坐月子都是因为咱中国人过去体质太差、营养跟不上;现在时代都不同了,我们这代人的身体完全没问题。”
靳欣还是皱眉,“这可不是玩笑。多休息休息总归没错,一旦身子坐下病根儿,将来都是麻烦。”
苗艺笑起来,那笑却怎么看都是苍白和凄凉,“伯母,原来您还关心我的身子……”
一句话说得靳欣也难过起来。她是真心喜欢苗艺,想要苗艺做自己的儿媳;可是那天当听见梅轩说,那个勾.引谭耀松的陪酒女就是苗艺父亲从中牵线搭桥的,愤恨之下,她便也默许了梅轩退婚的举动——此时谭耀松的事情已经风平浪静,于是靳欣的心中便对苗艺生出了愧疚来。
“苗苗,你别这样说,伯母真是难过。从小伯母当你是亲生女儿,伯母怎么会不心疼你?”
靳欣叹息,握住苗艺的手,“可是苗苗啊,那个孩子真的是梅轩的么?梅轩怎么会自己都毫无记忆?”
苗艺蓦地转头凝视靳欣,无声笑开,“伯母,忘了当初您跟我说过什么?您说一定要我想尽一切办法留住梅轩……想尽一切办法,女人最终的办法不就是怀了男人的孩子么?如果梅轩质疑,我尚且理解,可是伯母您怎会也同样质疑!”
四月时,苗艺与梅轩的假订婚败露,苗艺越发明白简桐在梅轩心中的重要,便曾经当着靳欣的面哭着说想要放弃。那时靳欣对苗艺说过,“不到最后一刻,便胜负未定。放心,你不是一个人,伯母会全力支持你!”
那话说得很明白,苗艺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得到靳欣的支持——却没想到,梅轩提出退婚的时候,就连靳欣都没拦阻!
“伯母,应该说那个决定是您与苗苗一同做下的,可是怎么到头来,这反倒成了伯母责怪苗苗的口实?”
苗艺冷笑,这多年来第一次在靳欣面前露出锋芒。
靳欣被问得一愣,更是惊讶于苗艺此时眼神中的锐利。堂堂g大副校长,此时也在个大四学生的面前说不出话来。
苗艺冷笑,“伯母,其实失去那个孩子没关系,失去梅轩也没关系——只是,我苗艺最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竟然被你们母子摆了一道,身心都受了伤,反过来还要受你们诟病。”
靳欣皱眉,“苗苗,你听我说!”
虽然苗家比不上靳家,但是苗松林此时的能量却也已经不容小觑。更何况,谭家与靳家终究不同,就算靳家人可以不用忌惮苗松林,却不等于谭耀松就不忌惮——更何况,谭耀松与那陪酒女燕儿的事儿,此时还牢牢握在苗松林掌中!
他们夫妻,此时早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谭耀松因为丑闻而落马,她靳欣便也一生心血白费。
所以,靳欣焉能不惊?
苗艺嫣然笑开,“伯母,实话告诉您说,那孩子失去的时候,我也已经拜托医生留下那孩子的遗传学证据。拿着那些证据我去做了亲子鉴定,如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那孩子就是梅轩的!”
“如果,我向外界放出消息,说梅轩始乱终弃,一次次说要订婚、结婚,却一次次毁弃……伯母,您说梅轩未来还能在这个社会上立足么?”
“苗苗!”
靳欣惊得面无血色,第一次面对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子,只觉束手无措。
原来苗苗这个孩子这样有心机,这样懂得如何将自己不利的元素转化为报仇的利剑!
受过伤的女人,报复起来,都会格外无情的,对么?
此时方知,她在处理苗艺这件事的态度上,的确是出了问题,那时只被谭耀松的事情冲毁理智,却没好好想过退婚一事会对苗艺意味着什么——靳欣更没想到,那个从小在她面前乖巧温顺的小姑娘,此时竟然能竖起这样尖利的锋芒来!
是苗艺的确是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还是她自己从始至终就对这个女孩看走了眼?
靳欣深深吸气,“苗苗,此事应该从长计议,你先别激动。伯母说那孩子的事情,主要也是因为那晚梅轩酩酊大醉,对你们之间的一切并无印象。”
“不,他有印象。”苗艺抱紧手臂,凄凉笑起来,“只不过他的印象是简桐。他一直以为跟他在一起的人是简桐,他在高.潮里呐喊的名字也一直就是简桐!”
苗艺说到这里,眼睛里已经全是眼泪,可是她却忍着没有流出来。甚至,苗艺还高高抬起下颌,唇角含了一抹笑,“跟梅轩一起这么多年,伯母,你该知道我受尽委屈。我将一个女孩子的尊严全都折断了匍匐在他脚边,只希望得到他一丝垂怜。”
“他跟简桐在一起,好,我知道,我该退开;可是简桐明明已经跟他分手,可是他竟然还这样对我!”
苗艺笑起来,眼泪终于无声跌落,那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跌落得又急又沉,“伯母,躺上手术台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对梅轩所有的忍让、包容,还有爱,都走到了尽头……”
靳欣只能讷讷,“苗苗……”
苗艺笑起来,用手背抹掉眼泪,“所以从那时起,我已经决定不再爱梅轩。伯母,我今天来,就是要正式向你禀告此事。”
靳欣听见心里轻声一落——多亏苗艺决定不再纠.缠,否则她一时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抚苗艺,更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要继续逼迫儿子迎娶苗艺,才能让苗艺打消报复的念头。
毕竟苗家人手里握着谭耀松和谭梅轩两个人的把柄啊!她靳欣如何能敢冒这样的风险?
“苗苗,是伯母和梅轩对不起你。所以你需要伯母做什么?只要能做到的,伯母一定帮你!”靳欣急急说出承诺。
她明白,苗艺今天来找她,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来告诉她,不跟梅轩交往了——苗艺一定会来交换条件,做出要挟。
苗艺缓缓笑起来,“伯母,苗苗的确是有事情拜托您——那事情也许别人做起来会很难,可是伯母做的话,那就易如反掌了。”
.
“简桐,新学期工作计划书交上去了么?”
中午,简桐走向食堂去,心里惦记着翌日就要出来的亲子鉴定结果。同是留校实习生的王露从后面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什么新学期工作计划书?”简桐愕了愕。
“嗯?你们系办没跟你说么?”王露惊讶了下,“这不都五月份了嘛,咱们的实习也进行到一半了,所以校学生处要我们每个人都要写新学期的工作计划书,就是说九月份迎新,如果我们带新生的话,准备如何开展工作啊!”
简桐摇头,“没有,我们系办没跟我说。”
王露也瞪大了眼睛。
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了热度,从高天上明晃晃筛下来,落在简桐面上、身上,让她起了一层薄汗。汗珠细细密密贴在皮.上,跟衬衫全都黏在一起,凉凉湿湿的,说不出的难受。
简桐和王露都是冰雪聪明的姑娘,一个答案已经在两个人心底隐隐浮起,只不过两人都没说,心照不宣。
王露望着简桐失望的眼睛,努力微笑了下,“啊,那也可能咱们的安排不一样。我们这些写新学期工作报告的,可能是九月份要被安排带新生;像简桐你可能就继续带大二、大三的老生,所以自然就不必写新学期工作计划了呗!”
王露是不想她尴尬,简桐当然懂,于是便也按捺住心底的寒凉,努力向王露微笑,“是啊,也可能是这样。王露,谢谢你啊。”
.
“嘿,两位美女,有没有饭卡可以借用?”正说着话,打横里忽然走出个人来。王露一见就笑了,“谭师兄,真是g大何处不逢君啊!拜托,就算是巧合,可是也太巧了吧?”
王露也是经管系的学生,梅轩当初的导师王教授也带王露他们本科的课,王教授经常在本科的课堂上给大家提及梅轩,有时也请梅轩来做做报告,所以王露跟梅轩混得很熟。
当初梅轩跟简桐交往的事,王露就也知道。
简桐见是梅轩,也只能微微皱眉,“梅轩,中午时间你怎么会过来?要借饭卡做什么?”
梅轩扯松了领带,解开衬衫上第一颗纽扣,又耙了耙头发,将本来一丝不苟的发丝耙得带了自然的弧度。他站在阳光下微笑,“中午正好到附近办事,忽然特别想念咱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外面的馆子真是都吃腻了,哪儿有学校的食堂好,花样品种多、价钱还便宜。”
“可惜校内食堂不对外,没有饭卡的就没办法买饭,现金都不行。所以我只能厚着脸皮跟两位美女蹭着饭卡吃饭了。”
王露回头望了眼简桐,朝梅轩眨了眨眼,“梅师兄,没问题!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你回头可得在外头那些你‘吃腻’了的馆子,再请我这个还没吃腻的师妹好好搓一顿!”
“哈哈……”,梅轩身在清朗阳光下,笑得眉眼疏朗,“一言为定!”
.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大批的学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涌向食堂去。梅轩本就是个耀眼的男子,此时更是褪去一身冷傲,站在阳光下这样眉眼舒展地大笑,登时便吸引了无数女生的目光。
“哇,天啊,那个帅哥是谁啊?好帅啊~~”
“就是就是,有点像玄彬吧!”
如果是过去的梅轩,可能只会蹙眉走过,就当没听见;可是此时的梅轩却朗声笑起来,站在阳光里向那些女生打招呼,“嘿,你们好。多谢啊!”
“噢——”登时便有女生激动得尖叫起来!
简桐脸红得有点不知所措。
“啊,我想起来了,他不是那个九天国际的o?电视上见过的!他还是咱们学校的校友,学校周年庆的时候还作为荣誉校友发言过的!”
“啊,我也想起来了——他还是靳副校长的公子哎!”
更有小小的声音低低浮起来,“听说他跟计算机系的一个实习老师交往了三年哎,是不是就是那个白衣黑裙的那个?”
简桐只听见耳朵里似乎轰轰有火车跑过。
梅轩曾经在收发室等地做过一些荒唐事,当着许多老师和同学的面说过要跟她结婚,所以他们过去三年曾经藏得好好的恋情,竟然在结束之后被迫曝晒在阳光下——如今整个学校没人知道她跟兰泉在交往,却全都误会她跟梅轩还在一起。
可能在大学生们的眼里,梅轩这样英挺又成功、家世又是良好的男子,她怎么会有理由说gm-ovr……
眼看着快要成为整个学校瞩目的焦点,简桐只能垂头,抱着自己的包包就疾步向食堂走去。
.
王露只以为这是小情人之间的小别扭,就笑着推梅轩,“梅师兄,赶紧去追啊!”
梅轩笑着便追上去,凑在简桐身边,主动低声下气地哄着,“小桐,不好意思了吧?我也没想到,你别生我的气。”
从旁观者得角度看上去,两个人的背影相偕走在梧桐树影下,越发显得登对;而且那态度,就十足十只是小情人之间的甜蜜小矛盾。
“哇,羡慕死人了,简直是韩剧现实版!”登时便有女生状似晕倒一般的呢喃。
梅轩听见了,低低笑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愉快。
简桐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停住脚步仰头望梅轩,“梅轩,够了!”
简桐蓦然的喝止,将梅轩眼瞳里的欢喜生生截住。梅轩闲适愣了愣,随即带着一股邪气缓缓笑开,“够了?小桐,这才刚刚只是开始……我说过我不会放弃,这一次,没人拦得住我——就算你,也不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转载请保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