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是不是——靳副校长?”愤恨之下,简桐本想直呼其名,可是想到兰泉在身边。纵然靳欣再过分,她终究是兰泉的姑母,更是梅轩的母亲。简桐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愤怒,称呼了靳欣的职衔。
有什么只管冲着她来便好,为什么要将压力推向妈!妈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独自抚养她长大,她现在已经长大,怎么忍心再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妈跟着难过!
袁静兰显得很疲惫。街灯光全都被院墙外高大的梧桐树影遮住,院墙内只筛落暗淡的月光。月色朦胧里,越发显得袁静兰面颊苍白。
袁静兰叹息着,抬眼去看简桐的面颊,心疼地摇头,“桐桐,原谅妈。”
简桐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妈,是桐桐该打。这么大人了,还累得妈跟着我着急受罪,都是我的错……”
兰泉眯住眼睛,“伯母,请恕晚辈唐突——真的是我姑姑来找过您?”
袁静兰叹了口气,转眸去望兰泉。月色朦胧,袁静兰的眸子在兰泉面上反复逡巡,那目光里似乎——有痛,有挣扎,有短暂的快乐。
最终,袁静兰终于收回了目光。她淡然转身,清淡说,“兰二少,请你离开吧。可能方才我有些话说得也过分,对不住了。不过请你回去转告你的长辈们,不用担心我的桐桐会梦想攀附上你靳家的男人——就算桐桐这一辈子嫁不掉,我都绝不会允许她嫁进靳家!”
“请他们不必多虑,我的女儿,我自会约束。”
“妈……”简桐心中翻搅。妈这样说,岂不是已经关死了她与梅轩通向未来的大门……
“桐桐,好了,别再说了,妈不想听。”袁静兰抬步走向门外。
一直在门廊里站着的梁俊生连忙走上来,向兰泉伸出手来,“靳二少,请吧。夜深了,你也该早点回去。”
兰泉皱眉,“伯母,请听晚辈最后说句话:姑姑是我的长辈,论理我是该尊重她。但是我是我,姑姑永远不能决定我想做的事。如果我姑姑今天在伯母面前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请接受晚辈代替姑姑做出的道歉。”
袁静兰没做声,只是扯了简桐的手进门去。
兰泉不放心,被梁俊生半推半让地请出大门时,回身轻唤了句,“伯母,姑姑是姑姑,晚辈是晚辈。就算姑姑拦着,晚辈也不会放弃!”
简桐被妈扯着进门。听见兰泉一声,转头回来望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有临去秋波那一转。
兰泉就傻傻站在门口,只觉心头奔涌万千。
这种滋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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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俊生皱了皱眉,将兰泉请出大门去,在身后带上了大门,在月光地儿下望眼前的男孩子,“靳二少,请问你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你不会放弃?你又不放弃什么?”
兰泉被问住,讷讷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梁俊生摇头叹息了声,“靳二少,我不是简桐的亲戚,但是我在袁家的酒坊工作了多年,我是亲眼看着简桐长大。说一句僭越的话,从情感上来说,我几乎是她半个父亲。”
梁俊生的目光渐渐冷峻起来,“靳二少,如果你只是想玩一个感情的游戏,如果你只是因为简桐的外貌而起了追求之心,那么我请你就此停止——简桐不是那样的女孩子,她跟你们这些公子哥玩不起。”
“正像二少你姑母所说,这个世界上男人多了,不止你们靳家的男人;那么我也要以同样的话奉劝二少你:这天下的女孩子也有很多,这个时代能玩得起感情游戏的自然也不少,那么就请靳二少去找那些适合你的女孩子,不要再来招惹简桐!”
梁俊生说着叹息,转回头去望已经杳无芳踪的房门,“小桐是个重感情的孩子,她一旦爱了就会爱得很深。如果爱情没有结果,她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梁俊生凝视兰泉,目光越发清冷,“我见过几次你们靳家的那个男孩子。每次都是送简桐到街口。简桐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其实家里人多多少少都见到过。”
“简桐对那个男孩子感情很深,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一个靳家的男孩子已经足以让简桐伤神,更未必能躲开未来的伤心;那么二少,就不要再多一个你!否则,小桐会更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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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静,兰泉独自开着车在几乎无人的大街上横晃。
梁俊生的话问得他哑口无言。
他更被自己情急之下吼出的那句话给惊到。
是啊,他究竟想要说什么?他又不放弃什么?
不放弃简桐,是不是?——可是既然说不放弃,便一定说的不是导员与学生之间那种公事的关系,而是私人的关系,是不是?
可是他跟她之间,此时又有什么样的私人关系?
他自己究竟怎样来界定他与她之间的这种暧昧?
兰泉握着方向盘,只觉心乱如麻。
不知怎地,眼前始终是简桐临去秋波那一转。在幽蓝的夜幕中,在暗淡的月光下,无声,却让他的心没来由地那么疼。
看着苗艺的眼泪,听着苗艺说“我比她早了十五年啊,凭什么该退出的那个人却要是我?!”那时,他心疼了。
可是方才那一刻,简桐一个字都没说,甚至一声都没做,只是那样临去秋波一转,竟让他的心,疼到几乎无法呼吸……
是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在心底暗暗将她与苗艺,相提并论?
听琴早晨刚刚走进画廊,员工便向她使了眼色。听琴心中便是一沉,她明白,是那个奇怪的客人又来了。
听琴走进内间去,果然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正抱着手臂,凝着墙上一幅抽象画,似乎正看得出神。
听琴心里烦归烦,可是商人的精明却还是有的。趁着那客人转眸过来的一刹那之前,听琴连忙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换上奸商惯有的热情洋溢的笑容,“哎哟,杜先生,又来看画啊。今天看好了哪几幅?或者需要我给您介绍介绍?”
那高大的黑衣男子见了听琴,无声地笑,露出一口白牙。
听琴也奇怪,这男子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高高壮壮的,像个直立版的大黑熊,怎么这一笑起来,却似乎有种孩子般的顽皮味道?
看他五大三粗的样子,皮肤黝黑、肌肉贲突,更像个黑。社会打手,而根本不像懂画的人!
腹诽归腹诽,听琴就只能跟着笑得更甜,“杜先生今天的心情看来好极了,那我们画廊一定会因此而受益了。”
这位杜先生最近一个月,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来。一般赶在周二的早晨,画廊刚开的时候。
坊间有句俗语:礼拜二,买卖淡。听琴的画廊礼拜二就是生意最差的时候,所以这位杜先生每次来都是整个画廊里只有他一个顾客,让听琴想不注意都不行。
尤其,杜先生每个周二来,都会将一面墙壁上的画都买下。
通常做系列展的时候,他这么做还有情可原,可能是买同一风格的画作,或者买一个类型的画家的作品,可以做投资等增值;可是他每个周二都这么干,而且经常一面墙上挂的画作根本就不是一个风格和画派的,创作者更是五花八门,这样的画他也统统打包买走……听琴就只能送他三字评语:“精神病”了。
不过这精神病却是她画廊的大福音,听琴自然待若上宾。
不过不知此人身份,只在他留下的送货地址上,留下一个姓氏:杜。
杜先生当然没让听琴失望,指着一面墙上所有的画,“好,这些,都要了。”
听琴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扒拉开,自然是心花怒放。
“不过,骆小姐,杜某今天却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骆小姐赏脸吃个饭?杜某有事相求。”
听琴天生冷艳,这样来自异性的邀约她见得多了。想了想,听琴笑开,“好。不过不能是杜先生请客,应该我来请杜先生。杜先生这么照顾我的生意,我想好好谢谢杜先生才是。”
“杜仲。”那男子好整以暇,轻声。
“杜仲?”听琴挑了挑眉,“啧啧,好名字。”
“骆小姐的画廊名字也好。明明是画廊,却名为‘听涛’。取通感之妙,明明经营眼观之物,却只觉耳畔惊涛拍岸。果然不凡。”
面对这样明白的赞扬,听琴却垂下头去,兴趣缺缺。
几乎每个顾客见到“听涛”这名字都会一惊,没想到这里是画廊;继而生出类似杜仲的这种感慨。
其实都错了,他们都不懂。
不过她也没必要对他们说。这只是自己压在心底的一个秘密。她没想要与别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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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杜仲约好了中午的饭局,听琴扭头看见画廊大门外停着的军用吉普车。听琴一皱眉,走过去掀掉兰泉面上盖着的报纸,“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
兰泉跟着听琴,懒洋洋走进画廊来。扭头看了看工人们正在拆卸、封装的画作,“哎,我挂那墙上的画呢?”
“卖了。”听琴一边忙着签单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还卖了高价。”
兰泉扯了扯听琴,“姐,那画我要拿给人看的,你给我要回来。”
听琴听着就扭头来望兰泉,瞪了瞪眼睛,“你疯了?卖了的画还要回来,你要我赔人家定金啊!”
“别那么贪财,行不行啊?”兰泉摇头,“你们骆家又不缺钱,你干嘛现在变成这么锱铢必较的?”
“不用你管。”听琴别过头去,语气继续狠叨叨,“反正我卖出去的画,你别指望着我还给你要回来!”
“姐……”兰泉扯住听琴的衣袖耍赖,“姐,求你了。真是答应要给人看的,很重要的。”
“很重要的?”听琴转回头来,“给谁看?干嘛用的?你要是告诉我,那我就答应你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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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早晨,简桐一直在回避兰泉的目光。
他却一直都在望着她,那目光专注而灼热,从众人的目光里特立出来,搅扰着她的心神。
简桐提醒自己镇定,不能这样乱了心。
故意别过眼光去,整场点名,她一眼都没看过他。即便点到他的名字,他起立回答,她也只是垂下眼眸去看点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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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完了点名,简桐抱着点名册走到走廊里,按下靳欣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才被接起,靳欣的嗓音略带傲慢地从电话里传出来,“什么事?不知道现在是工作时间么?我没有占用工作时间来谈私事的爱好。简桐,我希望你也能分清此间的区别。”
简桐咬了咬唇,“靳副校长,您又多虑了。我根本就没有占用工作时间跟您谈私事的想法;再说,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私事可谈。我只跟您说一句话:别再欺负我妈;我的逆反心理很强,如果您再这样做,那我发誓,一定背道而驰——您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我反倒要让它发生!”
妈说过,永远不要在对手面前哭泣,更不要求告。如果你不想逃避,那就勇敢地反击!
靳欣去找妈,为的是谁?可能表面上还拉着个兰泉,但是简桐明白,靳欣心里最担心的那个自然是她的亲生儿子梅轩。
靳欣不是就想拆散她和梅轩么?那她反倒更要跟梅轩在一起,绝不分开!
“我永远不会跟梅轩分手,靳副校长请您死了这份心吧!”简桐冷冷说完,果断掐死电话。
这样面对靳欣赏,她不无忐忑。靳欣的气场很大,总能给人巨大的压力感。可是简桐不会允许她再欺负妈。靳欣不是最会威胁人么?那她简桐这次也要来一次以彼之道还至彼身!
想要保护妈,这份心情让她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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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桐抱了本子坚定走回办公室去。
隐在走廊拐角处的兰泉皱紧了眉头。
她说她永远不会跟梅轩分手!——为什么,他听见她这样语气坚定的话,会心中涌起那么大的愤怒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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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简桐从办公室出来。走廊里下课的学生们熙来攘往,说着笑着,或者急着去食堂排队买一份好菜。
熙来攘往里,窗口一个白衣的身影静静站立。
简桐急忙低下头,就当没看见。
可是他站的地方正是她离开的必经之地,尽管她已经很小心地几乎贴到了走廊另外一边的墙壁上去,却还是被手长脚长的他轻易一把扯住手臂!
简桐恼了,抬头瞪着兰泉,“昨天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是么?请你放手!”
兰泉静静望着简桐,心中那份奇异的愤怒感越发扩大。她一边在那么坚贞地发誓永远不跟梅轩分手,一边却又在这样冷酷地想要跟他切断一切联系!
兰泉忽地笑了,那笑却没有温度,“我昨晚的话也说得很明白了:小老师,我不会放弃!”
简桐闭了闭眼睛,“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兰泉抿起薄唇,忽猛地用力,扯着简桐的手臂就走!
简桐低吼,“你要干什么!”
中午的阳光明晃晃地从窗外投射进来,在他白衣上反射起一片清光,明晃晃地耀花了简桐的眼睛。他就在那片耀眼的光雾里若有似无地笑,似乎温柔又似乎无情,“小老师,你忘了你还有事要求我帮忙么?如果你真的不理我了,你的漫画社又该怎么办呢?难道你甘心让那几个画手刁难死你?”
“跟我走!带你去看画。”兰泉说着直接扯着简桐的手臂就向外走。
简桐挣扎了下,却不得不被兰泉的理由给抽去坚持——她现在的确需要他的帮忙。否则,漫画社将折在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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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泉将简桐拉到“听涛”。听琴跟杜仲饭局去了,画廊里的工作人员知趣地不做打扰。兰泉直接扯着简桐到了画廊内间。墙壁上只剩下孤零零一幅画。
那样醒目,简桐想不看见都不行。
画是用漫画的手法画的,手绘细腻、线条优美、色彩和氛围的感染力极强。
“听涛”画廊里,简桐看见墙壁上那仅剩的一幅画时,便怔住。
她仿佛不是在看一幅画,而是面对着一面镜子,面对着——被留在时光里某一处的自己,看那时的自己裙袂飞扬。
简桐记得,画中是她跟兰泉在“亲密”酒吧初见的那个晚上。兰泉在酒吧里被众女的热情包围,她则黯然离去,站在酒吧外的星空下,仰起头,用力地呼吸。
彼时心境是疼痛,自嘲自己之前在酒吧里的孟浪。如果被靳欣知道了,定然说自己更加配不上梅轩……
那时她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自责和消沉里,并不知自己那时竟然在别人的眼里、心里定格成这样一幅动人的画面。
简桐不由得向前又走了两步。画中的背景是丝绸一般的夜色,漆黑,却似乎光华闪烁,会随风静静流动一般。背景色的处理显现的出画家的技巧高超。大面积的黑其实极难处理,会让人感觉只有一大片暗沉的色块,缺乏动感和活力。可是这幅画却不同,夜色虽深,却轻盈流动,让人的心都不觉轻灵起来。
画里,夜幕之中的她侧面对着观者,在风里高高扬仰起了头。有风来,撩起她的大花裙摆,露出她纤致的小腿和脚踝,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朵在夜色里寂寞绽放的花。
风也纷扬起她的长发,迷蒙了她的五官,却独独映出一点红唇。嫣红的、带着一点倔强微微抿着,一颗小小,却在黑夜的底色里那般跳脱出来,勾住观者的眼神。
简桐只觉怦然心动。
她想起,那一刻定格之后,兰泉就强吻了她。
曾经她不解兰泉这样做的原因,以为只是兰泉因被女宾客强吻,所以将郁闷感转嫁给她——此时心中却似乎懂了。原来那一幕定格里,她的唇那样夺目,那样美……
或者还是应该说——至少在那一刻他的眼中,她的唇这样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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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桐红着脸转头望兰泉,“这是你画的?”
兰泉闲适地耸耸肩,“那一幕除了我看见,还有别人么?”
简桐脸一红,之前心中的愤怒就也都散了。是真的没想到,这个浪荡公子除了能弹一手好钢琴,竟然还能画出这样的画来。
他果然与他表象里是有区别的。慢慢认识他,会发现他掩盖在浪荡公子哥外壳下的许多小小闪光点。不经意地回首,那些当时未曾入心的小小光点,竟然已经连缀成光芒闪耀的珠串,再难忘记。
“你的手绘,真漂亮。”没想到,她在他笔下,原来这样美。
兰泉在画廊地当间的长条木凳上坐下来,“这下子你总可以放心,我有资格加入你的漫画社了吧?”
手下这块木凳是整条原木中间一剖为二,用细砂纸打过,刷上清漆做成。这个凳子其实也是他的作品。当初听琴也买了几种画廊用的坐具,只是都不满意,兰泉便不声不响给听琴做了这个。结果听琴满意得抱着他大叫。
简桐兴奋地用力点头,“靳兰泉,你真的肯帮我?”
兰泉笑着起身,走到简桐身侧去,凑近她耳畔,嗓音微微沙哑地说,“那,你不会不理我了吧?”
简桐的心咚咚地跳起来。微微犹豫了下,简桐仰头望兰泉,“漫画社是学校里的公事,这不算私事的范畴,所以不算违拗我妈。”
“嘁……”兰泉笑开,狭长的眸子紧紧凝着简桐,“你该知道,我想要的,不仅如此……”
他的语速很慢,嗓音沙哑。那如丝一般的嗓音滑入简桐的耳鼓,让她不可遏制地轻轻颤抖起来,身上起了小小的粟粒……
她想起他昨晚那样对她……手指修长而灵巧,轻易挑起她每一茎敏感,让她在他指尖化作颤抖绽放的花……
简桐只能用力呼吸,这才能平复下被他带异样了的呼吸,鼓起勇气去看他的眼睛,“兰泉,谢谢你能帮我。但是,也请你收起戏谑之心。我是梅轩的女友,更是你的导员,无论从公从私,你曾经那样对我,都是错的。”
他狭长的眼瞳里滑过一丝清冷的光芒。
简桐心底一颤,“兰泉,如果你能收起戏谑之心,其实我相信我们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抛开公事上的师生关系,相信私下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
兰泉忽然笑起来,弯下腰去望简桐的眼睛,“你说你想跟我做朋友?——男女朋友么?好,我答应你。”
兰泉说完转头就走,根本不给简桐反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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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泉,靳兰泉!”简桐急了,哪儿能想到兰泉竟然玩儿这样偷换概念的把戏!
简桐在后头追着兰泉的背影,“你该明白,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雕花月洞门前,兰泉邪气驻足,却伸出手指挡在简桐唇前,“对不起,你现在反悔已经无效。你刚才说得已经很清楚,我也已经听得一字不落——小老师,既然你主动追我,那我当然要给你面子。”
“男女朋友,嗯,就这么定了。”兰泉说完,笑笑大步向前走去。
挣扎了一个晚上,开着吉普车在外头无人的大街上横晃了整夜,用力去捋清自己面对简桐时那莫名其妙的心情——却在此时,豁然开朗。
自己真笨,竟然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清楚,或者是不愿意承认——就是喜欢她了,就是没办法将她只当做普通的老师,更无法忍受她有可能成为表嫂……
他要她。
他不想放弃!
就算她母亲会阻拦,就算他的家庭会有压力,就算梅轩知道了会跟他决斗,就算——简桐自己一定会转身逃跑……
可是他自己的心,他决定了。
不放弃。
原来这就是偷偷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能坦然说出来,真好。
餐厅里,环境很棒。纯白的桌布,桌上淡雅的雏菊娇羞绽放。悠扬的背景音乐柔缓滑过。
餐盘里是装点得精致得媲美艺术品的餐点,可是桌边相对而坐的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
苗艺神色黯然,垂下头去,长发遮住半边面颊,“伯母,您是有事要跟我说,是么?”
靳欣隔着桌子望着苗艺,轻轻叹息。
是有问题要问苗艺,可是看此时苗艺的神色,靳欣多少就已经能猜到答案。
——什么能让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孩子,几天之内迅速变得憔悴?唯有情之一字吧。
“苗苗,跟梅轩之间出了什么事?你们一直有事情瞒着伯母,是不是?”
苗艺一怔,别转过眸子去,却掩不住那眼底盈盈涌起的泪。
“苗苗啊,伯母从小喜欢你。梅轩长大了,开始学会了在我面前藏着掖着;我本来期望,苗苗你不会。可是现在我明明看到你们两个之间出了问题,可是却没有人主动来跟我说!”
“苗苗啊,伯母很痛心。”
苗艺的眼泪无声落下来,她隔着桌子向靳欣低下头去,“伯母,是苗苗错了。”
靳欣摇头,“苗苗,伯母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伯母只要答案。有些事情你们这些孩子毕竟年轻,还看不透;伯母能从中点拨一下。”
苗艺忍着抽泣,纤致的肩头微微抖动,“伯母……不能怪梅轩,都是苗苗自己没用……明明从小就喜欢他,明明比简桐早了十五年,可是苗苗却都没有能力留住梅轩的心……”
靳欣手里的茶杯“砰”地一响,“果然不出我所料,梅轩跟简桐又偷偷在一起了,是不是?!”
苗艺垂泪点头,“我以为,梅轩心中对我多少也有一丝感情的;我以为,就算答应他假订婚,但是只要能争取多一点时间来两个人相处,梅轩也许会慢慢接受我——可是伯母,我真的错了。梅轩仿佛从来就没将我放在心上过,他心中只有简桐一个人。”
“不会的,不会!”靳欣握紧茶杯,“梅轩是我的儿子,我清楚他的个性。他不会这样寡情薄意,我也不允许他那么做!”
“伯母,已经4月了。距离7月原定的订婚日子越发近了。伯母,或许我应该现在就知难而退。”苗艺的眼泪落得更凶,“我知道,梅轩一定不会如期跟我订婚的。与其到时候成为城中笑柄,不如现在就放手吧。伯母,这辈子就算做不成您的儿媳,苗苗也愿意做您的女儿……”
“苗苗!”靳欣也是难过,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握住苗艺的手,“别说丧气的话!不到最后一刻,便胜负未定!放心,你不是一个人,伯母会全力支持你!”
靳欣生了梅轩之后,本想再要一个女孩儿。都说女儿是妈的贴心小棉袄,靳欣便希望有个小女儿能够承欢膝下。可是天不从人愿,她生了梅轩之后,身子便落下了产后的病根儿,所以再无法怀孕。
恰巧,苗艺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靳家的视野。靳老夫人吴冠榕也是书画家协会的会员,与苗艺的祖父一向交好,便经常带了苗艺来靳家玩儿。苗艺很乖巧,轻易便博得了靳欣的好感。靳欣从小看着苗艺长大,自然看得透苗艺对梅轩的心思,所以靳欣就也乐见其成,心里早已认定了这个儿媳。
可是今日,当一切就近在眼前的时候,靳欣却没想到儿子竟然会违抗她的心意。靳欣的心里便对苗艺多了一丝歉意。看着苗艺隐忍地哭,靳欣便更加心疼。
苗艺努力撑起一丝微笑,可是那笑却比哭泣更让人难过,“伯母,您的心意,苗苗领了。可是苗苗不愿意看见伯母为了苗苗为难。梅轩是您唯一的儿子,如果因为苗苗而让您母子之间发生龃龉,那就是苗苗的罪过了。”
靳欣心中更痛,握紧苗艺的手,“傻孩子,正因为梅轩是我唯一的儿子,所以对他的爱情和婚姻,我才会更加计较!我一定会让他迎娶对的人,能够真正爱他一生、陪他一生的人,而不是个水性杨花的狐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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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竟然是你?不会吧!”漫画社里,当简桐跟大家介绍,说有一位画手要加入的时候,大家开始还都兴趣缺缺。当简桐从门外将兰泉带入活动室,漫画社的成员都惊讶地叫起来!
高天走过去伸拳头擂了兰泉肩头一记,“真的没想到,太惊喜了!当初我们那么邀请你,你都说不来;怎么这回这么痛快答应了?”
就连向来心高气傲的金莎莎也一改往日清高,红着脸望着兰泉微笑。
王欢更是摩拳擦掌,“啧,我待会儿就出去跟他们吹牛——g大第一公子可参加了我们漫画社,看他们谁还敢看不起咱们漫画社!”
简桐忍不住地惊了。没想到兰泉在学生当中有这么大的名气,似乎无人不识似的。可是她为什么似乎从来没见过兰泉呢?——想来彼时彼境,她全部的身心都在书本与梅轩两点之间,就仿佛天地偌大,都与她无关。
兰泉笑嘻嘻跟高天打招呼,“我以前不来,还不是因为你们没有找到法门——你们要是早点使个美人计,那我早就上钩了!”
“美人计?”大一的王欢最是活泼,蹦蹦跳跳到兰泉身畔,“二少,你说这次是美人计成功勾。引你来参加漫画社的么?”
兰泉的目光轻飘飘落到简桐面上来,简桐心里一毛,赶紧清了清嗓子,“新一期的画刊,大家有什么好主意没?说出来大家一同交流交流。”
金莎莎的目光从众人背后,无声落到简桐面上。
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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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俱乐部的篮球馆里,激战正酣。梅轩穿冰蓝色球衫,兰泉依旧一身银白。两人显然是两队的领袖,经常冤家路窄直面相对。
眼前又是。兰泉运球想要上篮,线路却被梅轩卡死。兰泉强突不成,用了几个假动作都没骗过梅轩的眼睛,眼看时间就要到了。
兰泉眯住眼睛,他在梅轩的眼睛里看见了争胜的渴望。
梅轩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曾经对胜负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总是赢,对于胜利仿佛信手拈来,所以渴望反倒淡了。可是今天,梅轩的眸子里,却似乎冰凌里烧起灼灼的火焰。
兰泉心下明白。是为了简桐。
一个主意滑过兰泉心尖,他一笑,手上运球动作未停,却凑近了梅轩的耳畔,“我喜欢简桐。”
“什么?”梅轩一个分神,兰泉看准时机侧身突破,一个漂亮的三分上篮,将篮球直接灌入篮中!
“哦——”沈凌岩等几个人立马鬼哭狼嚎地欢呼起来。
梅轩站在篮下,冷冷地望着兰泉。兰泉也不示弱,从篮下抱起拉球,夹在肋下,另一手叉腰,缓步走到梅轩面前来,直视着梅轩的眼睛。
“兰泉,你刚才说什么?”梅轩冷冷喝问。声调不高,可是仿佛周身凝集着冰冻的寒意。
沈凌岩和竹锦等几个人一看情形不对,都赶紧聚过来。竹锦就开玩笑,“难得咱们日理万机的梅老大今天腾出一天时间来陪咱们打球,都给我好好表现啊。除了打球,都不准提别的啊……”
沈凌岩更是一把将兰泉扯走,“你干什么呢你?别主动去惹那座冰山不行么?”
大家以为一场祸事终得消弭,却没想到梅轩一把推开竹锦,两步跨上来扯住兰泉,“你再说一遍!”
兰泉转回身笑起来。又是他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长眸笼雾,唇角微扬,“我今儿约你来打球,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梅轩,我不想胜之不武,所以我会明确向你宣战——谭梅轩,我喜欢她!而且,我也一定会让她喜欢上我,只喜欢我一个!”
“宣什么战啊?”竹锦一听就急了,挤过来一把推开兰泉,“你胡说什么呢你?是不是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会儿发烧说胡话呢?”
兰泉缓缓漾开一丝笑容,凝眸望竹锦,“竹子,还记得我带去你诊所的那个女孩么?你说又嫩又熟的那个——”
竹锦点头。
“我喜欢她。”兰泉眯着眼睛,酒意微醺般,缓缓吐出这几个字。那脸上的笑,是众人都没见过的柔软。
如梦。
竹锦尚不知简桐与梅轩的关系,更不知简桐的名字,所以还没想明白兰泉跟梅轩起了冲突,跟兰泉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有甚关联。梅轩那边却已经火了,“竹锦!原来你也已经知道了!他还带她去过你的诊所!”
“梅老大,你别激动,我知道什么了我?”
“没错,她就是简桐……我就是喜欢她!”兰泉唯恐天下不乱地慵懒出声,那面上却是从没有过的笃定。
“简、简桐?”
“喜、喜欢?”
沈凌岩、秦宁和许嵩听了都是大惊!
“兰泉,你,你竟然要对我们的美女导员下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