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人多养羊,所以善用羊皮。黄河上流传了千百年的羊皮筏子就是一个很好的明例。二舅父多年在甘省任职,那年回来探亲时便给母亲定做了一盏仿古羊皮台灯。
灯很精美,羊皮胎薄,纹理细腻。灯光从中透出,别有一番温柔感觉。
父母一辈人里,母亲与二舅父手足情最为深厚,故此二舅父也最了解母亲的心性。
在社会上闯荡,梅轩也听过关于妈的不少谣言。作为红门贵女、大学女副校长,又是商业局长的夫人,母亲自然是本地知名度极高的名女人。所以便也有各种猜测和诋毁。泰半都是说母亲贪财。说凡是求爸办事的,必须先用孔方兄打通母亲这道关节。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梅轩都只是一笑置之。因为他知道,母亲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
作为红门贵女,母亲对身边的人铁腕了些,但是母亲却并不贪财。其实母亲最大的爱好反倒是琴棋书画。从小被外祖母严厉看管着学国画,这么多年过来,母亲爱的东西大都是风雅之物。
所以二舅父千里迢迢从甘肃那边带回来的并不是什么金贵之物,只是一盏在当地并不算贵重的羊皮台灯,却让母亲喜欢的不得了,直到今日还一直放在案头,不肯更换。
想到此,梅轩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母亲就是太过要强,外面的传言已经将她妖魔化,她却连解释都不解释,一任外界误会去。母亲自己或许真的不在乎,他作儿子的却着实心疼妈。
从宴会那晚到今天,他一直跟简桐在一起,所以本来在小心翼翼回避着母亲。可是此时看母亲的房间里只有一灯如豆,便明白是爸还没回来。
爸当了商业局长之后,每天的工作和应酬越发多了起来,几乎每个周末都不在家,工作日的晚上也会回来很晚。梅轩知道,就算母亲要强地不说,可是她的心里也一定是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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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轩想了想,还是走上堂屋的台阶去,在门外轻声说,“妈妈,我回来了。您要休息了么?”
堂屋的大灯一亮,之前一点幽灯的寂寞被掩去。靳欣的嗓音听不出波澜地传出来,“梅轩啊,回来了就进来吧。妈妈正是在等着你,有事要问你。”
梅轩进门,看靳欣正合衣躺在贵妃椅上,面有倦色。显然方才母亲就是独自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
再抬眸去望卧室里的雕花大床,梅轩不由得微微皱眉。那张床也是有年头的老酸枝木的,此时看上去那样大。爸不在家的时候,那张床看上去那样阔大,怪不得母亲宁愿和衣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也不愿独自先睡去。
“妈妈,爸爸今晚又有应酬了?”
靳欣点了点头,“别怪你爸爸,他现在也是人在高位、身不由己。晚饭的时候他打电话回来过,嘱我好好吃饭。”
梅轩搬了张脚凳坐过来,握住母亲的手,“妈妈,如果自己一个人寂寞了,就多出去走走。让福阿姨陪着您出去逛逛,别自己在家闷着。”
靳欣欣慰地点头,“不用担心妈。只要你们父子都好好的,妈一个人没什么。看着你们各自在外头忙,我才放心。男人终究都是事业动物,如果你们父子都窝在家里,那我才更上火。”
梅轩明白妈对爸事业的支持。外人都说爸能够爬到今天的高位,都是仗着靳家的出身;更有甚者说爸根本就是上门女婿,是吃软饭的。这样的说法,听起来虽然很刺耳,但是梅轩也知道并非都是流言。爸能有今天的成就,母亲在背后的支持不可或缺。
“妈妈,以后我每天晚上打个电话回来。如果您觉得寂寞了,就告诉我。那我就尽量推了晚上的安排,早点回来陪您。”母亲的寂寞让梅轩心疼,只觉是自己这个当儿子的不孝。
靳欣听着便叹了口气,“梅轩啊,其实妈自己吃饭、自己晚上呆会儿没关系。妈只求你别做傻事。你从小就是聪明而知礼的好孩子,妈一直为你骄傲。妈只希望你一天天长大起来之后,不会反倒跟妈背心离德。”
“妈妈,您这说的是?”
靳欣一点点敛去面上的柔软,在明晃晃的灯光里直视梅轩的眼睛,“妈只问你:简桐是不是又去勾。搭兰泉了?那天兰泉被偷。拍到一起开。房的女孩,是不是就是简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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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轩只觉心底轰然一声。
已经不必去追问母亲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梅轩了解母亲,但凡她已经问出口的,就已经是她已经确认了的。她问出来,不过是给他一个机会解释和道歉,或者说那分明就是母亲一个严肃的警告。
其实就算被母亲亲眼看见简桐跟兰泉一起出席那晚的宴会,其实都不算严重。毕竟还有简桐是兰泉导员这一层关系在……可是如果被母亲知道了小桐跟兰泉去开。房,那么就意味着,简桐永远不会成为母亲的儿媳妇,也就是不管未来他跟小桐的关系有多好,都不会见容于这个家!
跟弟弟过夜过的女人,在他们这个家族,怎么可能再嫁给哥哥!
梅轩努力显得平静,“妈妈,您误会了。怎么可能是简桐?”
靳欣就笑开,只是那笑越笑越冷,“儿子,你果然是长大了,果然是学会了跟妈藏心眼儿!这事情你背着妈,如今你又当着妈的面瞪眼说瞎话!”
靳欣一把推开梅轩的手,“就算妈人老眼花了,可是我认个人还是认得出来的!”
“妈妈!”梅轩没想到事态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否认,因为如果不能打消妈的这个疑虑,那么就等于给他和简桐的未来直接判了死刑!
“妈妈您听我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妈妈您既然知道了偷。拍一事,那么您一定知道兰泉那个晚上受了伤吧?再者,他那段时间正是在离家出走中,身上所有的银行卡也都被您冻结,所以他极有可能是在困难当中,向导员求助的,是不是!”
梅轩像是溺水的游泳者,惶急之中抓住这一线稻草,来不及多做分辨,只能急急向下去捋,“简桐是个好姑娘,她很乐于帮助人。更何况这个人是她实习带班的学生,作为导员她更是义不容辞。”
“所以简桐就帮兰泉定了个房间睡觉,顺便帮他清理伤口,这都是说得通的是不是?妈妈,您对小桐一直有成见,所以您没向这个方向去想,是不是?”
“毕竟兰泉的身份特殊,他受伤了不能回家来,却也不敢直接去医院,所以他需要个地方来清理伤口的,不是么?”
梅轩用力在解释,靳欣却只是冷笑着望着他。直到梅轩自己都找不到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只能静默下来,抬头去看靳欣的眼睛,“妈妈,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靳欣笑起来,“妈知道,你对简桐一直都没真正死心。就为了给你一个死证,我白天去了那家小旅店。兰泉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孩子,所以一说起兰泉,那个老板立时便想起。还说那女孩本来想要两个房间,却被兰泉拦住,两个人住进一个房间。”
靳欣叹了口气,“梅轩啊,妈也想相信,简桐只是为了帮兰泉找个地方睡觉,只是为了帮兰泉处理伤口——可是就算是要帮忙,难道非要住进一个房间里去?!”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旅店的老板说的很清楚,简桐进旅店的时候已经是很晚,而且她衣衫不整!胸前大片的皮。肤都露着,被兰泉给搂在怀里!”
靳欣的目光越发寒凉下来,“就算导员会给学生帮忙,有这副样子帮忙的么?!”
梅轩心里轰然一声,在母亲凌厉目光的逼视下闭上眼睛。
他也想去那间旅店问问,期望那老板能帮他解除心中怀疑。可是此时听来,那老板非但没能给出他所期望的那种答案,反而是几乎一锤子将他的幻想敲碎!
原来小桐真的已经跟兰泉……!
“梅轩,相信妈的判断。简桐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女孩,她天生招风——如今你肯相信她水性杨花了吧!”
“她能找上兰泉,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是她故意的!她就是打听清楚了兰泉的身份,知道你们是兄弟,所以她才用兰泉来报复你!”
时进4月,阳光地儿下的樱花都提前开了。简桐抱了包包从樱花下走过,仰头望那一树樱花开到如云如霞,禁不住停住了脚步,就这样痴痴望着樱花微笑。
这样轻柔的花儿,仿佛只要看着便有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其实樱花的花期很短,却能在人心里留下长久的芬芳。
“二少,传球啊!”
甬路旁边不远就是足球场,休息时间那里总堆满了男生,各种叫喊声层出不穷。天气越发好起来,校园里各个院系之间的足球联赛也即将开哨,所以足球场越发热火朝天起来。
简桐听有人喊“二少”,便偏了头去望。果然见兰泉也在球场上,穿了英格兰队的纯白球衫,高高立起衣领来,帅气逼人而又桀骜不驯。
他此时正站在球场边上,脚下踩着球,望着她的方向。而他身后,一大帮男生都在焦急地等着他传球。
简桐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二少在干嘛?难道刚才她仰头看樱花,而二少竟然停下了传球,只站在球场边看她?
简桐虽脸红,却也不能像女生一般,见了男生的众目睽睽就害羞地转头跑开;她现在是导员了,凡事得大方些。越是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行为,她越是不能做。
简桐就大方一笑,反而迎着兰泉他们走过去,一直走到球场边上。兰泉的队友都是本班的男生,正跟生物工程的男生们在做联赛前的热身。
“嘿,进球没?这次校内联赛我可看你们咯,成绩好的话有重奖;成绩不好的话——将来谁再拎着臭球鞋跑我面前来解释,说是因为练球而上课迟到,我可不会网开一面哦!”
简桐自己也还是学生,所以对班里同学的管理很是人性化。只要说得通的,她一般都能给网开一面,不会拿校规那些死板的教条来要求学生。
男生们都笑起来,“简老师只要手下留情,那我们自然脚下绝不留情!”
二少抱着手臂,依旧踩着足球,微挑了长眉听背后那一帮小子的聒噪。他没说话,只是笑笑地瞥着简桐。
“简老师,你会给我们来加油打气吧?”男生说。
沈凌岩不失时机涎着脸说,“就是啊,简单老师您不知道,美女是球场上最大的兴。奋剂,只要场边有美女一站,那兄弟们肯定90分钟跑不死!”
许嵩立马附议,“简老师就是我们最想见的美女!简老师要是希望我们赢球,那就得陪着我们一起练球啊!”
一帮男生哄然大笑起来,简桐的脸红起来。明白这都是男生们善意的玩笑,没人真是心存调。戏,可是毕竟当着十几个男生的面,简桐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兰泉忽然将脚底下踩着球踢开,转头拍许嵩的肩膀,“守门员,开球了。你还不赶紧回去守门,难道等人家吊空门啊?”
“啊?”许嵩惊得一跳,怒视兰泉,“二少你是不是对方派来的细作啊!怎么开球一声不出,还送人家脚底下去!”许嵩一边蛤蟆似的蹦蹦哒哒跑远,一边还回头大叫,“二少,我恨你——”
“哈哈……”大家都笑开,各自转身回去,跑回各自的位置上去。
眼前呼啦一下子清静了,兰泉挠了挠头发,这才望着简桐说,“你论过了?”
简桐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去送审论?”
兰泉耸了耸肩,“你们大四现在正忙着的不就是论么?你最近都在我们计算机学院这边,很少回你们大众传播那边去;一般回去,不都是为了论的事儿?”
简桐垂了首,脸红着笑开,“你的观察力和判断力真是棒啊。可惜你现在用错了地方。”
简桐说着一指二少背后的球场上,对方边锋已经带球下底,兰泉这边因为一直在简桐说话,就漏了位置,让对方边锋直接下底传中——
兰泉回头看见,也懊恼地抱了抱头。
简桐笑开,“用你的观察力去观察对方的进攻路线,用你的判断力去决定你该如何卡位吧,那才是你在球场上该做的事!”
简桐说着含笑转身就走。
这个家伙最近是不是有点过于鸡婆了些?怎么她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他?
“喂……”生物工程的进球得手,正抱在一起庆祝;在对手的欢呼声里,兰泉在背后唤简桐,“你还没说我们踢比赛你来不来看!”
简桐笑着转身,“怎么?”
兰泉咬了咬牙,这才打定了主意说,“你要是来看,那我换位置。”他现在是左后卫,在场上跑几步都是懒洋洋的。
“那你换什么位置?”
兰泉一笑,“左边锋!”
“哦……原来后卫直接变前锋的神话在二少你身上也会重演啊。”简桐故意惊讶。
“……”,兰泉挑起眉来,“你就说你来不来吧!你来的话,那我会努力进球!”
简桐又是笑开,越发觉得他像个痴缠的孩子。索性逗他一下,“你们打进决赛,那我自然会来的!”说罢转身,简桐含笑走离球场。
“你!”兰泉懊恼地真想奔上去抓住她,将她那得意又狡黠的笑容给摇掉!
他知,他这个赛季必须拼命了。以前偷懒去踢后卫,为了跑动少;这次他必须要用自己的表现来吸引她的目光……
兰泉被自己的念头惊住:原来自己这么积极,只为了吸引她的目光么?
他兰二少从来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何时起,已经卑微到要拼着自己的努力去吸引别人的注意?
她的目光只停留在梅轩那里,从来吝于施舍他一个回眸。
“简老师,你看这几幅图的感觉如何?”
漫画社里,简桐跟几个画手一起在讨论画稿,一共五个学生,却有三个是还处于只会临摹的状态。
简桐拿过王欢的画稿,皱了皱眉,“欢欢,你的笔触很细腻,上色和渲染也都漂亮,只是——你不觉得你的图跟脚本的剧情设定差异得太远了?”
“人物单独看来美轮美奂,只是完全嵌不进情节当中啊!”
“哦,这样啊……那我再想想吧。”
简桐望王欢消沉的背影,心中也觉不好意思。进入漫画社的学生,多数从日漫看过来,最初的创作力量就是一幅幅去临摹日漫的人物,绘成大大的招贴画贴在自己床头。
这样做是没错,可是如今放眼看去,所有的人物形象都似曾相识,完全都是小时候曾经看过的某个日漫的翻版而来……
简桐自己也并不会画画,除了能提出自己第三视角的意见之外,也帮不上太多的忙。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只会提意见的旁观者,真是有够讨厌。
漫画社里安静下来,几个人都在原稿纸上沙沙地画着图,没人再说话。
简桐只好低下头去翻开自己的本子——本子里夹着的一张纸不期然闯进简桐的视野。
是兰泉那天为了哄她而画的那只哈巴狗。看得出只是潦草而为,寥寥几笔,可是那小哈巴狗的神态便跃然纸上,极为传神。
简桐心中猛然腾起一朵火花:兰泉有没有可能是一个好画手?
素描是画手最基本得技能,用那样简单的线条,能在几分钟之内便描摹出小哈巴狗的神态……简桐相信,兰泉极有可能会画漫画!
简桐开心地起身走出漫画社去。
漫画社第一女画手金莎莎这才从伏案里抬起头来,皱眉望简桐的背影,“她搞什么?以为自己很懂漫画么?刚来几天,就指手画脚的!”
金莎莎是美术系学生,功底自然没话说。为人也极清傲,最讨厌外行人随便对她的作品指手画脚。
“莎莎,你就忍忍吧。”漫画社第一男画手高天耸了耸肩,“这就是咱们中国大学的社团制度。虽然名义上是学生自组自治,但是团委非得派导员来挂衔不可。如果不听话,那么团委就不提供基本的运转资金……”
“是啊,莎莎姐。忍忍吧。”王欢也讷讷地说,“虽然我也觉得她的话没什么味儿,不过就当耳旁风听着好了。有能耐让她自己来画。”
“切”,金莎莎耸了耸肩,“如果靠她自己,4月的《画周刊》要是能按时出得来才怪!”
各个社团都必须有自创刊物,每个月要向全校师生展示各自社团的成果。漫画社出了一本校园内刊《画周刊》。高天任主编,金莎莎是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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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静兰正在店里看店。几乎没什么生意,每天也就是一两个老顾客来买酒。日渐夕暮,斜阳染红窗框,袁静兰坐在柜台后,思绪拉得悠长。
许多经年往事不起然爬上脑海。已经那么多年,每一年都提醒自己忘了,可是这么多年后,还是轻易便能想起。
袁静兰轻轻叹了口气,挥舞起蝇甩子,将春天已经萌生了的小飞虫赶跑。
正忙碌着,门上拴着的铜铃一响。
袁静兰以为又有客人上门,惊喜之中连忙转身,“欢迎光临。”
却一见到门口站着的那人,袁静兰的笑容就僵在了面上。袁静兰深深呼吸了下,缓下语气,“请问你来何事?如果是买酒,那么请坐稍等;如果是还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那么请回。”
袁静兰说着走回柜台,目光掠过柜台面上染着的一抹夕阳橘红,“当年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而且根本不想再想起。所以你来得毫无必要。”
那来人是靳欣。
靳欣不请自来,冷冷一笑,在桌边的小卡座上坐下。用纸巾擦了擦桌子椅子,这才高高翘起二郎腿,挑高了眸子睥睨袁静兰。
“不必自作多情,你不欢迎我,我也自不愿见你。不过我今天必须得来,我只是不希望有些人的女儿又如她母亲一样,再去走当年的老路!”
“你说什么?”袁静兰一愣,手里的蝇甩子当啷掉在一边,“你说小桐……”
“没错,就是你那个宝贝女儿”,靳欣高高扬起下颌,“真是冤家路窄,你说你把她送进哪所大学不好啊,怎么偏偏要送进g大?你这不是故意将你女儿送到我手底下么,你说我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袁静兰一抖,连忙从柜台里走出来,弓着身子卑微地站在靳欣面前,“求你,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小桐!小桐是个好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当年我有惹你生气的地方,你只管冲我来好了,千万不要伤害小桐……”
袁静兰也是自尊的女子。可是她却将“母亲”这个称号摆在了自尊的前面。就算再委屈,可是为了女儿,她也甘愿在靳欣面前低下头!
“哈哈……”靳欣笑起来,“你的女儿是个好女孩?我倒是觉得你女儿颇有当年你的风韵啊!啧啧,的确是媚到了骨子里,男人根本没办法抗拒,是不是!”
袁静兰一震,抬头望靳欣,“小桐做了什么?”
靳欣一拳砸在身旁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钝响,“你知道你女儿跟我儿子秘密交往了三年么!”
“什么!”袁静兰颤抖起来,“小桐已经答应我断了的,怎么,怎么会一直坚持了三年?”
靳欣冷笑,“言而无信,不正是你袁静兰的风格?你女儿果然有乃母之风啊!”
袁静兰最初的震惊过后,很快平复下来,直起身子转身走回柜台,“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此事,那我知道了。我会尽量说服小桐斩断这份感情。”
靳欣傲然冷笑,“如果只是为了此事,你觉得我有必要亲自到你家里来么?你的女儿我管不了,但是我自己的儿子我却是心里有数的。就算你不管束你女儿,我也能让我儿子断了这份念想!”
袁静兰面色苍白,却依旧柔韧地笑,“你不是为了此事而来,难道是来展示你是个多棒的母亲么?你来向我传授教育子女的经验?靳欣,你不会转行做亲子节目的主持人了吧。”
靳欣冷冷笑开,“袁静兰,没想到你苦熬了这么多年,今天依旧这样牙尖嘴利。怪不得你女儿那么没教养,当着长辈的面说话也那么没有分寸!”
袁静兰毫不示弱一笑,“我袁静兰的家教虽然比不上你靳大小姐,可是该给女儿的是非观,我都给足。我女儿明白: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
“你——放肆!”靳欣气得腾地站起身来。
袁静兰也缓缓仰起下颌,正对靳欣的眸子,“靳大小姐,你今天来到底所为何事?你直到现在也还没说明白。怎么,又犯了写作总是跑题的老毛病?”
靳欣这样追求完美的人,自然不喜欢被人揭短。她冷笑,“那好,我开门见山。袁静兰,请你管束好你的女儿,别再勾。引我们靳家的男人!我们靳家不会要你,就更不会要你的女儿!就算她不顾廉耻主动爬上我靳家男人的床,我们靳家也不会要她。”
靳欣的用词直白到近乎粗鲁的程度,袁静兰听着便是身形一晃,“你说什么?她爬上,谁的床?”
靳欣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啪”地摔在袁静兰面前,“你自己看!有工夫跟我牙尖嘴利,不如好好管教管教你女儿,别这么不要脸!”
“梅轩是哥哥,兰泉是弟弟,她竟然同时勾。搭他们兄弟两人。怎么,你袁静兰母女除了我靳家的男人,你们就找不到别的男人了?真是不知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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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桐到了停车场的时候,兰泉正斜倚在车门上,唇上叼着一根细长的七星,眯着眼瞄着简桐笑。
简桐就脸红起来,连忙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是不是有哪里不妥——最近总觉得兰泉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就好像她穿衣服出了什么错;或者像,没穿衣服……
想到这,简桐的脸就更红。
兰泉看着简桐那副模样,笑得更加收敛不住,走过来两步抓住简桐的肩头,直接将她带上了车,“脸这么红,任谁看了都会认定咱们两个有j情。”
他边说,边俯身过来给她扣安全带。上身几乎整个趴在简桐的身上,简桐惊得只能努力跟他保持距离,“有,有什么?!”
“j情。随便你认定是奸。情,抑或是激。情。反正发生了奸。情的过程里,一定伴有激。情,除非都是性。冷淡。”
简桐恨得用包包砸了兰泉一下,“你跟老师说什么呢,死小孩?!”
兰泉捂着肩头,“喂……‘性。冷淡’这个词你觉得冒犯你了?行不行了啊,这是医学专有名词好不好,那我不这么说,你觉得我该怎么说?”
简桐皱眉,“是不是可以开车了?”
兰泉笑开,启动车子,“今天怎么会想到要主动约我?”
简桐有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我有事情要跟你谈。”
兰泉点头,“好。”说着戴上蓝牙耳机,“小沈,下午和晚上你们几个自己玩儿,哥我有事儿。”
沈凌岩嚷嚷,“什么事儿啊?你最近怎么那么多事儿啊?泡妞都没时间?”
兰泉就笑,“让给你们了。”
简桐赶紧回头望他,“你推了他们,不会是因为我吧?我是要跟你说事儿,不过一会儿就完了。”
兰泉一踩油门,军用吉普车轰地一声窜出去,惊得简桐一声尖叫。
“哈哈……”兰泉得逞大笑,“上了我的车,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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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段竹锦,你要杀人啊!”bd的国贸大厦,段竹锦医师的执业办公室,一声声惨叫冲破磨花玻璃的大门传出来。如果不是相信当今社会法治良好,再加上段竹锦医师的大名广为人知,否则人们真会以为走错了地方,到了屠宰场,或者是抗战年代的旅顺监狱。
“兰二少,别这么夸张行不行?你演技再好,我也没办法给你颁发个最佳男主角的奖项。”段竹锦在金丝边眼睛后头眯着狐狸一般狭长的眼睛,狡黠地笑。不过神态慵懒并不影响他手法的专业。只见他手指修长,捏着镊子灵巧地夹着药棉,在兰泉背上自如翻飞。
金色阳光里,他手上的镊子银色光华闪烁,颇有光彩。
“喂……”兰泉咬牙,拧过头来瞪竹锦,“你小点声会死啊?我不演得像一点,她能有负疚感么?”兰泉说着,用手指了指白纱屏风外头等待的简桐。
竹锦耸了耸肩,“怎么,难道我们兰二少也已经沦落到,要激起女孩子的负疚感和同情心才能将人家套牢的地步了?”
“嘘……”兰泉急忙竖起手指来警告。
竹锦就笑,故意拿镊子尖儿兰泉伤口边缘一下,“就得让你记住点疼,要不然下次你还不长记性!这次受这么大的伤,下次看你还敢这么拼命不!”
“哎哟……”兰泉又高八度地惨叫了一声,继而压低声音骂,“你个辣手医生,让你将来生了孩子没p眼儿!”
竹锦悠然自得,缓缓将医疗器械都放好,“我们段家人丁兴旺,就算断了我这一脉都没关系。哪儿像你们家啊,本家连同近系旁支的,上百口子人都只盯着你这一根苗。”
竹锦姓段,虽然名字是跟着靳家这一辈以“梅兰竹菊”取名的序齿,他却不是靳家的子孙。段竹锦的父亲段玉帛是靳邦国的义子,竹锦从小也得靳邦国喜欢,这才让竹锦也跟了梅兰竹菊的例。
其实大家都明白,让外孙梅轩、义孙竹锦都跟着靳家子孙的例来取名,为的不过都是兰泉这一根独苗。兰泉这一辈,目前只有兰泉一个男丁,按着中国传统的观念,这样的独苗不好养活,所以要多拉几个孩子过来,一同拱卫着这根正统嫡传。
“嗤……”兰泉坐起身来,“怎么,还没改变你那独身主义的念头啊?你们当医师的就都是洁癖,身体上有洁癖了,感情上也是!就连老婆都不想去,活该你一辈子孤家寡人!”
段竹锦并不是和尚,该有的浪漫一次不少,只是他抱定了不婚主义,这辈子根本就不想结婚。
竹锦一笑,敏捷地捉住兰泉话里的漏洞,“我是不想结婚,难道兰二少此时就已经动了结婚的念头了?谁入了兰二少的心?难道就是屏风外坐着的那位?”
兰泉被竹锦突来的问题问得一愣,面色一红,起身套好衣裳,“别胡说。我是说以后,谁说现在了。少爷我现在正是青春年少,岂能辜负百媚千娇?”
“嗤……”竹锦清清凉凉一笑。
真的留恋百媚千娇的话,那次在杰尼斯lub,面对那么几位娇得都出水儿的嫩模,竟然一眼不看,只说“烦”的?
更何况此时,还要拼演技,故意扮猪嚎,只为博得帘外佳人的怜惜的?
有些事,永远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过竹锦倒也没预言过早:毕竟二少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这个的确是已经动心了,他却也不敢保证二少能保持这份动心到多久以后。
“二少,看在我一个高级职业医师却亲手为你处理伤口,最最基本的护士的工作,请你务必回答我一个问题——”看兰泉换药完毕就要走,竹锦不失时机抛出疑问,“这位,是不是就是买了你一夜、让你那话儿都劳累到红肿了的那个女孩?”
“滚!”兰泉老羞成怒,挥拳给了竹锦一下。
竹锦便笑,“果然是娃娃面孔、御姐身段儿。啧啧,又嫩又熟,怪不得二少爽得失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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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泉扯了简桐的手往外走,简桐连颈子都红透。
尽管隔着一道屏风,不过段竹锦那个狐狸男将嗓音拿捏得极好,该让简桐听见的,一个字儿都不落地直接敲进简桐耳鼓里去;不该简桐听见的,耳畔只有水泡响过一般的咕咕哝哝。
不过那句“又嫩又熟”,简桐却听了个一字不落,直囧得羞不可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