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博朗定刘兆功过相抵,不赏不罚,没提刘愈。闵少顷定刘兆不遵皇命,判罪削军籍爵禄为民,也没提刘愈。
球重新打回新皇手上,一份是对刘兆的“宽大处理”,另一份是对刘兆“小惩大诫”。朝局上下很微妙的关系,恐怕连刘兆都没想到这两位钦点的判官会如此好说话。
新皇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而是召定国侯刘兆进宫议事,刘兆还被新皇亲自问话,当刘兆再从雅前殿出来,身上的军服已经被卸下,这时候大多数朝臣都已经明白,皇帝以退为进,让刘兆自行辞官归故里,化解了新皇定鼎天下之后最大的一次危机。
在定罪上,新皇采纳了袁博朗的意见,却是用的闵少顷的“量刑”,无罪却判刑,前后矛盾开了先例,一次性将定国侯刘兆彻底赶出朝局,连刘兆的爵位也被剥夺。但明眼人也能觉察出,既然这件事没牵扯到刘愈,那刘愈封侯拜相也就近了,对于刘氏一族来说并无损失,只是说一代新人换旧人。
赏有功尚未开始,罚先开始,定国侯刘兆是新皇的第一刀。
除了刘兆,还有很多在这次战事中受罚的官员和军将,这些人主要是中原各地的将领,或懈怠抗敌,或叛敌加入淮军一方,很多人在朝廷大军压境之前就已身死,事后的处罚是追罚,要连累到犯事者的家族。总体来说。新皇在惩罚过错人员上还是显得很宽怀,并未揪着一些小错误不放,一些不得不降的官员和军将,罪重的大多是被发配充军,砍头抄家的极少。
朝廷颁布了惩罚官员的名单以及量刑之后,前锋将军刘愈也终于在随銮驾回到长安城之后第一次走出家门。他这一趟去的是定国侯府。
因为刘兆被削军籍,几个当官当军差的儿子也都被罢官。刘氏一族在长安城彻底失势,整个家都要迁回汉中的老家。刘愈这次来,是想为家人送行。
当刘愈和徐轩筑夫妻二人来到定国侯府,整个家里都是一片乱哄哄的,很多丫鬟和仆人都要随着家族搬迁,这些天来私下逃走的也有一些。也有一些是定国侯府雇佣的短工,这次不会随行,要遣散。还有长安城周围土地的转让变卖,以及佃户的更迭,都是在仓促之下难兼顾周全的,使得定国侯府上上下下都乱成一锅粥,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进进出出。院子外是一辆辆的马车,而院子里则是垃圾成片无人打扫。
见到刘愈夫妇,识相地客气地行礼,不识相的直接嗤之以鼻。
在家人眼中,刘愈立下大功,就应该出面力保定国侯不受责罚,而这次刘愈却选择了避而不朝,在风头上时根本是谁都不见。这让家里的弟兄和姨娘很恼火,还说刘愈忘恩负义云云。实际上若是没有刘愈在,以刘兆的罪名至少也要定个抄家灭族。
“呦!十二贤弟,您怎么有工夫回府里看看?您的病好些了?”二哥刘亭最是恨刘愈的不作为,听说刘愈回来,第一个出来找茬。
刘愈对自家人的冷言冷语也习惯了,家里但凡有点地位的。都是以定国侯马首是瞻,定国侯对刘愈态度冷淡,他们之前也就没给过刘愈好脸色。就好像刘亭,当初从潼关外逃命回来。没回家也要到刘愈府上哭诉,现在知道自己肯定官位不保,也就对刘愈失去了敷衍的耐心。
刘愈没想跟刘亭争吵,淡然问道:“父亲现在何处?”
“父亲大人不想见你,早点回吧!”刘亭冷声说道。
这时刘愈的大哥刘贺从正厅出来,摆摆手将刘亭赶走,对刘愈道:“十二弟,父亲在内堂等你。”
刘愈既然决定回来,就准备跟父亲把话挑明,家里人和朝中的人并不知道刘兆要伙同六皇子苏坚造反的事,但不代表刘愈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刘愈这次选择沉默,很大程度上是对自身处境的考虑,一旦显得他维护家里人而罔顾朝廷法纪,那他也没有威信能治好军。
当然刘愈也绝对不会坐视家族的完全垮塌,只要有他在,只要是袁博朗和闵少顷两方商议对定国侯的处罚方案,那总有一方会保定国侯,刘愈没亲自出面却在暗自为家族出力。
定国侯的头发已经全白,连同胡须和眉毛,腰杆笔挺地坐在内堂的凳子上,手扶着桌子,整个人虽然看起来还算有气势,但明显能感觉出人老沧桑青春不再。见到刘愈进门,定国侯微微一抬眼,道一声:“坐!”
刘愈与刘兆坐下商议事情,这是以往不曾有的,定国侯半生戎马,为人极为武断,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家中,他都要做一个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
无论是再高傲再鹤立鸡群的雄鸡,总有要退位的一天。
刘愈坐下来,父子二人这么对坐着,却好像没有话说。沉默了半晌,刘兆才有意无意问了一句:“你是来,给为父送行的?”
“是!”刘愈点头。
“唉!”刘兆叹口气,将手上一份契约一样的东西扔到刘愈面前的桌子上,道,“这是定国侯府的房契和地契,来不及卖了,交给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有你在,也总算为我们刘家在大顺朝廷中留下一点种子。”
刘愈正以为刘兆转性,总算对他高看一眼了,拿起房契和地契正感动着,刘兆续道:“以后你的那些侄子考功名,入军籍,你要多照顾一些!”
刘愈登时觉得很受打击,弄了半天把家里的房契和地契给他,只是有事相求。这些房契和地契最多算是利益交换。
既然刘兆失势,而刘愈作为刘家在京城中的希望,以后刘氏子孙的事情,他还不能不管。刘愈点点头答应。
刘兆从没对家人说过软话,这次说完,见刘愈爽快答应,他也就没那么多负担,叹息着说道:“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先皇临终居然将皇位传给那个没用的九皇子。更想不到的是,他钦点的辅政大臣,竟然是你。为父总以为,是先皇临老了糊涂,做了一件蠢事,现在看来先皇还真是有先见之明,换做其他的皇子,没一个是淮王的对手。偏偏当今皇上,和老夫的儿子做到了!”
刘愈再琢磨一下这话,好像是在赞扬他,再看刘兆脸上得意之色,那就是赞扬无疑。
“还是父亲平日里教导有方!”在这时,刘愈也就不吝啬恭维了一句。
“教导?”刘兆脸上一笑,“为父何时教导过你?”
刘愈登时语塞,以前刘兆见了他,连说句话都懒得说,就是他作为御林军右统领时,刘兆依然很看不起他,刘兆本来就很少在家里,儿女又多,实在兼顾不暇。
刘兆续道:“为父以前总是不解先皇为何会重用于你,现在为父有件事情,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去年葵水河畔的那场战事,你可是有亲身经历过?”
“有!”刘愈直言不讳。
刘兆释然道:“怪不得。为父总以为,是徐家小女有本事,女儿能做男儿不能之事。后来为父详查过,那场战事女军损失之惨重史无前例,便是如此境况下竟能取得大胜,不合常理。据闻当时淮西郡的一些地方兵将多有提拔,从他们口中,为父才知道别有内情,没想到,我堂堂定国侯,以戎马立于军中,儿子中最有出息的,竟会是个文弱的病秧子。可笑,可叹!”
刘愈再琢磨一下这番话,有一半是夸他,有一半是损他。病秧子云云,形容的也只是曾经那个刘愈,跟现在的他毫无关系。一副身体,两个脑壳,根本就不能算一个人。
刘愈也终于明白为何这次刘兆会对他改观,以前刘兆看不起他,是觉得他仗着徐轩筑的关系平步青云,而且可能是他说话办事玲珑,被先皇委以重任当了佞臣。现在知道他能一再受重用是因自己的功劳,而且能作出旁人所不能及之事,心中感喟。
“齐方那小子,何时回来?”刘兆突然问道。
“应该快了。”刘愈道,“前线的事情忙完,他就会被调往京城任差。”
“是该多留几个信任的人在身边。不然的话,你手中的权力,会被那些文官不断挂在嘴上,为父以前就常吃这亏,你要引以为戒!”
刘愈听出来这是出自关心,心有感激点点头。
“你姐姐和你小外甥,不会随为父回家乡,会在长安城暂住些日子,你要多加照顾!”刘兆续道。
刘愈紧忙点头,这就是说,刘兆已经首肯了刘珏和齐方的婚事,这对苦命的鸳鸯,终于在历经劫难之后可以走到一起。
“早些回去吧。”刘兆像是下了逐客令,但刘愈知道,刘兆是不想让刘愈看到他举家搬迁落魄的模样,“多娶几房娇妻美妾,早些为我们刘家开枝散叶,我们刘氏一族的兴衰,就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可千万别再走为父的老路!”
刘兆叹了一句,人也好像衰老了几十岁。六十多岁的人,回乡也不能做别的,只能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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