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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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乡相见,总要泪眼朦胧感慨缘分奇妙。

    可惜男女之间,无论多复杂表象,大多数时刻水到渠成,发展为往,唇舌之战。清清静静校园也可点缠绵激情,身与身缠绕,情与情难分,如不是她出声喊停,他多半要光天化日犯“流氓罪”,大陆蹲十五年班房。

    温玉领他回金福卤水鹅,近除夕,店内生意红火,外婆同德安哥忙得脚不沾地。金桔树进门,温玉便挽起袖子招呼客,指派陆显坐角落喝茶,一块钱一大盒的铁观音,涩口未回甘,浮浮沉沉廉价风光。

    他看温玉,笑意盈盈手脚俐落,同一桌接一桌客谈,想点什么?冬天的鹅又肥又嫩,春天出的小崽冬天长成,骨头都是又轻又酥,煮得透嚼得碎,不能不尝,除夕夜摆盘最好,气派又美味。

    得啦得啦,穗穗靓嘴甜,一只上桌一只带走。

    再点凉菜点心猪脚面线云吞面,温玉记性好,不必铅笔小本,光靠脑也不出错。

    再来客,门外雨棚下又要加桌,温小姐没有做女自觉,六大圆桌,她敢一扛,侧着身避开进进出出食客,腰间挂一块白抹布,桌子架开来,两三下就擦干净桌面,再一口气搬四只椅,是天生神力怪物出击,招呼说,快坐快坐,有事叫

    如花似玉小姑娘,又漂亮又勤快,谁家不想来说对象,可惜家有出息,早不是一“国”

    陆显一杯茶见底,看温玉三十平小店里忙忙碌碌身影,突然生出一息俗世庸碌的慰藉与感怀。或许他心心念念想要混出头,做大佬,横行无忌,金山银山梦想,并不如一杯茶静静相待时光。

    他心中默数到第几拍,她听十一桌召唤,蓦地回过头,细细麻花辫斜阳微光中甩动,唇角浅浅笑,欣然未散,遇见他,也要羞涩低头,一眨眼转开目光,急匆匆,去应付一桌算账买单食客。

    不过她红红耳廓,算不清的账目偷偷泄露心事,苦苦涩涩酸酸甜甜,未经风雨,琉璃易碎。

    谁懂白云苍狗,岁月无情。

    这一缸卤水鹅不到七点就卖光光,食客们排半小时长队结果要空手回,多多少少失落,又要同道歉,明天请早,一定留一只最肥最嫩卤水鹅。

    好不容易到休息时,陆显却不见踪影,温玉面对一桌饭菜食不知味,她灰心,猜测陆显外出逃跑,耐不住痛苦要复吸,从前努力付诸东流,她自认没精力拖住他重新来。

    外婆夹一块鱼肚肉放她碗里,叮嘱她长身体时候多吃饭,多睡觉,才能长成温妍一样的长腿高妹。

    温玉最终放下碗筷,同外婆说,白天春山家忘拿书,耽误晚上温功课。也不等长辈多讲一句话,闷头向外走。

    谁知她要去哪里?港口、码头,地下室还是棋牌屋?

    西江一个小小乡镇,从西走到东,半小时完成,藏一个陆显,却轻而易举。

    而海的尽头,斜阳西沉,浅红昏黄的光照不亮巷道转角,陈年垃圾堆满天,好多个自然发酵、腐化、开出花,又得新生,多么壮丽景观,带夹缝中顽强小草铺陈脚下。

    陆显同大陆沿海第一批吸毒、贩毒交易,瘦得只剩三两骨的“二流子”,满头满脸油,两支烟带着两颗头凑一起,驳火,交心。

    陆显手中捏住包“廉价货品”,高调发声,“卖一个包粉赚几块钱?够不够自己吸?不想多养个女,high足之后还有有余兴节目,爽到过瘾。大佬传话,有路,一个月十万二十万,看他有没有胆做。”

    油头仔对他的发财建议嗤之以鼻,“白痴啊,十万二十万,民币还是冥币?嘁——鬼才听吹水。”

    陆显难得好脾气,只伸手拍一拍油头仔肩膀,力道足够他哭他死去老母,回家后红肿淤青,半月不消。

    “大佬从哪里拿货?对岸?一块‘美金’(注)掺k粉、葡萄糖、蓝精灵,还当高纯金砖价卖给,等到手上掺墙灰再出货,货不靓还想卖高价,当街边死道友(注)都傻的,没大脑买石灰粉回去吸。”烟不离手,一块钱两块钱一包低价香烟呛喉咙,吸烟像吞胡椒,烟熏火燎,眼泪鼻涕都逼出来。

    陆显手里握住只金色打火机,推盖,推盖,再推盖,一声接一声叮叮咚咚响,节奏鲜明,跳脱。“同大佬讲,有路,带他直接从金三角拿货,不必等对岸转手,又有各个‘仓’接驳,十几年走同一条路,障碍前都踏平,只等他出钱,就货如轮转,风生水起。”

    油头仔吸白粉吸的脑坏死,多讲几句就云游天外,要等陆显一个个响亮耳光扇过去,一记耳光接一句,“明不明白?”

    “明不明啊死扑街!”

    油头仔左边脸肿得变形,哆哆嗦嗦,恭恭敬敬答:“明…………明啊…………大……大……大佬…………”

    “滚——”

    香烟红砖上摁灭,晚霞照亮他渐行渐近脸孔,他的轮廓镶金边,是最英俊那个基督山伯爵。

    没余地,温玉的失望夕阳倒影中无限放大。

    到此,她的粉红色少女梦终于等到破裂一刻。一个女,不论年纪,不论心智,她口中多现实多市侩,知她内心总做白日梦,或者等灰姑娘变公主,或者等骑士披荆斩棘来解救,或者似温玉,想象自己是某个男命中救星,因她出现,可力王狂澜改变他一生轨迹,又要做他无数女中最独特一个,谁晓得,其实是最可有可无的一个。

    谁要倒贴呀,知不知送上门的最不值钱。

    “们谈谈。”温玉说。

    陆显点头,无异议。

    温玉领他回地下室,一瓶红粮吉,两只缺口茶杯灯下分,她同他饮第一杯,酒精冲口,天灵盖都震,却更清醒,看陆显像透过x光放射仪,一根根骨都数得清。

    杯底磕桌面,好大声响,她好奇望住他,问:“陆生,怎么不喝?不肯赏脸?是不够资格同大d哥饮酒?”

    陆显不多话,举起杯,一饮而尽。

    “有什么想问,都一五一十同讲。”

    她忍不住笑,笑自己的天真,也笑他虚伪造作的诚恳,“陆生,来西江,是预谋还是意外?”

    他捏住个空杯指尖转动,眼睛看茶杯不看温玉,低声说:“欠秦四爷一条命,他要去杀谁,就杀谁,明知是陷阱也一样跳。死过之后大家两清,他同龙根叔私下勾结,要斩死绝后患,回去,第一个杀龙根。再等等,该是的一个都不能少。”

    没理由没借口,他活着,便一定要回红港,回社团,回归属于他的生死战场,同他说多少苦情故事,描绘多少前路艰辛都没意义,他固执,倔强,不认命,绝不可能庸庸碌碌过一生。

    他宁愿千疮百孔命丧街头,也不要窝窝囊囊平平淡淡活西江。

    温玉想,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错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命运。

    她即将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

    “陆生,。”第二杯酒,火一样烧过食道,焚毁内脏,烈火烧心,灼痛。

    “多事,再多问一句,从油头仔手上收的,是不是白粉?”

    陆显接一杯,没否认,“是。”

    她有多少痛,都今夜。屋顶孤单单落下一只灯泡,随电压一阵明一阵暗,光与影交替中抚摸她苍白无血色的脸,连同她眼角将要溢出却又突然间蒸发的泪。

    选择臣服,还是反抗?

    选择放弃,还是坚持?

    选择诀别,还是纠缠?

    多少不同选择,多少不同路,走哪一条,那就是生。

    “陆生,看们相识一场,又同做过那样多可笑白用工,…………能不能应一件事?”

    木然沉默,久久,听见陆显开口,“讲,什么都应。”

    温玉握住酒瓶,为自己倒满一杯酒,“过完年就要回学校,今后不管陆生回不回去,是横死街头还是风光发达,都同没有关系。,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无瓜葛。”她同他碰杯,临别祝酒,“陆生,祝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她喝光这一杯,他的酒还未动,似笑非笑望住她,隐怒层层,“未见得陆显就没有出头日,不必现就着急撇清关系,好歹等回去,看看势头再说。”

    温玉道:“未指望从身上得好处,不同,不同轨迹,与其互相拖累,不如尽早划清界限,大家轻松。”

    陆显说:“见过的任何一个女都要狠心,温玉,讲,上一句都是气话。”

    这世界最残酷最可怕是什么?不是从未得到,而是拥有过再失去,是割肉,尖利刀锋划过皮肤、隔断血脉、斩断所有血与肉的联系。

    温玉说:“能戒得掉烟,也一样戒得掉。”

    陆显抬眼,注目,“感谢温小姐将同伟大香烟相提并论。”

    “并不想要掩饰否认,没错,陆生,喜欢,不觉得羞耻也不觉得难过,从几时起,乏味生活中期待的突然出现,期盼某一天同说,伊莎贝拉,走。可是那又怎样,梦醒来,最终还要面对现实。大家心知肚明,天差地别,不愿意将就更不愿意为改变,本来都市男女,速食爱情,几分钟爱上一个,几分钟分手,平平常常,见怪不怪。”

    她笑一笑,站起身,忍住酒精带来的头晕目眩。

    补充说:“一条路好像登珠穆朗玛峰那样难,一条路平平缓缓起点看得见终点,换选哪一条?又不是唱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遇到个不守信古惑仔就要跳河自杀,放心,明天早起,就忘记。”

    昏暗灯光下,陆显握住她的手,宽大掌心一寸寸手心,令她痛,痛得皱眉呼叫,他才突然间,没预兆松手,晦涩不明笑意于他嘴角荡漾开,不知怎样打算。

    “以后就知道,温玉,选哪一条,都没意义。”

    心中一杆秤,的命值几斤几两,账簿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生来富贵,金山银山不换,有生来烂命一条,为八块八抢劫搏命,菜市口枪毙,死后姓谁名谁新闻头条,要用以警示民众,宁可穷死饿死,也不要违背富政客,希尔顿酒店里冥思苦想,为穷苦大众定下的从生到死法律规则。

    可惜陆显天生反骨,违背世俗。

    作者有话要说:看的妹纸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吗?

    注释:美金,99%海洛因

    道友:吸毒的人

    坑里这几天好冷

    我需要鼓励的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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