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吃了一个时辰,林展翔才缴单走人。姓周的酒足饭饱,也还识趣,道别前承诺不再向义帮找茬。奔马回舵,一路无话。事情处理得很顺利,尽管是花了大半天时间。
栓好牲口,步入聚义厅,见厅上站满了人,林展翔本能地问发生什么事啦?众目回望,脸面一张比一张难看,准不是好事了。没等谁答话,林展翔已看到中间几位法老俱在,周雁立于旁边,神sè更差,当视线移至躺地下紧闭双目陆湘羽时,脑袋大爆炸,抢上抱起,一探鼻息,胸口剧震,搂住悲呼哀叫。
原来飞来峰一别月余,陆湘羽倍加思念林展翔,一rì三秋,每天朝午晚三次跑到院外的下山路眺瞩,企盼长空栈道上出现林展翔的迎亲队伍,然而看一次,失望则多一次,非但不见其影,连一通书都没有。于是就想,呆子会不会移情别恋,另交新欢?某rì,听院中弟子说,义帮来客人,陆湘羽飞奔到大厅,见是何塞飞,不免失落,询问林展翔可有上山,却道没有。那何塞飞说明来意,交了信,在李永灵前叩跪,并向无常子郑重赔歉,凭他处置。李永之死只马平川、徐锦云等人耍了yīn谋,何塞飞也是受害者,无常子顾念大局原谅了他,此事也算了结。
陆湘羽十分不悦,林展翔没话让何塞飞捎来,信中更无一句提到自己。她倔强得很,不轻言放弃,便跟何塞飞去边涯水阁,非要看看林展翔是否变心才甘心。吴子庆对陆湘羽的爱丝毫不减,愿陪她往义帮一遭。暗想:倘如林展翔无情,我就有机会与湘羽再续前缘,但若林展翔依旧爱湘羽,我也好彻底死了这条心。
就在林展翔和两行者下山不久,陆湘羽二人也到了义帮总坛,被告知林展翔外出,只好等了。她生xìng活泼跳脱,坐不够一刻钟屁股又长刺了,于是四处转悠,转着转着就神使鬼差地走入了林展翔的居所——四全院。无意中,陆湘羽看到了周雁,正想挥手招唤,忽想:“我刚进边涯水阁,都没见到她,原来在这。那么久不碰面,我要吓吓她。嘿嘿。”
但见周雁像作贼似的,观察一下周围,再推开一间房门,进去后立马关上。陆湘羽自道:“她在干嘛,这么神秘?我吓死她。”轻步移至那房门外,用指尖戳了个孔,凑眼看去,周雁钻入床底,摸索一阵,取出一柄大刀来。陆湘羽倒让她吓了一跳,那把正是破胡宝刀,暗道:“难以想象,宝刀竟是她拿了,如今定是想带走。不行,呆子说宝刀流落江湖,遗害无穷,我要阻止她。”于是伸脚踹开门。周雁大惊,忙将藏身上的破胡刀理了理,强自镇静:“陆姑娘,你来啦。”陆湘羽摊着手掌道:“东西拿来!”周雁也不装懵,说道:“它本就属于我的。”陆湘羽柳眉紧锁,表情在反对。周雁脸不改sè道:“宝刀是我爹从少林寺冒死盗来,给公子他爹抢了去,我现在取回有什么错?”陆湘羽语气很重:“放手吧,你嫌破胡刀害的人还不够多吗?你应该记得,我们几个就因为这把所谓神兵,差点困死在绝谷,你没忘吧?”周雁窘道:“我``````我不会害人的,我偷偷拿走,没有谁知道的?”陆湘羽拔剑挡在门口:“不留下宝刀,别想跨这个门槛。”周雁自知武功和她不相上下,便使了一计,说道:“好,宝刀我就留下。”忽叫:“公子!”陆湘羽先听她说投降,戒心就松懈,又很想念林展翔,当即掉头。周雁施运“疾风行”欺近,封住陆湘羽几处要穴,说道:“陆姑娘,委屈你了。你跟公子说,是雁儿蒙骗他,对不起他,请他好好保重,不见。”
陆湘羽哑穴、定身穴均被点了,有口难言,有手难动。周雁抱她放坐在椅子,探出头巡视,确定无人才出去带上门,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走到转角不远,斗闻陆湘羽一声大叫,周雁暗惊:“我点了她哑穴啦,怎么还能发叫声?糟糕!”急折回踢开门,见陆湘羽仰倒地里。奔上检察,人已气绝。各处帮众闻及声响纷纷赶至,均把周雁当成凶手。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林展翔一进厅就看到停止呼吸的陆湘羽,泪流满脸,伤心yù绝。花儿凋谢,吴子庆也极是悲痛:“林师弟,是姓周这妖女杀了湘羽,你快打死她为湘羽报仇!”林展翔猛地怒瞪周雁,轻轻放下陆湘羽,嚎道:“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个“为什么”的响度好像高至十万分贝以外。周雁苦楚楚道:“公子,我没杀陆姑娘,我没杀!”林展翔眼眶血红的,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向孟君也是沉痛不己,说道:“我们大家是听到湘羽妹妹的惨叫,就跑过去,她已经死在你的房间。”吴子庆愤愤道:“当时除了湘羽外,只有周雁在现场,她不是凶手谁是?”公孙眉道:“掌帮,属下验过尸首了,陆姑娘是给人用掌剁坏咽喉而致命的。事发后我派人检查现场,并无其它人,所以周姑娘的嫌疑最大,请掌帮定夺。”
向孟君扯了周雁到跟前道:“小雁,你一五一十说清楚,不然谁都帮不了你。”周雁还是不老实,讲话三分真七分虚:“我到公子的寝室想``````想拿东西``````”从中笑打断她的说话,道:“是什么样的东西,你要细说。”周雁寻思,破胡刀的事不能公布,但林展翔的房里没银子没值钱的宝物,却说什么好?也是她机智了得,急中计生:“是``````是贵帮的七杀拳拳谱。”厅上一阵哗然,众人均想:“七杀拳乃义帮绝学之一,向掌帮传位之时,定将此物给了林展翔。”便全信她说了实话。
向掌帮是跟林展翔透露过藏谱之所,但林展翔还没找。
周雁续道:“我拳谱尚未取到,陆姑娘就来了,我怕她抖漏这件事出去,只好封她穴道。可我真的没害她,我拉她置于房内,关门就溜。走不多远,我听到陆姑娘一声大叫,跑回去一看,她已经停止心跳,事情就这样的。我确实没伸一手加害陆姑娘,公子,请你相信我。”林展翔哀惨啼泣,暗忖:“便算你无杀人之意,湘羽却是因你而死。”说道:“你走!你走!我不要再看你!不要再看到你!”周雁巴巴望着林展翔,道:“公子,雁儿不能伺候你了,多加珍重!”林展翔拧过头去,一话不发。
截住起步要走的周雁,吴子庆道:“杀了人就想走吗?”长剑直指,火道:“拿命来!”何塞飞放手抓紧他和臂腕,说道:“冲动易犯错,倘是误杀好人,一生都会内疚。吴公子慎重!”吃一堑,长一堑,何塞飞有上次的经历,变得持稳很多。周雁又望了眼林展翔,转身离开。吴子庆气甩佩剑,冲林展翔骂:“林展翔!干吗放凶手?干吗不替湘羽报仇?你是不是让这个妖女迷住啦?好啊,湘羽天天念着你,可这么久你不去看看她,甚至连句话也赖得叫人捎来,却原是和别的妖女好上了。可怜湘羽长途跋涉,从华山到这,只为见你一见,不意身遭惨死,而你呢,为妖女所惑,纵容凶犯,你良心让狗叼了么?”千行者听了着恼,说道:“放肆,这里是边涯水阁,吴公子讲话要有个度。”乔守治道:“我观察过掌帮的寝室,门窗均无上锁,不排除第三者入屋行凶的可能。”吴子庆咬定周雁就是杀人犯,说道:“你们都包庇那个妖女,我是不会放生她的!”拾剑奔出。
千行者分派人手封锁边涯水阁所有出入口,彻查总舵内是否有可疑之人。林展翔抱陆湘羽回房,放在自己床上,默默守着,灯也不点。林展翔并非忘了曾经谷底许下的诺言,而是前向帮主初故,掌律法老曾铁穆又遇难,这个时候怎能谈婚论嫁,是以迟迟不上三清行院提亲。
夜生月起,林展翔像一尊雕塑,坐在榻边。向孟君打门叫唤,没人应答,再见内阁灯火无明,是恐没死的人为死了的人想不开,悄悄了结自己,便飞脚破门。黑暗中看到床沿有个身影,就宽了心,取火绒引油灯。林展翔保持原先的造型,幸亏天气冷了,不然蚊子定肆叮妄吸。向孟君瞧瞧死者,又瞧瞧和死者没两样的林展翔,心里隐隐生痛:“林大哥,伊姑娘不知上哪啦?”林展翔机械般地道:“她追周姑娘去了。”向孟君想用其它话企图转移他的心神来减轻悲伤:“我们到处找不到哩,你怎知她去追小雁的?”林展翔只是双唇开合:“伊姑娘怀疑她是盗走真锋剑的师妹。”向孟君点点头,表示懂了,又道:“湘羽是我妹妹,她的不幸,我也很难受。”说着,甩一把泪证明。林展翔无话。向孟君又道:“林大哥,你千万要爱惜自己呀。”林展翔仍旧无话。
林展翔守着陆湘羽,向孟君守着林展翔,直至天明。
火化完陆湘羽,林展翔说要将骨灰送到三清院,命处事沉稳内敛的公孙眉代理义帮诸务,便牵了瘦马即去。走无多远,向孟君掠骑飞来拦下,斥道:“林展翔,你要干嘛?”林展翔面无表情,道:“我带湘羽回家。”向孟君道:“你跟从行者他们说什么?”林展翔淡淡道:“我让公孙先生暂摄掌帮职司。”向孟君不满意,追问:“还有呢?”林展翔一一照实道:“我与他们讲,万一我有不测,就请公孙先生接任掌帮之位。”向孟君是听帮众提起这句才追来的,说道:“什么意思?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做傻事?”林展翔仰望天空,yīn沉沉的,连太阳都吝啬得不给温暖:“你回去吧。”勒马绕过去。向孟君挥鞭紧上:“你答应不会寻短见,我就回家。”林展翔没给下,驱坐骑放奔。
rì落前恰恰到万江城。打尖嘉和酒楼,向孟君叫了两份面,林展翔却要一坛酒。人家大英雄喝烈酒,气宇轩昂,豪情干云。林展翔借酒jīng麻痹感受,心境郁郁,愁肠万丈,正好相反。向孟君不劝不阻,他未婚妻走了,是有权势哀伤的,憋着不好。林展翔酒量实在是差,平rì待人接客,也只饮一两盅而己,这会灌了三四碗便不省人事。向孟君说没那么大的身材,就别穿那么宽的裤子。付清账钱,扶着他出门。觅间客栈投宿,次朝继续上路。
林展翔不上大道,改走小径,图个清静。但山路更不安宁,正引马小跑,前右拐弯处疾出一骑,鞍上是名女子,神sè慌张,急催马驰来。林展翔目力较好,拉停牲口,看见来者是伊梦盈,放嗓遥呼。向孟君很奇怪,她怎么在这呢?
伊梦盈驱马赶来,闻得林展翔的唤声,大喜,回应一下,长鞭打得啪啪响,真是不是自己的屁股不知痛。跟着,其后面又飞出两骑,快速奔来。伊梦盈在林展翔跟前停住,说道:“林大哥,是徐锦云、付经纶他们。”林展翔道:“莫怕,有我在呢。”
那两人驰得近些,看到林展翔,立时抽僵绳止蹄,互望一眼。徐锦云双足踩马铗一跳,半空里运掌拍上。林展翔从马鞍翻筋斗,以“鸿阳神掌”对击。两掌一拍即开,林展翔借力弹回马背。徐锦云却是给震落地下,发起羊癫疯,眼瞳血红,脸盆青筋暴凸,不住地捶打自己,脚乱蹬,翻来滚去,似有千万只虫子在体内咬噬。伊梦盈奇道:“林大哥,你武功又大进了,能将人打成神经病。”林展翔也生闷:“他好像着魔了,并非是我的掌力所致。”向孟君想起某事。说道:“我记得啦,他偷习玉华石壁上让我们涂改过的心法,真气逆行。好呀,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付经纶似乎不止一次见到徐锦云有这样症状:“徐兄,你老毛病又犯啦。镇定点!”下马按住他,反吃了他一拳。林展翔倒也不趁人之危,说道:“自作孽!”徐锦云疯了刻来钟,给付经纶反剪双手制住,逐渐复神,仍口喘大气,面sè煞是难看。林展翔终于心不忍,奉劝道:“华山千尺憧碧翎洞里玉华石壁上的心法你练了有害无益,及早把它忘了。”
徐锦云暗道:“为什么会这个样子?陆顶峰能练,姓林的小子也能练,我岂有不能练的道理?自从修习劈神掌、小相拳以来,每次运气就内力逆冲,且一次比一次严重。难道,难道我曲解了心法的真正含义,才搞成这模样?”他知林展翔为人实在,便出言探口风:“少来蒙我,你这么笨都学得成,我会学不成?笑话!”林展翔还真的就想说“我学的是真的,你学的是假的。”向孟君明白徐锦云想要套话,抢先说道:“其实挺简单,习这两项奇技的过程不宜随意运功,得到修练完毕方可。是吧,林大哥?”林展翔沉思:“徐锦云害了师父,又累向老掌帮困死谷底,就让他尝尝恶果。”配合说道:“的确如此。”徐锦云将信将疑,冲向孟君道:“这是华山派的秘密,你这丫头子哪听来的?净胡扯。”向孟君道:“林大哥和我是无话不讲的朋友,上次他在碧翎洞告诉``````哦,不是,我骗你的啦。开玩笑而己,别当真。”徐锦云分不清虚实,想留rì后细加斟酌,拱手跳上马就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