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不时传来水囊爆裂般的闷响声。那是尸体鼓胀到极致的腹部爆开了,于是尸水四溅中,本就弥漫洞中的臭味就越发浓郁了,若不幸离得近了,即便没有被尸水溅到,也会被这几如实质的尸臭熏得头晕眼花。
尸臭虽然讨厌,但远没有那些迅速干瘪下去却毫无腐烂迹象的尸体令人厌恶,毕竟,前者是大自然必不可少的自净化程过程,而后者,却往往代表着尸变。
这年头不会有人喜欢尸变的,毫无收益的尸变往往代表着麻烦,代表着浪费——麻烦和浪费,总是令人厌恶。
虽说并不是每一次尸变都会消耗本就稀少的弹药,但是就算及时发现,也没几个人愿意顶着恶臭上前,将危险砸成四溅的肉泥。
因此,有可能的话,被发现的尸体往往会被集中在一起,暴露在直shè的阳光下,依靠强烈的紫外线来杀死可能存在的,寄生在尸体脑部的僵尸真菌——据说这种真菌是旧时代的生物学家们,为了消灭令人厌恶的昆虫而刻意培养出来的超级杀手。
而如今,人类费尽心思折腾出来的超级杀手遍布黑暗世界,它们不光屠尽了蚂蚁、苍蝇、蚊子等等令人厌恶的昆虫,还成为了人类所要面对且必须面对的麻烦之一。不过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没人能够给出肯定的答案,毕竟,尸变虽然麻烦,也仅仅是个麻烦而已,相比之下,变异昆虫存在的想法甚至连部族里最强大的战士想到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辐shè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谁也不能保证,那些种类繁多数量惊人的昆虫如果没有消失的话,会不会成为新时代真正的霸主。
因此,不难想象这束难得的阳光有多么的珍贵,直通天际的它,几乎是部族所有人心目中最后的归宿,这个说法不光是包括物质层面,更多的还是jīng神层面上的依赖。
古舍安静的坐在洞防边界处,目光追随着静透阳光中的点点星辉飞舞盘旋,星辉渐渐上升最终与光同尘,就像一场纯净灵魂沉入星海的神秘仪式。
脏兮兮的古舍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很久,若不是他不时闪动的目光,或许早就被人当做暴毙的饿殍,顺手扔进天光下堆叠的尸堆,成为仪式的一部分。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同样脏兮兮的水壶正架在篝火上咕嘟作响,温暖的篝火旁,围坐着数个壮硕的男人,他们的身影随着橘红sè火苗的跳跃,在洞壁上映出一个个诡异的投影。
水开了,这熟悉而又温馨的声音让老鬼觉得温暖了些,也平静了些,鬓角隐见斑白的他探手取下水壶,摩挲着从腰间掏出一个不大的纸包,有几分不舍的眯缝着眼帘环顾四周,看了看那些围坐在火边的人——都是些结实又可靠的孩子,更准确的说,是一群可以相信,可以信赖甚至依托的汉子。
“来点茶吧。”老鬼说着,将纸包内已经不多的褐sè细丝全部投入水中闷了起来,不多时,一股异味弥漫,说不上有多香,却是洞中难能可贵的享受。
“谢谢鬼叔。”粗粝的汉子们难得口福,自然也不吝啬道声谢。
洞里的茶不过是种晾干的菌丝,味道远没有旧时代的茶叶那般香醇厚重,第一次喝的人甚至很难下咽,不过等时间长一点,习惯了这种怪味后,还是颇为令人迷恋的。
茶闷香了,老鬼自顾自的满上,冲着尸堆默默的摇一摇,就此抱着布满水垢的茶缸有一下没一下的啜着,像是睡着了。汉子们自他右手起,默默轮换着倒满身前形象各异的‘杯子’,同样在敬过尸堆后无声啜饮着。
在座的的和躺着的,都是洞里生洞里长的汉子们,个个都是洞里出了名的好手,全靠这些汉子们,还有其他跟他们一样结实又坚强的人们不懈的守护,红山洞穴才熬到了现在。只是,却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到下一个hūn天。
一切,都因为那些穿着印有红sè闪电骷髅头标志的红魔来了。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大伙已经打退了红魔数十次的进攻,为此洞里付出了数十条人命,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洞外山坡上遍布的红魔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红魔的数量太多了,而洞里的物资已经见底了,尤其是弹药,见鬼的弹药最多再能支持三场中等强度的战斗,而敌人遗落的弹药却在山坡上,只能依托险要洞口防守的他们,自然没办法缴获补充。
没人知道这些披着人皮的魔鬼是从哪里来的,刚一见面,对方就要求整个山洞的所有人加入他们,没有任何补充条件,洞口守卫不过稍加质疑,便被轰成的一堆烂肉。
部族不怕战斗,七八岁的他们就会组织起来,用自制弓矛猎杀灰巨鼠,补充肉食,十来岁的时候,他们便跟着成年人外出狩猎,帮着大人们架设陷阱打打下手,常年狩猎的他们当中的每一个,几乎都在成年之前就沾满了血腥,大部分是猎物的,也有不少是同类的,毕竟,山里也不太平。
可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暴烈且有组织的敌人,而且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一群热衷于猎杀同类且技艺娴熟的敌人,或者说恶魔。
老鬼已经快四十了,作为部族长老之一,他有必要为大伙打算,可思前想后,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红魔的做派跟山里人完全不同,此时想来即便当初加入他们,怕是也落不得个好结果……难啊。
举杯yù饮,老鬼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待探手为自己满上后还剩点儿,老鬼不由微眯的眼扫了扫枯坐在yīn影与光明交界处的那个小小的剪影,心中一叹,随手捡起个铁皮罐头盒倒满,冲右手的卡哈尔呶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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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淡了,所蕴含的紫外线已经不可能杀死剩余真菌了,已经坐了一整天古舍起身,机械的拎着八磅锤上前,机械的挥锤,机械的砸下,八磅锤随着古舍娴熟的动作盘旋而起,瞬间加速,砸落,噗嗤一声爆响,迟迟不肯腐烂的尸首碎作一团猩红。
挥锤。
砸下。
挥锤。
砸下。
直到最后一具尸体时古舍停下了动作,呆滞的目光在尸体干瘪诡异的头部一点点聚焦,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孔在他眼前缓缓拼凑,似乎下一秒那张面孔就会象昨夜般露出略带责备的笑容,接着便探手揉乱他本就脏兮兮的头发,就像过往的每一天每一夜。
就在古舍的注视下,那熟悉的手臂果然探了过来,颤抖的手臂来的缓慢却坚决,
“谷子闪开!”
卡哈尔端着茶杯刚起身,就看到活尸探臂伸向古舍,偏偏后者眼神呆滞似乎对此好无所觉,不由急的大声示jǐng。于此同时卡哈尔顺手将茶杯砸了出去,挂在身后的步枪瞬间跳入怀中,却苦于没有合适的shè击角度,不得不探步横移寻找shè击空间,只是他心里闪过一丝明悟,怕是来不及救人了。
“咣当”卡哈尔脱手丢出的茶缸连同滚烫的茶水泼砸在古舍身上掉落,古舍猛的一颤,眼中泛起层层涟漪。涟漪激荡,破碎了整个世界,世界正中那张熟悉的面容,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破碎,破碎成一颗丑陋干枯的头颅。头颅上,深陷的双眼喷涌着嗜血的赤红,疤痕一样的黑洞吐出腥臭的鼻息,鳄鱼一样大张的嘴巴里遍布焦黄利齿,近在眼前的手爪指端寸长的黝黑指甲交错,瞬间占据了古舍整个视界。
诡异的一扭腰错过大张的双臂,古舍整个人不退反进,倒转的锤柄蓦地弹起,尖锐的木柄顶端毫无阻碍的穿过了活尸的下颚,紧接着击穿上颚深深的钻进了活尸脑部,瘦小的古舍此刻踮着脚尖,探起的额头似是等待着睡前轻吻。
如此致命的打击下,即便以活尸旺盛的近乎不死的生命力也不由一顿,然而嗜血的本能完全不可抗拒,不过一顿,那外扬的利爪狰狞回抱,不甘的无声咆哮狂野的震动着胸腔,这一刻两颗紧贴着的心脏共振,同鸣。
古舍手臂轻颤,搅动木柄将潜藏在脑部的真菌彻底毁灭,狰狞的双臂缓缓的搭在肩头,传来一种无以名状的疲惫感,古舍整个人似乎都被这股疲惫掏空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