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房子挺空旷的,至少按照这两天里她三点一线的生活,只要她想,并且那大叔跟阿姨不来找她,她是可以把自己隐形的。
大雨好像把这栋房子与世隔绝一般,滂沱的大雨让院子里本就萧瑟的树更加萧瑟了,最后一片黄sè的叶子也在寒风中被凄惨的击落在地。杨牧夕看着光秃秃的树杆怔怔的,她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一棵树,甚至还不如那棵树,它失去了叶子,却还有根深埋地下,而自己好像一无所有,或许只有飘萍可以与自己作伴了。
杨牧夕在书桌前坐下,拿出白纸、水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大大的两个字——晓丽,字迹苍劲有力,一笔一划中都透着力量,感觉与她格格不入。她双手按住太阳穴,拉长了眼角凝视着自己的名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我叫晓丽,我的爸妈是谁呢?我怎么会在这儿?
“牧夕,吃晚饭了。”门口响起敲门声,杨爸中正平厚的声音透过木门,在外面沉重的雨声下依旧清晰。
杨牧夕蓦然醒转,双手掉在桌上,好像瞬间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现实中:“哦。”
晚饭依旧是她爱吃的几样小菜,嗯,至少对面的叔叔阿姨认为她会喜欢。一整天都窝在房间里没有出去的杨牧夕并不饿,她吃得很慢,她想要说点什么,至少要跟他们交流点什么。可是又该从哪里说起呢。
“今天的饭有点硬。”杨爸关切的问着。
“啊,不会,还好。”
“舀点汤,这鱼头豆腐汤可是你以前最喜欢的了。”
“哦,好。”
“明天雨就该停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转转,我也很久没跟你和你妈一块上街了。”
“明天什么时候?”杨牧夕说话的时候,手里的筷子停住了,好像这个问题十分重要一样。
“吃过中饭再去,路面上会干些,你这么久没出门容易冻感冒。”
杨牧夕对这个阿姨的关心已经熟悉了,虽然她不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妈妈,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关怀她可以感受得到,有了第一次问答,她觉得自己也打开了话闸子,把这两天心里存着的疑问斟酌着问了出来,例如,这里又是哪儿?房间里的照片是谁?既然他们说自己是他们的女儿,那他们的女儿又叫什么名字?能不能看下他们女儿的照片?
还有很多问题她没问,因为她觉得自己和眼前的叔叔阿姨还不熟,现在就问会很突兀。
只是原本和善的叔叔阿姨在听到自己问到的一些问题后显得很犹豫了,一连问了那么几个问题,他们能答上的只有第一个。
杨牧夕狐疑的看着他们,他们又彼此交流着眼神,这让她本就怀疑的心态更加怀疑了,他们一定有说谎,一定有什么地方在骗她。
“房间里的照片是你哥的。”杨爸神情落寞的说着。
“我哥?”杨牧夕凝眉狐疑。
“嗯。”杨妈在一旁点头。
“那我怎么会睡在他房间里,我的房间呢?”杨牧夕没有因为一个回答而满足,疑点如此多,她不得不刨根究底。
“你的房间有点乱,所以先让你睡你哥的房间了。”
杨牧夕哦了一声便没有再吱声了,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问的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对自己遮遮掩掩,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看来她明天上街要伺机而动了。
“怎么办?牧夕好像更不相信我们了。”
“只能尽可能的圆谎了。”
“你说我们要不要把真相和她说清楚呢?我担心她会想歪了。”
“失忆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从心理学上讲,这也有可能是她自己选择xìng遗忘,我们更加不能去刺激她想起过去。”
“我这心里难受,牧夕看我们就跟看陌生人一样,总是很jǐng惕的样子。连衣服她都要自己洗,除了吃饭都不出房间。”
“急不来的,只能慢慢等她重新适应这个家,就好像我们再养育她一次。苦了你了,都快期末了,还要请假。”
“没事,刚好也有两个实习老师来了,正课也上完了,暂时可以让她们代一下。”
“教什么课的?”
“一个是美术,一个是英语。哦,对了,市委宣传科主任的爱人也请假了。”
“哦,她怎么了?”
“要生二胎呢。都已经怀上四个多月了。”
“她不怕影响他仕途?”
“听说是他们家大的不争气,在技校里混,要不是看在他这个主任的面上,几次都要被劝退了。”
“哎,也难怪,最近几次在会上碰到他都不怎么发言,估计这心里也吊着慌。”
“他爱人都快四十了,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杨妈妈说道这儿的时候心里也动了一下,只是一想到自己比她还大的年纪,这个念头瞬间又如小火苗一样被湮灭了。
杨爸沉默了,背后随意评论别人的生活让他想到了自己,自家的事估计也是同僚们深夜里的谈资。想到最近房姐几个证的事,他又有点担心这件事会成为某些人手里的把柄,然后在某天成为自己被双规的导火索。
杨妈看见他眉头紧锁,伸手按揉着太阳穴,以为他在为牧夕的事发愁,她伸手盖住他的大手,在他感激的目光下,帮他解开紧锁的眉心,轻轻按揉起来。
杨牧夕坐在电脑桌前,捧着相框仔细看着,一个阳光的大男孩在父母的中间,妈妈慈祥的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爸爸负手而立,谦和的笑容里饱含着中年人特有的自信与沉稳。她似乎能够想象出这样一幅场景,一家三口在假rì里出游,秋高气爽,明媚的天空就像他们无忧无虑、幸福美满的心。
她又开始拼命的回想,想要抓住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或许那就是自己找寻的答案。
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但比起吃饭前已经小了很多,杨牧夕好奇得看完了他电脑里的东西,大多是资料、电影什么的。资料看了下标题,她便没兴趣了,在硬盘里不多的几部电影中,一部清新带点哀伤的电影跃入她的眼帘,抱着枕头缩在椅子里,从头到尾没有快进,看完的时候她觉得眼睛都有点湿湿的。等到上床睡觉了,她脑子里还在反复播放着里面催人泪下的镜头。
外面的雨停了,屋里的人儿睡了,树在滴水,可怜兮兮的沥干着自己,只是它还要忍受很久的湿冷。
一个黑影轻轻的拉开了忘记上锁的落地窗,脱下了雨衣、脱下了雨靴,赤着脚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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