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穆公馆,气氛与往rì有所不同,偌大的公馆,竟听不到一点杂音,安静的让人压抑。
穆藕初还是那身白哔叽西服,四方脸上多了几分憔悴,口里含着一根卷烟,几丝火星在白雾间忽闪忽闪。
在他的对面坐着几位洋行大班模样的人,其中那位穿着米sè西服的魏先生是中华银行的董事,也是中华银行的实际掌舵人。另外几个也都是上海本埠银行的高级职员。
不过,今天他们来这里可不是来做客的。照穆藕初看来,这些人不过是一些势利鬼,一群毫无远见之徒。
“不瞒各位,我最近确实资金周转有些不便,但请诸位放心,困难只是暂时的。咱们也都是老交情了,我穆藕初的为人,相比你们也应该清楚。”深吸了一口嘴里的卷烟,穆藕初开门见山的说道。
原来,在河南郑州,穆藕初从去年起,筹建了一座分厂。这座分厂计划有纺机千台,纱锭十万,穆藕初至今已为此投入一百多万,现在厂房及各类配套设施已经基本完工。
由于欧美列强暂时无暇东顾,因此市面上,国产面纱之类的物品很是紧俏,穆藕初的工厂,前途也被一致看好。却不料,马上就要见效益的工厂,被河南督军的小舅子看上了,非得把厂子低价收购,否则,厂子就无法开工。你说,穆藕初如何不心急如焚,这前前后后投入的一百多万,大都是从银行拆解来的。厂子无法开工,穆藕初在上海的厚生纱厂,资金链也濒于断裂。消息传出去,往rì殷勤无比的银行,也拉下脸,逼起债来。
“我思付过,我也出道了好多年,这世间的人情世故,却也了解一二。不是我们不讲交情,而是公司利益逼迫而已。郑州比不得上海本埠,在上海的地盘,虽然各行各业也要接受洋人的管制,但凡事起码还有规则可讲。而内地,虽然已是民国,但各地任是各自为政,那些军阀政客一个个都是土皇帝,出了事,你到哪看说理去?所以,为着股东的利益着想,所借款项要提前收回,我们不能看着借出的钱打了水漂。”那位中华银行的魏先生沉吟着说道。
另外几家银行的代表也纷纷符合着。
用手指弹了一下彬彬yù坠的烟灰,穆藕初冷笑道:“我能理解各位的用心,请大家放心,七rì之内,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都感到了一丝尴尬,相互之间干笑了几下,纷纷起身,施施然告辞离去。
天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雨点子不大,却是麻花花的一片。
“去皋兰路虞公馆。”穆藕初对司机说到。
穆藕初和虞洽卿,虽不是无话不谈的至交,但毕竟是商界老友,有时半个老乡,因此,交情还是有的。再说,虞洽卿一向看重名声,乐善好施,穆藕初心道,这个忙,他应该会帮。
车子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沿街是一片店铺,雨水顺着屋檐流落到地上,啪啪啪的响。
虞公馆坐落在皋兰路27号,一栋具有法兰西风情的别墅洋房。穆藕初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因此敲开门,一位身穿黑香云纱的门房,很客气的将穆藕初引到东厢房的客厅处。里面只设了一张红木中式写字台,几张长短不一的沙发,墙上贴着几幅名人字画,这里是虞洽卿平常会见来客的地方。
穆藕初坐在靠角的一张单人沙发上,望着窗外的迷蒙的雨sè,陷入了沉思——
不一会功夫,敞开的门前投进一个影子,虞洽卿那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藕初老弟,你可有rì子没来了,咦,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最近有什么了不得的烦恼啊?”
穆藕初想到,自己本来就是过来求人的,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于是就顺便把纱厂的困境及银行逼债的事情,全盘道了出来。
虞洽卿侧耳倾听着,直到穆藕初讲完了,略略沉思了一下,开口说到:“当初,你把纱厂开到内地,我就有些担心,内地看似原料、人工都要比上海低一节,但那只是表面,官场上的事,军阀之间的派系,水深的很,那些个劳什子,要是敲起竹杠来,谁能吃得消?”
说到这里,虞洽卿看到穆藕初的眉毛柠的更紧了,于是拍了一下穆藕初的肩膀,宽慰着说到:“现在市面,面纱还算紧俏,因此,现在当物之极,是要摆平郑州当地的势力,只要厂子正常开工了,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而要摆平河南方面,钱肯定是要出的,不过,这也只能解眉之急,长期怎么办,我还没想好。我前段时间,在船务运输公司上刚花了大笔的钱,现在手头上还有50万现金,你先拿去。”
穆藕初听到这里,感激的说道:“虞兄,真是太感谢了。”
虞洽卿又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资金还有很大缺口,我知道有一个人,手上正好有大笔的现金。”
穆藕初欣喜道:“谁?他会出借吗?”
虞洽卿微微笑道:“这个人你我都认识,就是从南洋归来的张佑白。”望着穆藕初迷惑的眼神,虞洽卿又道:“这个人真是不简单,当初我们还是太小看他了。你我都知道,张佑白身无分闯荡上海滩,光这份勇气就值得钦佩。靠拍电影积累十万余元的资本,又在金融市场上呼风唤雨,大杀四方,那十几万资本,早已翻了几番,我估计,张佑白手里现在至少有两百万的资本。真是人才难得,一年的时间,胜过我们多年的打拼,真叫我辈汗颜。”
穆藕初诧异道:“就算张佑白有闲余资本,你怎么肯定他会介个我呢?”
虞洽卿哈哈笑道:“这就叫缘分,你还记得,上次我五十三岁庆祝的时候,你在宴会上慷慨陈词,张佑白对你颇有好感,我敢打赌,只要你提出,他肯定会把钱借给你。”
穆藕初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展开来,眼角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说道:“那我现在就过去拜访张佑白。”
虞洽卿按住了穆藕初的双肩,笑道:“你现少安毋躁,刚才我已经派司机去请了张佑白,估计人已经在路上了。”
穆藕初这才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望着窗外的雨sè,不再是‘秋风秋雨愁煞人’,而有了一丝‘小楼一夜听hūn雨’的味道。
张佑白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会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吗?
穆藕初在胡思乱想着——
而张佑白也正在去虞公馆的路上,在车上伴着秋雨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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