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样短短的两行话,对那个情感冷硬粗拉的男人来说,一定是纠结到绞尽脑汁才能弄出来的,他那么忙碌的做大事的男人,为了找她奔走异国——
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了!
脸上凉凉的,妈妈交代了她不能再哭的,她吸吸鼻子,努力地把泪水一点点地又咽了回去。
她眯眼端详着那漂亮饱满的小小的圆圆的在瓷白的杯子上跳跃的红色小心脏,想到她曾经憧憬的爱情和期许,然后她看到了那条从耷拉在杯沿上的一根细细的链条。
手指一伸把它一点点地拉了出来,她看到了什么!
竟然是她一直戴在颈项上的那个桔梗花吊坠,链子上还穿着一个镶钻的铂金女戒。
这个吊坠当时她确定自己已经丢到了冰冷的江水里了,没有想到他竟然能找到,还能一直地带着,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手指一点点地滑到了戒指上,她想到那一次她负气出走,被他追上拉去买钻戒的事情,她总觉得宋书煜那天的情绪让她反感,好像是她在逼婚的意思,这个戒指买得一点诚意都没有,就为了圈住她,让她放心,她后来也是想到这些就有些不舒服,那戒指订婚之后,她就收了起来,再也不愿意戴。
磕磕绊绊地走到现在,仔细想想,泪水比欢笑确实多得多。
她一点点地把那吊坠和戒指又放回了茶杯里。
老军医看着她的神色,给宋书煜拨通了电话,那边宋书煜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顿时瞪了眼睛,紧张地抿抿唇。
秦洛水对着王小帅打了一个手势,两个人无声无息地撤了。
可能是等待得太久了,宋书煜觉得喉头干涩,渴得要命,他努力地让自己狂跳的心镇定下来,抬手拿起了听筒,为了保证音质清晰,他甚至选择了固话。
“是我。”宋书煜出声确定自己接听了。
老军医探手把手里的手机放到桑红那只没有扎针输液的能自由移动的手上,对她比划了一下:“宋在和你说话。”
桑红一愣神之间,就听到宋书煜那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红红,是我,对不起——我想你了。”
说着话宋书煜觉得眼眶塞塞的,喉头哽咽,他是太想她了,想得太久了,都不敢想象了。
“我——我——”
桑红挨着手机的那半个面孔瞬间滚烫,她能感觉到贴着脸颊的手机是金属质感是多么的冰凉,而他声音里传来的关心和思念是多么的热切。
“你的伤口很痛吗?声音这样的虚弱。”宋书煜担忧极了。
“我想说的是——是——”桑红眼里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滚了出来,她抬手擦拭了一下,尽力平和地说,“我没事了,请你不要再为我担心,也不要再给我电话,我不想家人再为我担心,我累了。”
桑红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脆弱和无助,但她依然固执地让自己出声拒绝。
宋书煜听得头懵了一声,这是在明显地拒绝他了,他连忙让自己微笑: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静养,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太久没有听到过你的声音,实在是——太想——你了;我大后天就要走了,本身还想带着你一起离开——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这一别,再见就要到很久之后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你了——”
桑红从来没有想过宋书煜会这样柔和谦卑地和她说这一番话,声音急切忐忑,满含忧思,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请你别再说了——我们之间——我们之间——到这里就——就终止吧。”桑红觉得没有结果的事情,怎么能就这样含含糊糊地纠缠下去呢?索性给个爽快,断了念想更好,痛过之后,可能就是新生。
宋书煜想不到桑红轻易就能说出这样决绝地拒绝他的话,一时间心如刀绞,忘了秦洛水的叮嘱,逼问道:“这是家人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桑红听出那话里的锋芒和逼迫来,努力地收敛悲伤,冷静地说:“我自己的意思,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别再和我联系,就这样——”
宋书煜觉得很冷,他几乎就在她说出这番话的瞬间,又跌入了往日的冰冷梦境,她这样的冷情,这样的果断,她是很早就打定主意逃离他身边的吧?无数次梦里,她就带着那温暖的希望的火光,一点点地远离他:
“红红——红红——请你——别挂电话,我想问,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重新接纳我?”
“别说这样的话,让我们和和气气地分开好了,你也看到了,你的执迷不悟的所谓的爱情,除了一再地伤害我,并没有让我——有——一点点的幸福。”
桑红说完挂了电话,觉得全身脱力。
老军医轻声走了过来,他无声地叹息着拿过自己的手机,虽然他们说的是汉语,他听不懂,可是察言观色他也知道这两个人的谈话并不愉快:
“抱歉,我不知道他的这番情意让你如此困扰。”
桑红打起精神,她知道现在她的一言一行都会通过老军医之口传入宋书煜的耳朵,她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丝笑容:
“不要客气,你带这番话也是好意,正好解决我和我的家人都在困扰的问题,有些事发生得没头没脑的,不是逃避就行的,总得有个了断;
这些礼物请你原样带回去还给他,请转告他,他挂念的那个人随着当年的爆炸案,已经死去了,上次在甜水镇认错了人就算了,请他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老军医听了这番话,半解不解的,不过他想,当事人应该是了解的,他只需要原样记住转述,就算交差了。
感情这东西,靠的还是两个当事人的努力,一个追一个躲的,看来,两个人之间不单单是家人的阻力,本身就存在着无法解决的误会,估计宋部长是有得难受了。
宋书煜被桑红冷言冷语地划清了距离,继而卡塔一声挂断了电话,那心里要多痛就有多痛,他半晌都没有缓过来那口淤积心底的悲恸之气。
秦洛水和王小帅本身也没有走远,就在门外带着,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再说桑红那精神状态和心境,估计也说不了几句话。
两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宋书煜呆呆地站着,手里握着听筒,好像里边还有桑红声音的余响一样。
他瞅了王小帅一眼,后者很知趣地退了出去,看着形势不用问也知道结果不会好。
“怎么那样一副表情?本身不是说听听她的声音就很满足了吗?”
秦洛水在他对面的软椅上落座,不紧不慢地问。
宋书煜兀然瞪着手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喂喂喂——说说情况,或许还有转机,这么愣着可是会贻误时机的。”秦洛水观察着他的脸色,揣测桑红可能会说什么样的伤害他的话。
宋书煜放下手里的听筒,双手用力地搓揉了一把面颊,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
“她很冷静,一点处于伤心境地的女孩子的模样都没有,没有哭泣,没有埋怨,很客气,客气得让我觉得就像是空乘上的客服,带着该死的拒人千里的客套微笑,让你又讨厌又抓狂。”
秦洛水听着他这样严词厉色地评价桑红的状态,知道一定是和他设想的差距太远,让他失落无着了。
“她说和你一刀两断?”秦洛水直截了当地问。
“差不多。”
“差多少?她的原话是什么?”
“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她说是她自己的意思,让我以后不要再给她电话了,和和气气地分开——她竟然说要和和气气地分开,那是分手啊,这样的难受怎么可能让人和气?”
宋书煜显然是悲痛过度,说话也没有了观察的含蓄。
“她这样说了之后,你没有再反击她或者讽刺她吧?”秦洛水看着宋书煜的情绪,觉得有点担心他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了。
“那倒没有,我被她说得头发蒙,没有反应过来,她就挂了电话。”宋书煜听秦洛水这样一问,不由有点庆幸桑红提前挂了电话,不然不知道他痛苦之余会说什么伤人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秦洛水连连点头,安慰道。
宋书煜阴沉着脸道:“你别添乱了,让我静静,难受!”说着他一屁股就陷入到了软椅上,把面颊埋在双手之间。
半晌才痛苦地说:“那么乖巧可爱的小丫头,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还能给我撂下那么冷酷无情的话,曾经是那么那么的喜欢,她怎么会狠的下心?”
“书煜,别这副样子,她在伤心,很多时候,人的伤心并不是另一个人能分担的,这时候谁惹她都没有好听话,本身你今儿打的电话目的就是向她道歉,你做了吗?”
“说了,我说了对不起。”
“有没有向她表达你的思念?”
“有。”
“有没有向她告别?”
“有。”
“那你今天打电话要说的意思已经都传递给她了,她怎么反应是她的事情,你心里就别再疙瘩了,她对着谁都可能要强颜欢笑,但是她对着你即便寒着脸,冷言冷语,这证明她不曾在你面前伪装自己的情绪。”
“她没有伪装,所以,我才更难受,一丝丝的留恋都没有,就这样告诉我要和我终止恋爱关系了,这不是更让人愤怒吗?”
“你本身给她电话就是让她缓解怒气的,该表达的都表达了,她说完结就完结好了,旧的一章翻过去,还可以翻开新的一页,分手了也可以继续追的,她拒绝你是她的权力,你喜欢她想要得到她,就继续追她,这是你的权力;
生活里你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可是,这是选女人,主动地凑到你身边的,你不喜欢啊!
谁让你偏偏就喜欢她那样的女孩子呢?既然无人替代她,你自然就必须为自己想要的付出努力了;
看看别的男人都是怎么追女人的,学会低姿态,不单是对付女人,在政治上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秦洛水继续开导他,因为在他看来,桑红还能赏脸给他说句话,这就已经不错了,至少听听声音,也能聊以慰藉相思意。
“不知道怎么的,她一说和我分,我就觉得天昏地暗的,一丝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再去厚颜无耻地骚扰她的生活,那是我无法做出来的事情,而且那样做了她可能会更加讨厌我。”
宋书煜觉得他的话对自己压根儿就不可能适用。
秦洛水笑道:“天底下也就只有你这样的被女人和权势宠坏了的男人,才会被一句拒绝的话打击到,随便,你要是太把这句话当回事,就分手忘了她得了,问题是你能做到吗?”
宋书煜摇摇头,从他这次再找过来,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非她不可了。
“既然无法做到,那还端着架子难受什么,向女人低头低姿态,没有什么丢人的,桑红只是现在情绪处于低潮期,给她时间让她静静,三个月后,你的机会就来了;
所以,你该做的事情很多,别在这里婆婆妈妈地哀怨自伤了,好好地想个法子,到时候能顺顺当当地重新出来带着孩子追老婆;
你凭什么期待她在伤心绝望的时候,还去顾虑你的感受?
别忘了,你是这次引起她悲剧的罪魁祸首。”
秦洛水说话毫不留情,听得宋书煜顿时哑声,他瞬间无地自容,桑红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她认为他给她带来的更多的是眼泪和痛苦,事实真的是这样。
“既然知道对不起她,以后好好地爱她补偿她就成了,要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不会再有对她更好的男人了。”
宋书煜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老军医回来,把他送去的礼物又全部都带了回来:“抱歉,她说让我把东西带回来,再转告你一番话。”
当即就又把桑红的话大意复述了一遍。
“他挂念的那个人随着当年的爆炸案,已经死去了,上次在甜水镇认错了人就算了,请他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宋书煜咀嚼着这句话,更觉得桑红是彻底抛舍了他。
秦洛水却不这样认为,他很得体地向老军医道了谢,又问了桑红当时的情态和一些细节,然后陪着宋书煜把老军医送了出去,毕竟一个晚上,让一个长者劳驾跑两次,实在是很给人添麻烦的。
“这话里的意思多了,对咱们来说,至少知道了她的选择——她说自己不是桑红了,这就证明她不愿意再顶着桑红的名字生活,她要过自己刚刚闯出来的新生活;
她说你认错了人,是告诉你不要一不小心就毁了她苦心经营的现在;
只要你能在不威胁到她现在的身份安全的基础上,不再妄想着把她当做桑红一样带回去,你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秦洛水一一解读,努力给他鼓舞士气,既然宋书煜已经把试管婴儿的事情安排妥帖了,那么他就必须帮着他们一家团聚在一起。
“她真的会有这样的意思吗?”宋书煜觉得这阐释得也太远了。
“为什么不呢?说实话,秦青和她一起,她压根儿就没有动心的意思,一个女人面对着那样年龄相当的花样美男,智商又不低,又是绞尽脑汁地讨好她,不动心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心里已经有了人了;
那个人自然就是你;
其实除了男人有处女情结之外,一些智商超群的女人在身体和感情上,也都是有洁癖的,她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上了你的床,后来她就义无反顾地一直跟着你,无论地位多么悬殊,她都用自己的努力,不惜流血流汗也要站在你的生活里,获得你的爱情;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以后必须把她当做成熟的独立的有魅力的女人来对待,来追求,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对着你唯唯诺诺、仰望敬慕的小丫头了,她现在天宽地阔的,见识足了,女人的自我一旦觉醒,也可能不会再非你不可了。”
秦洛水很同情地伸臂拍拍他的肩膀,也告辞离开。
宋书煜在他离开之前,一再地叮嘱他,在自己回国的这三个月里,一定要按着研究所的要求,每月替他去看望孩子。
“那些代孕培育的费用支付了吗?”秦洛水问。
“我已经支付了协议书上定的应该支付的那部分,剩余的等孩子能离开模拟环境再交付。”
“你就不要操太多的心了,剩余的费用我交好了,我会尽心尽力的,有一个条件,让我给他做干爸怎么样?”秦洛水保证道。
“成,你这样的人做干爸,至少以后,那小子的情商不会低;至于费用,我知道你的为人,对我好得没得说,只是这是我的孩子,把它害到这样的地步,让我虔诚地尽一份心,等三个月之后我过来,会好好地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宋书煜想到孩子,脸上露出一抹柔情。
“好,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连保姆都会帮你雇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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