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自伤的一刀因是为了消解仇恨,故此刺的地方虽不是要害,但却用上了内力,这一刀下去势必血溅当场,起码要卧床静养数月。胸膛已感受到匕首的锋芒,可就在刺痛传来的前夕,旖滟却这样适时地阻止了他。
楼沧慕抬眸瞧着近在咫尺的旖滟,这是他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瞧这个女子,她神情清冷,冰雪般白净的肌肤,黑曜石般清澄的眼眸,柳月如画的黛眉,樱红花瓣般的菱唇,容颜因反射着落雪的寒光,愈发美丽,皓洁若明月一般。
瞧着她手中紧紧拉着的白绢,楼沧慕心头蓦然涌动出奇怪而复杂的情潮来,一瞬头脑微空,旖滟的话入了耳,竟是一瞬都未意识到她说的什么。
而旖滟言罢,瞧了楼沧慕一眼便松开了手中白绢,又道:“青鸾郡主还依靠将军,将军纵然有心一命换一命,用自己之命来换本宫消气,好为青鸾郡主治病,可倘使楼将军有个好歹,青鸾郡主即便病愈也不得幸福。天寒伤身,楼将军且回去整装吧,稍后再详谈治病之事。”
楼沧慕方才的一刀直捅向心房附近,凤帝修和旖滟这等武功高强的,自然能看出,那一刀下去并不会取楼沧慕性命,可围观的百姓们却不知道啊。
他们听闻旖滟的话,只当楼沧慕是真的要自杀谢罪,换取旖滟为楼青青治病,登时便惊地议论起来。
“早便听说楼大将军待妹妹是如珠如宝,如今亲眼所见,果真如此。”
“青鸾郡主真是有福气,哥哥用命换其平安。”
“说的是,好在霓裳公主心底善良,若不然咱们天宙岂不是要少个护国大将军。”
“真没想到霓裳公主竟能以德报怨,早听闻霓裳公主善良像仙女一样,果不其然。”
“是啊,这样看,霓裳公主岂不是救了楼大将军一命?她再治好了青鸾郡主的病,当真成楼府的大恩人了。”
……
旖滟不过是阻了楼沧慕自伤而已,可瞬间便被百姓们认定是旖滟救了莫云璃一命。且相信,此事很快便会传遍了整个天宙,旖滟的美名亦会随之而远扬。
旖滟对四周的议论声早有预料,说罢,她冲楼沧慕点了下头便转身向凤帝修走去。凤帝修面色沉冷,却是二话不说,一甩广袖,转身而去。
有百姓见此,还大声劝道:“霓裳公主令人敬服,无双太子千万莫生她的气啊。”
旖滟闻声勾唇一笑,快步追凤帝修而去。楼沧慕凝视着两人先后离开的身影,眸光却是轻闪了下,唇角溢过一抹自嘲的笑意来。
旖滟尚未回到琉璃院,却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跑地飞快向她扑来,正是楼青青。
这几日,楼沧慕守在琉璃院外为楼青青求医,特意令下人们将楼青青瞒了个严严实实。加之莫云璃心情低落,楼青青的注意力皆被莫云璃所吸引,竟是对其兄长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此刻府中闹了起来,丫鬟们一时疏漏这才叫楼青青知道了楼沧慕在府门外负荆请罪的时。
旖滟见楼青青靠近便站定,望着奔地气喘吁吁的楼青青道:“青鸾郡主留步,令兄已回府去了,他很好,为了郡主,他可舍弃性命,倘使本宫能有这样一位哥哥,本宫是宁死都不肯叫他为我担忧挂心的。”
见楼青青明显一怔,旖滟上前两步轻拍她的肩头,又道:“本宫虽不知郡主心中有何心结,但这世上便没有过不去的坎,若然执着于过去,没有勇气走出,却罔顾至亲之人,令他们受到伤害,那当真是愚不可及,难以原谅!”
旖滟说着声音微沉,掌心下,楼青青的身子分明一颤,旖滟余光见她面色苍白,褪尽了血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似有东西破碎开来,将她身子打的摇摇欲坠。
旖滟也不再多言,又拍了她一下便和楼青青擦肩而过,往琉璃院而去。
她身影已踏进琉璃院,却闻身后传来楼青青的声音,“我不想哥哥为我担忧,可我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你当真有办法能医我的病?”
旖滟转头,却见楼青青身影单薄站在数步开外,于冬日清寒的冷风下,瑟瑟发抖,像个迷路的孩子。旖滟回身走至楼青青身前,冲她蓦然一笑,肯定的道:“只要你信我,我便定能治。”
旖滟的笑容明灿,神情说不出的自信,口气更是笃定无比,楼青青眸光微闪,终是道:“请你帮我。”
半个时辰后,琉璃院中,紫儿将一杯清茶轻轻放在楼沧慕身边的茶几上便悄然退了下去。楼沧慕此刻已换了一身暗紫色衣边儿滚金狐毛的锦袍,俊面已恢复了些许血色,温雅地端坐在旖滟的右手边,而旖滟的对面却坐着一身月白家常服的莫云璃。
除却二人和端着茶盏细品的旖滟,屋中再没了旁人。见紫儿退下,莫云璃便迫不及待地道:“不知霓裳公主要如何给家妹医治?家妹的病当真能痊愈吗?可是需要什么珍奇药材,不管多难觅,公主也只管言明,我必提早安排,寻得良药。”
旖滟既已决定为楼青青治病便不再为难楼沧慕,放下茶盏,却道:“楼青青的癔症我确有办法医治,且若病人愿意配合,这病是有机会痊愈的。只要以后不再受到大的刺激,家人也多注意,可保不再反复发作。只是有一点,这病需慢慢的治,急不得,倘使过急反会适得其反。”
楼沧慕闻言神情先是一松,接着却又微拧起了剑眉,心一沉,可随即他脸上便又有了几分笑容,道:“无妨,无妨,只要青青能痊愈,久些也无关碍。她病在头脑,这般疑难杂症有救已是万幸。”
莫云璃见楼沧慕显然有心想问时间,可又似怕问了,旖滟会多想,便生生按捺住了,不由心下一笑。何曾见过楼沧慕这般小心翼翼,只怕是对皇帝,也没这样忌惮谨慎过。
他轻勾了下唇角瞧向旖滟,问出了楼沧慕想问而又不敢问的问题,“却不知要治多久方能见效?”
旖滟扬眉,道:“少说也要近一年。”
楼沧慕原已做好准备,心道只怕三五年,甚至更久,方可治愈,如今听闻竟只需一年便可,他惊喜一瞬反倒有些狐疑起来,道:“青青这病已有六年之久,这样的顽疾,竟只需一年便能治好?”
旖滟扬了下眉,眸光清澄望向楼沧慕,楼沧慕举止便有些无措起来,忙摆手道:“我不是怀疑霓裳公主,公主千万莫误会。”
莫云璃在一旁瞧的莞尔一笑,旖滟不过听到楼沧慕问话,礼貌性地看向他,见他竟紧张局促起来,登时心头大乐,暗道果真不管何时,医生都是大爷,她眯起眸子来,道:“楼将军若非真信本宫,楼青青的病本宫只怕治不得。”
楼沧慕见旖滟沉下脸来,说出此等严重的话来,惊地忙站起身来,作揖道:“是我说话未经思索,我只是太过惊喜了,绝没怀疑公主的意思。”
他言罢,忙又去瞧莫云璃,想冲莫云璃使眼色,令他帮忙缓和气氛,望去却见莫云璃正一副悠然地笑望着他。楼沧慕一愕,就听旖滟一声轻笑,他抬头却见旖滟早没了方才沉肃的模样,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用手撑着脑袋笑意莹莹的瞧着他。
见他望来,她挑起秀气的柳眉来,瞪起明净的美眸来,道:“原来在楼将军的眼中,本宫不光是不值得信任的,而且还喜怒无常,毫无容人之量,并且容貌凶神恶煞,令人望而生畏。若不然,本宫尚未说话,怎就吓得楼将军如此惊慌失措呢。”
楼沧慕这次却瞧的清楚,旖滟眸中笑意盈盈,根本就没有怒气,方才显是在捉弄于他,如今更是佯怒罢了。
平日若有人敢如此戏弄于他,楼沧慕只怕早将其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了,可旖滟做来,他却不曾感受到一星半点的恶意,更因她眉梢眼角跳跃的狡黠明快而心情一畅,心头的担忧瞬时一扫而空,俊美的面容上也不觉又了笑意,又是风度翩翩,姿态从容地一揖,道:“公主冰雪聪明,万望明鉴,在下可当真没那个意思啊。公主也但请莫妄自菲薄,公主无论性情还是容貌,皆令人折服,万万不会吓人。”
旖滟轻声而笑,大言不惭,道:“算你长了一双慧眼!”
莫云璃岂能瞧不出旖滟是有意缓和气氛,闻言扬声而笑,楼沧慕也跟着清朗一笑,瞬时花厅中的气氛便松快和谐了起来。
旖滟并非对楼沧慕已毫无芥蒂,不过是既要给楼青青治病,便必须和她最亲近的哥哥搞好关系,不然会影响到楼青青对她的信任和依赖,这对她治病无助。旖滟做事,从来讲究效率,一旦认准目标,为达目的,一切皆可让步。
待楼沧慕再度落座,旖滟方道:“只要你们肯配合我,一年,我有信心治好她。只是我待觐见过英帝之后便要回国,彼时只怕需要青鸾郡主于我同行。”
楼沧慕闻言一愕,道:“青青到中紫国去?这怎么能行,便不能公主留下药方……”
他话未说完,旖滟便打断,道:“青鸾公主的病,药物治疗并不是最主要的,需我给她做心理治疗和行为治疗,必要时配合催眠术,这些除了我,只怕再无第二人能为她治,且这些即便我肯教,也并非一时半刻便能学会的。所以,这一年,青鸾郡主必须和我呆在一起。并且,令青鸾郡主换个生活坏境,四处走走,看看这一路的山河,对她的病情也是极有好处的。”
旖滟言罢,楼沧慕不由拧眉,道:“主要的不是吃药?何谓心理治疗和行为治疗?”
旖滟简单地为楼沧慕介绍道:“青鸾郡主的病起源于精神刺激,按你们的理解,可视其为一种严重的心病,心病自然还要心药医。所以吃药并不是最好的治疗办法,得寻找引起她这病的病源,通过疏通,细致的开导,慢慢消除她的不良情绪,多多给她做心理暗示,激发她对生活的热情等,待心结解开,方能病愈。所以我说,药虽是要吃,但却并非主要的。”
莫云璃闻言倒面露新奇,道:“多疏通,开导,青青这病便可治?这些年我们也都极关心她,试图解开她的心结,可却毫无见效,且常常弄巧成拙,反倒刺激到青青啊。”
旖滟勾唇一笑,扬起眉来,道:“你们不行,却并不代表我也不行。这心理治疗听上去简单,其中却极有学问,不比开药方,望闻问切来的简单,不懂其中关节,不知分寸,弄巧成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旖滟的话令莫云璃双眸微闪,似有所悟,遂一笑,道:“我信霓裳,来日霓裳离开城,璃陪同青青同往中紫治病便是。”
莫云璃这般说倒令旖滟一愣,遂含笑道:“如此甚好!”
楼青青最在意的人便是莫云璃,且其只有在莫云璃的事情上才会特别容易情绪错乱,旖滟的直觉,问题多半就出在莫云璃的身上。莫云璃能随同前往中紫国,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楼沧慕显然也未想到莫云璃会如是,瞧向莫云璃的目光一瞬感念愧疚,接着才道:“阿璃的心意为兄领了,只是青青是我的妹妹,她从未离开过家,要陪也是为兄亲自陪同。”
莫云璃抿唇,道:“当次之时,你离得开天宙?皇上也不会允你挂帅而去,倒是我,我离开了,父亲多辛劳两日便是,此事无需再言。”
楼沧慕一瞬沉默,旖滟却已道:“先说说青鸾郡主的病因吧,她到底经受了什么才会生病的?”
她一言,屋中气氛微变,楼沧慕二人皆沉寂下来,莫云璃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开口,外头紫儿却匆匆而来,道:“公主,天宙皇宫来人了,英帝在宫中举办午宴,要接见我中紫使臣,为无双太子殿下接风,如今宫中来接公主和太子的马车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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