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李唐上下一片哗然。
虽然震怒难当,李渊仍旧特特的奖赏了魏征、裴寂,说他们二人恪守大唐律令,是太子最好的师长,非常放心太子继续在他们手下调教,也请他们二人务必继续督促太子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好太子。另外,李渊也煞费苦心的为李建成找了个垫背的人━━东宫侍卫可达志。
可达志算得上李建成的死士了,他承认去幽州调兵一事李建成并不知情,他此为纯是为了保护李建成,纯出以私心,并没有想到会触犯大唐律令。李渊念可达志对李建成的忠心,饶了可达志死罪,改流放嶲州以示惩戒。
至于那300幽兵铁骑,仍旧回幽州。
边防铁骑未奉诏便入京一事被李渊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不了了之。
转眼入得五月。
位于长安以北宜君县境内的一座山中行宫‘仁智宫’竣工落成,李渊决定前往仁智宫避暑。李世民、李元吉伴驾左右。
长安城、天下事,李渊全部交予了李建成。
不但没有受上一次幽州铁骑私入长安的影响,此番李建成更能监国处理朝政,太子党大快人心,越发的加紧了谋权的步伐。
东宫。
魏征、常何等一众幕僚正不安的等着消息,李建成的脸色也相当的紧张,只手托着下颌歪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议事厅的大门处。
冒天下之大不韪,趁着李渊御驾方出长安城之机,李建成利用监国身份命东宫的人押着几十车盔甲、兵器送往幽州。
一旦这批物资运到了幽州,李建成在长安不但和幽州形成很好的犄角之势,而且幽州都督杨干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宫仁寿宫,迫李渊禅位。
只要李渊退位,则太子大势已成。
明知这中间存在着许多的变数,明知‘禅位’只存一线希望,但李建成和他的一众幕僚们都觉得:富贵险中求,时不我待。
李建成自以为这次私运兵器、盔甲之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负责押运这几十车物资的人是我的天闲星和地勇星。
按照我的吩咐,他们二人肯定不会将这批物资运往幽州。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如今李建成的大手笔正是一个机会。终于被我等到了,我要利用这个机会搏一搏。
如果时间估算没有错的话,杨干的回信今天应该就要到了。
“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有消息传来,会不会又被秦王知道拦截了?又到陛下面前参了我们一本?”
“你怎么总是将事情往坏的方向想呢?”
“能不往坏的方面想吗?想上一次太子殿下调幽州铁骑一事连魏老都不知道,他秦王怎么就知道了呢?居然还栽赃于无形。假裴老、魏老之名参太子殿下。秦王他这个离间计使得还真妙,差点让我们内部自相残杀起来。想起前番这件事,心还有余悸啊。”
“可不,更可怕的是秦王的杀人于无形,上一次,季老他们五人的死还没影呢……”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一众人即义愤填膺又忐忑不安的脸。呵呵,这些太子党啊,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了,其实告发李建成的人真不是李世民。只是习惯性的,他们将所有对东宫不利的事都推到了李世民的头上。
因了幕僚们的议论,李建成脸上忽明忽暗,但紧崩的身子仍旧说明了他此时的紧张和不安。
“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随着断断续续的仓促之声,随着急乱不稳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侍卫衣冠不整、踉跄着跑进议事厅,来不及行礼便因了仓促而摔倒在了地砖上。
大吃一惊,李建成大跨几步来到那侍卫面前,一把抓起那侍卫,接着,他的声音透出骇厉,“是你,杨都督的信呢?尔朗将、桥校尉呢?”
原来这个侍卫是和尔朱焕、桥公山一起押运辎重前往幽州的人。
来不及喝水,侍卫干吞了几口口水,哑声说道:“辎重并没有送到幽州。”
“什么?那辎重呢,到了哪里?”
听着李建成的连番迫问,看着李建成怒瞪的双眸,侍卫颤抖的、略带悲怆的回答:“尔朗将、桥校尉中途将这些辎重运往了仁智宫。”
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建成紧拎着侍卫的衣领,高声喝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殿下,尔郎将和桥校尉这两个天杀的,不但没有将辎重运往幽州,更是将这批辎重直接运往了仁智宫。卑职是千难万难的寻了个机会跑回来给殿下报信,要殿下快些做好准备啊。”
这次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李建成颓废的松了手,倒在了太师椅中。
“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完了,完了,全完了……”
议事厅中,一众幕僚瘫的瘫、软的软,有的甚至因了这个消息跪倒于地老泪纵横。
此时,就算李建成夺下长安然后配合着幽州的杨干共同发兵去仁智宫逼宫,但早得消息的李渊这个时候定然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李建成、杨干去了便是自投罗网。
此时起兵:定然会败在兵权在握的李渊手中。
此时不起兵:谋逆之罪的断定之日便是众人上断头台的日子。
一时间,死气沉沉的气息笼罩着东宫。
“既然左右是个死,事不宜迟,占据京城,发兵起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此时起兵不是时候,在明知陛下已然做好准备的情形下我们起兵只会一败涂地,那样一来一线生机也没有。微臣认为殿下应该自主免去太子车驾章服,屏除随从人员,独自上山到陛下那里去承认罪责。陛下对殿下素来仁厚,看在殿下这些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说不定陛下会网开一面。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随着太子舍人徐师谟和詹事主簿赵弘智二人的争论,东宫中的一众人从先前的束手待毙变得据理以争,认为‘该立即起兵’的和认为‘应该请罪看看情形’的人各持已见,两派人数不相上下。
茫然的看着一众争论的幕僚,李建成的目光最后定在我的身上,“王晊,你分析看看,尔郎将和桥校尉为什么要去仁智宫?”
闻言,议事厅一时静极。
因为他们是得了我的吩咐。心中腹诽着,我作揖回道:“定是揭发太子殿下私运辎重前往幽州一事。”
“他们为什么要揭发孤?这些年来,孤待他们不薄。”
“或许,他们是细作也说不定。”
“细作?”微蹩着眉,李建成缓缓起身,行至我面前站定,“谁的细作?”
“微臣虽不才,但在东宫掌刑罚这么些年,多少也有了些经验。依照刑罚学推论,太子殿下如果出事对谁最为有利,那么尔郎将、桥校尉便是谁的细作。”
我的话方方落地,议事厅中异口同声响起‘秦王’之声。
呵呵,李建成如果出事,李世民是不二的太子人选,不是他还会是谁?
虽然有种对李世民栽赃陷害的感觉,但我这么做也是有苦心的。
历史上的宫闱之乱,素来是以血腥收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我知道李世民失败对于我的三个孩子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必然要保障李世民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但我不想他从此生活在弑兄杀弟的阴影之下,那会对我三个孩子的成长不利。所以,就算我改变不了历史,就算我阻止不了历史,但我可以利用一切有用的机会让玄武门的血腥尽量不要上演。
目前,便是一个机会。
告发李建成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先有幽州铁骑一事,后有私运盔甲、兵器预备谋逆一事,定是死罪无疑。但看在李建成为李唐立下的诸多功劳且诚心悔过的份上,李渊定然不会要了这个长子的命,最多是废黜太子身份,降为王爷。
这样一来,李世民会当上太子,以后顺理成章仍旧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而李建成、李元吉兄弟也不会丧命。
这是两全其美的解决之道啊。
多好。
只是这个计划,出不得一步差错,否则满盘皆输。
我思绪间,只听李建成轻声的唤了声‘王晊’。
急忙回神,我作揖,“殿下有何吩咐?”
感觉到李建成脸颊肌肉的抽动,即便是声音也挟带着阴郁,“如果孤记得不错,这段时日,你和尔郎将、桥校尉二人走得极近。”
早知道李建成会有此问,我不慌不忙的回答,“可能是因了上一次微臣替他们二人洗涮了冤屈的原因,更有可能他们是故意亲近微臣以转移别人对他们的注意力。不论如何,如果微臣果然和他们二人是一路的,他们二人没有抛下微臣独自逃路的道理。他们既然抛下了微臣则说明微臣和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见李建成阴郁的眼神有些缓和,我继续说道:“当然,殿下要成大事,由不得丝毫怀疑。如果殿下信不过微臣非要杀了微臣……殿下,微臣可以斗胆揣测,此举也许更如了他们二人的意。殿下莫要忘了前些时秦王假裴老、魏老之名参太子之事,这可是秦王的人惯用的离间计和借刀杀人伎俩。”
看我不慌不忙,一如往日般清冷,李建成默默的转身,“那你说说看,下一步,孤该怎么办?”
“如果微臣估计得不错,很快,陛下的手诏便会到。”
闻言,李建成突地转身,眼中闪过丝丝慌乱,“那孤是该去还是不去?”
“去。”我定定的看着李建成,然后看了眼詹事主簿赵弘智,接着继续说道:“一如赵主簿所言,不但要去,而且是殿下孤身一人上山、去仁智宫到陛下面前请罪。”
“罪?孤有何罪?”语毕,李建成挥着衣袖,愤然的跌坐在太师椅中,支着下颌说道:“杨都督不是没有接到口令么?没接口令他是不会冒然起兵的……就算这几十车辎重被父皇抓到把柄,但不过就是私运盔甲、兵器。罪不至死。”
一时间,大厅中响起群臣们‘是啊,是啊’的附和之声。
我轻叹了口气,再度作揖,“私运盔甲虽然不是什么死罪,但这次却不一样。因为运送的目的地是幽州,幽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地势上而言,幽州和长安更是最好的犄角之势。殿下将辎重运往幽州,很容易让人产生遐想。陛下身经百战,不可能不往这方面想。”
只要得了杨干的回应,无论此次起兵是成是败,李建成都有可占、可据之地,胜可在长安占地为尊,败可退幽州以图它日卷土重来。李渊不是傻子,没有看不出的道理。
见李建成的身躯发着抖,我继续说道:“再则,幽州都督杨干是东宫旧部,所有的人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人,陛下定然也知道。所以就算杨都督现在没有接到口信还没有动手,但殿下想想月前,殿下还曾从幽州暗中征调过300铁骑入京,此番又趁着长安兵力空虚的情势下送辎重予杨都督……这些事堆在一起很容易被人控以一个可怕的罪名,那就是━━谋逆。”
“那你还要孤独自一人前往请罪?那不是找死吗?与其找死,不如现在反了,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看着李建成通红但犹豫、躲闪的的眼睛,我知道他的心动摇了,上山请罪的事有了希望,因此劝道:“殿下,此时反了你有十足的把握吗?不说幽州方面如今的情形到底如何,只说李唐所有的兵力皆为陛下掌控,即便殿下夺了长安不过是空城一座。而陛下虽然看似在仁智宫避暑,但只要陛下手中军令一出,大唐百万雄师皆会受陛下调控,到时候各方之师会来勤王……殿下,空空的长安城算什么?想一想中原之战洛阳城被围一年的境况吧,殿下确信自己已然做好了准备?殿下确信自己就算长安败了也能够顺利逃到幽州?殿下确信幽州如今已不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被我的连连迫问问住,李建成半晌无语。我趁机又道:“再说,没有杨都督的回信,一切皆是枉谈,我们单方面起兵越发是必败无疑。别说我们它日不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即便是尸骨定然也会灰飞烟灭。所以殿下听微臣一劝:此时千万不要起兵,否则必是速死。一如赵主簿所言,如今只要殿下孤身前往仁智宫诚心悔过,陛下定然会念在殿下往日功劳上网开一面,从而万事便有商量的余地了啊。”
当然知道这中间的厉害关系,从先时的慌乱中清醒,李建成痛苦的说道:“老天向来不助孤,就算孤为李唐兢兢业业,但智云的死、雪主的死多少与孤都有点关系……孤以为老天会终会助孤一次、顺孤一次,即使此番是九死一生,但孤相信老天会予我那仅有的一线生机,但万不想、万不想,老天仍旧不予我。”语及此,李建成笑得有些凄怆,继续说道:“这一次,父皇又怎么可能对孤网开一面?”
被李建成的话感染,一众幕僚跪伏于地,痛呼着‘殿下’之词。
“只是你们……”看着他的一帮幕僚,李建成又痛心的说道:“孤拖累你们了。不但不能给你们荣华富贵,更令你们命丧九泉……对不起,对不起。”
李建成的话落,有的幕僚已然痛哭失声,有的却只知道呼着“殿下”之词。
一派大厦将倾的惨烈之状。
久不说话的魏征轻试眼角,说道:“殿下如今这番也是太过仁善所至,若当初听了微臣的话,在季老他们死的时候,殿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除掉秦王,也不会有这后来的许多事。”
是啊,李建成如今闹腾出这些事都是担心他的太子位被李世民抢走的原因。只是这个魏征……我震惊的看着他,万不想这位千古谏臣居然是想置李世民于死地的人啊。
“如今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摆了摆手,李建成说道:“都起来,趁着父皇的手诏还没有到来,你们能逃多远便逃多远罢。另外,孤库中还有许多金银,你们都拿些走,远避它乡,也好有个活路。”
“殿下不走,我们也不走,要死一起死。”
“殿下,我们不走,都不走。”
一迳说着话,一迳有人跪着爬到李建成的脚边,抱着李建成的脚哭个不停,还有后悔的更是说道:“都怪微臣行事鲁莽,没有全盘算计好,不能令殿下一击即中,更导致殿下如今身处两难的境地。”
唉,李建成,少年老成,以温儒雅而出名,其贤名远播,引得各方有志之士竟相投奔。如果说李世民是以‘武’得人心,那李建成便是以‘贤’得人心。可以说,二人的才华不相伯仲。
只是,做为创国之始而言,‘武’力征服天下是重中之重,是以许多人忽视了李建成的‘贤’,而李建成在长期的担心自己的储君之位的同时也早忘了自己曾经的‘贤’,更多的是不自信、忐忑不安、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看着一众哭倒在李建成面前的人,我定定的看着李建成,期望他能够稳下心神亲去仁智宫请罪,这样一来,只要他被废黜成王爷,必然不会有日后的玄武门之痛。
“殿下。”魏征将头重重的叩在地上,大声说道:“殿下可相信微臣?”
李建成急忙走到魏征身边,将魏征扶起,并亲用自己的衣袖替魏征擦着额头的血渍,“魏老,你这是怎么了?孤如果连你都信不过,再去相信谁人?”
很是感动,魏征看着李建成,颤抖说道:“殿下,如果殿下相信微臣,那便一如赵主簿、王晊所言,孤身前往仁智宫━━请罪。”
凄怆一笑,李建成摆手说道:“与其被父皇赐死,不如自我了断的干净。”
“不,殿下。听微臣说。”一边拉着李建成的衣摆跪下,魏征一边急切说道:“王晊说得有道理。不论如何,如今幽州不得消息,我们起兵的话便是速死。但如果殿下孤身前往仁智宫,那一如赵主薄所言,依陛下对殿下的素来仁厚,陛下也许会网开一面。”
“父皇一点不糊涂,只要前后一联想便明白了。孤哪还有脸去见父皇?”
“殿下,微臣斗胆一问:殿下此次起兵之举难道真的是要对付陛下吗?”
看着魏征炯炯有神的眼神,李建成回道:“孤要对付的人是谁你不清楚吗?”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魏征一迳说着话,一迳兴奋的站了起来,又道:“只要殿下打死都不承认有谋反之举,那这盘死棋,微臣能够让殿下走成活棋。”
李建成急切的问道:“如何走?”
“太子殿下只要孤身去往仁智宫请罪,这件事便有转圜的余地。”
因了魏征的斩钉截铁,李建成不再如先时那般反感去仁智宫的事,而是问道:“见了父皇,孤该如何辩解,如何让父皇相信孤并无谋逆之心?”
“当务之急,殿下在陛下面前必须承认东宫、秦王府之争愈演愈烈之状况,真实的说出自己是担心太子之位被撼动所以才会在患得患失之下做出许多于礼法不容的事来,诸如私调铁骑、私运盔甲,不过全是为了私心存兵以防秦王得太子之位做出的荒唐之举。”
“这个容易。就算孤不说,父皇那里也早已知晓,要不然也不会时时的打压二弟好令孤放心……是孤辜负父皇了。”言及此,李建成的泪便落了下来。
“既然殿下知道陛下护着你的心,那陛下定然也非常清楚明白你心中必存感恩,又怎么可能相信你会谋反呢?所以,殿下此番虽然是孤身前往仁智宫请罪,但请的是‘私运盔甲’之罪而不是‘谋逆’之罪啊。殿下孤身前往,不但可以打消陛下的疑虑,更可以坐实殿下的毁恨之心。依陛下对殿下的喜爱和偏袒,这‘为了权位兄弟相争而私运盔甲’之罪便罪不至死。”
随着魏征的话落地,议事厅中方才还一片呜呜咽咽的低泣声已无了踪影,所有的幕僚脸上浮起丝丝欣喜。紧接着众人都七嘴八舌起来,全都是支持魏征的。
“想当初,刘黑闼第一次起兵时陛下迟迟不愿起用秦王,而刘黑闼第二次起兵的时候陛下全力支持太子殿下挂帅出征、建立战功。那个时候陛下对秦王恩礼渐薄,对殿下和齐王则转蒙恩宠。后来太子殿下果然得胜还朝,使得我们一众人觉得只要殿下保持现状,陛下龙驭归天后,天子宝坐自然便可传到太子殿下身上。再也无需担心秦王的功高震主了。这般好的形势一直持续到如今太子殿下以监国身份处理朝政,形势对于太子殿下而言一片大好,也就是说这个天下迟早都是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干嘛要反陛下呢?”
“就算太子殿下为了防患于未然而做出那些荒唐事,说白了太子殿下要对付的人是秦王而不是陛下。既然不是针对陛下又如何称得上谋反呢?诸位想一想,长期以来,最支持殿下的人不正是陛下?就拿前番幽州铁骑私自入京一事来说,陛下不但没有责怪太子殿下,更是让太子殿下留守长安,以监国身份处理国事。太子殿下是个明白人,当然知道陛下为他筹谋的苦心,也自然就知道陛下方是自己最大的靠山,既然陛下是自己的靠山,自己又怎么会反自己的靠山呢?与其说殿下和杨都督串通是篡夺皇位,倒不如说是提防秦王来得实在一些。”
“有道理,有道理。要知道,我李唐皇朝,唯一能够和秦王的‘武’相抗衡的便是陛下。对于太子殿下而言,只有保障了陛下的权威才是对自身最大的保障。试问,在明知道陛下方是自己最大的靠山,在明知道自己的‘武’还不能和秦王抗衡的时候,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自掘坟墓的去撼动陛下的位子而将自己置于险境呢?”
“不错,正是这个理。最后,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子殿下真心谋反,那也应该趁着陛下在长安的时候趁其不备发动政变,一举控制陛下,掌握大权后再命杨都督在外围起兵响应。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然,事实却是殿下趁着陛下去了仁智宫后才让杨都督配合自己异地起兵,这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试想想,就算殿下此时起兵成功,但要打到仁智宫去控制陛下,一路得经过多少州、府、县?那个时候,想必陛下也早得消息,也早就用手中的兵权调集四方兵马等着殿下自投罗网。殿下虽然以‘’著称,但也曾陪着陛下南征北战,不会想不透这其中的道理。又怎么会做这种鞭长不能及、舍近求远的事?”
呵呵,当初你们不也考虑到这些困难了?只是时局迫得你们迫切的挺而走险并且想一举成功而已……
我今天终于见识了什么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见识了什么是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的真境界了。一桩谋逆案在这些出口成章的幕僚们你一言、我一语下硬被演义成了一桩典型的‘兄弟阋墙夺权’案件,李渊定然会被这些借口轰得云里雾里。
看着一众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人,李建成脸上漾起阵阵激动、感激、恍然大悟的神情,最后直待议事厅鸦雀无声,他方深深一躬,“孤记下诸位的苦心筹谋了。现在只愿父皇能够给一个机会,一个让孤陈述的机会……便是我等的大造化了。”
听他的意思,活下来就是赢家了,太子之位算不上什么。这正合我意,是以我说道:“剑走偏锋古来有之,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吃一堑、长一智而已。如今殿下的首要之急是记住诸位大人以上分析的种种,在陛下面前求得一条生路。一番分析陈述下来后,陛下定然不会觉得殿下有谋反之心。只是殿下……微臣还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快说。”
“为表诚心,殿下在陛下面前请罪的时候最好是自请废去太子一位,这样的话更能令陛下心定。不说保命,王爷之位定是有的。”
摆了摆手,李建成黯然长叹,“什么王爷之位?之于孤而言,如今你们的命方是最重要的。如果因了孤而牵扯得诸位丢了性命,那才是孤最大的损失。只要父皇饶恕孤,只要父皇不要诸位的命,孤就是当个庶人又有何憾。”
听得李建成之话,魏征、常何等人再次感动起来。
呵呵,真好,那个温润如谪仙的李建成似乎又回来了。
为自己的这步棋正叫好间,我耳边却传来魏征清朗的声音,“王晊,如果先前某觉得你谨言慎行,颇有贤才,那你现在所说让某觉得愚笨之极,你怎么能够让殿下自请废去太子之尊呢?那‘私运辎重’之罪也罪不至废黜太子之位。”语毕,他颇多责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再对着李建成的方向深深一揖,又道:“殿下,‘立嫡以长’古来有之,否则必生宫闱之乱,更甚者会祸及整个皇朝,前隋自废太子杨勇之位后便风雨飘摇,最终导致国家不存便是最好的例子。想必陛下也觉得前车可鉴,是以这也是陛下数番压制秦王而抬高殿下的原因。所以,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太子殿下千万不要自请废去太子之尊位,一切不到最后关头一定不要轻言放弃。”
微蹩着眉,李建成轻声问道:“魏老,你觉得,此番事后,孤还能忝居在这太子之位上么?”
李建成的话方落地,议事厅内一下子涌进了许多的羽林军,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笼罩着议事厅内外。
紧接着议事厅外一路传来李渊身边最亲信的大太监陈福的声音,“陛下有诏,命太子殿下速往仁智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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