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令狐冲正在练剑,忽听得陆大有的声音叫道:“大师哥,大师哥!”叫声甚是惶急。
令狐冲一惊,暗道:“啊哟不好!田伯光那厮败退下山,说道心有不甘,要烂缠到底,莫非他打我不过,竟把个师妹掳劫了去,向我挟持?”急忙抢到崖边。
只见陆大有气急败坏的奔上来,叫道:“大……大师哥……大……师哥,大……事不妙。”
令狐冲更是焦急,忙问:“怎么?小师妹怎么了?”
陆大有纵上崖来,道:“小师妹?小师妹没事啊。糟糕,我瞧事情不对。”
令狐冲听得岳灵珊无事,已放了一大半心,问道:“甚么事情不对?”
陆大有随即将方才在大殿的所见所闻一一转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令狐冲顿时道:“师门有难,咱们做弟子的只教有一口气在,说甚么也要给师父卖命。陆猴儿,走!”
陆大有道:“对!师父见你是为他出力,一定不会怪你擅自下崖。”
令狐冲飞奔下崖,说道:“师父就算见怪,也不打紧。师父是彬彬君子,不喜和人争执,说不定真的将掌门人之位让给了旁人,那岂不糟糕……”说着展开轻功疾奔。
令狐冲正奔之间,忽听得对面山道上有人叫道:“令狐冲,令狐冲,你在哪儿?”
令狐冲道:“是谁叫我?”
跟着几个声音齐声问道:“你是令狐冲?”
令狐冲道:“不错!”
突然间两个人影一晃,挡在路心。山道狭窄,一边更下临万丈深谷,这二人突如其来的在山道上现身,突兀无比,令狐冲奔得正急,险些撞在二人身上,急忙止步,和那二人相去已不过尺许。
只见这二人脸上都是凹凹凸凸,又满是皱纹,甚为可怖,一惊之下,转身向后纵开丈余,喝问:“是谁?”
却见背后也是两张极其丑陋的脸孔,也是凹凹凸凸,满是皱纹,这两张脸和他相距更不到半尺,两人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他鼻子,令狐冲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向旁踏出一步,只见山道临谷处又站着二人,这二人的相貌与先前四人颇为相似。
陡然间同时遇上这六个怪人,令狐冲心中怦怦大跳,一时手足无措。
在这霎息之间,令狐冲已被这六个怪人挤在不到三尺见方的一小块山道之中,前面二人的呼吸直喷到他脸上,而后颈热呼呼地,显是后面二人的呼吸。他忙伸手去拔剑,手指刚碰到剑柄,六个怪人各自跨上半步,往中间一挤,登时将他挤得丝毫无法动弹。
只听得陆大有在身后大叫:“喂,喂,你们干甚么?”
饶是令狐冲机变百出,在这刹那之间,也不由得吓得没了主意。
这六人如鬼如魅,似妖似怪,容颜固然可怖,行动更是诡异。
令狐冲双臂向外力张,要想推开身前二人,但两条手臂被那二人挤住,却哪里推得出去?他心念电闪:“定是封不平他们一伙的恶徒。”
蓦地里全身一紧,几乎气也喘不过来,四个怪人加紧挤拢,只挤得他骨骼格格有声。
令狐冲不敢与面前怪人眼睁睁的相对,急忙闭住了双眼,只听得有个尖锐的声音说道:“令狐冲,我们带你去见小尼姑。”
令狐冲心道:“啊哟,原来是田伯光这厮的一伙。”叫道:“你们不放开我,我便拔剑自杀!令狐冲宁死……”
突觉双臂已被两只手掌牢牢握住,两只手掌直似铁钳。令狐冲空自学了独孤九剑,却半点施展不出,心中只是叫苦。
只听得又一人道:“乖乖小尼姑要见你,听话些,你也是乖孩子。”
这六位怪人正是桃谷六仙。
桃谷六仙武功本就不俗,互相配合之下更是无懈可击。但六兄弟头脑却是有些鲁钝,不甚灵光。
然而,这六个长相恐怖的怪老头却是跟陆青青、杨子衿及仪琳三人玩到了一块。
陆青青和杨子衿二人绝顶聪明又十分贪玩。而桃谷六仙也是童心未泯之人,被古灵精怪的陆青青在恒山逗弄了大半天却依旧乐此不彼。
最后,玩腻了的陆青青骗得桃谷六仙前来华山思过崖将令狐冲给抓到恒山去见仪琳。
当然,除了想帮仪琳一解相思之苦,因为上次岳不群想将岳灵珊许配给杨莲亭一事,陆青青却是不怎么待见岳不群一家,纯心想让桃谷六仙到华山捣乱的。
桃谷六仙是嘴上闲不住的话唠,这一会儿,刚抓住令狐冲,六人又叽里呱啦的斗起了嘴来,
令狐冲见这六怪武功虽然甚高,头脑果然鲁钝之至,便道:“你们再不放开我,我可又要自闭经脉啦,这一次死了之后,可就活不转了。”
抓住他的手腕的桃根仙、桃干仙登时松手,齐道:“你死不得,你要死了,大大的不妙。”
令狐冲道:“要我不死也可以,你们让开路,我有要事去办。”挡在他身前的桃根仙、桃干仙同时摇头,一齐摇向左,又一齐摇向右,齐声道:“不行,不行。你得跟我去见小尼姑。”
令狐冲睁眼提气,身子纵起,便欲从二怪头顶飞跃而过,不料二怪跟着跃高,动作快得出奇,两个身子便如一堵飞墙,挡在他身前。
令狐冲和桃根仙、桃干仙身子一撞,便又掉了下来。他身在半空之时,已伸手握住剑柄,手臂向外一掠,便欲抽剑,突然间肩头一重,在他身后的二怪各伸一掌,分按他双肩,他长剑只离鞘一尺,便抽不出来。
按在他肩头的两只手掌上各有数百斤力道,他身子登时矮了下去,别说拔剑,连站立也已有所不能。桃根仙、桃干仙将他按倒后,齐声笑道:“抬了他走!”
站在他身前的桃枝仙、桃叶仙各伸一手,抓住他足踝,便将他抬了起来。
陆大有叫道:“喂,喂!你们干甚么?”
桃干仙道:“这人叽哩咕噜,杀了他!”举掌便要往他头顶拍落。
令狐冲大叫:“杀不得,杀不得!”
桃干仙道:“好,听你这小子的,不杀便不杀,点了他的哑穴。”竟不转身,反手一指,嗤得一声响,已点了陆大有的哑穴。
陆大有正在大叫,但那“啊”的一声突然从中断绝,恰如有人拿一把剪刀将他的叫声剪断了一般,身子跟着缩成一团。
令狐冲见他这点穴手法认穴之准,劲力之强,生平实所罕见,不由得大为钦佩,喝彩道:“好功夫!”
桃干仙大为得意,笑道:“那有甚么希奇,我还有许多好功夫呢,这就试演几种给你瞧瞧。”
若在平时,令狐冲原欲大开眼界,只是此刻挂念师父的安危,心下大为焦虑,叫道:“我不要看!”
桃干仙怒道:“你为甚么不看?我偏要你看。”纵身跃起,从令狐冲和抓着他的四名怪人头顶飞越而过,身子从半空横过时平掠而前,有如轻燕,姿式美妙已极。
令狐冲不由得脱口又赞:“好啊!”
桃干仙轻轻落地,微尘不起,转过身来时,一张长长的马脸上满是笑容,道:“这不算甚么,还有更好的呢。”
令狐冲心想:“师父、师娘正受困于大敌,对手有嵩山、泰山诸派好手相助,我便赶了去,那也无济于事,何不骗这几个怪人前去,以解师父、师娘之厄?”当即摇头道:“你们这点功夫,到这里来卖弄,那可差得远了。”
桃干仙道:“甚么差得远?你不是给我们捉住了吗?”
令狐冲道:“我是华山派的无名小卒,要捉住我还不容易?眼前山上聚集了嵩山、泰山、华山各派好手,你们又岂敢去招惹?”
桃干仙道:“要惹便去惹,有甚么不敢?他们在哪里?”
桃叶仙道:“我们打赌赢了小尼姑,小尼姑就叫我们来抓令狐冲,可没叫我去惹甚么嵩山、泰山派的好手。赢一场,只做一件事,做得多了,太不上算。这就走罢。”
令狐冲心下宽慰:“原来他们是仪琳小师妹差来的?那么倒不是我对头。看来他们是打赌输了,不得不来抓我,却要强好胜,自称赢了一场。”当下笑道:“对了,那个嵩山派的好手说道,他最瞧不起那六个橘子皮的马脸老怪,一见到便要伸手将他们一个个像捏蚂蚁般捏死了。只可惜那六个老怪一听到他声音,便即远远逃去,说甚么也找他们不到。”
桃谷六仙一听,立时气得哇哇大叫,抬着令狐冲的四怪将他身子放下,你一言我一语的道:“这人在哪里?快带我们去,跟他们较量较量。”
“甚么嵩山派、泰山派,桃谷六仙还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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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不离当着众人面道出了当年华山派气剑两宗的祖师岳肃和蔡子峰于福建莆田少林寺之中偷阅《葵花宝典》之事,向封不平等人解释了华山派之所以分裂为剑气两宗,便正是由于岳、蔡二人得到《葵花宝典》之后产生的武学分歧。
这乃是武林之中一件鲜为人知的隐秘,知晓此事者,当世恐怕不过十指之数。
杨不离之所以知道,还是从杨莲亭那得知的。
众人听得此事,不由齐齐肃然。
众人心知此事不可能是杨不离临时瞎编乱造出来的,结合渡元禅师还俗更名为林远图,依仗《辟邪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还有当年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两度交战与思过崖往事却都是可以相互一一印证的。
林平之在听得自家曾祖名讳以及《辟邪剑谱》的由来之时,不由一怔。心道:“原来我家传的辟邪剑法竟是来源于那《葵花宝典》,而且与华山派大有渊源。”随即又瞥了神情淡然的岳不群一眼,暗道:“难道师傅收我为徒真的是图谋我家的《辟邪剑谱》?”
陆柏、丁勉二人也未曾听说过此事,如今听得《辟邪剑谱》竟是脱胎于《葵花宝典》,二人不由惊异,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了林平之。
杨不离长叹一声,道:“诸位师兄,剑宗也好,气宗也罢,都只是因岳、蔡二位祖师各自记录的《葵花宝典》不同,才导致出现武学分歧。所以,无论是一味的重剑还是重气都错了……”
闻言,封不平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成不忧则是冷哼一声,道:“杨不离,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这一面之词?如今眼见我们剑宗就要重掌华山,你身为剑宗弟子,却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到底是何居心?”说着冷冷的看了岳不群一眼,道:“莫非你早已投靠了气宗?”
杨不离道:“成师兄,该说的小弟已经说了,相信与否全在你们。小弟也没想过单凭这一番话便化解我华山派剑气两宗多年来的恩怨。”说着一顿,看向嵩山派等人,肃容道:“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华山派自家的事情。”随即又对着封不平拱手道:“封师兄,有道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嵩山派野心勃勃欲吞并五岳剑派。封师兄,你们怎可与虎谋皮,引狼入室?难道三位师兄想为了一己之私而出卖华山派的百年基业吗?”
闻言,封不平、陆柏、丁勉等人皆是脸色一变。
丁勉眼中杀意一闪,立时呵斥道:“放肆!竟敢污蔑我嵩山派?饶不得你!”
话音一落,当即呛啷一声,按剑出鞘。
杨不离是华山派‘不’字辈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二十五年前离开华山之时,他还也没学到华山派上乘的武学。
岳不群心知杨不离绝不是丁勉的对手,当即晃身一闪,挡在杨不离身前。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大喊:“住手!!”
众人转身看去,却是令狐冲赶到了。
从思过崖到华山派的正气堂,山道有十一里之遥,除了陆大有外,余人脚程均快,片刻间便到。
令狐冲一笑,快步走进大殿,环视众人。随即对着丁勉说道:“我师傅身份何等尊贵,怎么可以跟凡夫俗子交手呢?”
丁勉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在衡阳群玉院女票妓宿娼的华山大弟子啊!”
令狐冲笑道:“诶?你怎么知道我女票妓宿娼?你也去女票啦?”
丁勉一怒,喝道:“你!”
令狐冲耸耸肩,笑了笑,走到封不平三人面前,道:“我们华山派可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决不允许一群酒囊饭袋的华山弃徒来做掌门的。”说着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说着说着,一不小心就说到几位了。”
成不忧脾气最是火爆,令狐冲这番侮辱,他岂会忍得下,当即爆喝一声:“岂有此理。”右手五指一曲,一爪抓向令狐冲肩头。
令狐冲早有提防,闪身一避,顺手在墙边捡起来一柄破扫帚,便往成不忧脸上扫了过去。
成不忧偏脸闪开,唰的一声拔剑出鞘斩向扫帚。
令狐冲将破帚一搭,避开了这剑。
成不忧顿时恼怒,立时再次刺出一剑。
令狐冲一侧身,帚交左手,似是闪避他这一剑,那破帚却如闪电般疾穿而出,指向成不忧前胸。帚长剑短,帚虽后发,却是先至,成不忧的长剑尚未圈转,扫帚上的几根竹丝已然戳到了他胸口。
令狐冲叫道:“着!”嗤的一声响,长剑已将破帚的帚头斩落。
但旁观众高手人人看得明白,这一招成不忧已然输了,如果令狐冲所使的不是一柄竹帚,而是钢铁所铸的雷震挡、九齿钉耙、月牙铲之类武器,成不忧胸口已受重伤。
对方若是一流高手,成不忧只好撒剑认输,不能再行缠斗,但令狐冲明明只是个二代弟子,自己败在他一柄破扫帚下,颜面何存?
当下刷刷刷连刺三剑,尽是华山派的绝招,三招之中,倒有两招是后洞石壁上所刻。
另一招令狐冲虽未见过,但他自从学了独孤九剑的“破剑式”后,于天下诸种剑招的破法,心中都已有了些头绪,闪身避开对方一剑之后,跟着便以石壁上棍棒破剑之法,以扫帚柄当作棍棒,一棍将成不忧的长剑击歪,跟着挺棍向他剑尖撞了过去。
假若他手中所持是铁棍铁棒,则棍坚剑柔,长剑为双方劲力所撞,立即折断,使剑者更无解救之道。不料他在危急中顺手使出,没想到自己所持的只是一根竹棍,以竹棍遇利剑,并非势如破竹,而是势乃破竹,擦的一声响,长剑插进了竹棍之中,直没至剑柄。
令狐冲念头转得奇快,右手顺势一掌横击帚柄,那扫帚挟着长剑,斜刺里飞了出去。
成不忧又羞又怒,左掌疾翻,喀的一声,正击在令狐冲胸口。
他是数十年的修为,令狐冲不过熟悉剑招变化,拳脚功夫如何是他对手,身子一仰,立即翻倒,口中鲜血狂喷。
突然间,人影闪动,成不忧双手双脚被人提了起来,只听他一声惨呼,满地鲜血内脏,一个人竟被拉成了四块,两只手两只脚分持在四个形貌奇丑的怪人手里,正是桃谷四仙将他活生生的分尸四块。
这一下变起骤然,众人都吓得呆了。
岳灵珊见到这血肉模糊的惨状,眼前一黑,登时晕倒。
饶是岳不群、陆柏等皆是武林中见多识广的大高手,却也都骇然失措。
便在桃谷四仙撕裂成不忧的同时,桃花仙与桃实仙已抢起躺在地上的令狐冲,迅捷异常的向山下奔去。
岳不群和封不平双剑齐出,向桃干仙和桃叶仙二人背心刺去。
桃根仙和桃枝仙各自抽出一根短铁棒,铮铮两响,同时格开。
桃谷四仙展开轻功,头也不回的去了。
瞬息之间,六怪和令狐冲均已不见踪影。
陆柏和岳不群、封不平等人面面相觑,眼见这六个怪人去得如此快速,再也追赶不上,各人瞧着满地鲜血和成不忧分成四块的肢体,又是惊惧,又是惭愧。
隔了良久,陆柏摇了摇头,封不平也摇了摇头。(未完待续。)(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