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醉自知对绯月暝夜有愧,只看了一眼,便有些无措的垂下眼帘,心中不禁忐忑,半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轻轻咬了一下唇瓣,抬眸看向绯月暝夜,不安道:“皇兄,对不起,我……”
绯月暝夜不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纵使他不忍心怪罪她,却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原谅她,他现在就想知道,她为求他原谅能做到哪一步。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师兄的。”吟醉顿了一下,歉疚道:“我原本是想着回来之后再跟皇兄坦白,却不想……”
不想他在她坦白之前先知道了!
绯月暝夜冷哼一声,且不说这是她的真实想法还是她找的借口,这么苍白的解释根本不足以让他消气。
事实上,这还真不是借口,吟醉原本就没指望能够永远瞒住绯月暝夜,所以,她是真心打算回来之后就有选择性的告诉他的,只不过,她还是低估了绯月暝夜的能力,梅向东他这么快就发现了,也让她有些小小的挫败,她和绯月璃经营这几年,果然还是无法和绯月暝夜抗衡。
“我知道错了,皇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吟醉可怜兮兮的看着绯月暝夜,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试探着去牵绯月暝夜的手,绯月暝夜看出她的意图,故意抢先一步躲开,不让她碰触。
吟醉怔住,伸出一半的手顿了顿,有些失措的缩了回去,疲惫的小脸上铺满落寞,纤长的睫毛一下一下颤抖着,整个人就如被秋霜冰冻过的花苞,娇嫩而可怜。
吟醉眸中蓦然涌起一层水雾,却强忍着,倔强的不肯流出来,小脸侧向床内,不再看绯月暝夜,声音有些黯哑道:“醉儿犯了大罪,皇兄不肯原谅醉儿也在情理之中,皇兄怎么罚醉儿都行,醉儿绝无怨言,只要皇兄能消气。”
绯月暝夜心中已经不知暗暗叹息了多少次,他明知道这小东西最会演戏装可怜,在看到她那失落哀伤的样子时却还是忍不住心疼,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抑制住想要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你既知罪,那你说说,朕该怎么罚你。”绯月暝夜声音清冷似冰,好似带着满腔的怒气,却仗着吟醉侧着脸看不到他,而一点没有收敛眉目间的心疼和怜惜,他倒是很想好好罚罚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白眼狼,让她长长记性,可他自己的心不允许,他是当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吟醉闻言,轻轻抽搐了一下,微微哽咽道:“不论怎么罚,只要皇兄解气就好。”
绯月暝夜眉心微蹙,忽然伸手捏住吟醉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沉声道:“你哭了?”
吟醉急忙闭上眼睛,浅浅的眼波却容不下太多的水润,一滴热泪被挤出眼眶,顺着眼角轻轻滑落,打湿了如云的鬓角。
绯月暝夜心头一颤,指腹轻触粉嫩的眼角,擦掉了那道浅浅的痕迹“出宫两年,竟成了个泪人儿了,朕可不记得你以前这么爱哭。”
吟醉脸上闪过一抹赧然,雪白的手背匆匆擦掉另一条泪痕,嘴硬道:“没有哭,只是眼睛不舒服。”
绯月暝夜觉得若不是还在跟这小东西生气,他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年纪大了两岁,却没一点长进,连个好点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吟醉微微掀开一点眼帘偷偷的看绯月暝夜,刚刚哭过的眸子就像是用泉水洗过一般潋滟生辉,再配上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简直像一只做错了事想要讨好主人的小狗。
对于吟醉除了淡然无波外的各种小表情,绯月暝夜都很喜欢,特别是这种格外可爱的时候,绯月暝夜没有隐忍,辣手一下掐住了吟醉的脸蛋,左捏捏右捏捏,却又不敢用力,生怕稍微用力就掐破了。
“皇兄……”吟醉不舒服的略微躲了躲,只是想到自己还处于待罪期,没敢躲得太明显,只是,任谁的脸被人这样掐都很难受好吧,绯月暝夜真是幼稚的有点可恶了……
“怎么?”绯月暝夜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又抓紧时间快速的捏了两下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然后意外的发现,被他这么一捏,吟醉的脸颊竟然红润了很多,看上去就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香甜可口,让人好想一口吞进肚子里。
吟醉嘟着嘴揉了揉自己的脸,觉得躺在床上跟绯月暝夜说话太过处于劣势,便撑着手臂从被子里坐起来,虽然还是比绯月暝夜矮很多,至少在心理上多了几分安全感。
“皇兄至少今天不要生气好不好?”吟醉殷切的看着绯月暝夜,把表情调整到了最真诚的程度。
绯月暝夜挑眉“理由。”
吟醉抿了抿唇“今天,是皇兄的生辰。”
绯月暝夜一怔,算算日子,今天果然是他的生辰,绯月人除非特别的年龄或者是老人,一般不会打死操办生辰,即便他是皇帝也一样,往年吟醉尚未离开的时候,都是她记着日子,在那一天特地准备上一碗长寿面去乾云殿陪他用膳。
可在她出宫的这两年,他却是再没有过过生辰了,他自己不会惦记,这种不需要大办的生辰也不会有人特意去记,所以,这两年的生辰竟都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若不是今日她回来,今年的就又像每一个平凡的日子一样普通的过了。
“你还记着?”绯月暝夜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心底直冲眼眶,让他险些招架不住。
在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宠爱这个小东西的原因,在这个皇宫里,在整个天下,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个皇帝,而惟独这个小小的人儿,把他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会对他笑也会对他哭,会讨好他也敢对他发小脾气,她是那个进入了他高处不胜寒的世界里的唯一,他怎么舍得不爱她!
吟醉微微笑了一下“一辈子都记得呢。”
绯月暝夜有些贪婪的看着她的微笑,低低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吟醉点头“我坐马车骨头都快散架了,幸好赶上了。”
绯月暝夜莞尔,灰暗的心里似乎有什么暖暖的东西闪亮起来。
吟醉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瞬间收起小心翼翼的表情,笑盈盈的转头对鸣柳和鸣露道:“你们有没有在我的衣服里看到一个小盒子?”
鸣露见吟醉把绯月暝夜哄好了,也是忍不住的高兴,欢快的笑道:“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取来。”
片刻,鸣霜拿来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形状四四方方的,用丝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绯月暝夜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收到过很多这样的生辰礼物,一看便知是吟醉的手法。
吟醉接过锦盒,双手捧到绯月暝夜面前,微笑道:“生辰快乐,皇兄。”
绯月暝夜拿起锦盒,在掌心里紧紧的握了一下,并没有拆开,反而看着吟醉道:“去年和前年呢?醉儿忘了吗?”
吟醉微怔,看吧,什么叫得寸进尺,什么叫贪得无厌,眼前这位就是!
“那两年……醉儿不在……”吟醉小声的提醒道。
绯月暝夜挑眉“你现在在了。”补的他也不嫌弃。
吟醉嘴角抽了抽,无奈道:“醉儿没有准备,过几天再给皇兄补上。”羊毛出在羊身上,她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绯月暝夜满意了,掂了掂手中的锦盒,道:“醉儿今年送的是什么?”
吟醉闻言,又弯唇笑起来,道:“皇兄可以打开看看。”
绯月暝夜挑了挑眉梢,轻轻的拆开了盒子上的蝴蝶结丝带,又看了吟醉一眼,才缓缓的打开锦盒的盖子,刚刚掀开一条缝隙,便有莹润的光泽流泻出来,却一点都不刺眼,反而带着几分沉稳的内敛,就像是那些经过了千年历史的宝物,无论多么华丽都有着时间雕刻过的古朴厚重。
吟醉看着绯月暝夜的表情,笑着解释道:“栾城盛产珍珠,而最美丽最珍贵的就是皇兄手上这一颗,它原本是武林世家梅家的传家之宝,有珍珠之王的美称,醉儿见了觉得很衬皇兄的气质,皇兄喜欢吗?”
绯月暝夜从盒子里拿出那颗黑珍珠,足有婴儿拳头般大小,因为保存时间太久,表面的光泽暗淡了许多,却也因此而少了几分华美多了几分绵延恒久的韵味。一般而言,珍珠因其温润的色泽和优美的形态而多为女子所喜爱,但是这一颗黑珍珠虽然也温润细腻光晕优雅,却比之一般的珍珠多了一种王者的深沉霸气,诚如吟醉所说,很衬绯月暝夜的气质,君临天下,不可侵犯。
绯月暝夜没有回答吟醉,却微微握紧了那颗珍珠,不管它是不是真的适合他的气质,便是仅仅因为它是吟醉送的这一条,就足够当得起他的喜欢了。
“不要跟朕说,你偷偷跑去栾城就是为了这颗黑珍珠!”绯月暝夜斜眼看着吟醉,突然道。
吟醉心中一凛,来了,开始秋后算账了,刚刚收了人家的礼物就翻旧账,真是不可爱!
吟醉暗暗腹诽着,面上却有些窘迫,心虚的笑了笑,道:“这个也是目的之一。”
“嗯?”绯月暝夜挑起音调,表示一点都不相信她的鬼话。
吟醉脑子里迅速的盘算着,想要给绯月暝夜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从栾城到京都这二十天的路程,她除了睡觉就是在想怎样才能给绯月暝夜一个交代。
“皇兄,你还要罚我吗?”吟醉拉起绯月暝夜的手,半是请求半是撒娇道。
绯月暝夜对吟醉的撒娇很受用,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不显半分,冷然道:“那要看你能不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吟醉蔫了下来,瘪了瘪嘴,试探道:“皇兄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去的吧?”
绯月暝夜冷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吟醉的脸,柔声道:“你呀,从小就有一堆小心思,朕虽不知道你那小脑袋都在想什么,却还自信能分辨出真假,醉儿说,是不是?”
吟醉表情一敛,怔怔的看着绯月暝夜。
绯月暝夜叹息一声,有些怅然的看着吟醉道:“朕宁可你什么都不说,也不想你骗朕,你知道吗?”
吟醉心中一颤,骗,她已经骗过他一次了。
绯月暝夜似是知道吟醉在想什么,纤指轻轻的把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道:“知道朕在听说你瞒着朕去了栾城的时候,朕有多愤怒吗?朕都忍不住庆幸你那时候不在朕身边,否则,朕不知道朕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到你。”
吟醉抿唇沉默,她能想象得到,也能体谅绯月暝夜的感受,他是天下最为骄傲而尊贵的帝王,他高高在上,他唯我独尊,他的威严从来容不得任何人违逆,他的一个目光,一句话都是奢求不到的恩赐,可偏偏,得到了他最多宠爱的她却给了他最沉重的欺骗,这就跟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差不多了,他盛怒之下没有下令让人把她绑回去,就足以证明他对她的宠爱了。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吟醉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她知道她对他太过自私,可是,若时光倒转,让她再次选择,她还是会这么做。
说她忘恩负义也好,冷血无情也好,她没办法像信任绯月璃那样信任他,这无关他给了她多少宠爱,也无关他为她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是一个帝王,一个担负着无法舍弃的责任的帝王,只这一点就决定了,他无法如绯月璃那般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
说到底,还是她太过自私,她懦弱,她胆小,她害怕受伤,所以,她不敢,也无法接受他。
“不要跟朕说对不起!”绯月暝夜看着吟醉的表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深邃的眸子锐利的看着她,恼怒道:“你知道朕不想听这个!”
吟醉垂眸,盯着锦被上用顶级的绣功绣出来的凤凰的那只高傲睥睨的眼睛,都想给自己一巴掌,绯月暝夜骂她的那句不知好歹真是对极了,她就是这么一个养不到家的白眼狼,绯月暝夜哪天砍了她都不冤。
“说话,醉儿,朕要你亲口告诉朕。”绯月暝夜犹如实质的目光紧紧笼罩着吟醉,固执得想要从吟醉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吟醉原本就有些昏沉的脑子此时更加凌乱,以绯月暝夜的能力,想必她在这两个月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甚至说过什么话,他都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了,那他还想要她说什么呢?她还能说什么呢?
“醉儿,朕可以不追究你的过错,但是,其他人,朕不想放过!”绯月暝夜眸中闪过一抹寒光,他不喜欢吟醉对别人比他还要亲近。
“什么?”吟醉抬手捶了捶晕晕沉沉的脑袋,根本没有听清楚绯月暝夜说了些什么。
绯月暝夜见状,脸色一变,急忙扶住吟醉的肩膀,有些慌乱道:“醉儿,你怎么了?”
鸣柳和鸣露面上也浮现出忧色,焦急道:“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吟醉眉头紧紧皱起,闭上眼睛道:“皇兄,我有些头晕……”说完,眼前突然一黑,单薄的身体软软的倒在绯月暝夜怀里,竟是晕了过去。
绯月暝夜脸色大变,一把抱住吟醉,对鸣柳和鸣露吼道:“传太医!”
“是,传太医,快点,传太医!”鸣露边喊边快步跑出去,外面的人听到她的焦急的喊声都不禁担忧起来,顾不得询问是怎么回事,急忙向太医院跑去。
等在外殿的刘公公吓了一跳,一把拉住鸣露道:“怎么回事?是谁病了?”还是伤了?
鸣露见是刘公公,不敢不答,简单道:“公主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晕倒了。”
“皇上可是做什么了?”刘公公想到皇上那日的震怒,还真担心起来,万一皇上没忍住对长公主出手了可怎么办?
鸣露奇怪的看眼刘公公“皇上做什么?皇上什么也没做啊!”就是问了公主几个问题而已。
刘公公知道自己想差了,不禁松了一口气,皇上没发怒就好,没发怒就好……
拍了拍胸口,刘公公瞬间从担忧模式转变为着急模式“太医怎么还没请来,派谁去的?快让个轻功好的去催催,长公主若是出了差池,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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