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团的成员大多的贫寒家族或者散农的孩子,这些人没有能摆得上台面的后台,也没有可依仗的势力,更没有能够像大家族二世祖那样能坐吃山空的财富,修为也只是修炼者中的低等。他们的出路很少,且大多又因为身为一个修炼者,需要要肩负了供养一大家子的重任。孑身一人的还好些,只要养自己的儿女妻子也就行了,但那些贫寒小农家,或者清贫的小合院家族,有的甚至一个修炼者就要供养一整个家族的那数十张嘴巴!
修炼者若是降生在修炼者家族,如姬家,那是一种幸运,因为就算你天赋再低下,家族也会给你安排一个前程,再不济也有固定的月银。但这些诞生在几代普通农家,或者平凡小家族的修炼者,他们不但不能在家族或者亲人那里得到任何帮助,反而会被家族或血脉亲人如跗骨之蛆一般寄生而存。
天赋较高修为也较高的还好说,可以被一些势力拉拢,给予丰厚的回报与一定的地位。而那些修为一般的人,比如到了二三十岁还是二炼筋、三淬骨的人,不但很难被各势力看中,而且就算被看中也没有多大前程钱财,更别说是供养一家子的口粮了。
这也是为什么紫荆花学院,许多天力系修炼者大家族的公子哥儿们,都有许多贫寒小门户修炼者巴结的缘故。因为他们从出生就被家族寄予了厚望,注定是一整家人口的金卡,修为不高潜力低微的人,未免以后无法供养那一大家子,只得在学院抓紧机会讨好大家族的同辈子孙,这样以后也算好歹有个门路。
可这样修为低微,又因为与大家族后辈交好,而得到一份立足之地的毕竟是少数。修炼者世家自己那些修为低的旁支子孙都安排不过来,哪里有那么多善心去管你一个带不来多大价值的人?
于是,这类到最后没有去处的人,就只有走其他的人生路线,用生命换取金钱,在生死中挣扎,供养自己与自己的亲人。
有的成为普通家族或者普通公爵之家的打手,有的进入军队做个小头目在战场上厮杀,有的做了死士一次性换取一笔财富,有的也做了盗贼……但这些的钱都来得慢,而且也不会有多少,所以,这类人不少最后都成为佣兵团的佣兵。
随时都在面对死亡,在魔兽的獠牙下跳舞,永远不知道明天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的佣兵!
每一次活着回来,得到的金币就不会少,虽然有时候也会空手而回,但有时候也能大赚一笔,而且因为聚集在一起形成一股势力,也能拥有一定的地位与依仗。运气不好的第一次上场就死亡落幕,运气好能活得长一些的,当他们侥幸活下来的运气用尽的时候,已经为亲人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所以,无论再心思恶毒的佣兵,再贪生怕死的佣兵,在成为佣兵的那一刻,就已经能够坦荡面对死亡。
欧大叔认为姬千瑶大概也就是三淬骨也是这里道理,十四五岁的少女,如果是修炼者家族的子孙,怎么会沦落到来黑森林的地步?就算是历练,也都在长辈的带领守护之下,那里会像这样两个小娃娃孤零零上路的?而且,若是修为高天赋高,也会被其他势力拉拢,不至于来黑森林在死亡中穿行。
“又是一个不得已的可怜娃娃。”努克大叔怅然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姬千瑶目光含着追忆之色:“欧,当初我们来雄鹰佣兵团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吧?”
欧大叔眼神悠远,随即苦笑摇头:“是十六还是十七?记不清了,那么多兄弟,活到现在的也只有我们两个了,也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回来。”
“唉……”努克大叔默默一叹,愤愤道:“我在这里在死人推里赚钱,这些年赚的金币也不少了,家里那几个老不死叔辈还他娘的嫌太少!”随即又阴阴一笑沉声道:“幸好我给我婆娘悄悄了留下了一笔,也在皇城边界悄悄买了一个小院,不然我死了,我那软弱的婆娘还不被他们欺负得脱一层皮?嘿嘿,棺材我都给备好了,靠那几个老不死我恐怕凉席也捞不着一张!”
“你还想捞着一张凉席?”欧大叔爽朗大笑,蒲扇大手重重拍着努克大叔的肩膀:“你瞧瞧有几个佣兵不是死在魔兽肚子里的,到时候你已经成了一团大粪,难道把你这一坨屎放棺材?!”
“去去去!”努克大叔嫌弃的拍开欧的手掌,望着姬千瑶的小身板,眼底滑过一丝追忆与不忍,恻目对欧道:“这两个小家伙进黑森林无疑是送死,三淬骨也不错,人多力量大,不如让他们加入我们佣兵团怎么样?”
欧迟疑片刻,最后点点头,感叹道:“也好,这两个娃娃实在太小了,这么小就死在魔兽肚子里……当初老团长还在的时候,我们那个时候都十七八岁,若不是老团长庇护,恐怕我们也活不到现在了。”
“嗯。”提到老团长,两人的眼中都划过一抹念眷与伤感,努克微微点了点头,带着笑意像姬千瑶两人走去。
姬千瑶从最初就觉察到了两人频繁射来的目光,只是这样的目光从进入茉莉镇时就不少,姬千瑶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友善的情绪,见其中一个中年人向她走来,不禁提起了一份警惕,目光也变得尖锐犀利起来。
“两个小家伙,你们好,我叫努克,是雄鹰佣兵团的三当家,叫我努克大叔就行了。”努克的嗓门很大,笑容裂得很开,带着佣兵团佣兵标志性的爽朗与粗矿,表现得很自来熟。
姬千瑶摸不透这中年人是个什么目的,谨慎的点点头,抱予一抹微笑,礼貌道:“你好,努克大叔。”
这个小家伙,还挺警惕!瞧见姬千瑶眼中的谨慎,努克不禁好笑:“你们这是要进黑森林吗?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雄鹰佣兵团?”
微微一愣,姬千瑶知道,佣兵团一般都不会要女孩子加入,也一般不会收拢一些十几岁的少女少年,因为在魔兽猎杀中会为团员造成一定的负担,这努克大叔是个什么意思?
摇摇头,姬千瑶礼貌的笑道:“多谢努克大叔,不过我与伙伴都不习惯团队生活,恐怕会给贵佣兵团造成负担,大叔的好意,晚辈心领了。”
开玩笑,她是来黑森林中历练,赤狱也正在化形阶段,两人身上所携带的物品价值也不低,如果待在佣兵团行事大为不便。
没想到姬千瑶回毫不迟疑的拒绝,努克脸色微变,以为两人是刚出门在外不知道外界险恶,于是语重心长道:“丫头,你恐怕不知道黑森林的险恶,黑森林里随处都有可能遇到魔兽,而且水源很难取得,你两个小家伙在黑森林无疑是送死。如果在佣兵团,就算遇到魔兽,好歹死亡的几率要小一些呐!”
姬千瑶有些惊讶,这位努克大叔的好意她自然明白,但佣兵一直都是厮杀中度过,不但猎杀魔兽也与其他佣兵团的佣兵争夺厮杀,不少佣兵还会杀死身怀财富的路人或者前来历练的修炼者,倒是真没想会遇到还存着善心的佣兵。
每一个做上一年的佣兵,双手都染过人血,一个佣兵的善心,几乎同地狱使者的慈悲一样可笑。
原来,无论是什么人,心中都还是有一方净土。
姬千瑶第一次认识到人心的美妙,她前世双手染满了血腥,重生后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间接害死的人也不少,三大世家在她挑拨下厮杀,消亡的生命就在百人之上。而且,对于杀人姬千瑶也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更没觉得人命有什么珍贵可言,她若被杀,那是咎由自取,别人被她杀,那也是实力不济怨不得人。
弱肉强食,理当如此!
就如现在,若是有人引起她的怒火,或者阻挡了她的道路,姬千瑶相信,她会毫不犹豫的在对方的脖子上抹上一刀!就像她说过的一样,这个人世间她珍视的人并不多,其他人死光了也与她没有半分关系,既然没有关系,那么,就算被她杀掉,她也不需要有丝毫负担。
这样的心情,若是被世俗那些酸朽听闻,恐怕会在口头上批斗一番,但姬千瑶却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现在如此,将来也会如此,而且,不悔!
如赤狱,若赤狱想要杀死某个人,姬千瑶可以完全不问原因,不问缘由,不问自身能力能不能与之相斗。哪怕这人是救济天下苍生的大善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势必将其杀于剑下!
她不会管赤狱是对还是错,只看赤狱高不高兴!
前世她身旁的朋友亲人一大把,最后站在她身边的有几人?
重生后,她对汪千柔存了几分情谊,那是因为前世的至交汪千柔,曾经在两人笑谈时说过一句话:“如果你有一天被围剿,就算你被杀,在我实力不够的时候我也不会帮你!那样根本是与你一起送死,是极为愚蠢的行为!我会潜伏在暗处,用尽一切手段,花去一生的时光,也要替你报仇,将所有参与围杀你的人,一个个在这个世界上除名!”
姬千瑶不知道汪千柔有没有那么做,但无论做还是没做,她对汪千柔这样的做法都并不欣赏,这一世汪千柔已经永远不可能在她好友的名单之内。
她要的,是能够不问对错、不问生死、不问后果,毫无理智不用思考的情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懂得她临死时身边只有赤狱一人的苍凉!
丽娜与美莎,在姬千瑶心中可算是朋友,但现在也只是朋友而已。她在最初要求她们,千万不要与她为敌,其实是一种心底最无奈的悲伤。
她向往的情谊,是那种壮烈的情谊,生死与共,福祸共享,只要死一人,其他人必定没有一人活着,因为,他们都已经战死!
但这样的情谊,姬千瑶自问能做到,这也是她骨子深处无法改变的执拗,但到如今,姬千瑶也明白,能对她有这般情谊的人,只有赤狱一人,至少现在是如此。所以,姬千瑶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如同天戾,即使她明知天戾在努力的维持两人的关系,即使她明白天戾给予了莫大的帮助,她也无法对天戾抱予信任,甚至连尝试也不愿意。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姬千瑶的灵魂深处,就会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除了赤狱,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们最后都会背叛你!
重生后,姬千瑶在某些方面已经有些扭曲,陷入了一种疯狂又挣扎的矛盾局面,而这些,姬千瑶自己也非常明白。
望着眼前的努克大叔,姬千瑶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迷茫,一个杀人如麻的佣兵,居然对她这么一个第一次相遇的人投了一份善意,那么,这世间,是不是还是有许多意外?
她不是一个好人,这世界好人也不多,但她的状况,是不是只是前世比较倒霉,没有遇到那样的人而已?
努克大叔自然没有想到,他这么一个举动,居然让姬千瑶想到了那么多,甚至想到了与他所说的话八竿子打不着调的事情上,见姬千瑶目光迷茫,久久不语,以为这果真是一个第一次离家的小娃,强行将粗矿的脸努力拉到柔和慈祥的样子,笑着吓唬道:“丫头,你可知道黑森林魔兽有多少?别说黑森林内围,就算是外围那也是数也数不清啊!就你们两个小身板,一阶魔兽还能勉强对付,可遇到二、三阶的魔兽怎么办?”
姬千瑶的修为在四化婴八品,体魄强度更是强悍,战斗力不差于五聚气术师,已经足够对付低阶三阶魔兽,就算是遇到四阶魔兽也可以与之一战,只要不是遇到五阶以上魔兽,都不会是太大的问题,何况,身边还有一个纯血统妖兽赤狱?而且,就算关键时刻,天戾也可以出马!
但这些,努克大叔自然不知道,努克嘿嘿笑着继续游说:“丫头,三阶魔兽的强悍程度就已经够惊人了,你想一想,要是遇到四阶魔兽会是个什么状况?”
自豪的挺直了胸膛,努克大叔卖弄道:“当初大叔做佣兵的时候,年龄不比你大多少,大叔那可是在黑森林中一步步闯出来的!嘿嘿,丫头,大叔是雄鹰佣兵团三当家,这么些年也终于突破了五聚气二品修为!上面的二当家和大当家,修为也都在大叔之上!”
姬千瑶的思绪被努克大叔自豪的神情拉了回来,眼神怪异,这努克大叔年纪恐怕在四十以上了吧?在战斗中历练几十年,怎么修为才五聚气三品?这得多低的天赋和领悟呐!
生死之间是最能激发身体潜能的,父亲天赋不高,一生平稳很少出手都在五聚气八品,这努克大叔在生死中拼杀这么多年,居然还及不上父亲,难道天赋比父亲还低半截?
瞧见姬千瑶怪异的目光,努克大叔自动转换为是小辈对他修为的崇拜,毕竟,五聚气二品修为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于是笑容更加灿烂起来,自豪道:“知道了吧丫头,嘿嘿,跟着咱们雄鹰佣兵团,保管你安全!大叔这样的修为,就算是在那些狗眼看人低、眼睛长在屁股上的修炼者家族,那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狗眼看人低,眼睛长在屁股上的修炼者家族……
作为其中一员,姬千瑶不禁抽了抽脸皮。五聚气二品修为虽然不错,但那也是一抓一大把吧?
“好。”姬千瑶沉默片刻突然道:“努克大叔,我们就跟着努克大叔到黑森林了,但我们到黑森林还有一些事要做,也不好给佣兵团添麻烦,适合的时候就会离开,多谢努克大叔好意。”
努克只当是姬千瑶女孩子家脸皮薄,不以为意,到了黑森林,到处都有可能遇到魔兽,这两个小家伙能到哪里去?于是乐呵呵一笑:“没关系,当初大叔也是十六七岁就加入佣兵团,也是像你这样不好给人添麻烦,不过那时候老团长对大叔很照顾,大叔第一次遇到魔兽的时候啊,哎呦,都吓得差点尿了……”
打开了话茬,努克与姬千瑶两人一起向雄鹰佣兵团走去,一路絮絮叨叨,大是自豪的讲述着他的光荣事迹,行到大队人马的时候,努克豪爽的拍拍赤狱的肩膀:“这是你小女友吧,男娃娃干什么都冲在前头,一直都是这丫头在说话,你一个男儿怎么像个女人家似的没主见?”
赤狱脸上忽而爆红,不是因为后面那句话,而是因为前面那句‘小女友’,忐忑的望了姬千瑶一眼,连忙否认:“不、不是……小瑶是我……是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朋友?哥哥?或者……主人?
神情黯然,这些都不是赤狱想要的位置,艰难的张了张口,却是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嘿嘿,还害羞了!”努克大叔笑眯眯的拍着赤狱的肩膀:“没关系,跟着佣兵团,不出一年你就是一条野汉子了!”
姬千瑶嘴角抽搐,这是个什么形容!
走到人马跟前,努克大叔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哦,丫头,你修为多少呀?”
姬千瑶嘴皮动了动,想到这努克大叔之前自豪的卖弄,觉得说出四化婴八品的修为,似乎不大妥,于是低声道:“三淬骨。”
“嗯,你这个年纪很不错了,比大叔以前好多了!别泄气,继续努力,过个十几年你也会提升到五聚气的!”努克大叔并不意外,笑着给姬千瑶打气,之前欧就料到姬千瑶的修为在三淬骨,大概顶多也就三淬骨二三品,不过这样的年纪确实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姬千瑶含笑点头,此时的姬千瑶没有注意到,除了赤狱,从来不在乎别人心情和看法的她,若是以前,她必定会直接报出四化婴五品或者八品的修为。因为,其他人的心情,根本不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你若不能接受,那是你的事,但我说的实话,至于其他……干我何事?
就算是面对丽娜和美莎,姬千瑶也是直接说出,她们修为太低,一起历练会给她造成负担的话,能不能接受,她也从未想过,若不能接受,她自然不配她真心相待。
而现在,姬千瑶却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她竟然因为觉得会伤努克的自尊,而选择了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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