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气色本来就不好,脸色苍白不说,眼窝也深陷着,刚才又和李绯儿一番拉扯,衣服像揉了的咸菜,满头发丝散乱,憔悴不堪中又透着些些狼狈。
白薇看着她,目露怜惜,却又不敢太明显,知道她自尊心极强,只好把劝慰的话都咽回去,心里明白,她不会听自己的话。
而阮柔静静看着苏兰泽,想也没想,就要拒绝。
苏兰泽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样,还没等她开口就已经沉声喝止!
“你想让李绯儿看笑话?不战而倒?”这句话从他嘴里吐出冷得让人发抖,白薇轻轻拉扯了下他的衣袖,让他别说太刺激她的话。
苏兰泽却不理她,不着痕迹的拂开她的手,依然看向阮柔的方向,神情淡漠,仔细看,却还是能捕捉到他脸上深藏的担心,“李绯儿是什么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阮柔冷艳的脸上立刻浮起刻骨之恨,她死死的咬着唇,这些天,她凭的也是一股意志力在强撑着,有对她哥的愧意,有对李绯儿磨灭不去的恨意。
刚才和她的正面冲突让她像一根绷紧的弦,绷到了极至,便随时有可能从中裂断。
他说得对,她得去休息,她不能倒下,她要亲手为自己,为她哥报仇,怎么能就这样倒下!
“那我去了,我哥……就拜托……你们了。他醒了请马上告诉我。”转身,目有依恋,可是余光中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却让她尝到了心痛与遗憾,到底是无缘,命里无时果真强求不得。
“去吧。”苏兰泽淡淡点头,面上有着欣慰。
阮柔走了,背影落寞,阳光斜照走廊,拉长了她孤寂的身影,一阵风吹来,像湖面荡开的层层涟漪,白薇呆呆的看着她,看着她身后拖着的那道长长的被风搅乱了的影子,心里没由来的阵阵荒凉。
“怎么啦?”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大手牵起,白薇恍然回神,愣了几秒,“什么?”
“你的手怎么一下这么冷?”皱着眉,拉她坐在椅上,“刚才没有伤到吧?”有些不放心的轻问,怕她什么都藏在心里。
“没有。”轻轻抽回手,不由自主按上有些微微疼痛的腿侧,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好。”苏兰泽抿唇,终于放心。
“阿泽,阮柔和李绯儿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恩怨?”听她们刚才激烈的争论,好像并不止阮硕这一桩。
两人默默坐了会儿后,白薇才轻轻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们之间的梁子很早就结下了,事情发生在你我还没有相识的时候,原因,或多或少也是因为我……只是这件事我答应过她,不向任何人透露,包括阮硕。”苏兰泽敛着眸,眉头低压,薄唇抿成了直线,一脸冷厉之色。
见他这样一幅神色白薇暗自心惊,又问,“阮柔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车祸。”苏兰泽沉默了良久,最后低叹一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多事他也该讲给她听了,以后,就算他不把她牵扯进来,李绯儿也不可能让她置身事外。
与其这样,倒不如把前因后果都告诉她,以后行事她也好多个防范。
白薇顿时正襟危坐,敛声屏气,下一刻,他沉沉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
“……三十多年前,有三个男人因为志同道合而走到一起,他们都想挣得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都想成就一番事业。这三人中,有两人出身于显赫的家族,从小又是一起长大,一直感情深厚,情同兄弟。而另一个则是他们的大学同学,家境和那两位比起来只能算是殷实。虽然那两人家世显赫,可是却都不愿意走家人为他们铺就的风顺之路,正好他们的那个同学想要创业,两人二话不说的加入。刚开始他们吃过很多苦,因为想靠自己的努力,结果处处碰壁,后来渐入佳境,慢慢的也做得风生水起,曾在校内轰动一时。毕业后,他们便开始着手成立属于自己的公司,就在一切如火如荼的展开时,梦想却从中夭折。”
说到这里,苏兰泽轻轻哂笑了一声,声音顿了顿,接着又听他继续道,“因为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家族面临着一次很严峻的考验,他不得不担负起家族的使命,万般无奈之下,他中途退了出来。而那个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也紧跟其后的退出,并且毅然决然的加入了朋友的家族事业中,想要帮助朋友一起度过难关。”
“那他们的同学呢?”白薇一边听一边猜测着这三个人的各自身份,隐隐有些模糊的轮廓。
“没了那两个人的相扶相持,那个人就是再有雄心壮志,再有商业头脑也难成气侯,而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不得不黯然收手。再后来,在好友的多次相邀下,也加入了他的家族队伍中,三人再次并肩而战。一时竟是势如破竹,化解各种危机的同时,也带领着家族事业迈入一个新的蒸蒸时期。”
只是事情并没有在这里结束,命运的种子早已经埋好,随着日复一日的积淀,种子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发芽,然后扎根疯长,最后,终于酿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嫉妒是可以毁灭一切的恶魔,从相遇的那一刻,他就嫉妒着他们显赫的家世,嫉妒着他们凌于众人之上的才华和优越感。而且,他从始之终都觉得自己在他们两人中间是个多余的,他们打从心底里是瞧不上自己的,特别是后来他归于他们手下做事后,那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随着他付出的越来越多,心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满足。他不愤,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再加之有心人的挑拔,那被压在心底的已经扭屈的认知便破土而出,随着董事会的一次重组,他被拒之门外后,便燎成了滔天灾祸。”
一个看似意外的事故其实是人为的蓄意谋杀,因为嫉妒成狂,他亲导亲演了一场杀友好戏。
“他在其中一个的车上做了手脚,当车子开到半途的时候,突然爆炸,车上无一人生还,尸骨无存……”
而他的女儿同样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用那么残忍的手段,生生毁掉阮柔的一生,而一切,也缘于一个嫉,一个妒。
要不是阮柔亲口告诉他,他真的不敢相信,那个明媚如花的女人竟然会有那么恶毒的心肠,也是阮柔告诉他,她怀疑自己父母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至于凶手便是她父母的好友,李绯儿的爸爸!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爸的时候,正为好友离世而伤心的他气得卧病在床,却又没有证据,连质问都做不到!
后来他接手苏氏,自是处处受到董事会的排挤。那时候,那个人在苏氏的号召力只亚于他爸,而且贯于笼络人心,以娄九为首的一些老人当然不服他这个像空降一样的总裁,处处刁难,阻碍着他的施展。明里是苏仲铸娄九等人,实则是那个人在从中做梗。他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遥遥的隔岸观虎斗,想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苏兰泽沉郁的脸色越发的阴暗,缓缓闭上眼,慢慢靠在白薇肩头,抬手遮住一眼悲凉。
他似乎又遥见了当年那场硝烟弥漫的尔虞我诈。
“怎么啦?”白薇正听得惊心动魄,忽然看他向自己倾来,接着肩上一沉,忙去扶。
“没事,让我靠一靠。”苏兰泽扬唇,扯出抹淡笑,神情却像很疲惫,白薇想要抚上他紧皱的眉头,却被正抬起的手撞上,错了开来,从他颊边无声掠过。
而苏兰泽那只想要抚上她脸的手也因此而中途垂下。
白薇尴尬的咬了下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见他合着眼也就不再出声打扰,独自回味着刚才的故事。
她已经听出了大概,那个担负家族使命的应该就是他爸,而那个和他从小长大的朋友应该是阮柔阮硕兄妹的爸爸。至于那个因妒生恨的人便呼之欲出了。
白薇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残酷,明明是三个并肩而战的兄弟,结果却是让人唏嘘。
而合眼假寐的苏兰泽则是想着自己的进入苏氏后的风风雨雨,想着这些年来,他的得与失,他的功与过。
那时候的他确实过于刚愎自用,行事狠厉,而且不顾一切。
为了尽快的掌握李氏父女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的证据,他更是不折手段,也不听家人的劝阻,只一味的求快求狠的反击!
他利用李绯儿对自己的爱,和她虚与委蛇,给她模凌两可的幸福期许。更甚至睁一眼闭一眼的允许她对白薇骚扰,他以为,只要忍过这一时,便可以拔云见月。
当然,他也有个度,如果她的举动太过份,他自然是不会允许的。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白薇会在他窃取证据的最关键时刻撞上来。
那天,他不过是想把阮硕为他准备的一种特殊材质的窃听器不着痕迹的放在她身上。
他知道她脖子上有一条从不离身的项链,铂金为链,指甲壳大的红宝石为坠,而他的目的便是把那枚经过特殊处理的窃听器不着痕迹的吸附到她吊坠的底座上。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她索吻,她自然是受宠若惊,很快便两手攀上他的肩,进而吊上他的脖子,而他只能隐忍着回应。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李绯儿这样一个明艳的尤物自己却对她升不起半点**,相反,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厌恶。
为免她起疑,他却不得不装作投入状,不得不去爱抚这个让他厌恶的女人,当听到她用那种娇喘而迷离的声音在他耳边提及白薇的时候,触碰到她肌肤的手竟然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下,悔意铺天盖地袭来,脑中一下全是白薇的身影。
如果她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的伤心难过!
所以,他不能让她知道,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他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证据,然后还自己的生活一片清明!
所以,他不能在现在前功尽弃!
薇薇,对不起……
他一遍一遍在心底道歉,可是吻着吻着他的心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无感,最后,他不得不把她幻想成白薇的模样,这样勉强重新投入进去。
要不是因为这对父女都非常狡猾,证据收集了不少,却一直没能得最有力的,能让他们一击而倒的,他也不会下这步险棋。
于是他暗暗咬牙,强忍下心中的排斥,借着吻向她耳后的姿势避开看到她那张深陷**的脸,他的手已经触到了那枚吊坠,再等一下就可以成功了!
他当时是激动的,衬衣被她扯了出来也没察觉,全部心神都在那枚吊坠上,他想着如何才能巧妙而又不被她发现的放上去。
终于,他成功了,差点就欢呼出声。然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推开这个像八爪章鱼一样缠着自己的女人,但是他忍住了,一边继续撩拔着,手却悄悄伸向裤袋按出重播键。
这是他和阮硕的暗号,每次只要他和李绯儿独处,他就会让他适时的出现,进而打断两人的独处。
李绯儿不止一次抱怨,说阮硕这人太不解风情了。可是阮硕做得很好,每次的理由都是天衣无缝。加上他一向也避免在私下里与她独处,一般都是在公众场合,或是小型的商业聚会上与她出双入对。
这样,能让阮硕出场的机会也就不多,李绯儿自然就忽略了。
为此,他还打趣过阮硕的“准时”,而他听了,只是一笑置之。
所以抱怨归抱怨,李绯儿也没有起什么疑心,面对他一再拒绝她的亲密形为,她也只当他是碍于白薇的存在,所以,当白薇提出要上班的时候,她便极力建议他让白薇去她所属的公司。
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他心里一清二楚,无非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对白薇打压,或是暗中逼她离开。
他自然是担心的,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她竟然自己去那家公司应聘了。两人发生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最严重的争吵,冷战了数天,他一直不肯妥协,心想着一切都是为她好,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不懂他的心。
直到有一天两人都睡在床上,却各自不相理睬,他无意转身,看她倔强的在一旁抹泪,心里咯噔一下就痛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举白旗投降。
要是当时他能和她说明一切,可能一切就已经改变了。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活该他们要经历这些风雨。
好在那家公司有一个高层,曾与他有过几次相交,也见过他和李绯儿出双入对,当他把白薇的身份一说明,他连说知道知道。
这样,李绯儿虽然是白薇的上司,却不是她的直属上司,两人同在一个公司上班,却因为他的暗中关照,常常也打不到照面。他常常会去了解她在公司的情况,时刻注意着,如果她真在李绯儿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他都会记着,到时候他会让她加倍奉还!
讽刺的是,那个让她受尽委屈,流尽眼泪的人却是他自己……
苏兰泽昏惨惨一笑,满腹苦涩,悄悄挪开手,又悄悄合上。
思绪再次回到那一天,那一个让他绝望到无法呼吸的一天。
当他正巧妙的避着李绯儿抚摸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开始他以为是阮硕,还暗暗吁了口气,等着那他特意虚掩的门在下一刻被推开。
可是他等来的却是门被人从外带上,这时他终于感到一丝不对劲,心跳得厉害,一个不好的预感蹿上脑海,可是又觉得不可能。她很少来公司,结婚三年来,屈指可数。
尽管如此,他还是慌乱的推开李绯儿,回身就扑到门边,可是无论他怎么拍打都无济于事,外面幽静的可怕,像一只静静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下一秒就好像要扑过来把他撕成礁片。
接着有键盘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恐惧瞬间袭上心头,那一刹那,他的双腿蓦地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力,差点就跪倒在地。
他已经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而他,却连唤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离婚协议书贴在门上,苏总,明天九点,咱们民政局见!”
一句淡若轻风的话把他打入无底地狱,他呆滞的看着那扇阻挡他的门,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薇薇……”
再开口,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他在门里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挽留的话,只是一个亲密的呼唤,便已让他肝肠寸断。
泪水一颗一颗滴落,他腰间蓦地环上一双手,一个女人带着担心又带着些许得意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阿泽,别难过,以后有我陪你。”
他听了却是呆滞一笑,也不拂开她,就像傻了一样立在门后,听着她最后一句无情的话像尖刀一样刺进他的心脏。
“寒门白氏女,不配苏总如此亲唤!”
寒门白氏女,不配苏总如此亲唤……哈哈……
他蓦地跪地狂笑,嘴里不停的喃喃着她这句绝情的话,耳边回荡着的也是她如利风割肉般的冷笑……脚步声远去了,他的心也死了。
这时候,他等的人终于来了,明知已经迟了,当他打开门的那刹那,他整个人却不知哪里突生的力气,像离弦箭一样飞奔而去。
只是当他狼狈不堪的赶到楼下时,却只看到车流阵阵中,她的身影惊险的穿插而去,仍他撕心裂肺的呼唤,也唤不得她片刻回头。
现在,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阮硕每次都能准时的打断他和李绯儿的独处,原来早在那时候他就已经对李绯儿生了好感,只是自己还不知道,却又下意识的不想他和李绯儿太过亲近。
可是为什么独独白薇撞见的那次他没能适时出现呢?那时候,他都已经向他发出暗号,为什么却迟迟不见他人影?
难道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