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马车旁边掀起一角的帘子,缓缓地放了下来,放回了原位,而外面那护卫的神色,也是看在了明奕眼中。
幽暗无光的马车里,光和风都是投不进地方,坐在里面屹然不动的明奕脸上,却是露出了古怪诡异的笑。
马车轱辘的响声,在通往庆华镇的路上,悠悠然然不急不缓的响起,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不过。
新年的热闹,随着时间的过去,也逐渐得在消散,这庆华镇是周边小镇,小镇的生活比起帝都里的生活来,总是要缓慢一些,帝都早已没了新年的喜悦欢愉,早已又是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节奏明快的步子,而这庆华镇的市集上,还是熙熙攘攘得摆了好些手工玩意儿,新年里才有的东西都还在。
镇子小却五脏俱全,人少,那便摆的时间长些,钱总是要赚的,日子总是要过的。
今日一大早,帝都相府家的公子纳兰肆便是受了三王爷连景箫的邀请,去那静心湖边上的酒楼一聚。
难得的不是在帝都城里的盘月楼里,估摸着是因为连景箫为了迎合这纳兰肆的喜好,是以便是约在了静心湖处,否则,那盘月楼才是这连景箫常年在的风水宝地。
纳兰肆带着书墨,在马车到了庆华镇的镇口的时候,便是下了马车,一步一步朝着静心湖的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能看周边的风景,很是惬意。
这几日,纳兰肆一直被相爷以及皇帝留住,处理一些极其隐秘的事情,他也是好久没有出来如此散心了,是以今日的心情十分不错,虽是知道这连景箫让自己出来来这静心湖一聚,定是没什么好事,不过,又是如何呢?
一袭月白长衫,拂过庆华镇市集的街道上,仿佛也是让这街道晕染了一些别样的光彩,安静祥和,令人舒服,看着那一袭白衣,便是觉得如沐春风。
纳兰肆常年挂在嘴边的笑意,让那些早早起来摆摊子的农家少女见了,忍不住都是羞涩了脸颊,偷偷拿着泛着潋滟光彩的眼睛,纯真无比得偷看着他。
哪家少年郎有如此风姿?
怕也是只有寥寥几家公子能有如色姿容如此气韵了。
静心湖是处在这庆华镇最里面的地方,是以,要到静心湖,便是要走过这庆华镇几乎大半个的地方。
纳兰肆生于京都长于京都,却是觉得,这庆华镇处处都是风景,比起帝都的快节奏来,这样慢姿态的生活,却是他所追求。
走过倌院红楼,一片安静,在白天里最是安静的地方,怕也就是这专门供人享乐的酒乐场所了。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因为它而欢喜,却总是会有人因为它而哀愁。
路过庆华镇颇有名气的一家青楼时,一道凄厉的哭声从里面传来,里面伴随着几声咒骂,骂骂咧咧的,带着愁苦。
“这地方可真是晦气,公子快些走,别让这些污秽的人身上污秽的气息脏了公子。”书墨听到那样凄厉的哭声,半点怜悯之心都是没有,只觉得讨厌极了,他书墨最是讨厌这些风尘女子了,什么也不用干,只要一笑,跳一个舞,陪人一晚上,便有相当于做奴做婢的人几倍的银子在手了。
最是厌恶这样不劳而获的人,靠着美貌和身体,做哪些龌龊的勾当。
书墨想着就是拉着纳兰肆赶紧想要从这地方离开,脸上嫌恶的神色已经是将他心底里想的事,全部都是暴露了出来。
纳兰肆看着书墨这个样子,便是想笑,一阵闷笑声终究还是忍不住,就是溢了出来,低沉的笑声徘徊在书墨的耳边,他抬头看见自家公子停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嘟了嘴,十分不高兴的模样。
“就知道少爷老好人,这妓女的哭声,少爷都是要管,这妓女下贱,受什么的罪,那都是她们活该,哪里来的那么多金豆子让她们掉!”
书墨自认为是纳兰肆肚子里的蛔虫,公子心里想什么,自己不用想,都是知道了。
“你啊你。”
纳兰肆一向疼宠自己这个小厮,从小伴随着自己长大的,他的性格单纯,爱恨分明,也是可爱,也就从来不去责罚他什么。
书墨见纳兰肆说这话,一下变了脸色,赶紧换上了一副狗腿的模样,
“书墨错了,我家公子菩萨心肠,哼,就算那妓女遇到好事儿了!”
他是知道纳兰肆对他这话有些不高兴了,赶紧就是扳回来,并朝着哭声的方向看去,只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穿着朴素衣裳的妇人,却没看到那些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妓女,也是奇怪。
这青楼周围哪里是会有清白女子,都是些年轻姑娘,这妇人怎么是在这儿?
“你去看看,”
纳兰肆平日里也不是会因为这样的事儿特意停下脚步的人,何况好些日子没如此轻松过了,恨不得那些麻烦事儿都是离自己远一些,可就是鬼使神差得停下了脚步。
缩在墙角处的妇人抬起了头,看着面前拍了拍自己的面目清秀的小厮,有些不解,梨花带雨的脸上,妆容早就是化了,亦或是洗干净了,只留下一张略有些沧桑的妇人面容。
“我家公子路过这儿,听你哭声凄厉,便是唤我来问问你,何事如此悲戚?又为何在此?”
书墨在面对外人时,可不像是在纳兰肆面前的那副模样,说起话来做起事来也是像模像样。
方氏奇怪的看着面前这个人,听他说我家公子这几字,下意识得就是移开了头,朝书墨身后看去,果然是看到了一身白衣翩翩的公子,她此刻泪眼朦胧,看不清那人长得什么样。
抬起有些脏污的手,擦了擦自己的泪水仔细看向那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公白衣公子。
温润的笑容,俊逸非凡的面容,身子修长,只站在那里,便是觉得气质非凡,非寻常人家的公子少爷有的气度。
当方氏看到那白衣公子的脸时,还带着泪花的眼睛晃了晃,总觉得那张脸看去有些熟悉,就好像曾经看到过一样。
“大娘,大娘?”
书墨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的妇人,看她的样子,猜测她的年纪唤大娘应该不为过吧。
方氏听到书墨的叫唤声才是回过神来,抬眼有些迷茫得看着那小厮,不知道他站在自己面前是做什么,他愤恨不平自己在君家的待遇,更是气愤那林平对待自己的态度,她被逐出君家后,便是想法设法想联系林平,可那林平倒是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愣是假装没看到自己的联系一般。
心寒不过如此。
如今自己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想要做些什么养活自己,却是发现身无一技之长,就是想靠着脸蛋来着勾栏院里,也是发现,都是年轻姑娘,哪里有像她这样年纪的老草,都不会有人来啃。
心头悲愤之情一下爆发,才是在这青楼外边忍不住抱头哭泣。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不平而难过。”
方氏擦了擦自己的泪水,从墙角里站起来,她知道面前不远处的白衣公子身份一定是不简单,是以,便是努力维持了一副得体的神态举止。
果然,书墨见这妇人容颜姣好,举止之间也见得到些贵气,不禁来了疑惑,先是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公子,见自家公子以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便又是扭过头去,
“大娘,那边便是我家公子,你若是有什么不平之事,可与我家公子说,我家公子若是可以相助,必是会帮助你。”
书墨疏离客气道,又不失大家小厮的礼貌。
方氏心中立刻一喜。
此刻她就是漂浮在海浪上的一根枯草,若是能被人捡起来妥善放好,那便是上天保佑了!
现在,那白衣公子就是自己的大树,必须要抓住!
“真的么?公子真的能解奴家的苦楚么?”说道这里方氏的眼中不自觉便是又落下几滴泪花来,楚楚可怜的模样,落魄不已的衣着,看着便让人觉得可怜至极。
书墨点了点头,就是让方氏跟着自己走,而他则是朝着自家公子的方向走去。
待走得近了,方氏也是擦干了眼中的泪水,再是抬头偷偷看那白衣公子时,也是一下认出了那白衣公子是谁,心中大喜!
那不就是帝都城相府家的纳兰公子么?
曾经来过君家,那时,还是她接待的!
一想到这里,方氏心里便止不住得一阵高兴,这纳兰公子性子温柔,看起来极好说话,若是自己在这纳兰公子面前诉一诉苦,或许自己如今的地位,能有扭转的可能,到时候,几番巧语之下,将这纳兰肆给蒙骗过去,或许,她便可重新做回君家风光的二夫人!
哼!到得那时,她必定要将那负心郎林平给狠狠惩治一番,逐出君家!
方氏心里暗暗想着,看到纳兰肆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是看到了希望,如同黑暗之中许久不见阳光的人,一下开了一条缝,见到了外面照进来的光芒,有了希望。
却是没有想到,纳兰肆是谁?
恩,帝都相府家唯一的公子,深得皇帝赏识,年纪小的时候,便是表现出极其聪慧的天赋,现在年纪轻轻就是在朝廷里有重要地位,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
早在方氏还没认出这纳兰肆的时候,纳兰肆早就是认出了缩在墙角里嘤嘤哭泣的可怜女子是谁。
那便是那君家的二夫人。
君家的二夫人竟然会流落街头,更是在这花街柳巷的外面,哭声凄厉,着实是令人好奇。
前段时间还是君家的光彩人物,能代替主母出来迎客的姨娘,这一刻,却是变成了蹲在外边墙角处,穿的破烂的妇人,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或许是耐人寻味。
这些大家族里的事,他本是清楚明白,是以,看到面前的人是方氏之后,纳兰肆心里的好奇便是被打断了,更是有些后悔,为何要停下?
指不定,又是一件麻烦。
方氏永远不会知道面前这个永远笑的优雅温和的公子心里在想什么,就如同她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如何的易于对付,几眼便是能看穿。
“奴家惶恐,原是纳兰公子!”
她一到纳兰肆面前,就是立即福了福身子,神色之间也有些惶恐的模样,书墨见此,倒是有些惊讶了,暗想,自家公子竟是这么厉害,老少通吃啊,如今连是妇人都知道自家公子的名号了?
书墨哪里有纳兰肆细心,他可是没认出来,现在面前的这个衣衫破旧的妇人,便是曾经去君家时,见到的打扮艳丽的二夫人。3
“咦?你竟是认识我家公子?”
书墨这是明知故问,语气里还有些沾沾自喜和高兴的模样,仿佛这方氏认出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纳兰肆一样。
“你是——?”
纳兰肆装作眼神被布蒙蔽了一样,看不见面前人是谁,认不出面前人是谁一样,故意假装不认识方氏,疏离有礼的问道。
方氏见纳兰肆忘记了自己,心里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正常,这纳兰公子是谁?皇上身边的红人,忘记了自己那也是正常的,便也是没多想。
“纳兰公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奴家也是正常的,”方氏温婉勉强得笑了一下,“奴家,奴家曾经是这庆华镇君家的二夫人,若是纳兰公子记得曾经来君家时,是奴家接待的,那便是会记得奴家吧。”
书墨听着这妇人说话,心里可是难受的紧。
心想这大娘怎么一点都是不会说话,这话虽说得是不错,但怎么让人听着就是难受得紧呢!
待方氏说完,纳兰肆又是想了想,才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是仔细看了看面前的方氏,终于是认出了她是谁的模样。
“原是君家二夫人,不过,夫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方氏看着纳兰肆的眼神,听着他说话的语气,便又是觉得一阵哀戚,更是因为有眼前这根救命稻草的原因,神色越加的凄凄惨惨戚戚。
“公子,您一定要为奴家伸冤啊!”
一下就是跪在了地上,现在虽然是白天,虽然这地方只有在夜晚来临时才会热闹非凡,虽然,现在没多少人,但好歹是白天,这儿有了动静,旁边路过的人不自觉的便是会将视线看向这边,就是看到了一个妇人跪在地上,朝着面前的一位白衣公子叩头。
任谁见到这样的一副场景都是会好奇。
纳兰肆也是没料到这方氏会忽然跪下,在方氏跪下的一瞬间,眼中便是闪过一丝不耐,只是掩藏得极深,就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书墨,也不会看到自家如仙一般的公子会有那样的神情。
“夫人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如此大礼,还是免了。”
纳兰肆这话一出,书墨倒是听出了他的一些不高兴,下意识得朝周围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些偷偷朝这里看来,更是有些指指点点的眼神,立马脸色也是耷拉了下来,赶紧将地上跪着的方氏扶起来,
“大娘,有话你便是直接与我家公子说,这等大礼,无须行。”
方氏听出了一些这纳兰肆与书墨的不高兴,也不强跪在地上,只又默默流了眼泪,声音梗着,
“公子,奴家,奴家被我家五小姐柒姐儿冤枉,说是奴家与人私通,奴家便是被冠上这恶名,被赶出了君家,奴家一个妇人,如何在外面生存,方才想想便是一阵悲戚,才是不由哭出来。”
方氏将错推到了君柒身上,自己真就是如此无辜一样。
“奴家的女儿也是失踪了,奴家,奴家如今孤苦无依,不知如何是好!”
方氏没提及自己的儿子,是下意识得不想劳烦君帆,不想因为自己毁了他的前程似锦,也就忽视了君帆不顾及自己的行为。
“公子,公子能否带奴家再去一趟君家,向我家老爷,我家老太君说明奴家的冤屈!”
“我家公子应了三王爷的邀约,没空去君家。”
书墨知道自家公子不喜,便是开口替纳兰肆拒绝了此事,却没想到纳兰肆下一秒却说,
“若是君二夫人真有冤屈,我替夫人走一趟也不费事。”书墨正惊讶,又听自家公子道,“书墨,替我去三王爷那儿一趟,就说我有事耽误一会儿,还请王爷见谅。”
“是,公子。”
书墨还想说什么,见纳兰肆神色认真,便点了点头,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二夫人,请。”
方氏心里高兴着,点了点头,赶紧朝君家的方向去。
她不知道,纳兰肆去君家,另有别意。
……。
待纳兰肆与方氏到君家府门前时,恰好一辆马车从前方驶来,纳兰肆让开了些,却见那马车在君府门前停下。
只一眼,就认出了那独特的马车,
除了明奕,这大宇国谁也没有这样一辆马车。
明奕来此作何?
转念一想那赐婚圣旨,稍稍了然了些。
马车帘子掀起,果真是看到那永远一身墨黑衣衫却照旧是风华绝代的绝艳男子从马车上下来。
一个,是众人唾弃的艳名远播的浪荡皇子,
一个,是众人崇敬的风采卓绝的相府公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