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小姐在公堂之上昏迷后,这已经是第二日了。
这两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相府的天几乎都变了,相府外的呼声也是一日比一日高,可小姐依旧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浣绫接过甘裳递过来的热巾,轻轻的擦拭着慕晚歌露在锦被外的小手。病白的手背处,青筋一条条的延伸着。似乎只要轻轻一按,那贴着肌肤的青色就要突破肌肤的束缚,喷涌而出,以其最喷薄的力量、最坚韧的意志,喷涌至半空,甚至是,亘古。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这纤细得只能勉强攒起绣花针的小手,那一日,竟然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毅然手握长剑,奋勇杀敌。纵使血溅三尺,也要为她开辟出一条血路!
浣绫擦拭完后,轻轻的将手又放回到锦被里,心里却是在想着另一件事!
很快就是三伏天,最近就连老夫人都嚷嚷着要到磐城别院去避暑,可小姐的体温反倒是低得让人担忧不已,更甚至昨晚盖上锦被,居然还整夜的喊冷。
如今,凝曦轩内伺候的几人都可以明显感觉得到,小姐的身子已是日渐虚弱了。她体内的顽毒一日不除去,这身子的亏损便是一日比一日严重。
虽然有李秣陵大夫的全力医治,可如今连体内最厉害的毒药的药方都未曾完全研究出来,其他再多的滋补药物也是无济于事。
此时,李秣陵搁下了笔,将手中的药方折好递到甘裳的手里,这才得空回答浣绫的问题:“浣绫姑娘也不必担心!慕五小姐意志坚定,定不是那般容易屈服之人!在她看来,多年顽毒也只是区区小毒,根本就奈何不了她的。药方的另一半,李某已经推敲出一些门路了,待最终验证是否可行后,便可寻药进行医治!李某相信,以慕五小姐如此坚定的心性,定是能熬过这一段艰难的日子的!”
“但愿如此吧!”浣绫径自低喃道。
李秣陵看着她如此忧虑的神色,嘴唇蠕动了几下,这才缓缓开口:“姑娘的身子并没有完全好,需要休息的时候还是不要逞强。若是你都倒下了,怕是又少了一个人来照顾慕五小姐了。稍后,李某再开个药方给姑娘吧!”
浣绫转头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便多谢李大夫了!”
李秣陵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随即又幽幽叹道:“唉,若是慕五小姐此前听入李某的话,将延草慢性毒尽早解了,估计也不会出现如今的情况!她体内的毒素本就已经开始蔓延,若是能尽早解开一种毒药,对身子终究是一种弥补啊!李某曾经提过几次,可每次都被她严词拒绝了!如今虽然说也解开了延草慢性毒,可早前留在身子内部的亏损终究还是很难弥补过来的!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坚持…”
浣绫眸光闪了闪,“或许留着,便是为了等这一日!”
李秣陵面色一怔,瞬间也明白过来她所指的是为何事,只是却是很不赞同道:“慕五小姐本身也会医术,该懂得此举会给自己的身子带来多大的危险。更何况,要作指证也不一定需要延草慢性毒啊!她身体内除了残存的鹤顶红,还有另一种久久盘踞无法解开的毒药,这些也足够指证了!”
“可我们传出去的纸张上所写的,王大夫所下的,二夫人所指使的,便是延草慢性毒啊!”浣绫忽然转过头,伸手入被,以自己的手掌心温暖着她的手背,哽咽着道,“若是延草慢性毒被你解开了,而体内的其他毒药却不被寻常大夫所识别,那定会惹出许多祸端来!小姐那么谨小慎微追求完美的一个人,又怎么能允许这样的败笔存在!这么多年,她何尝不是赌完一局又一局呢!只是,与赌场那些赌徒不同的是,她的每一次赌注,却都是以自己的健康生命为代价的!这么多年,她赌来赌去,等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翻盘的机会?哪里又允许出现其他的意外?”
话落,浣绫眼角顿时落下一滴滴的泪珠,滴在她的衣衫上、手背处,最后迅速的晕染出一圈浅淡的泪痕。
而有这等勇气和毅力的人,此刻就静静的躺在床上。
这就是她的小姐啊!
每一次都以命相搏的小姐!如此心狠,却又如此的让人心疼!
闻言,李秣陵却是心中一震,面色有些动容起来。这样的女子,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女子了。她已经超越了所有女子的束缚与禁锢,竟比所有的男子还要让人敬佩。
只是,不知为何,他倒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慕晚歌!许是怜惜,又或是心疼,只觉得如此沉重的隐忍与背负,不应该压在一个本该尽情享受大好年华的少女身上!她应该才刚及笄吧!只是,她所经历的这些,却已经将寻常人的一生都走了个遍了。有时候,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无比恍惚,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刚及笄的少女,还是久经风霜遍历沧桑的老妪。
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李秣陵走至一旁的矮几上坐下,低声道:“人有赌性,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适当的赌性,确实能让人决策更果决,心态更乐观,可若是过度的沉溺其中,倾家荡产后还有什么可以依附?慕五小姐这种做法,实在是让李某…”
“难以赞同,并无法接受,是么?”不想,一直沉睡着的慕晚歌却突然睁开了双眼,低声虚弱道。
“小姐,你可终于醒过来了!”浣绫心下一喜,连忙擦拭掉眼角的泪痕,轻轻的扶起她,让她寻个舒服的位置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随即欣喜问道,“小姐,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要不要奴婢给您弄点吃的来?”
慕晚歌嘴角无力的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朝她点了点头,淡淡道:“准备些清淡可口的粥样过来吧!另外,召集院子里所有人过来,我有些事情要与你们说一下!”
“好。”浣绫连忙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儿,不能迟点再说?你刚醒过来,身子如此虚弱,根本就不宜操劳!”李秣陵皱着眉,沉声说道。
慕晚歌莞尔一笑,唇色苍白,身子虚弱,可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更甚至眸底深处还偶尔闪过一抹凌厉之气!这样的眼神,镶嵌在这样的人身上,是那么的让人震撼,却又那么的让人叹息!
只见她伸手拉了拉锦被,放松了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李秣陵所想的那般脆弱,可滑稽的是,她的身体情况却比李秣陵所想的要更加脆弱!
“李大夫是很不认可我的做法么?还是十分不认可我为赌局所下的赌注?”在短暂的沉默后,慕晚歌又绕回到了初醒时刻的那个问题。
李秣陵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颇是郑重道:“慕五小姐,怎么说身子都是自己的!若是连你自己都不好好爱惜,那李某就算再怎么医术超群,也终究是徒劳而已!你自己也会医术,该懂得我的意思!”
慕晚歌却没有立即接下他的话,而是静静的看了他片刻,轻咳了几声,这才缓缓说道:“李大夫,很久以前,我曾经问过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人,是否都有赌性?都喜欢赢?从我懂事开始,耳畔环绕的都是‘有娘生没娘养’等等诸如此类的卑贱句子。我在右相府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十几年里,吃的是剩饭剩菜,穿的是粗木麻衣,住的是摇摇欲坠的破楼。那个时候,我是真正的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便是四角的狭窄天地,回屋便是冰冷寂静的小小内室,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奢求太多。于是,外面便传出了右相府嫡女‘无才无德、胆小懦弱’的名声!这些名声,想来你没听过十多次,也该听过那么三四五六次了吧!”
李秣陵唇瓣忽然紧紧抿了起来,沉默不语。
慕晚歌却丝毫不在意他的神色变化,而是虚弱的笑道:“我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赌一把的呢?唔,若残乱的记忆所昭显的没有错,那应该是在五年前我于冬日落水染上寒疾后所做的决定吧!那应该算是我人生中一个极大的转折点,让我的心境态度由藏于阁楼隐忍不发转折到了蛰伏深底蓄势待发!五年的蛰伏,五年的隐忍,五年变本加厉的冷嘲热讽和着血泪一把往嘴里吞。我明明知道,王大夫给我下了延草慢性毒,可我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觉,日复一日的服用着刘枝大发善心给我的‘馈赠’,为的就是等待今日这翻盘的时机,将刘枝的恶行公诸于众!最终,不是让我等到了么?”
“等到了又如何?你的身子亏损得如此严重,就算再好的衣裳、再好的吃食、再好的住处,也都弥补不了你的亏损!如此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请恕李某不敢苟同!”李秣陵忽然板起了脸,语气严肃道。
“呵呵…”慕晚歌却是朗声一笑,可还没笑出几声便咳了起来,李秣陵连忙斟好一杯茶,递到她手中,她抓起杯子喝上了几口,继续笑道,“李大夫,你说不敢苟同,那什么样的方式才敢苟同呢?”
李秣陵面色一怔,顿时别开了脸,不发一语。
缓缓转动着手中的杯子,热度透过杯身缓缓的传送至她的手掌心。许久,才又听到她继续说道:“从五年前开始,我就知道,这一辈子我是离不开形形色色的赌局了!虽然我也知道,人生总有无法不认输的时候。也许,在你看来,我浪掷了许多无所悔恨的时光去做自己以为会赢的事,结果却输得很惨。如此行径,很是不值得!有时候,你还会觉得,我是个多么没用的赌徒,下了那么大的赌注,却换不回同等的报酬!别说你是这么想,就连我自己都会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会这么沮丧得想过!”
李秣陵微抬眸看了她一眼,疑惑不解。
慕晚歌微垂着头,从窗子透进来的光照在她的如墨青丝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声音虚弱却有些飘忽,“可直到这一刻,我回过头去看看自己走过的路,似是囊空如洗,又似是盆丰钵满,这才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并不是一定要赢,我只是不喜欢输的感觉。赢,太累;输,太颓废,我所期待的生活都不是这样。可若是非要赢下每一局,才有资格去制定游戏的规则,才有能力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中,才能从后院的勾心斗角、倾轧算计中争取到那一份难能可贵的自由,那我赢下每一局,又有何不可?人生中被逼迫着去学会去接受的事情何其之多,为何就不能将此当作其中的一个?”
李秣陵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沉默不语。只是,眸光里的不解却少了许多。或许,慕晚歌说得是有道理的,每一场赌局,都是人生给予的每一次逼迫,或逼迫你长大,或逼迫你学会抉择,或逼迫你学会取舍。没有这些,也会有其他的东西,任谁都无法逃脱、避免。
只是,即便她说的有道理,那又如何?一个连自己都不能好好爱惜的人,更谈什么赌局?
又或许,这就是他和她的区别。她敢于将所有能利用的东西作为赌注,孤注一掷中透着一股狠辣而果决的魄力。而他却只能在能力所能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谋取他想要的东西。说不清楚谁的方法好谁的不好,只要得到了最终想要的东西,便都是可行的。
只是,李秣陵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选择和她的选择不一样!
是因为身世背景的不同,还是因为各自的心性不同?
“小姐,您刚醒过来,奴婢也不敢煮什么油腻的东西,您就先将就一下吧!”两人正沉默着,却见蓝衣端着一碗粥快步走了进来,直把室内两人看得目瞪口呆!
“小姐,您先吃着吧。若是不够,奴婢再给您盛去。保管让您吃得肚子圆圆的,躺在地上能够顺溜的打滚起来!”蓝衣放下粥,凑上前笑吟吟道。
慕晚歌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想着什么叫做吃得肚子圆圆的?难道她还想把自己喂成猪,然后来个原地打滚么?
“小姐,您快吃啊…”蓝衣又把碗往前推了推,笑得贼兮兮的,让人看了心底直发毛。
慕晚歌眸光闪了闪,慢吞吞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蓝衣转头看了李秣陵一眼,随即笑嘻嘻道:“李大夫,给您端一碗么?”
李秣陵面色一囧,连忙摇摇头,跟慕晚歌说了句告辞,便转身走了出去。
待慕晚歌吃完后,蓝衣连忙将碗筷收拾了出去,很快凝曦轩内所有的人都集齐在了房间里,当看到慕晚歌安然的靠在床上,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精气神还是很不错的,每个人心里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昏迷了多少日了?”慕晚歌开口问道。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随即见断遥微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回主子,您已经昏迷两日了。明日,便是刘氏斩首示众的日子了!”
慕晚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下,淡淡道:“你们将这两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我,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众人立即应声。
断遥第一次说道:“主子,京都城的百姓已经将咱们要传出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了,而且今日一些人还成群结伴跪到了宫门前,请求皇上将您的嫡女身份恢复回来。宫里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只是,若是宫门跪倒的百姓越来越多,皇上到时也不能坐视不理,始终都是要给您和京都城的百姓们一个交代的。”
慕晚歌点了点头,“若我没猜错,快则今晚,慢则明晨,圣旨就会降落到右相府的。到时候你们都警醒一些,别让人看出是咱们动的大部分手脚。虽然在这场混乱中,有些人闲不住手脚,或浑水摸鱼,或推波助澜,但只要不影响到咱们的最终目的,便无需理会。其实,我最好奇的还是皇上会如何对待未来太子妃在相府内的身份地位的。皇上下的赐婚圣旨,必然是不能收回的,那么就只有太子未嫁先休了。不过,这个可能性,似乎也不是很大!”
“大小姐会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奴婢不关注,也不想知道。奴婢只希望小姐能够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浣绫欣慰一笑道。
慕晚歌给了她一记抚慰的眼神,继续问道:“除了此事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么?比如说,相府内的?”
紫纤见状,连忙说道:“自刘氏入狱后,荣禧堂的老夫人可是过得很春风得意。日日都在府里接待其他府的客人,就连二小姐都看不下去,直接到荣禧堂里大闹了一番。今日又传来消息,说老夫人要去磐城避暑,随行也许会带很多物事儿去,怕是要趁机炫耀一番。而大小姐除了出府找过太子一回,便没有其他的动静了!主子,若是大小姐借太子之手来对付您,那可怎么办呢?”
慕晚歌摇了摇头,“不必理会。现在慕香玉能不能保住这个太子妃的位置,还有点悬儿呢!不过在刘枝被斩首、我们离开右相府之前,一定要仔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是有异常,立即来报!”
“是。主子。”紫纤连忙应声。
“我之前吩咐你们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慕晚歌又淡淡问道。
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这才异口同声道:“已经收拾好了!”
慕晚歌眼里划过一丝欣慰,半垂下眼帘淡淡道:“断遥,一会儿去京兆府衙打点一下,我要去看看刘枝。另外,在相府外找上几个身强力壮的人,雇好车辆,随时候命。等此间事了,咱们就搬出右相府,与右相府的人再无一丝瓜葛!”
浣绫和蓝衣齐齐红了眼眶,从日出盼到日落,从春夏盼到秋冬,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能有一日见到小姐的反击与崛起,能够如她们所想的那样永远的脱离这个肮脏的地方。
如今真正等到这一日的来临,才恍然惊觉,多少年的隐忍苦熬,却是如梦!
待所有的事情都分配好后,慕晚歌便在甘裳和紫纤二人的搀扶下走到梳妆台前,由着她们给自己整理妆容。虽然浣绫和蓝衣已经大好,可终究是受过伤的人,怎么都得彻底养好了身子再说。
“主子,这只玉兰簪,您觉得如何?”甘裳打开梳妆奁,从里边挑出一只白色素净的玉兰簪来,恭敬问道。
慕晚歌看了一眼,不满的摇了摇头,随即拿过那梳妆奁,随意的挑了挑。
忽然,她的手停了下来,秀眉微蹙,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快速的翻了翻,待发现怎么找都没有找到时,面色凝重的吩咐道:“你们,去将浣绫和蓝衣叫过来,我有事情要问她们。”
紫纤和甘裳面面相觑,但还是立即走了出去,将浣绫和蓝衣叫了进来。
“小姐,您找奴婢可有什么事儿啊?”蓝衣笑吟吟道。
慕晚歌也不卖关子,指着台上的梳妆奁,挑眉道:“我放在这里的环戒,此刻已不翼而飞了。我估摸着,应该是在我还没从胥城回来时丢掉的。当日,都有谁闯入我的房间了?”
房间内的四人顿时大惊失色,能让慕晚歌这么紧张的东西,定然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的。可是,浣绫和蓝衣想了想,似乎当日挨打之时,很多人都冲进了阁楼里。
“小姐,当日奴婢被压在板凳上挨打时,瞥见淑梨郡主和大小姐闯了进去。奴婢猜,不是淑梨郡主便是大小姐拿的吧!”浣绫仔细回忆起当日的惨状,此刻还能感觉到打在身上的阵阵疼痛。只恨自己不生为男儿身,竟然让那些坏人闯入了小姐的房间,并拿走了于嬷嬷留下的东西。
慕晚歌双目半敛,遮住了眼中的冷芒,状似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朝着紫纤吩咐道:“紫纤,去香玉阁请大小姐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主子。”紫纤连忙走了出去。
而此时,香玉阁内早已是一片狼藉。
慕香兰一脸泪痕的在屋中走来走去,口中不停的念叨道:“大姐,怎么办呢?明日娘亲便要被问斩了,咱们可得想想办法啊!”
慕香玉忍住心中的烦躁,大喝一声:“够了!兰儿,你就先消停消停会儿,行不?我以为我不着急么?可现在娘亲被慕晚歌逼到了绝路,我们还能怎么办?”
闻言,慕香兰却突然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袖子急道:“大姐,要不咱们去看看爹爹有何好方法?你知道的,爹爹最疼娘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慕香玉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冷哼了一声,“爹爹哪里还管娘亲的死活?若是要管,当初就不至于将娘亲和我抛下,自己一个人从京兆府公堂上跑了!你怎么到现在都还没能看清,在他眼里,权势地位远远比娘亲和我们姐妹要重要得多!”
“可娘亲明日就要人头落地了啊!总不能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娘亲死在自己面前吧!大姐,那可是咱们的娘啊!”慕香兰却忽然哭了起来,一想到以往陪伴在自己身旁宠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就要被砍头了,她心里就止不住慌乱和恐惧起来。
慕香玉看了她一眼,心里的疼痛更是加深了几分。她又何尝不想救娘亲?可是,如今罪证确凿,审判已下,哪里还有救人的机会?这两天里,能求的都求了,可还不是谁都没有哼一声!更甚至,往日里巴结奉承自己的人,此刻更是巴不得离自己远远的!
“走吧,咱们去找爹爹,看看他怎么说!”无奈的揉了揉额头,慕香玉沉默了片刻后,这才拉起慕香兰,就要往外走去。虽然清楚慕世明已没有相救的打算,那至少得知道她们最后能够为娘亲准备些什么。
不想,刚跨过门槛,便见一婢女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见到慕香玉二人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小姐二小姐。院子外来了一人,自称是五小姐的丫鬟,说是五小姐有要事相商,请大小姐过去一趟。”
“慕晚歌?她来干什么?大姐,不要理她!这个时候找你,肯定没有安好心的!咱们还是赶紧去找爹爹吧!”说着,慕香兰拉起慕香玉的手臂,就要往另一条路走去。
不想,慕香玉却是扒拉下了她的手,朝着凝曦轩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顿时划过一丝阴鹜,阴恻恻道:“急什么?她这么郑重的请我,不过去岂不是很不给面子?”
凝曦轩里,慕晚歌正站在大开的窗子前,静静的看着慢慢走入院子,走入阁楼的三个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轻浅的脚步声,随即听到紫纤恭敬道:“主子,大小姐和二小姐已经到了。”
“知道了,你下去看看,断遥有什么需要帮忙!尽快将事情安排好,我一会儿便出府。”慕晚歌依旧不转首不回头,径自淡淡道。
紫纤闻言,连忙退了下去。
“慕晚歌,你怎么还不死?你害死了我的娘亲,居然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慕香兰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径自吼了起来。
慕晚歌轻笑一声,随即转过头,双手抱胸倚在窗边,含笑着问道:“我为什么要死?你的娘亲不是我害死的,而是她自己害死自己的。若不是你们心存歹心,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若不是你们贪心不足,又何至于满盘皆输?说到底,最后的受害人还是我!”
“满嘴胡言!若不是你娘抢走了我娘的正妻之位,而你却霸占了我和大姐的嫡女身份,娘亲至于这么多年处心积虑的想要夺回一切么?现在居然说自己是受害者,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哪!”慕香兰猛地上前,指着慕晚歌的鼻子,继续吼道。
慕晚歌看了她身后的人一眼,依旧含笑着道:“大小姐也觉得我不是受害者么?”
慕香玉嘴唇紧紧抿了起来,虽不说一句话,可满脸的悲愤和眼里偶尔闪过的阴鹜暗沉却泄漏了她此刻的想法。
心里暗自冷笑了一声,慕晚歌轻却坚定的拂开眼前的手,冷冷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看来你们还没有学会反省。那我不介意帮你们一把。我娘是林国公府的三小姐,也是你爹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回来的正妻!这位置,本来就是属于我娘的!何时变成你娘的了?至于我霸占你们的嫡女身份,这更是无稽之谈。我看你们的脑子真该好好的除除锈了。不从自身找原因,却还敢跑来这里指责我!我倒是想问问,到底是谁没有羞耻心,把别人的东西说成自己的,还口口声声说要夺回来?”
“我娘和爹本就是两情相悦,若不是你娘硬要插足进来,我娘至于只做个姨娘么?”慕香兰仍旧不满的吼道。
慕晚歌冷哼一声,“既然两情相悦,又为何要娶我娘?不知道了吧?那我来告诉你,那是因为你爹看中了林国公府背后的权势与地位,想要借此平步青云!你以为我娘愿意嫁给你爹么?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说不定是你爹和你所谓的娘在背后搞了什么手段,逼得我娘不得不嫁过去!这种事情,你居然还有脸拿出来跟我说,你该好好质问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所谓的爹。”
显然是没有想到慕晚歌竟会突然变了脸色,慕香兰有些慌乱起来,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支支吾吾道:“你…你胡说…你这个刽子手…是你害死我娘的…”
慕晚歌逼近一步,冷冷笑道:“有句话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觉得是我逼死了你娘,为何就没有想过当初你们是怎么对我的?若不是你们联合其他人设计我落水,我会染上寒疾,每月都生不如死么?若不是你娘在我的药里下毒,我至于身子孱弱不堪,连多说几句话都要大喘气么?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难道就只许你们肆无忌惮的虐害我,而我连反击的心思都不能有么?你以为这天下是你家开的么?说什么便是什么,夺人生死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这么容易!”
慕香兰闻言,面色顿时涨红了起来,没有想到向来寡言少语浅笑盈盈的慕晚歌竟会呈现出这样的面孔,一时间竟被气得浑身发抖!
“兰儿,走吧。早知道她是为了指责咱们的,还不如不来这一趟!所谓的要事相商,不商也罢。”说着,慕香玉满脸阴沉的看了慕晚歌一眼,拉着慕香兰就要离开。
“慢着!我让你们走了么?”慕晚歌冷声呵斥道。
慕香玉却也真的停下了脚步,只是头也不回道:“你还想怎样?”
“当日你和玉淑梨闯入我的房间,是谁拿走了那枚环戒?若在你手上,我劝你还是乖乖的交出来!”慕晚歌目光凌厉的盯着慕香玉的后背,直让她背对着依旧能够感觉到目光中隐藏的尖锐刀锋。
不知为何,被慕晚歌这般冷声呵斥,慕香玉竟然不敢反驳上几句。直到此刻,她才猛然发觉,原来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慕晚歌给骗了,都以为她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不想那不过是她收藏起了全身的气势,故意给他人看的假象!
真正的她,应该就是现在的样子吧!即便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也能将凌厉和压力灌注进去,让人闻之胆颤。可也就是这样的她,令自己倍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慕香玉扬起下巴冷冷回道:“如此普通的一枚环戒,没想到也值得你这般关注!可惜了,不在我这里,你有那个本事,就自己从淑梨郡主手中夺回来吧。告辞。”
说着,慕香玉不欲再与慕晚歌纠缠,直接拉起慕香兰走了回去。
看着两人迅速消失在楼梯处的身影,慕晚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为何慕香玉竟一反常态的没有显露出她的傲气,反倒是给她一种迫不及待想要逃离此处的感觉。
“大姐,你怕慕晚歌那个小贱人!”慕香兰一把甩掉慕香玉的手,径自怒道。
慕香玉的脸顿时紧绷了起来,面色阴沉可怕,直让慕香兰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片刻后,这听到她冷冷说道:“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娘亲不在了,以后就没有人能够护着你了。你那嚣张跋扈的性子,也该好好的改改了。否则,日后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谁都救不了你。你以为慕晚歌还是任由你拿捏的那个人么?她说得不错,看来娘亲入狱并没有引起你足够的反省,居然连谁能惹谁不能惹都分不清。现在,你就给我回去闭门思过。立刻,马上!”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慕香兰满脸悲愤的吼道。
慕香玉上前一步,冷冷叱道:“就凭我是你的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骂你对你负责的人。经此一事后,你以为爹爹还会像以前那样宠你么?别做梦了!即便他宠你,也只是想要让你为他的仕途铺路而已。你还是想着怎么反省去吧!”
说完,慕香玉冷冷甩袖,往香玉阁走了回去,只留下满脸泪痕的慕香兰。
晌午时分,慕晚歌用过午膳后,便坐上马车往京兆府衙而去。
一路上,倒是见到许多顶着大日头往宫门口涌去的人,即便没有亲临其境,却似乎能够感受到此刻宫门口的情况。
紫纤放下竹帘,感慨道:“主子,没想到,最后竟是京都城的百姓帮了咱们的忙!这下可省去了好一番力气了。”
“我不过是占了一份理而已,根本就不算什么。”慕晚歌闭着眼睛说道。
谁想,甘裳却是掩唇笑了声,道:“即便没理,咱们也能讲出一个理来。主子拿捏人心的本事,那可是世间无敌的啊!”
慕晚歌嘴角一勾,却是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几人便下了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大牢,显然断遥之前的打点还算是不错的。
“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出来。”说完,慕晚歌就独自一人往光线昏暗的牢房里走去。
甘裳和紫纤略显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却还是乖乖的守在了门口。
慕晚歌慢慢的走在狭窄的过道里,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时刻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并四处打量着找寻关着刘枝的牢房。
与她想象中的牢房不同,此处倒是很干爽,虽也有一些恶臭味扑面而来,可因为空气干燥的缘故,倒也不是那么难闻。可见,京兆尹陶宇是十分治下有方的。
忽然,慕晚歌停住了脚步。只见前方的牢房里,一个人影埋头缩成一团靠在墙角,身穿肥大的囚服,头发散乱,静静的姿态直让见者忍不住为她叹息。
只是,慕晚歌心中却无甚感觉。对这个毁掉慕晚歌一条性命的女人,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叹息她的遭遇。
许是感觉到了异样,那人埋着的头顿时抬了起来,当看到站在前方脊梁挺直的白色身影时,她冷笑了一声,沙哑着声音道:“真没想到,临死前竟是你来看我。我是不是该觉得很荣幸?”
“你的确该觉得荣幸。更何况我还拖着病弱的身子钻入这牢房,你更应该感激涕零了。”慕晚歌缓步走了上去,立于粗大而坚固的牢木前,继续道,“看到我来,你似乎很失望啊!你在等着谁呢?是右相大人,还是你的两个宝贝女儿?”
刚才刘枝抬头时眼里闪过的希冀与欣喜,可全被她捕捉到了眼中的。
刘枝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即靠在了身后粗糙的墙壁上,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真是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栽在你的手里。果真是老天不长眼哪!如今想来,这些年的伪装,该是很辛苦的吧?可真是难为五小姐了,为了对付我,竟连忍辱负重都用上了。看来,此刻不痛哭流涕一番,真的是对不起五小姐的多年隐忍步步经营啊!”
只是,此时心里却也是万分感慨着,谁又能想到,这些年里被世人遗忘的右相府五小姐竟会是最后的赢家,而自己多年努力后得到的“正妻”之位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如今身困三尺牢笼,权势地位,荣华富贵,均已成过眼云烟。明日一尺斩首台上,血溅三尺,泪洒长天,也不过徒劳无华。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两个女儿的消息么?”许久,慕晚歌才继续说道。
刘枝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冲到她面前惊道:“你对她们出手了?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慕晚歌只定定的看着她,不言不语。
刘枝顿时急了起来,双手死命的摇晃着眼前的牢木,瞪圆了双眼怒道:“慕晚歌,你怎么对我不要紧,可玉儿和兰儿是无辜的,你不能出手对付她们。你不可以…”
“原来你还会在乎自己的女儿啊!我还以为,能够在我的药里下毒的人是没有心的呢。如今看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慕晚歌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清澈却带着十足的凉意。
而闻言,刘枝紧紧的咬着嘴唇,满面悲痛之色。却见她朝着慕晚歌跪了下来,呜呜呜的哭诉道:“五小姐,求你放过她们吧。她们还小,根本就不懂事也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求你,放过她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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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芳依然美铝,偶万更了啊,哈哈哈哈……
乃们都不自觉,只有偶喊一次要票要票时,乃们才掏出来。
不行,偶决定了,以后时不时就管乃们要票,直到把乃们的兜兜掏空了为止…
来来来,月底了啊,赶紧把票票拿出来了哦……58xs8.com